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了她的故乡,当了一个舞蹈老师,人淡如菊。她以为时间会把所有的温情冲刷干净,直到三年后,她过二十五岁生日,她收到一个包裹,层层纸盒褪去,她看见了我手上的这身旗袍。她猛然想起,他说过,等她二十五岁时,他要风光的娶她回家。
泪水溅落,桐花叹息。
原来有些人,用尽一生力气也是忘不掉的。它会生长在你身体的每个细胞里,跟着你的心跳,在无力的岁月里怦然搏击。
未晞淡淡一笑,以前不想告诉你这么多,只是,如今要结婚了,我想把这个故事永远的咽下去,漓岸,就辛苦你做我最后一个听众吧!
我轻轻放下嫁衣,用手搂住未晞瘦削的肩,我的姐姐,她瘦的可怜。
她说,容颜是不会老去的,它会刻在脑海里,如琥珀般,熠熠生辉。
晚上回家的路上,我的耳边一直是姐姐的低吟,漓岸,你喜欢桐花吗?你知道吗?桐花是雌雄同体的,一棵树上有雌花也有雄花,它们在树上传花粉。开花是为了要授粉。雌蕊受粉以后,会结成一个油桐果。要结成油桐果就需要很多树木的养分,可树上的养分是不够的。所以伟大的雄花就会飘落,离开树,把所有的养分都留给雌花。
南星说过,他会不惜一切去成全我的幸福。
不惜一切。
那一年的我,知道代价的意义是什么,却不懂,不惜一切,是这世间最昂贵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愿意
我回到家,从楼下望去,家里漆黑,如无人般寂静。我走进去家门,习惯性的开灯。妈妈却紧张的把开关按下,“漓岸,别开灯。”
我疑惑的看着妈妈。她沉默了好久,“到年关了,催债的人多,我不想被烦,他们要找找你爸去,别再来逼我。”
心一阵揪紧的疼,这么多天,难道妈妈每天都是这样提心吊胆的过来的吗?
从那一天开始,离家千里之外的我每年最盼望又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过年。
门外忽然响起了烦躁的敲门声,一阵一阵,噼里啪啦,就像爆竹一样,在我耳边轰鸣。他们愤怒的吼着我爸爸的名字,“江树生,给我出来!”
妈妈抱住我,嘘,我们娘俩在黑暗中紧紧的抱着。过了很久,门外的人似乎散去了。妈妈松开我,“漓岸,赶快洗澡,早点睡觉。”
我问妈妈,“妈妈你怕吗?”
妈妈倔强的苦笑,“怕,有用吗?女儿,对不起,让你害怕了。”她的眼里满是愤怒的火焰,“都是你爸爸干的好事!我恨不得一刀捅了他。”
我的心已麻木,谁会知道,当初浓的如蜜糖一样的爱会在岁月里溃烂流脓,让人恶心。
我爬上床,又开始失眠。
苏澈的信息,小呆瓜,醒着吗?
嗯。
晚上干嘛了?同学聚会吗?
去看我姐姐了。她要结婚了。
哦,恭喜啊!
和一个她不爱的人。
呃。
人干嘛要结婚呢?如果不相爱。
为了成全别人。
嗯?
人是群居动物。生下来就承担了一定责任,懂吗?
嗯。
睡觉吧,晚安。
晚安。
以后,你会嫁给一个很爱你的人。
我仿佛能看见苏澈注视着我的双眼,在许我一个甜美的誓言。
第二天,我陪妈妈上街买年货,妈妈念叨着,年还是要过的。白毛女还过年呢。我们去超市买了对联,窗花,福字。妈妈问我想吃什么零食,我摇头,又不是小孩子,过年还买糖吃。妈妈说,你别给我省钱,单位发了购物卡,妈妈有钱。我说,妈妈那我们买些开心果好吗?我去挑了最小盒的开心果,我看了下价钱,真想抽我自己,以前怎么没觉得开心果那么贵。
我陪妈妈逛街,我发现妈妈老往打折的柜台跑,还有花车,换做以前的她定是不肯看一眼的。我们逛了很久,妈妈比原来要挑剔许多,最后我终于陪她在花车上找到一件黑色高领羊毛衫,领口和袖口处,有红色的花朵,妈妈问我,配我那件大衣好看吗?她说的那件大衣是很多年前我陪她买的,很贵,但质量上乘,多年后,依然如新。
这个晚上,妈妈有同学聚会。她从不肯,让别人见到她的落魄。
我们挤公交车回家,直到回到家,我才发现手机不见了。我的第一反应是完了,又要花钱了。妈妈生气的诅咒了那个小偷的全家十八代,然后安慰我说,明天帮我重新买一个。我说不要了,等我回学校再买。反正我也没什么人联系。
说这话时,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苏澈。
不知道他会不会和我发短信,不知道,现在的他在做什么。
妈妈没再说什么,“漓岸,你先去挂失,别让坏人用你手机号做坏事。”
去了移动营业大厅才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归属地是南京,能挂失,但补办需要本人回南京。
手机丢了,SIM卡不能补办,这意味着我与南京的所有失去了联系。
包括苏澈。
我顿时心灰意冷。跑去书店买了两本中级口译的书,回家抱头死看。整个寒假,我早上看英语,下午看法语,晚上陪妈妈一起躲在房间看电视剧,我们把遮光帘拉起,声音开的很小,那是一部倪萍主演的电视剧,片尾曲上,赵咏华煽情的唱,我能想到最美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妈妈眼圈深陷,心如死水。
大年二十八,未晞大婚。我一早便去未晞家,未晞性格凛冽,没什么朋友,除了我,只剩下家里亲戚的几个姐妹。跟拍的摄影师哄着未晞,新娘可以笑的更开心些吗?未晞面无表情,摄影师着急冲我们喊,你们逗逗新娘呀,没见过这么不爱笑的新娘,这怎么拍啊?
结婚喜宴。全城最昂贵的酒店。白色地毯,一路红色玫瑰。
主席台上,司仪问新娘,你愿意嫁给你身边的这位先生,并与他白头到老,生死与共吗?
新娘说,我愿意。
未晞表情惨淡,就像一个英勇就义,即将奔赴刑场的女烈士。
这场戏,她演的比谁都要认真。
我含着泪水逃离宴会,躲到楼梯口。
结果,我看见了荣南星。
这是我第二次见南星。他黑色西装笔挺,皮鞋锃亮,袖扣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犹如今晚大婚的新郎。只是衣冠再翘楚也敌不过满腹心伤,一脸憔悴。
他看见进来的人是我,也不躲避。
“不想看看她穿旗袍的样子吗?”我问道。
他摇头。
或许他心里,未晞已穿那身嫁衣千百遍。
都说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却不知,有时候,见,不如不见。
“我来的迟,桐花都谢了。”他望向远方,这里,可以看见这座南方小镇的所有夜景。
究竟谁负了谁?不过都是被命运所负。
我看见他的手上有一只深色梨花木盒,便问他,“是给姐姐的吗?”
他看着我,轻启盒盖。是一把美到极致的油桐纸伞。撑开伞,伞面绣着牡丹鸳鸯,果然很应景。
我苦笑。只怕未晞看见这把伞的时候,只能想到一个散字。
他把伞递给我,“帮我递给她吧,谢谢你,漓岸。”
我回到宴席,未晞正在敬酒。她看见我手里的盒子,转过头低声问我,“他连我一面也不肯见吗?”我沉默不答。
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席上有人起哄,新娘子好酒量!
婚礼结束的时候,外面的天空烟火升腾。多么热烈,用尽全身力气绽放所有,再瞬间凋零。
爱过,便也不辜负此生。
回家的路上,我走在熟悉的街道,却恍若隔世。乔索在我记忆的海洋里逐渐深陷,就像淹没的泰坦尼克号一样,在海底,逐渐被冰封的悄无声息。
我异常的想念南京的街道,想念那一个晚上坐在苏澈身旁,看车窗外夜景流连。
我去买了一份糖炒板栗,我很想告诉苏澈,我剥了整整一袋子栗子肉,但这个板栗远没有龙祥板栗那么好吃。
大年三十,在外躲债的爸爸终于回到了家。这半年,他尝试过很多种重头再来的方法,可惜没有一件事成功。妈妈说他急火攻心,一心想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迟早还会出事。
可是我的爸爸,却总是这样安慰我,没事的,会好起来的,我们家的日子就这几年难过。爸爸还要在南京买房子,给你带孩子呢。
没事的,会好起来的。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我们,很不好。
那年的我还天真的以为我们的生活真的过几年就会好起来,没想到,真是沧海桑田。
我们一起回外婆家过年,大家都在陪二老演戏,妈妈最入戏,演的最好,足以让我感动流涕。
新年第一个清晨,我就被爸妈的吵架声吵醒了。我害怕的发现,我好想逃离这个家。
我害怕了,厌倦了这样的争吵,我想要躲避,想要逃离。
而南京,是唯一给过我片刻安心的城市。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灯会夜
这一年,开学特别早,元宵前一天就要回学校报道。
临行前那天清晨,下小雨,爸爸去了一趟超市,回来时,他发角微湿。他给我买了一袋果冻,水晶之恋。那还是我小时候爱吃的零食。
我和爸妈又在站台上告别,一次又一次,我挥着手,含着泪,和这座南方小城说再见。
我是第一个回到宿舍的。放置好行李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校门口移动营业厅补办SIM卡。办好吼我直接去食堂,在食堂外海报栏里,我撕下一张招聘家教的小纸条,边吃早饭边打电话联系家教。和我联系的是一个大三做家教中介的师兄,他收了我三十元中介费,慷慨的给我找了个一小时四十元的急活,下午就要上门,辅导一个三年级的孩子语文。挂电话前,他特义气的告诉我,小师妹,这可是个苦活,听说这小屁孩特难教,把原来的好几个家教都给气走了,要不然,三年级的语文家教一小时才十五元呢。我一副愈挫愈勇的大丈夫表情,没事儿,我就喜欢高难度的。这个师兄哈哈笑了两句,小师妹,就冲你这蛮劲,下次中介费我给你打八折!我晕,我还没出师呢,就诅咒我再来找你!
中午以后,糖糖,蔷薇,洛神一个个陆续回宿舍,每个人都抱怨,漓岸,怎么就跟我失去联系了呢!我无奈的跟她们一个个的解释道我手机丢了。洛神把我拖到阳台,狠狠的问我,你倒是跟苏澈打个电话啊,我苦笑,我没有他的号码。洛神翻我一个白眼,我问她哈尔滨之行如何,她笑嘻嘻的回答我,雪国太美,我在乌布苏湖畔为你祈祷,说完她双手合十。
显然,北国不胜寒,但她却如沐春风。
下午三点,我给家教小朋友的爷爷打了好几次电话才摸到他们位于夫子庙的房子。我们寒暄了几句,爷爷把孩子的大体情况跟我说明,这个小朋友叫做毛豆,父母都在国外,一直是老两口带着,可能是隔代教育,毛豆比较骄纵任性,做事情缺乏耐心,喜欢拖沓,这不,马上要开学了,寒假作业还没做完呢,他们希望我能尽快辅导他把寒假作业完成。
“挺遗憾的。”我听完毛豆爷爷的叙述,轻声的说了一句。
“小江老师,你说什么?”毛豆爷爷用手扶了下老花镜。
“他父母不能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挺遗憾的。”
“哎,是哎。他们忙,也不知道忙什么,大过年的,也不回来。”毛豆爷爷感触颇深。
这时身穿一身超人内衣,披着大红披风的刺猬头毛豆从房间里风一阵的窜出来,砰的一声关门,朝着他爷爷吼了一句,“我不要家教,不要上课!”他看了我一眼,很不友好的说了一句“Idiot!”
毛豆爷爷赶紧骂道,“毛豆,不许不讲礼貌!”
毛豆两只手伸进嘴巴,眼睛眯成一条缝,朝我做了一个很大的鬼脸。老实说,这个鬼脸做的真丑,丑到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Hello; stupid superman。”我很公平的回赠了他一句。
“I am not stupid!”他生气的说,“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衣服,你不许说它坏话!”显然,即使妈妈在国外,毛豆对他妈妈的感情也非常深。
“哦,是吗?那么这个海绵宝宝也是你妈妈给你买的吗?”我指着沙发上一个海绵宝宝靠垫问他。
“当然咯,我还有一个派大星呢!”他得意的说。
“是吗?我最喜欢派大星啦!”我顺着他,模仿派大星的声音说,“海绵宝宝,海绵宝宝,我们一起去捉水母吧?”
毛豆咯咯的笑出声,我趁热打铁,“你有海绵宝宝的DVD吗?我们可以一起看动画片呀!”
“有啊!我有好多套呢!”,他兴冲冲的把收在电视机柜下抽屉里的海绵宝宝碟片拿出,问我,“我们从第一集开始看好不好?”
我笑着点头,“太好啦!”
整个下午,我什么也没教,我们一起看了海绵宝宝动画片,陪他玩了一会儿乐高玩具,还一起读了一本丁丁历险记。毛豆其实是一个内心善良的小孩,没耐心是因为没碰见喜欢的事情,说脏话是因为没人理解他,他心里其实很想他爸爸妈妈。
六点钟我离开毛豆家,毛豆的头躲在门缝里恋恋不舍的问我,“姐姐你明天还来吗?”
“你想我来吗?”我问他。
他的头点的像拨浪鼓似的。
“好,那你明天中午乖乖睡午觉,醒来时姐姐就来陪你玩。我们明天一起看部电影,《冰河世纪》好么?”
“太好啦!那姐姐再见!”他高兴的朝我挥手。
毛豆爷爷把我送下楼,我跟他说,“爷爷,下午就当做我陪毛豆玩的,我不收费。我挺喜欢他的。你放心,在他开学前,我肯定帮他把功课辅导好。”
毛豆爷爷感激的点点头,“小江老师,这还是毛豆第一次主动喊人到家陪他玩呢。不过,明天是元宵节,你要不要过节呢?”
我笑着说,“我一个外地人,和谁团圆呢?!”
毛豆爷爷也苦笑着说,“我们也是,人都在国外,过什么元宵啊?!小江老师,你要是没事,可以来我们家我们一起过元宵!”
我连忙摆手,“爷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