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玥一个人坐在京巷码头的爵士咖啡厅处理手头的文件,双眼盯着电脑不曾挪移过,工作一完成,她便端起咖啡杯浅浅地抿了一口,时间一长,咖啡都凉了。于是她放下杯子关上手提电脑准备离开,刚一起身,视线瞥到了站在落地窗外的夏正廷,她怔住,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窗外站了多久,又看了她多久。
他穿着一身黑色商务长外套安静地立在偌大的玻璃窗外,当高玥看向他的时候,他的嘴角抹上一丝风轻云淡的笑意。
高玥也回了他一个微笑,迟疑了下,她还是决定鼓起勇气上去跟他打声招呼。没想到,在她刚刚抬起脚准备走向他的时候,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时尚的女人抢先一步迎面向他而去。眼看着女子挽住了夏正廷的手臂,踮起脚用她的红唇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吻,高玥一时竟然无言以对,她赶紧转过身去,以一个背影对着他们。她的双眼酸红,疼痛地呼吸了两下,她赶紧收拾电脑装进包里想要马上逃离。
“高小姐。”身后有人喊住了她,高玥确定这个声音不是夏正廷的,于是她回头。“冰先生?”高玥诧异地看着他。
“坐。”冰先生指着高玥面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然后他也拉了下椅子坐到她面前,他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她根本无法从他那精致的五官上看出任何来意。
“冰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高玥小心翼翼地问,她不敢直视冰先生的眼睛,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手足无措,转脸看向窗外的时候,发现夏正廷和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失落地皱了下眉,视线在咖啡厅里扫了一眼,居然看到夏正廷和那个女人就坐在离她不远的位置上喝咖啡,她终于舒了口气。
“高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冰先生放下咖啡杯突然说道。
高玥回过神,她小心地注视着冰先生的眼睛,然后说道:“冰先生请说。”
“冯女士回国了……”冰先生的眼眸灰暗,顿了下又继续说:“她得了乳腺癌不久于人世。”
高玥的眼泪终于止不住落了下来,她低着头沙哑地说:“是我对不起她。”
“现在曹先生下落不明,我担心冯女士去世后孩子没人照顾……”
冰先生的话刚刚落音,高玥立刻说道:“我照顾,我来照顾曹冉。”
“这正是我的意思,在我认为,没有人比你更适合照顾他,其实这也是冯女士的遗愿。”冰先生说。
眼看着高玥和冰先生坐在一起聊得太久,夏正廷有点按捺不住,他撇开怀里的美人起身走到高玥跟前。盯着她低下去的头和流下来的眼泪,他冷着脸问:“怎么哭了?”说完,视线挪向了冰先生。
冰先生起身,她对高玥说:“高小姐,我就住在雲山酒店1819号。”说完,他转脸看向夏正廷,双目对视,他终于微微颔首然后阔步离去。
夏正廷一屁股坐到冰先生坐过的位置上,他直勾勾的注视着高玥,问她:“你们都聊什么呢?”
高玥擦了把眼泪,她知道自己哭花了妆容,所以不敢抬头看她,她说:“对不起夏正廷先生,我要先走了。”
“你敢。”他咬着牙威胁她。
她起身抬起眼眸,恳求道,“对不起,我该走了。”也来不及等到夏正廷首肯,她快步跑出咖啡厅。
冯女士回国了,她得了乳腺癌不久于人世……
高玥对着大海痛哭,心里一千遍一万遍在责怪自己曾经伤害了一个可怜的女人。
晚餐桌上,高鸣笙没有只言片语,闷声吃完饭就进了卧室,高玥放下碗筷,她走到高鸣笙的房门口,敲了下门她说:“我们谈谈。”
“我累了,有什么话明天说。”高鸣笙躺在床上对门外的高玥冷冷地回了一句。
“你要是知道蓸均源先生的下落,请你告诉我一声。”高玥对着冰冷的门板说。
“我不知道。”高鸣笙咬着牙回答她。
过了一会,高玥又问:“朝源集团的瓦解跟你有没有关系?”
高鸣笙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冷漠一哼:“你在怀疑我?”
“我不想怀疑你,只是想奉劝千万不要做忘恩负义的事情。”
高鸣笙顺手将床头柜上的花瓶朝门上摔了过来,支离破碎的声音在这窒息的空间里久久都不曾散去,高鸣笙愤怒地吼道:“忘恩负义的人是你,夏正廷先生明明帮了我们很多忙,而你,现在一脚把人踹开,为了你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尊严,你伤害了我这个父亲的权威,伤害了夏正廷先生的情谊,你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高鸣笙好像说得并不解气,于是又继续言辞激烈:“你不应该这么对我的,我是你父亲,是你爸爸,把你养大的亲人,你现在为了一个蓸均源过来指责我,你居然违背你父亲的意愿故意避开夏正廷先生,我告诉你,如果把夏正廷先生惹急了,高氏公司又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高鸣笙又一次以死在威胁她,高玥不禁觉得可笑。
第二天早上,高鸣笙坐在沙发上意味深长地对她好言相劝:“阿玥,我的女儿,爸爸求你别得罪夏正廷先生好吗,他是我们高家的太阳,如果没有太阳,我们高家只有死路一条。既然这条路你都已经走了,为什么中途还要放弃。”
“我没有放弃,我只是……我只是尽量避免和夏先生在一起,我不想伤害到雪儿。”
“雪儿已经放手了,我已经找过她了,她说你可以安心呆在夏正廷的身边,她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她也答应以后不再做傻事。”高鸣笙摊摊双手说得十分轻巧。
高玥已经无法再和高鸣笙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便借着工作的由头出了门。
高玥赶到雲山酒店,跟前台小姐报备后便上了酒店的VIP客房区域。她到1819号房间的门口驻足,迟疑片刻,终于抬起手按了下门铃。
当房门被拉开的时候,她诧异万分,指着眼前的人支吾半天:“怎么……怎么是你?”
黎流年朝她翻了个白眼,然后扭头对客厅坐着的冰先生说:“她来了。”说完便给他让出一条进去的路。
当高玥走到客厅中央的时候,黎流年的声音又从她身后传来,“你们先聊,我回去了。”
黎流年走后,高玥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了一句:“他怎么会在这里?”
冰先生并没有回答高玥的话,他指着沙发让她坐下,高玥坐到他跟前,抬眼看向他,她问:“冯女士在哪家医院?”
“市中心医院。”冰先生回答。
“曹冉呢?”
冰先生的视线越过高玥看向了卧房那边,他朝卧房喊了一声:“出来吧。”
高玥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岁的小男孩从卧房走了出来,他眉目清秀,额头饱满,倒和蓸均源长得十分相似。他步履轻盈地走到她身边,酝酿了很久方才咧开嘴巴朝她微微一笑。
“小冉,这就是高玥姐姐。”冰先生跟曹冉说话的时候声音倒是温柔了些许。
曹冉并没有称呼她,而是轻轻地坐到了她的旁边。
“高小姐,小冉就拜托你了,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他,直到曹先生回来。”冰先生说。
“我会照顾好他的。”高玥坚定地回答。
“小冉这几天就暂时跟我住在酒店,等我回温哥华的时候,你再把他接走。”
“好。”高玥朝曹冉笑了一下。
从1819号房间出来,高玥站在走廊里舒展了口气,她微微闭上眼睛,心里祈祷着蓸均源先生能平安无事的归来。
这时候从1816号房间出来两个人,女人衣衫不整地被男人按在走廊的墙壁上激烈亲吻,他们距离高玥竟是如此之近,这种激情的画面她不敢多看,于是赶紧将身子转了过去。记忆飞速,她突然想到了夏正廷吻她的时候,不禁苦苦一笑。
“正廷,你弄疼我了……”那女人娇嗔。
正廷?高玥的思绪瞬间被打破,大脑的血液犹如洪水决堤,她转过身去:
是他,真的是他。
他和那女子竟是如此缠绵,似乎知道有人在旁边看着他们,于是他侧过头还不忘朝她得意一笑。
他是故意表演给她看的,还是他本性就是这样风流?
他是在告诉她,就算她是因为害怕伤害到夏雪儿而逃避他,他照样可以找别的女人吗?
高玥强忍着眼泪再次将背对着他们,她努力的抬起头呼吸着,只觉得心里生疼,像扯开的刀口一样鲜血欲滴。
高玥赶紧冲进电梯,她想要快一点逃避这梦魇一样的地方,随着电梯门慢慢合上,她仿佛看到一个人的身影立在那里,不管那个人是谁,她已经无暇顾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言外之意
冯女士自回国住院后,一直处在昏迷的状态下。
高玥前往市中心医院去看望过她几次,但是一直未能等到她醒来。
高玥去找到冯女士的主治医生,一个个子很高的年轻人,他告诉她:“冯媛女士只有几天时间,我看还是让家属尽快与她见最后一面吧。”
家属,高玥想到了蓸均源,这个时候,她唯一能为冯媛做的事情就是去寻找蓸均源的下落。也许,一个女人在人生最后的路上都是希望她深爱的人陪伴,只有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怀里,死亡之路才不会恐惧也才不会遗憾。
高玥楞楞地站在夏正廷的别墅外,看着院子里的一花一草,她迟迟不敢上前,她也不够确定这个时间他是不是在家里。
高玥抬起手刚要敲院子的铁门时,夏正廷的车子正好驶了过来,他把车子停靠在路边上,和一个漂亮女人先后下了车。
看到高玥的时候他显然楞了一下,然后正眼不瞧直接绕过她。
“夏正廷先生。”高玥追上去一把拽住他的手。
夏正廷和漂亮女人都驻足,但是他没有回头,漂亮女人倒是饶有兴趣地看向了高玥,并挑眉言道:“高小姐,今天正廷先生是我的。”
“你走开。”高玥怒道。
漂亮女人像是被高玥这突如其来的态度吓了一跳,她赶紧跟夏正廷抱怨起来,“你看她,好凶悍,一点都没有个女人的样子。”
“你还不走开。”高玥瞪着她,咬着牙似乎在警告她,如果再不走,她一定毫不客气地把她那张美脸弄残。
夏正廷终于扯着嘴角笑了起来,他朝漂亮女人无奈地耸耸肩,好像在告诉她他保护不了她。
漂亮女人终于讪讪地走开,高玥方才松开夏正廷的手。
“找我有什么事?”夏正廷冷不丁地问道,然后打开铁门径直进了屋。
“夏先生,你知道蓸均源先生的下落吗?如果你知道,请你马上告诉我。”高玥紧跟在夏正廷身后。
看她心急如焚的样子,他整张脸都黑了下来,进屋脱掉大衣扔到地毯上,然后懒散地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一声不吭。
“夏先生,如果你知道蓸均源先生的下落,请你马上告诉我好吗?”高玥恳求。
“高玥。”夏正廷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的脸色就好像深海一样无底,顿了一下,他终于笑了起来,摸着下巴问:“你找蓸均源做什么?”
“他的妻子病了,将……我必须要找到他,他应该回来和她见最后一面。”
“那我呢?”夏正廷凝视着她。
“啊?”高玥楞住。
“我也病了,但是怎么没见你来找我?”
高玥好像没太明白他的话,夏正廷一把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他说:“你量一量我的体温,是不是发热发烫了,我也病了,你知道吗,我也病了。”他着重着语气和她强调他真的生病了;慢慢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柔软,“怎么办,我病的不轻。”
高玥将手缩了回来,夏正廷却一把将她拽到怀里,凑到她耳边轻声呢喃:“你有空管别人的闲事,还不如先给我治治病。你赶走了我的医生,现在该你来帮我消消火了吧。”话未落音,他一转身就反手将她按倒在沙发上。
从夏正廷的别墅赶到医院的时候,冰先生和曹冉都在,曹均俨也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闷头抽烟。
不祥的预感然生,她知道冯媛女士已经放弃了见蓸均源最后一面的机会。
京巷码头的邮轮越行越远,汽笛之声回旋上空久久未散,海风吹得有点大,高玥楞楞站在沙滩上,望着载着冰先生和曹冉的游艇随波而行,曹冉稚嫩的小手抛洒着她母亲的骨灰,随风而飞,沉入大海。
护士在冯媛病床的枕头下找到了她的遗书,然后转交给了高玥,那封遗书是冯媛在国外的时候就已经写好了的,回国之后她把它一起带到了病房里,压到了枕头底下。
高小姐:
三年前我和均源就签署了离婚协议,只因为那时候我身体不好,他答应了我不会再婚的要求。我知道他心里没有我,但是那时候我确实不甘心放弃他。现在想起来,倒觉得是自己可笑了,婚姻如果一方没有爱情的话,那将是一盘散沙,另一方抓得越紧,散得也会更快。
我相信均源不会离开得太久,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所以我把曹冉托付给你,当他回来的时候,如果你是真心爱他,就和他在一起吧。
对了,劝告一句,请你别再单纯的听从你父亲的摆布,很多时候,你应该看清楚的。
信尾署名:冯媛。
高玥将曹冉带回了家里,面对一个陌生的小孩子,高鸣笙感到十分惊讶,他指着曹冉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高玥回想着高鸣笙对蓸均源的态度,还是决定先隐瞒曹冉的身份,于是便说:“我一个朋友家的孩子,他父母都在国外,拜托我照顾他。”
“朋友?哪个朋友?”高鸣笙问。
“你不认识,以前生意场上,帮了我很多忙。”高玥淡淡回答。
“他要住多久?”
高玥没有回答他,牵着曹冉的手准备上楼去,这时候刘阿姨和高博买菜回来,见到一个陌生的孩子,刘阿姨显然也楞了下,但是并没有多问。
傍晚夕阳落下的时候,高玥和冰先生坐在爵士咖啡厅里,看他面色淡然,她准备一肚子话竟然不知道要如何问出口。
“小冉就拜托你了。”冰先生将脸转向夕阳映红的海面。
“我会照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