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宣哈哈大笑,拍了拍四痴肩膀,四痴这回忘了躲了,周宣笑道:“我还是对你说实话吧,免得你太崇拜我,前两天我和静宜仙子在碧溪垂钓,明明看到你从上游捧了一缸水回去,这还用猜吗?平时要注意观察嘛。”
三痴、古六泉,还有后来的蔺宁都笑将起来。
三痴道:“如今这世上,只有主人最知四弟心意了。”
周宣笑嘻嘻看着四痴。哼了一句“最了解你的人是我……”
四痴赶紧扭过身去。说道:“我去取棋枰来。”到隔间取来那副榧木棋盘和玉石棋子。
古六泉道:“侯爷与黄星鉴前两局战成平手,明日第三局单局定胜负。至关重要,侯爷可有良策?”
周宣道:“算起来我与黄星鉴前后下过四局了,各胜两场,我输地两场是完败,赢的两场一盘是大模样作战围成中腹巨空,前天那一盘是开局以诡异定式占得便宜,都有点取巧,论真正实力,黄星鉴实在我之上,但我明天必须赢他,不赢无法推行我地围棋新规则。”
三痴道:“主人今日与黄星鉴的这一局过于稳健,与黄星鉴下不能这么稳,要行险棋才有机会,要在中盘击倒他。”
周宣点头说:“老三说得对,今天这样下不行,明天我要把黑白双方都逼上绝路,不是中盘胜就是中盘败,如果我执白先行,局面更容易把握一些。”
四痴道:“这猜先的事很难说的,靠的是运气。”
周宣笑道:“明天我肯定执白先行,这个不需要运气,运气放在对杀的时候吧。”
四痴好奇心重,很想知道周宣凭什么这么肯定明天一定能执白先行?但看周宣那笑嘻嘻的样子,刚才唱地那什么“最了解你的人是我”,四痴就不想问了。
二月二十七日,最终决战开始,周宣与黄星鉴的赔率分别是十赔八和十赔七,赔率接近,周宣让来福他们今天不要押注,今天胜负难料,别把前两天挣的银子都输出去。
这是一局定胜负了,又要猜先,惯例是年龄长的抓子,年轻者猜,黄星鉴正要抓子,周宣道:“且慢,有个猜先新规则……”
黄星鉴讥讽道:“信州侯的新规则还真多啊!”
周宣道:“这三局棋本来就是试行新规则的对局,黄山人放心,这个规则对你是有益无害。”
黄星鉴不说话了,静听周宣说出什么新规则来。
周宣道:“我若猜中,我有权决定是执白还是执黑,不见得一定要执白先行……”
黄星鉴赶紧接口道:“你若猜错,我也有权决定是执白还是执黑。”
周宣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点头道:“那是当然,公平竞赛嘛……黄山人,请。”
黄星鉴抓起一把白子,周宣猜单,数子,十二颗,周宣猜错了。
黄星鉴道:“山人要执黑后行。”
周宣装作懊恼道:“我真是作茧自缚,先行要贴还两子半,沉重地负担啊。”
黄星鉴果然面有得色,说道:“公平竞赛嘛。”
周宣心里暗笑:“傻子。你还真以为你占了便宜啊,后世中国棋院可是先行贴还三又四分之三子,我现在只需贴两子半,等于白白便宜一又四分之一子,嘿嘿,饶你奸似鬼,也喝老娘。呃,不对。也喝本侯洗脚水。”
周宣料定有了这猜先新规则,他是肯定能走到先手白棋的,他猜对了就不用说了,若是猜错了,黄星鉴也会选黑棋,因为前两局都是谁执白先行谁输,黄星鉴自然以为先行贴两子半很亏。选后手也就成了必然。
这就是算计,占人便宜于无形,还要卖好示乖,周宣最爱干这事。
辰时,周宣前两手分别占据左上和右下地小目,黄星鉴应以对角星,周宣第五手在左上小目守角,呈无忧角形状。无忧角很坚实,角部实地基本上守住了,后世马晓春最喜无忧角。
按理说,黄星鉴应该在白棋右下的小目挂角,阻止其再次形成无忧角,但黄星鉴有点怕和周宣在角部纠缠。不知道周宣有什么厉害的招法等着他,第一局的“大斜千变”他可是吃了不少苦头,所以他选择拆边,避敌锋芒,后发制人嘛。
周宣又守一个无忧角,接下来开始拼抢实地,让黄星鉴经营外势,黄星鉴上一局棋就是取势,收效显著,所以周宣这么下正中他下怀。高者在腹嘛。黑棋都走在外面,走强走厚。
周宣抢地太凶狠了。连续点入黑角星位下地“三”,将黑棋的两个角占为己有,黄星鉴心里冷笑道:“你多活一块就要多贴还一个子,我就让你活,我全力经营中腹,全盘就一块棋,你四、五块,你就要贴四到五子,看你如何争胜?”
看台上的三痴、四痴和古六泉也在摆棋,为周宣寻找致胜地方法。
三痴道:“主人目的很明确,就是取地,让黄星鉴围中腹大空,然后主人突入中腹,进行鱼死网破地死战。”
古六泉忧虑道:“侯爷实空是领先很多,但黄星鉴外势雄厚,中腹潜力巨大,后面不好下啊。”
三痴道:“主人之棋,每逢危难之际就有妙手,这棋马上就要演变成双方势成骑虎的难局,主人就需要这样的逼迫。”
三痴对周宣很有信心,当日在庐山石门涧他就是这样被周宣打败的。
棋局果如三痴所言,周宣的白棋占据了四个角地,形成四角穿心之势,黄星鉴地黑棋则连边带角气势恢弘,这要是都成了空,那周宣就要大败,所以周宣必须孤军深入,黄星鉴也半步退不得,必须全歼来敌,这棋已经不是官子胜负地棋,周宣能在中腹活一块就赢,活不了就输。
周宣迟迟没有下出那一手,他在选点,这时,中午封盘时间到,周宣有充足地时间考虑了。
中午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下午续弈,周宣第一手棋就凌空点入黑棋巨空,一场生死大战由此展开。
场上讲棋地吴渭南和陈星垣不约而同道:“胜负在此一役,真是生死名局啊!”
周宣左碰右靠,在黑棋大空中腾挪,迅速做成一个眼,但另一只眼在哪里?
中腹黑空实在大,周宣的白龙开始奔逃,朝他朝已看好的黑棋薄弱处逃命,只要黑棋补一手,白龙活命的机会就大增。
黄星鉴经过长考,决定自补一手,这一手也是遥攻白龙,不是完全脱先。
双方各出奇招险着,精彩绝伦的攻防让吴渭南和陈星垣连连感叹这是少有的名局,现场观战的棋迷心都被吊起来了,数千人竟是静悄悄,只要当对局室传出棋谱,吴、陈二人解说双方妙手时才发出一片赞叹声。
未时末,羽林卫、金吾卫开道,皇帝李煜亲临斗鸡馆观战,同行地还有小周后、东宫和清乐公主。
魏王徐勉得到通报,赶紧迎出。
李煜道:“不必惊动两位对局者,朕就在侧室等候对局结束。”
侧室与对局室之间有一扇木窗,雕花窗格,李煜和小周后并肩立在窗下,隔着窗棂看周宣下棋。
此时的周宣已进入忘我地境界。神色也是少有的严肃,脑子里只有犬牙交错的黑白棋子,有一种强烈的意念就是:做活!做活!
小周后细细打量周宣,低声道:“陛下,宣侄下棋很入神啊。”
李煜微笑道:“入神是棋品地最高境,这棋待诏非周宣莫属了。”
清乐公主站在小周后身侧,从母后肩头望出去。见周宣拧着浓眉苦苦思索,心道:“今天棋下完了。明日一定要他入宫给我画像,等下就和母后说,母后懿旨他敢不遵!”
两个对局者的沙漏都漏光了,魏王示意小童不要声张,悄悄退出,让他们继续下。
夕阳斜照,一缕红光照在棋枰上。黑白棋子璨璨生辉,真如星斗一般,一只枯黄的手在颤抖,食指和中指拈着一枚黑子,迟迟不落下,忽然,手指一颤,指间地黑子滑落在棋盘上……
周宣抬头看着黄星鉴。说道:“你输了。”
黄星鉴枯坐不动,半晌道:“我输了,山人终生不再下棋。”站起身,神色凄怆。
周宣赶紧道:“山人何必如此,当初约定也只是三年不下棋,山人是我唐国的大棋士。在下此次能赢山人也只是侥幸,也是山人对新规则不适应地缘故,恳请山人留下,我还有向山人请教之处。”
侧室的李煜叹道:“宣侄人品比棋品更佳。”
小周点头表示赞同。
李煜步入对局室,周宣与黄星鉴赶紧跪迎。
李煜道:“两位平身,周爱卿与黄山人下出了名局,朕也看得惊心动魄,你们二人都是我唐国的顶尖棋士,应该双双进入翰林院为棋待诏。”
黄星鉴脸有愧色,说道:“谢陛下恩典。草民三番棋对抗的确是输给了周侯爷。草民不能食言。”
周宣道:“陛下,黄山人既不肯为棋待诏。臣想聘请他做我侯府的围棋清客,就怕黄山人不肯屈就。”
李煜道:“黄山人,信州侯虚怀若谷,礼贤下士,你不要违他好意,这样吧,朕封你为挂名棋待诏,正八品,俸禄照领,不用入宫,就在信州侯府听差。”
黄星鉴原是极孤傲乖戾地人,但现在被周宣挫折了傲气,强者总是能让人敬服,现在皇帝开了金口,他岂能不识抬举,当即谢恩。
李煜看着周宣笑道:“周爱卿倒是爱才,但朕对你这个棋待诏却有点无所适从啊,你是正二品大学士,又是从七品棋待诏,到底依哪个品秩好?”
周宣道:“臣陪陛下对弈时就是棋待诏,在庙堂纵论国策就是大学士。”
李煜大笑:“宣侄大有大才,小有小才。”转头对太子李坚道:“坚儿,朕把周宣留给你了。”
李坚赶紧道:“儿臣谨记父皇教导。”
小周后微笑道:“宣侄,你已有多日未进宫了,都不来看望姑母?”
周宣心道:“是你说没有宣召不让我进宫地嘛。”当即说道:“侄儿后天来给姑母娘娘请安。”
小周后点头道:“宣侄接连下了三日棋,定然辛苦,明日好好休息。”
魏王和周宣等人恭送陛下、皇后、太子、公主离开斗鸡馆。
魏王徐勉对周宣道:“周侯爷,小王今晚设宴专请侯爷,侯爷务必赏光。”
周宣也有意结交魏王,当即让四痴陪黄星鉴回侯府,妥为安置,他带着三痴去魏王府。
魏王府豪奢丝毫不亚于皇甫继勋地卫将军府,歌妓数十,浅斟低唱,魏王频频劝酒,谈笑风生,但绝口不谈朝中之事,只与周宣谈围棋、谈斗鸡、谈瓶花、谈蟋蟀、谈美色……很是说得来,相约后天到信州侯府进行一场蹴鞠友谊赛。
酒过三巡,魏王让人抬出两口大银箱,笑道:“侯爷,这是你地一万两银子。”
周宣诧异道:“王爷莫要说笑,小侯,呃,小侯不好听,还是称在下吧,在下何时有这一万两银子?”
魏王道:“不瞒侯爷,这三局棋共收赌银二十余万两,前两局大部分赌客都押错,小王狠赚了一笔,哈哈,这一万两银子就算是侯爷赢的彩头,万勿推却。”
周宣以前斗虫、斗棋的都有彩头,这次下三番棋这么辛苦,却以二品大学士争那七品棋待诏,想想都有点划不来,这下子凭空掉下一万两银子,大喜,拱手道:“王爷情意在下记住了,推却太俗,在下笑纳。”
魏王笑道:“侯爷豪爽,小王就喜欢这样的。”
周宣心道:“我收你一万两银子,你却说我豪爽,这年头,奇事还真不少。”
第075章 仙子春梦
夜宴后,魏王徐勉派王府马车把这两箱银子送到信州侯府上,周宣在侯府门前打赏了魏王府管事和车夫,让来福叫了四个府役把两只大银箱抬到“芙蓉园”。
周宣心情很是舒畅,与黄星鉴的三番棋也算是顶级对抗了,赢了得一万两彩头也是应该,应氏杯冠军也有四十万美元呢,但黄星鉴这个亚军呢,一两银子都没有不大好意思吧?皇帝不是封了他正八品挂名棋待诏吗,还吃皇粮呢,也算奖励了。
周宣心安理得地带着三痴去看望黄星鉴,前日古六泉也搬到信州侯府来了,住在“菱香水榭”,傍晚顾长史派人去客栈把黄星鉴的行李搬到“菱香水榭”,与古六泉同住。
周宣与三痴走过九曲回廊,来到“菱香水榭”,黄星鉴正与古六泉、四痴二人对着一局棋比划着,就是日间下得那局棋,三个人是在复盘。
见到周宣,黄星鉴甚是尴尬,说道:“山人并未与人对弈,只是摆摆棋切磋而已。”
周宣心里暗笑,嘴上说:“三年不下棋只是你我二人的私下的赌约,现在黄山人是棋待诏,奉旨下棋,公大于私,私约取消,黄山人,不,黄待诏尽管下棋,在下请山人来就是下棋的嘛。”
黄星鉴倔强道:“输就是输,山人立誓三年不下棋,绝不食言。”
周宣道:“好说好说,我们先研究一下那三局棋。摆摆棋不算食言的。”心道:“老黄嘴硬,哥们不信你能扛得住棋瘾!”
五个人围在棋桌周围兴致勃勃地探讨周、黄三番棋地得失,黄星鉴对周宣随手摆出“大斜千变”的种种变化大为佩服,虚心讨教,周宣也不吝啬,摆了“大斜”定式的十余种变化,当然。周宣还是留了好几手的,还有三十多种变招他没说呢。黄星鉴若是敢和他再战“大斜”,照样要吃亏。
黄星鉴有感于周宣的诚挚,对周宣后半盘也是耐心指教,有些官子手筋让周宣连连叫绝,实在是受益匪浅。
五个人论棋直到深夜,周宣直起腰来,笑道:“今日蒙黄山人指点。在下茅塞顿开,山人好生安歇,改日再向山人请教。”
周宣独自提着一盏灯笼去铜雀馆,虽然很晚了,但这种习惯改不了,总要来看看,这时都已经过了凌晨子时了,林氏姐妹说不定都已经睡下了吧。一叩院门,里面就传出侍女茗风的声音:“是周公子吗?”
周宣的称呼太多,有叫姑爷地、有称呼公子的、侯爷地、大学士的、周七叉的,静宜仙子的这两个侍女叫“周公子”叫惯了。
周宣喜道:“是我,仙子睡下了吗?”
茗风说道:“仙子未睡,二小姐睡了。”一边说着。一边开了院门,提着小灯笼为周宣照路。
周宣道:“我有灯笼……茗风姑娘也没歇息呀?”
美婢茗风轻声说:“仙子知道公子再晚都会来的,让小婢候门呢。”
周宣心里一暖,跟着茗风上楼。
静宜仙子已经听到周宣的脚步声,静夜里清晰、沉稳,听到这脚步声,静宜仙子的心一下子就踏实起来,又有点薄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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