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仆暗叹:“生死攸关的事还是小事吗,散散心?只怕不死也要散骨头,唉,这个周公子!”垂手退出小院。
周宣问四痴:“老四,等下要不要一起去瞧热闹?”
据那健仆所言,这“赛郭解”显然就是一黑帮头子嘛,什么自命侠义,全是狗屁,都护府就是这黑老大的保护伞,现在奉魏觉之命设这鸿门宴,一言不合就可能拔刀相向,四痴也是高手,多拉一个去双保险。
这两天四痴禁言已解除,蹴鞠时又喊又叫的周宣都没收他的钱,说:“三哥去我就去。”
三痴说了一个字:“去。”
在刺史府吃罢晚饭,陈济正好有事出去,周宣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便和三痴、四痴出门,让刺史府马车送他们去东城杏花坊。
夜色下,马车横穿半座洪州城。来到杏花坊,坊门大放光明,周宣下车一看,哇,几百号人整整齐齐分列坊门左右,每人手里一盏红灯笼,灯笼上有一个大大的隶书“宋”字。这一串灯火长龙绵延两百多米,尽头便是门庑广大地宋府。
周宣朝三痴、四痴看看。说:“刺史府还真没这样的排场!”
三痴漠然,四痴撇嘴,意似不屑。
也没人来迎接他们,就这两排长长的灯笼散发静默的威吓,四周极静,根本不象是繁华的洪州市区。
周宣笑嘻嘻说:“让他摆阔摆排场,我们就站在这玩一会。”
三个就站在坊门口。周宣有意逗四痴说话,谈些斗虫、斗棋的趣事,四痴口头上虽然不承认,心里却想:“这个周宣还真是挺有趣的。”
大排场是起先那么一下有震撼效果,摆久了就没名堂了,那几百号人一人手里提个灯笼显得好傻,有些人手里地灯笼已经开始晃荡起来,本来就是放荡不羁的乌合之众。强行约束,傻站了这么久,早已没耐心了。
过了一会,坊里走出一个人来,说道:“既到了门前,却不敢进去吗?”
周宣讥笑道:“这就是赛郭解地待客之道?想当年大侠郭解谦恭待人。施恩不图报,后世沽名钓誉之辈哪及得上他万一!”
几百号提灯笼的家伙骚动起来,谁敢出言侮辱宋武,那简直比侮辱了他们爹娘还无法忍受,街市上只要听到有人非议“赛郭解”宋武的人,轻则暴打一顿,重则当场砍死,连刺史府的管事他们都照杀不误。
这些人怀里都藏着短刀,就想冲上来把周宣三人砍成肉酱。
出来说话的那人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匆匆回去报信了。
很快。随着一阵爽朗的大笑。一个短小精悍、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出来,拱手道:“江州周公子。才名远播,宋某早就想亲到江州拜访,未想尊驾到了洪州,岂有不求一见地道理……”呵斥那些提灯笼的,“有一两盏就行了,摆这么干作甚,惊了贵客。”
那群提灯笼的赶紧鱼贯回府,象一条巨大的百足蜈蚣蜿蜒进了宋府。
周宣摇头笑道:“在下从来胆大,几盏灯笼倒吓不到,就是看到这两排人好比火红的大蜈蚣一样进了贵府,觉得对府上不吉利呀。”
宋武脸色一僵,问:“周公子还懂得堪舆之术?”
周宣说:“略知一二,此宅已是大凶之象,不过在下可以指点你一条求生之路。”
宋武忍着怒气,哈哈笑道:“那就要请周公子多多指教了,请……”肃客入内。
宋府之大,出乎周宣想象,简直比奉化都护府还宏大,当然,这也许是因为宋府都是直来直去、畅通无阻缘故,走过三个大庭院,到了一个长三十丈、宽十余丈的大厅上,几张红木几案上摆放各色时令鲜果,原先那些提灯笼的这会都整齐地站在大厅两侧。
宋武请周宣入座,周宣让三痴、四痴也坐下,三痴没动,立在周宣身后,四痴就在周宣下首那张几案边坐下,也不待主人劝请,就剥起南丰桔吃了起来。
两个大汉奉上茶来,周宣见惯了静宜仙子那两个清雅的侍女端茶,这时见这么两个粗鲁汉子,不禁皱起眉头。
宋武笑道:“周公子莫怪怠慢,宋某素不饮酒,只好以茶相待。”
周宣问:“宋大侠平时有何爱好?”
宋武一愣,不明白周宣为何问起这个,答道:“宋某一无所好,唯好仗义疏财,救人急难。”
周宣笑道:“人做一件好事容易,做一辈子好事难哪,宋大侠什么都不爱好,专做好人好事,会不会觉得很苦闷啊?”
宋武答道:“不会。”
周宣问:“大侠好色否?”
宋武沉下脸说:“宋某至今独身,从不近女色,我宋府就连一个女人都没有,就连厨子、洗衣地全是汉子。”
周宣心想:“原来你是光棍一条,难怪别人怕你。没有妻小地光棍敢玩命啊。”又问:“大侠每日忙于做生意挣钱,还要救人急难,也难得有闲吧?”
“宋某不是商人,做什么生意!”
“既不做生意,哪来这么多钱财做好人好事?”
宋武不答,抓起一颗核桃,轻轻一握。就听“咔嚓”一声响,硬壳碎裂。慢慢拣出核桃仁放在嘴里咀嚼,忽然一笑,先前郁积的怒气尽散,说道:“周公子问的话也够多了,可否让宋某问你几句话?”
周宣知道这种核桃的坚硬,用铁锤砸都费劲,这个宋武只是这么轻轻一握。硬壳就四分五裂,明显是在炫耀武力嘛!
四痴的红木案上传来“咔嚓、咔嚓”声响,就见四痴把几个核桃排成一队,伸出右手食指,用指节在核桃上轻轻一叩,硬壳立即碎裂,一叩一个,片刻功夫。把案上地十几颗核桃全部磕碎。
宋武倒抽一口冷气,用指节磕碎核桃,比他用掌心握碎核桃可难得多,他根本做不到,难怪这姓周的有恃无恐,原来是有这样地高手在撑腰!
周宣呵呵笑道:“宋大侠要问什么我都清楚。我来告诉你,我与陈刺史非亲非故,来洪州之前,我还不知道洪州刺史姓陈,所以宋大侠尽管放心,不必顾忌。”
宋武心里冷笑:“不要以为你有个强力帮手就这么嚣张,今天不交还魏公子的那个家妓你休想走出这个门!”面上一团和气,笑道:“周公子是有福之相,走到哪里都有贵人相助,宋某岂敢得罪!今日请周公子来。一是仰慕才名。思谋一晤,二是受镇南节度使之公子所托。向周公子要一个人,那人是魏公子地掌心宝,还请周公子赐还,宋某人称‘赛郭解’,自然要为本州人排忧解难,请周公子看宋某薄面,这就遣人去刺史府取人来。”
周宣压着怒气,笑嘻嘻说:“好说好说,在下有点好奇,宋大侠这‘赛郭解’的名号是谁叫出来的?”
宋武谦逊地说:“那都是洪州百姓抬爱,赠宋某此绰号,其实不敢当。”
周宣摇头说:“宋大侠,你一定要追查出是谁第一个叫出这绰号的,那人用心极其恶毒哇。”
宋武愕然。
周宣叹道:“宋大侠虽然行侠仗义繁忙,但闲时也要读读书哇,你看你被人恶毒诅咒了却不自知,还沾沾自喜,真是可叹哪!”
宋武面色铁青,挺直腰杆,沉声道:“请周公子明言。”
周宣说:“你只知郭解是汉武帝时第一豪侠,世人提起侠客就首推郭解,侠名传百代,但你可知郭解是怎么死的……全家抄斩!”
宽广的大厅鸦雀无声,只听得“嗒嗒”轻响,那是宋武搁在几案上地手在发抖。
周宣又说:“看来宋大侠早有这样地预感,所以不娶妻不生子,也算是明智啊。”
贴壁站立的几个脾气火爆地门客忍无可忍了,吼叫道:“老子先斩了你!”掣出怀中短刀就冲过来。
三痴头也不回,“砰砰砰”三脚踢出,三个持刀大汉倒在地上,短刀插在他们腿上。
原本跃跃欲动准备一拥而上,将周宣三人乱刀分尸的众门客被三痴这一下子震住了,都不敢上前。
周宣道:“宋大侠,好好约束你的门客,在下若不小心死在这里,你是脱不了干系的,有话好好说岂不是好!”
宋武原没打算要周宣的命,只是想恐吓恐吓他,让他交出魏府小家妓而已,只是这个周宣说话实在太毒,让他背脊生寒,当即起身喝住那群门客,让人把三个受伤的抬下去。
宋武拱手道:“周公子良言,宋某受教了,那小颦姑娘还请公子放还,宋某定有重谢。”
四痴吃完了核桃,不耐烦了,拍案而起:“宋武,你真不识相,话说到这份上你还想要人,真是好笑,这要是把人交出来,我师兄弟二人脸面何存!”
宋武见三痴、四痴都露了一手,虽被指名道姓,却不敢发怒,问:“不知两位什么名号,倒是面生,大江以南精擅武技地朋友宋某都认识。”
四痴看着三痴:“三哥,你不是说认识他吗?”
三痴身子一闪,瞬间来到宋武身边,周宣简直认为他修炼了《葵花宝典》,速度太快了,三痴似乎也不好女色哦。
三痴象老朋友那样扶着宋武的肩,低声问:“宋武,你不认得我?”
宋武想挣扎,奈何压在他肩头的那只手象一座山似的,想要抬起手都困难,抬眼盯着这个家丁打扮的家伙,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再看他背上那柄阔剑,悚然大惊,颤声道:“你是……”
“没错!”三痴打断他的话,松开压在他肩膀上地手说:“这位周公子是我的主人,宋武,你还想向他要人吗?”
“不敢,不敢!”宋武连声说。
三痴低声道:“不许透露我的行踪,否则,死!”
宋武又是一串:“不敢!不敢!”
周宣起身道:“多谢贤主人款待,今晚尽兴而归,告辞了。”
忽听有人厉声大叫:“宋武,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从后堂转出一个人来,正是魏觉。
周宣笑着施礼道:“何处不见魏公子,有缘哪。”
魏觉眼里要喷出火来,大声质问宋武。
宋武摇头道:“此事非宋某力所能及,魏公子另找高明吧……周公子三位,请走好,恕宋某不远送。”
周宣拱拱手,带着三痴、四痴扬长而去。
魏觉大怒,痛骂宋武,宋武也不多作解释,掉头便走,几百门客也霎时退得精光,空旷的大厅上只剩魏觉在那跳脚大骂:
“宋武,你枉称赛郭解,竟惧怕一个江州人!”
“周宣,我不会放过你的,宋武怯弱不敢动手,我就亲自派人要你的命!”
第028章 腿上题字
周宣三人出了杏花坊,刺史府的马车就在坊门等候,正要上车,却听长街那头传来马嘶人叫,有大队人马冲过来,到近前一看,原来是陈济带着一伙府役、还有州衙下属的司兵功曹率领的二百名马、步弓手赶来要助。
陈济见周宣三人无恙,喜道:“我听仆人说你赴‘赛郭解’之约,怕他对你不利,是以急调人马赶来。”
陈济的关心出于挚诚,周宣握着他的手说:“小弟这次来洪州最大的收获就是结识了陈兄这样的好朋友,真是不虚此行啊。”
陈济哈哈大笑:“不尽然吧,最大的收获应该是抱得洪州第一美人归。”
周宣笑道:“那是第二收获,哈哈。”
周宣没再乘车,骑马和陈济并骑说话。
陈济问宋宅夜宴的事,听到周宣说这位老四先生以指敲核桃震慑“赛郭解”,不禁开怀大笑,在马背上拱手说:“老四先生,没想到先生棋艺高绝,武艺也如此惊人,佩服佩服。”
那司兵功曹也向四痴翘大拇指说:“能让‘赛郭解’慑服的人,洪州还没有第二个,老四先生真神人也!”
四痴表面上毫无矜夸自得之色,似乎宠辱两忘,其实心里甚喜,他虽然是名震天下的五痴游侠,但因为行踪诡秘,很少在人前抛头露面,所以几乎没有听到过别人当面赞扬他,这会被这么多人七嘴八舌激赞。简直心花怒放,脸上强绷着,生怕不慎露出得意之色。
回到刺史府,羊小颦听到周宣回来,赶紧从房里走出来,嘴唇颤动,很想说句什么。却还是没出声。
周宣看她那含羞欲语的样子,真是无比动人。微笑道:“我没事,谢谢小颦姑娘关心。”
羊小颦那白如羊脂地脸颊慢慢洇出一片晕红,娇美不可方物。
……
次日,九月初八,重阳节的前一天,洪州城到处张灯结彩,城外的百姓开始大批涌入城中。到处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唐国官吏公休日也多,除了五日一轮的休沐日,这重阳节竟然有七天公休,陈刺史优游林下,诗酒唱和,真是惬意。
这日一早,陈济的两位表弟孙战和孙胜听说周宣从江州带来了一只猛虫。便来求观,一看是只黑背虫,大失所望,孙胜心直口快,说:“我还以为你带来了什么好虫呢,就这个呀。一入斗盆就会被咬得满盆逃跑。”
周宣呵呵笑,他要的就是这种迷惑性的效果,说:“不是说今天在百花洲一带有大型虫赛吗,一起去看看?”
孙战说:“这次百花洲虫战肯定有不少青背虫,我们府上却没有什么好虫,只有两只黄背虫,带上去玩玩吧。”
四痴见孙氏兄弟看不起“摸不得”,不禁暗笑,他对战胜了青背虫地神秘的“摸不得”极感兴趣,嫌来福笨手笨脚不会侍候虫。主动来照顾“摸不得”。不知不觉就成了周宣地虫奴,这时捧上装有“摸不得”的黑陶罐跟着周宣他们去百花洲。心里期待着“摸不得”力挫群虫、战无不胜、无限风光的场面。
周宣觉得羊小颦一个人呆着闷,就把她也带上。
羊小颦虽然沉静寡言、无喜无嗔的样子,但毕竟是十三岁的髫龄少女,对出外游玩有天生的向往,以前在魏府很少有出门的机会,见周宣肯带她去百花洲,眸子就透出一股喜意,本来就美,这下子更添三分丽色,把孙氏兄弟都看傻了。
周宣、陈济诸人策马乘车向百花洲而去。
百花洲在东湖上,湖心三岛每逢春日繁花盛开,故称百花洲,与湖岸有九曲廊桥相连,湖光洲色,景色宜人。
九月初天气,秋高气爽,方圆数里地东湖游人如织,那些与周宣、羊小颦对面走过的书生、仕女,无不为羊小颦的丽色倾倒,纷纷打听此女是谁?就有参加过滕王阁赏菊诗会的士子说出当日江州周七叉公子诗冠群英、赢了都护府魏公子绝美小家妓的轶事,众人啧啧称奇。
因为昨日杏花坊宋宅夜宴的事还没传开,就有人奇怪地问:“魏公子改性了吗,被人赢去掌心宝却没有半点作为,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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