“可以吗?”镜楼无奈。
“怎么不可以,”书易揉揉她的脑袋,“先别提这个,此次你也算得是九死一生回来,你可以要求赏赐。”
“赏赐?”镜楼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我怕你肉疼!”
“什么叫肉疼,我早就把征税权揽了过来,东西两营都养得绰绰有余,还怕你小小的赏赐?”长平王府有大片的田地和商铺,还有和顾家合作的灰色利润,每年也极为可观,所以养得起私兵。
“征税权?”镜楼倒是一愣。
书易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也不说话了。
是长平王去世之后,书易才能拿到的征税权,长平王在世时,是坚决不同意王府插手税务的。
镜楼沉默下来,回来才从小蝶口中知道长平王过世的消息,一瞬间她还觉得小蝶误信了什么谣言,看到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心里说不上是有多悲伤,或者痛哭流涕,只是难受,非常难受。想到他的一生,想到书易,又想到自己,躺在床上的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又觉得,或许长平王的死,对他来说应该是种解脱吧,最后的时光缠绵在蛊毒的折磨中,他的一生先是被元昌帝压制,又被土皇帝一般的蓬莱府压制,谁都能想到,他要的其实多简单,只是想自由自在地生活而已,只是有些人忌讳、甚至是仇视他的存在,一步一步,深陷在局势的泥潭中。
不期然地,镜楼想起了废世子月衡傅和王妃顾氏,现在他们的日子,才叫难过得很吧,长平王府没有短他们的吃用,不过对于这两个有着不切实际欲望的人,有些东西,他们根本意识不到。
“王爷应该走得很安详吧。”镜楼自语着,像是安慰自己。
“嗯,带着笑。”书易接口道,两人心里都清楚,蛊毒的发作是有多痛苦,同时逃避着这个场景,为了些许心安。
“我会替他守好长平,也会提他讨回公道。”
说着,气氛沉闷下来,镜楼吸吸鼻子,转过头来,闷声说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在这儿时间太长了,不怕别人说闲话。”
镜楼这么说也是有缘由的,在书易定亲后,在长平百姓心中“落选”的她成为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存在,可能是刘家人散播的谣言,也可能是其他有心人士,长平百信私底下对她的评价极差,大多都是不检点之类的。作为赤虎卫的首领,她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只不过在长平停留的时间短,一直没有在意,现在,必须要注意才是。
书易则是不自在地一咳,沉默了一会,说:“师妹,我已与刘氏雁菱成亲,在热孝中办的喜事,若是拖下去,要守三年孝的。”
“守孝怎么了?”镜楼一听便来了火,手中的杯子直接砸了过去,恨声道:“刘家二小姐是有多大的吸引力,你不顾王爷的恩情竟然这么猴急地抬进来!”
说完,还从床上爬起来,指着他骂道:“你倒也不怕别人戳你脊梁骨不是!”想想还不解气,愤愤地下床,猛灌了几口冷茶,见书易低头不做声,看着他因为围城战而消瘦黝黑的脸,也没有骂出其他话来,轻声叹息。
“我与刘氏协定,孝期一年不圆房。”书易闷声道。
不圆房……镜楼苦笑,这对刘雁菱岂是公平的?熄了大半火气,问他:“王爷下葬了没有?”
“王爷停灵三日便下葬。”已然成为了长平王妃的刘雁菱没有敲门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丫鬟,很是有礼地屈膝,而刘雁菱也向着书易裣衽一礼,今日她穿了一身缟素,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飘然,已经梳了妇人头,还透着一股俏丽,比上次镜楼看见她更胜几分。
镜楼虽然呆了呆,已经来不及掩上面纱,被来人看了个正着,一瞬间她能看出这主仆三人眼中的惊艳,接着而来的敌意和排斥,在两个丫鬟咄人视线的压迫下,镜楼慢理斯条地下床向着刘雁菱拜下。
“瑾瑜参见王妃。”
简单的一句,却让书易觉得万分羞愧,没打招呼进来已经是失礼了,但想到自己也在房中,连忙看向刘雁菱,似求救又似指责,而刘雁菱目光微敛,突然笑起来,挥挥手让丫鬟将镜楼扶起,说道:“妹妹这是跟姐姐客气什么,又不是什么外人。”话中有话,连镜楼向来迟钝都感觉到了一些不明的意味,又想到第一次见面她探索的目光,顿时觉得不舒服极了,连忙避开两个丫鬟的手。
书易熟悉镜楼的表情,看出她的不耐,刘雁菱的话他也听得出深意,眼睛一沉,没有说话。
“王妃是说笑呢,”镜楼抬头嗤笑,丝毫不给刘雁菱任何的面子,“不过若是今日出门,我告诉全长平百姓,王妃欲逼迫督军瑾瑜入府为妾,从此撒手军务,以报昔日不敬之仇,你觉得,刘家会如何?”
刘雁菱脸色陡然一变,她自然知道围城之战后长平百姓和营里对镜楼的敬意,甚至到了崇拜的地步,妾是什么身份,若是这留言传出去,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她自己都不敢想象,热孝进门已经对她的名声有了些许瑕疵,若有有心者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她心里不禁打了个突,甚是气恼镜楼的尖锐。
看到刘雁菱和她两个丫鬟的脸色,镜楼万分的舒畅,她向来不会管这些有的没的,只知道上门来欺的不能放过!难不成不圆房什么的让她欲求不满?!镜楼恶毒地想着
“看王妃的神色还不知道师兄和瑾瑜的事吧。”镜楼唇一勾,眼睛直直地射向刘雁菱,看着她脸色煞白,两边的丫鬟惊呼一声“王妃小心”,其中一个胆子大的还狠狠瞪了镜楼一眼。
镜楼不以为杵,悠然道:“王妃娘娘,可能师兄没有跟你说明白,我们虽为师兄妹,却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有些话外人听了知道也罢,不知道,可就误会大了。”
亲……兄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刘雁菱措手不及,惶惶然地看向书易,而书易则是站起来,眼中闪着晦暗不明的情绪,让刘雁菱更是不安。镜楼略带着挑衅地迎上他的眼,见他一脸木然地看着自己,倒是气笑了,讽刺道:“师兄,要不再来个滴血验亲吧,也好让王妃打消疑虑,外人攻不进来,自己倒是先崩了。”
一席话说得书易脸一阵青一阵白,紧抿着的薄唇显示他极力克制的愤怒,刘雁菱察觉到了,惶恐不安地绞着帕子,镜楼也察觉到了,摇摇头,放软了语气,问他:“我马不停蹄、九死一生赶回来,可是为了听你的王妃来冷嘲热讽的?”
一句冷嘲热讽让刘雁菱惊醒了过来,她的话她心里清楚,也知道后宅妇人的手段在这时候不能再用了,连忙向镜楼一跪,连声告罪:“妹妹真是折煞嫂子了,长平全亏了妹妹保全,怎么……”
话没说完,镜楼也很是爽快地朝着刘雁菱一跪,挺得笔直,神色丝毫不见窘迫,道:“妹妹怎敢当王妃一跪。”姿态说话挑不出任何错来,可是气苦了刘雁菱。
一句话,将书易和刘雁菱套得紧紧的,噎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书易看着仍然跪着的刘雁菱,心里一阵厌烦,看看同样跪着的镜楼,更是一阵憋闷,一挥手冷声道:“不要闹了,我们走罢,别打扰师妹养伤。”
“养伤”两个字让刘雁菱心中大呼后悔,只得满脸懊恼地起身,歉然地扶着镜楼上床,关照了两句,不见丫鬟服侍又连忙将身边的大丫鬟给镜楼使唤。镜楼哪里看不出她装模作样的敷衍之意,心里对她厌烦到了极点,懒得回答她,只是哼哼了两声,刘雁菱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走到屋外阳光正烈,书易眯细了眼睛看着这临时住所,虽然宽敞明亮,还是新屋,整洁光鲜,可是刚才屋内看到的杯子,除了一床新被外,没有镜台盆架,没有屏风遮挡,还没有能放杂物的小家什,尽是一些圆角柜和箱笼,竟然还见了摆满珍玩的多宝格……总之,整座宅子就是中看不中用的,军中的大老粗哪里懂这些,若不是自己正巧拿到了缺角的茶杯,估计也不会注意到。
他,真的对不起一心为了长平的师妹。
“王爷……”身后传来一声轻唤,书易听到了衣摆曳地的声响,心里不虞,走到大门处,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此处宅邸到底整洁安静,不知是谁寻来布置的。”
刘雁菱的神色一闪,犹豫了几分,带着试探地看了看书易,低眉顺眼地回答道:“宅邸是妾身隔房的一位叔叔寻来的。”没说是谁来布置的。
书易很是自然地说了声“辛苦了”,转身便上了马车,留下刘雁菱在原地愣了半晌,他是察觉了还是装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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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九 王府暗潮
过了两天,镜楼被接回了王府,依旧住在南角的清友园内,当天镜楼派人加高了围墙,颇有些回避的意味,看得一些下人窃窃私语,齐泰来请安的时候看到工匠忙碌着,心里一阵惆怅。
“大人,齐泰来请安了。”一进屋便看见镜楼和妙儿,便知两人适才在说着什么悄悄话,妙儿笑着迎上来,连忙给他请安,齐泰见了她一张脸笑成了菊花一般,又向着镜楼询问些衣食需用,然后让身后的裁缝送上几批布样子,笑着和镜楼两人推让着,做了好些衣裳定了好些首饰脂粉才罢休。
齐泰坐在下位抿了一口茶,说道:“原本这些事应该王妃来处理的,之前大人住的地方据说不是很合意,不过到底王妃娘娘年轻不经事,大人也别放在心上。”
妙儿一听脸色便沉下了,镜楼不动声色,笑着说了两句,两人寒暄了一会,她也就端起茶来送客,见齐泰不甚稳妥地走远,妙儿才恨声说:“真是见风使舵的,原先求着大人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帮着说话。”
镜楼估计刘雁菱是找齐泰说过外城暂住的院子不妥当的事了,不过好在她不是个挑剔的性子,也没有矫情地找书易告状,而自己虽然坦言了身份,但刘雁菱对她的敌意似乎不减反增。若是想和稀泥混过这回事,她早就装成热情无比亲自迎接她,然后自己说这番话来,半推半就地和好如初,这样两人皆是面子里子都有了。而她反而找了齐泰,要知道,齐泰虽是总管,到底不是主子,现在刘雁菱故意将他和自己摆在一个层面上,不管是有意或者无意,她还想妄图压她一头!
“这算什么,”镜楼也喝茶润润嗓,说:“人家是当家主母,我说白了不就是一蹭饭的,随时要离开的,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可是……”妙儿不甘地想说些什么,看着镜楼的神色,立刻住嘴。
镜楼何尝不明白妙儿在想什么,能说什么呢?所有的事,都是她自愿的,还能挟恩以报不成,更何况他们都知道和刘家联姻带来的好处和长远的意义,齐泰也是一心为了王府罢了。
书易说收回了征税权,肯定也是联姻带来的一大好处,往年的征税权都握在长平州牧,也就是刘季柏手中,不用岁岁上贡,依着刘季柏的性子,往年的收入肯定好好地藏着。长平王由于蓬莱府的牵制,没有光明正大地收取这些,只是每年收一次管理性质的费用,现在王府和刘家成了亲家,征税这块大肥肉自然要作为诚意给长平王府,看来这次刘家下定决心要捧住书易了,也算是一大好事。
镜楼端着茶想着,看来即使加高了围墙也没有必要了。
“出去跟那些工匠说,不必堆墙了,让他们领了工钱散了吧。”
妙儿低声应了,迟迟不动,镜楼疑惑地抬头看着她,她才道:“有件事我不知说不说得。”
“什么事?”妙儿向来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人,镜楼开始担心。
“是莫总管,好像有些不对劲,我虽没亲眼见过,府中的流言不少,甚至王妃进门后还前去请过安,两人却是不欢而散。”妙儿说着,小心地觑着镜楼的脸色,见她脸色一沉,大胆道:“莫总管,可能打得是王爷的主意,而且不是一两天了。”
“什么!”镜楼霍地站起,“这是什么时候的传言!?”
妙儿连忙上前安抚,说道:“流言至少有大半年了,毕竟是风言风语,谁晓得来源,据我看来,莫总管失忆后,有些性情变得太多,经常说些奇怪的话,大人要小心。”
是要她不用心软吧,镜楼忿忿地一拍桌子,转念想到王府也没她说话的地方,更是隐约担心起来,妙儿的忧虑她也知道,怎么说,莫兰也顶着她的救命恩人这个帽子,怎么处理被人嚼舌头的都是她,而不是莫兰或者王妃刘氏。
正想着这些事,外头的小丫鬟玉翠在门外报了一声:“大人,莫姑娘说要找大人,在外头候着。”
还真是说人人到,镜楼和妙儿对视一眼。
“你先去把事儿办了吧。”说的正是工匠的事,镜楼端起茶来,“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另外,今晚就把我的行装整理妥当,你和小蝶若是要跟我走,便也去收拾好。”
“大人?!”妙儿震惊得抬头,连忙上前相劝,“这些事情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镜楼挥挥手,重新坐下,看着她认真地说:“我不是忍让谦和的性子,原本还想着给师兄些脸面,但莫兰的事情一出,我就没有信心继续住在这儿了。”
妙儿黯然地退出了房间,另一个青色的身影在玉翠的指引下匆匆走来,还不待玉翠通报,自己先一步闯了进来,镜楼看见玉翠低头一瞬间脸上不屑的一撇嘴。而来人正是大半年没见的莫兰,这一看倒是让镜楼吃惊,说她彻底变了个人也不为过,原先温婉的目光变得有些轻佻,粗糙略微黑黄的皮肤变得光洁,双手也白嫩了不少,整个人瘦了一圈,穿着青翠的对襟菊纹短衫,配了条藕色纱裙,衣料显然都是上等的,显得扶风弱柳、窈窕动人。
这哪里是什么下人,根本就是小姐!镜楼暗自皱眉,看到莫兰头上的发髻很是古怪,还戴了对绒花,看起来十分怪异,让她更觉得莫兰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般。
“瑾妹妹!”
这声叫唤矫揉造作,险些让镜楼从椅子上摔下来,身后的玉翠低头肩膀一耸一耸,努力忍笑的样子,莫兰完全没注意她们的异样,上前去亲热地挽着镜楼的手臂,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