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宣知她心意,说道:“我自骑马,你把竹帘放下,大雨马上要下来了。”
众人出了山坳,循大路而行,刚刚还半边黑半边红的天空转眼间全黑下来,好象一块厚重的黑色布幔被一下子扯上,遮蔽了天空。
周宣大声道:“下马步行,走出这片山谷,到前面开阔地觅地歇息。”
前面忽有士兵大叫起来:“国公,这道上怎么这么多蛤蟆,啊,还有蛇,到处乱蹿,哇,还有鼠!”
周宣吃了一惊,蛇鼠乱蹿、蛤蟆乱跳,这是天灾迹象啊,难道是要地震?哥们运气太坏了吧,去年出海遇到大风暴,这次又要地震,怎么好事、坏事全让我遇上了,想过几天舒坦日子还真不容易啊!
周宣喝道:“继续前进,不要在这山隙停留!”催马靠近杨宗保,问那个李牌军:“这山道有几里?前面有无开阔地?”
李牌军道:“周大人,这一带都是山啊,要到随家庄才是开阔地。”
周宣道:“大家辛苦点,连夜赶路,到随家庄再休息。”心道:“只要不是在屋内,地震并不可怕,毕竟地裂开一道大缝掉进去的可能性太小,哥们运气绝不会坏到这地步,但就怕地震引起泥石流,这要是冲下来,那可就尸骨无存,不过这时也不必对军士们说,免得他们慌了手脚,反而坏事。”
一行人摸黑赶路,只有羊小颦马车前沿挂着两盏防风防雨地灯笼在山道间湿湿地红亮着,大雨又瓢泼而下,斗笠蓑衣遮遮小雨还行,这样的大雨,里外全浇透,周宣也是湿淋淋,冷得打寒战,地上有蛤蟆和蛇,这时也都顾不得了,践踏而过。
天完全黑了下来,雨越下越大,老子云“骤雨不终朝”,意思是说大雨下不长,很快就会停,但眼前这雨已经下了半个多时辰了,却丝毫没有减弱地趋势,似乎一直要下到天荒地老。
“轰隆隆”闷雷响起,似乎真有雷神战车从北边天际跨越长空,从周宣等人头顶上空碾过去,隆隆声不绝,真象是天要塌了一般。
与此同时,感觉大地微微一颤,周宣大叫道:“大家小心,可能是地震。”
众人都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行走。好一会不见动静,但各人的坐骑、还有金毛犬鲁鲁都莫名地狂躁,马嘶犬吠,不肯驯服,两匹拉车的大马不走大道,却想冲到山坡上去。
周宣心里不安更甚,问那李牌军:“近百年这一带有过什么大的灾害没有?”
李牌军想了想。说道:“五十多年前涨过一次大水,淹没了三州十县。死亡上万人,十余万人流离失所……”
周宣猛地记起曹县牡丹园那个灌园叟说的话,惊问:“哪里来的大水?”
李牌军道:“黄河决堤啊,那次是黄集一带地黄河决堤,河流改道,汇成今日的千里梁山泊。”
“啊,梁山泊!”周宣目瞪口呆。原来梁山泊是五十年前由黄河决堤形成地啊,哥们要是能活个两百岁,也能见到宋江那黑矮子了。
这时由不得周宣去想那些梁山好汉了,高声道:“李牌军领路,找一座树木高大的山峰,我们上山,说不定大水很快就会冲过来,大家跟紧了。”
众人一听。都是心头凛然,连续数日暴雨不断,涨大水是极有可能地事,这夜里要是大水冲来,哪里还有活路,当即跟着李牌军向左首那座形如鹰嘴的山峰攀去。手牵马缰,那些马匹不等主人拉扯,奋力向上,这些牲畜有天生的躲避天灾的预感。
周宣去唤羊小颦时,羊小颦已经收拾了一个包袱斜背在身上,是周宣和她地衣物,腰间系着一管洞箫,怀里还抱着那具从金陵带来的琵琶,这具琵琶是羊小颦心爱之物,马车里还有很多珍贵宝物。她都不取。就要带着这琵琶。
四痴却是舍不得马车里的东西,那里有她地茶具和围棋呢。“呼喇”一声扯下马车毡幕,将车里的一些用具、珍玩、珠宝一股脑儿包在毡幕里,麻利地束成一个大包袱,挽在肩头,四痴个子瘦小,这大包裹比她身子还大。
力虎道:“四先生,让我来背吧,你照顾好主人。”
四痴知道力虎力大,便将这个重达百斤的大包裹交给力虎,力虎“嗨”地一声负上,一手牵着枣红马,带着金毛犬鲁鲁跟着众人上山。
周宣扯下衰衣给羊小颦披上,羊小颦急道:“公子……”
周宣笑道:“我身上已经湿透了,披了也白搭,还更难受,你衣裙是干的,你披。”不由分说,将斗笠也给羊小颦戴上,将系带在下巴处系好,一手牵着羊小颦,向鹰嘴峰攀登。
那车夫舍不得驾车的两匹大马,手忙脚乱解靷带,要把两匹马从车轭下解放出来……
四痴抽出短刀,出刀如风,车轭劈断,那两匹马一脱了束缚,立即跟着其他马匹向山上跑。
周宣扶着羊小颦向山上爬,杨宗保提着他的丈二梨花枪、牵着坐骑跟在后面,走在最后的是四痴,牵着“照夜玉花骢”和“云中鹤”。
周宣将羊小颦背着地包袱拿过来搭在肩头,琵琶就让她自己抱好了,牵着她一只手,昏天黑地往山上爬,羊小颦脚步也能跟得上。
周宣这时赞美小周后伟大,禁止女子裹脚真是造福万代,若羊小颦是小脚,这时又得他背上山了,岂不要累死!
众人上到半山腰,雨不似先前那么大,正好有一处中空的山崖,可容五、六人,便请周宣、羊小颦、杨宗保、四痴进去避雨,其余人就在树下站着,有人朝山下张望……
听得北方天边闷雷滚滚,却久久不从头顶滚过,只是轰隆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众人起先还愣愣地听着那宏大的奔腾声,不知谁突然大叫一声:“大水,大水冲来了!”这才醒悟,怕立足处地势还不够高,大水会漫上来,便招呼周宣、杨宗保继续向顶峰攀登。
震天般的巨响,好比钱塘大潮际天而来,大水霎时间淹没了周宣他们方才栖身的崖穴,并且水位还在狂涨……
第052章 龙王的女儿
冷风呼啸,夹带着水腥气扑鼻而来,大浪激涌,大块的山石被浪头一卷而没,合抱的大树连连根翻起,“咔嚓”声不绝于耳,这等磅礴之势哪里是人力所能抗拒的,若不是周宣警觉,众人现在要是还在山道上的话,估计得全死光,即便四痴、杨宗保这样的高手也绝难幸免。
大水狂涌而来,水位还在急速上涨,几乎是追着周宣等人的脚后跟,而此时离鹰嘴山顶峰只有十余丈高了,大水要是这样水漫金山一般涨上去,周宣一行还得玩完。
周宣拖着羊小颦连滚带爬上了峰顶,羊小颦手肘和膝盖都磕破了,始终不肯把她心爱的琵琶丢下。
与周宣一行四十余人一同立在鹰嘴山峰顶的除了蛇鼠之外,还有很多兽类,野兔、山猫、猕猴成群结队,其中竟然还有两头金钱豹,凶猛的金钱豹此时蔫头缩尾,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根本没想到要捕食那些小兽,对这么一大群人冲上来也没有什么害怕,在不可抗拒的天灾面前,人和兽都是那么渺小。
周宣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眼见脚下涌动着的洪水还在漫上来,这峰顶能不能保住很难说,危急四顾,见十步外有一株龙爪松,根须粗大如苍龙之爪,深深扎入山岩中,便拖着羊小颦到那龙爪松下,夭矫松枝爬满了猕猴,“吱吱”乱叫。
周宣解下腰间湿淋淋的帛带,将羊小颦绑在龙爪松下。对杨宗保、四痴等人大声道:“这水冲入山路,被两山一逼,水位才陡涨,一俟冲出山道,水位就会剧降,大家不要惊慌,水势上涨已放缓。就算淹过峰顶也不会长久,大家围成一圈。手拉着手,不要让水冲走……”
羊小颦锐声道:“公子……”
周宣用袖子擦了一下脸,凑近问:“什么事?”
羊小颦突然伸臂死命箍住周宣地腰,斗笠早已不知掉到了哪里,头抵在周宣下巴,大声抽泣,抱得紧紧的再不松开。
周宣摸了摸羊小颦湿漉漉的头发。安慰道:“不会有事的,水很快就会退去。”
羊小颦抽泣道:“对不住,对不住……”
周宣笑道:“什么对不住,这关你什么事,难道大水是你引来的?颦儿是海龙王的女儿吗?”又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颦儿,我若死了你会陪我死吗?”
暗夜里,羊小颦的双眸璨璨如星,使劲点头。
周宣笑道:“那不就行了。还说什么对不住,而且我们不会死,哪有这么容易死啊。”
无论周宣怎么说,羊小颦就是不松手,直到四痴叫道:“好了,水不再往上涨了。”这才慢慢松开手。
周宣在她凉凉地唇上吻了一下。解开她绑在龙爪松上的腰带,走到四痴身边凝目朝下面看,洪水离山顶不足五丈,奔流激荡,水位却是不再上涨了,但盯着看了好一会,水位也没见落下去,估计一时半会水是不会退地。
此时雨停了,天空竟然呈现明净的蔚蓝色,一轮圆月高悬天际。照得四下里朗朗如昼。放眼望去,一片汪洋。只有远远近近几个峰头露出水面,好象大海上的小岛一般。
周宣对四痴道:“老四,我们又逃过一劫,哈哈,真是幸运!”
四痴默不作声,斜睨了周宣一眼,心道:“这人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这么恐怖的大洪水他也笑得出来,是乐天知命吗?不过相比去年的海神风,现在这点危险还真不算什么。”
周宣又道:“不过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估计曹县到这一路全淹没了……”
杨宗保突然接口道:“那刘守真岂不是也遭遇大水了?”
周宣看了杨宗保一眼,这年过弱冠的英俊杨家将剑眉深锁,显然甚是为越秀公主刘守真担心,难道杨宗保还真对那个很有可能是鹘门门主的南汉公主生了情愫?
周宣道:“刘守真她们是去泰山,走地不是这一路,应该没事,只要不是在山间逼窄处,别的地方大水来了她们要逃命是没问题的。”
杨宗保“嗯”了一声,和周宣一道去清点人数,看有没有人掉队,且喜二十名羽林卫、十六名亲兵,还有一名车府都安然无恙,杨宗保的两个手下李牌军、林牌军也都没事。
再清点马匹,只有那驾车的两匹马当时无人照看,跑丢了一匹,估计是被水冲走了,其余马匹都在。
力虎过来道:“主人,那边有两头大豹,不早下手,会被它咬伤马匹的。”
力虎原是猎户,见这两头金钱豹,早就手痒痒了。
周宣朝那两只杂在猕猴、野兔、山猫当中的金钱豹看去,四只豹眼象小小的绿灯笼,凶神慑人,便道:“估计这水至少要三天才会退尽,不来点野味过不下去,你们谁上?最好要一击毙命。”
杨宗保掂一掂手中丈二梨花枪,兴奋道:“我来。”
力虎道:“小人与杨公子一人对付一只。”
只见杨宗保把梨花枪举在肩头,陡然跨出两大步,腰一拧,手臂急挥,那杆梨花如出水蛟龙电射而出,标准地猎人投枪,因为速度奇快,枪尖破开空气发出“哓”的一声,随即又是“噗”的一声,梨花枪直插左边那头体型略大的金钱豹的脖颈……
那金钱豹“嗷”的一声叫,被巨大掼力冲击栽倒在地,枪尖透体而出,竟将这只金钱豹钉在地上。
这边力虎也动手了,他左手单刀,右手是一根牛筋索,结成一个套子,在杨宗保出枪扎死左边那头金钱豹、右边那头金钱豹受惊蹿起时,手中牛筋索急甩而出,不偏不倚套住金钱豹脖颈,奋力一扯,那金钱豹狠狠摔在地上,金毛犬鲁鲁早已凶猛地扑上去一阵猛咬……
力虎喝一声,鲁鲁立即退后,力虎飞快地拖着金钱豹,牛筋索一绕,竟将金钱豹钓在龙爪松一枝横出地斜干上……
那豹子身子弓起,锋利的爪子就要挠那牛皮筋,四痴眼疾刀快,清光一闪,金钱豹四只爪子落地,恰到好处,竟有鲜血流出。
原先栖在树上的十几只猕猴早已吓得四处逃蹿,可四周全是水,无处可去,只缩在水边山石上朝人群看,瑟瑟发抖。
那豹子便被钓在龙爪松上,“呼呼嗬嗬”,死命挣扎,无奈没有了爪子,牙齿也用不上,脖颈的牛筋索越挣扎越勒得紧,半盏茶时间就不动弹了。
力虎道:“豹和狗一样,很难死,别看它现在断了气了,但只要把它放在地上,沾着地气,不一会它就跑走了,先吃杨公子猎杀的那只豹,这只就让它吊着。”
众军士都忘了身处的险境,笑嘻嘻准备吃豹肉。
力虎惯于剥杀野兽,半个时辰,一张豹皮剥下,说道:“这里没有硝,不然硝腌一下,是块上好的豹皮。”便将豹皮晾在树上,他去水边将豹子开膛破肚,就在冲下的大水里洗去血污。
四痴道:“这水不洁,谁还带有酒的,拿出来在豹身上冲洗一下。”
便有一个羽林卫取了半羊皮袋酒出来,全倾在豹身上。
没有淋湿的火摺还有好几个,砍下一些松枝来点火,费了好大劲才引上火,松枝冒了一阵烟,湿气去尽,燃得旺起来,那些山猫、猕猴更是吓得躲得远远地。
到后半夜,整只金钱豹烤熟了,力虎割了最好地豹肉献给周宣和羊小颦,其余人便围着那只外焦里嫩的烤全豹一边割一边吃,大块朵颐。
周宣是饿得狠了,狼吞虎咽。
羊小颦平时喜食清淡,但知道这水没个三、两天是退不走地,她首先得照顾好自己,不能拖累公子,便也努力吃着豹肉。
这四十多个壮汉一餐便将这只两百多斤重的大豹吃了一半,肉是有得吃,但随身的饮用水奇缺,只有两袋是满的,其余各人带的水袋都只剩下一小半。
三十步外便是滔滔浊流,但那水太肮脏,朗朗月下可以看到乱七八糟的东西漂浮而下,有死牛死猪,也有浮尸,这水哪敢喝。
周宣道:“诸位忍耐一、两日,这水很快会退去的,袋里的水省着点喝,润润喉咙便可。”
羊小颦从那个衣衫包裹里取出一套长袍、马裤让周宣换上,周宣全身都湿透了。
周宣和羊小颦坐在豹皮上,互相靠着打了个盹,天明时看,水位落下了好几丈,但这里离山道至少有两百丈,水一时退不尽,还得继续在这山上熬。
李牌军道:“出了这山道,便是古巨野泽,那里地势低洼,能蓄江河之水,估计明日夜里,水便能退尽。”
时间流逝,山峰露出水面越多,到这日午后,水已经落下去近百丈了,但越到后面,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