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拉着我的手拐进了一条较偏辟的巷子,游人少,民宿多,我还能看见岛上的小姑娘抱着小木碗蹲在家门口吃饭。走过路口时一个里拎垃圾的中年妇女对着我们热情的笑了起来,嘴里哇啦哇啦的说了一口我听不懂的闽南语。我还以为她认错人了,阿澈却开心的笑起来,居然也说一口我听不懂的闽南话。
我惊讶的看着他,我一直以为我的阿澈是个只会说普通话和南京话的语言白痴,真不敢想象他居然会多种语言。那个中年妇女又热情的朝我笑了起来,用一口带着闽南味的普通话费力的说,“江小姐,以后常和阿澈回来玩!”我尴尬的笑着,阿澈又用闽南话对那个中年妇女说了些什么,然后我们就和她摇手说再见。
一边走,我一边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连珠带炮的对阿澈发问。“她是谁呀?”“你怎么会说闽南话呢?”“你们刚才说什么了呀?”
阿澈却笑而不答,我们只走了一会儿,阿澈停住了,指着面前的一间别墅说,“漓岸,我们到家了。”
这是一幢古老的别墅,一幢与岛上其他别墅并无任何异样的别墅。门前的铁门紧锁,上面的铁锈经历多年风雨,锈迹斑斑。前庭院里,种植着各种绿色植物,被修剪的错落有致,绿色中间,偶有红花点点,甚是可爱。
阿澈在门前大吼了一句,“阿婆,我回来啦!开门!”
来开门的不是阿澈的阿婆,不过倒也算是位婆婆,她挽着长长的头发,发丝青白相间,穿着青色绣花棉布衫子,利索的从院子里小跑出来为我们开门,又高兴又抱怨的说,“哟,阿澈回来啦!怎么都不说声呢,我好准备些你爱吃的菜。”幸好她说的不是闽南话,要不然,我又听不懂了。
阿澈紧紧牵着我的手往里屋走,“莲姨,阿婆呢?在念经吗?”莲姨引着我们往里走,边走边应合着,“是啦,这个时候,太太还没念好经哪!”
阿澈吐吐舌头,“那我们轻点,别吵着阿婆啦!”说着转头对我竖着右手食指在嘴边嘘了一声。我点点头,放轻了脚步。
“老远就听见你在门外面乱叫了,哪能不被你这浑小子打扰!”这个声音不就是那日对我说小姑娘右手是杀生之手的阿婆吗?!阿澈的阿婆从里屋里缓缓走出来,眉目慈善,笑容温和,手上还挽着一串佛珠。
“阿婆,我带漓岸来看你啦!”阿澈高兴的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那么大了,还没轻没重的!”阿婆被苏澈抱的喘不过气,乐呵呵的数落他,又把目光移向我,微笑的看着我,“姑娘,我们见过吧?”
“阿婆,你们在毗卢寺见过!”苏澈连忙补充道。
“噢,我想起来了!姑娘,我们是有缘人!”阿婆恍然想起,高兴的走过来拉我的手。
“阿婆,您好!”我害羞的低下了头。
“阿澈,我就说嘛,这是佛祖面前赐下的缘,你要好好珍惜哪!”
“阿婆,我知道啦,我会好好待漓岸的!”苏澈走过来,拉住我的手,仿佛一阵暖流将我身体的寒意彻底的驱散。房间里有浓重的檀香香火气味,我的鼻子很敏感,不由的打了个喷嚏。
阿婆敏觉得问我,“阿漓,是因为房间的檀香味吗?”
我很奇怪阿婆如何知道,轻轻的点头,“阿婆,不好意思,我鼻子有些敏感,但是不要紧,以前我在外婆家也是天天闻着香火气味的,习惯就好。”
“你的阿婆也信佛吗?”阿婆笑眯眯的问我。
“是啊,我外婆也是信佛的,外婆家里也供奉了观音娘娘像,外婆每天都要点香。我们这辈小孩每次回外婆家第一件事就是去请香。这么多年,外婆每逢初一,十五都是吃斋。只是外婆一直没告诉我右手是杀生之手,上次您告诉我以后,我仔细想想,好像我外婆也是左手点香的。”
“阿漓,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呢?你要不要去房间里请香呢?”阿婆顺着走道方向指去。
“好啊,阿澈,你也去吧?”我问苏澈。
“他这个臭小子倔的很,从来不肯去请香!”阿婆瞪了苏澈一眼。
“去啦,去啦!这次我去好不好?!”阿澈对着阿婆撇撇嘴。
我熟悉的点香,请愿,将明灭的香火插入香炉,苏澈的脸在摇曳的灯火里金光闪闪。
点香的时候,阿婆在我们身边拾起一本经书,闭目轻声念了起来。
她念的很小声,但我还是听出了她在念《金刚经》的第三品,大乘正宗分,阿婆的声音苍老而悠远,“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
我静静走到阿婆身边,跟着她一起闭目吟诵“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阿婆合上经文,睁开眼睛,慈眉善目,“阿漓,我们当真是有缘之人。”
我把她手边的经书递给她,“阿婆,您能跟我讲解下吗?虽然我能背诵,但其实我并不懂这些经文说些什么?”
阿婆点点头,侧脸对阿澈说,“阿澈,你若觉得无趣,就自己出去玩吧?”
阿澈的头摇的像拨浪鼓,“哪里无趣啦?我也听听,长长见识。”
说着自己搬了一条板凳坐到了阿婆身边。
阿婆开始娓娓道来,“大乘佛法,如何才能安住?无所住即是住。。。。。。。”还未待阿婆讲完这一品,阿澈居然倒在阿婆身上睡着了。。。。。。
那天中午莲姨为我们做了鱼丸汤,蚵仔煎,酸菜笋,鱼头焖豆腐,还有一道粉蒸肉,我香喷喷的吃了满满一大碗饭。我对阿婆说,“我们江西也喜欢做粉蒸肉,等春天再来的时候阿婆你来婺源看花好吗?我带你吃江西的粉蒸肉!”阿婆笑着点头说好。
下午阿澈带我回厦门市区,说带我去买漂亮衣服。我忽然觉得跟着阿澈出来玩的感觉真好,什么都不用愁,连脑子都可以省得带。
我们坐轮渡回到了码头,我跟着阿澈往前走,在码头口,阿澈热情的和一位衣着干净,眉宇间精神抖擞的老者打招呼,“忠叔!”阿澈亲切的喊他。
“阿澈!”忠叔的口音像极了阿澈的外婆。
“忠叔,这是我女朋友,江漓岸!”阿澈这样大方的把我介绍给忠叔,低头跟我向我介绍,“忠叔是阿婆的老管家。他和莲姨一起服侍阿婆好多年了。”
“忠叔,您好!”我甜甜的问候忠叔。
“江小姐好!呵呵,阿澈好福气!”忠叔乐呵呵的说。
“忠叔别这么说,和阿澈在一起,”我腼腆的说,“是我的福气。”
“阿澈,这是钥匙,车在前面。”忠叔把车钥匙递给阿澈,然后指指前方的黑色奔驰。“我先回去了!阿澈,玩的开心!”
我们摇手跟忠叔说再见。
“小呆瓜,这是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第一次说人话!”上车后,阿澈在我耳边邪恶的笑着说。
我偷偷的用手狠狠了捣了他一拳,“大资本家,你们家的爪牙都伸到了厦门来了啊?”
阿澈看了我一眼,简单的告诉了我他家错综复杂的关系。阿澈外婆的父亲原是南洋富商,鼓浪屿上的望族,到他外婆这一辈时,碰上文革,日子一下子翻天覆地,外公从银行家一跌至右派被关进过牛棚。文革后幸好外公得以复出,家境才又还原,虽不如前,但却依旧是名门。除了阿澈妈妈在国内结婚生子,阿澈的大舅舅在美国芝加哥,小舅舅在德国慕尼黑,还有一个大姨远嫁至新西兰。阿澈说其实现在他妈妈也在美国,自从苏清去美国读书后,他妈妈基本上就住在美国。
我问他,“那你从小岂不是没人照顾了吗?”
阿澈笑了笑,“我还有个粗老爸嘛,再说了,衣食住行都有佣人照顾,少不了什么。”
那一刻,我觉得阿澈的笑声,是我和他在一起那么久,最荒凉的笑。
如果可以,我会用尽全身力气来爱你,我的阿澈。
阿澈带我去中山路,这还是第一次和他逛商场,我以很快的速度给自己选好了一件轻薄的白色衬衫和一条牛仔裤后就想拉着他的手往商场外跑。
他愕然的看着我,“就买好了呀?小呆瓜,我们要呆七天呢!”
“好了啊,这一套加上我身上这一套,换着洗就够啦!”我举起手上的购物袋,认真的回答他。
“不行,我要看我老婆穿花裙子!”他生气的把我往回拽。
“我有裙子呢,回南京穿给你看!”我哄他。
“不要,你的裙子把我老婆穿老了,我要看花裙子!”他撅起了嘴。
“花裙子,花裙子,我看你想花姑娘吧!”我也假装生气。
“嘿嘿,花姑娘,你的内衣还没买呢!我陪你去买内衣吧!”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坏坏的笑起来。
我老大不情愿的跟着他来到内衣区,还没开始逛,我的脸已经微微泛红。他倒像个没事人儿似的,开始大大方方的欣赏起成排的Bra和内裤。不一会儿,就指着一套内衣给我看,“小呆瓜,这套好看!”
我抬头看一眼,“不要,粉红色的,我不喜欢粉红色!”
我指着另一套有着黑色蕾丝边的内衣问他,“阿澈那套好看吗?”
“不好看,老女人才穿黑色!”他坚决的回答我。
“谁说的,性感的女人才穿黑色呢!”我立马顶他一嘴。
“你在说你性感吗?哈哈哈,哎呦,这可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他笑的前仰后合。
我伸手狠狠在他大腿上捏了一下,疼的他哇哇直喊。逛了好几圈,最后我决定买一套水粉玫瑰色的,还有一套白色蕾丝绣花的内衣。专柜小姐很客气的问我,“小姐穿多大呢?要不要进试衣间试试呢?”
我小声的说,“好像是75B,我不去试了,直接买吧。”
苏澈站在我身边一直面带微笑,邪恶的微笑。
“要不还是去试试吧,我可以帮你看看。内衣还是要穿合适的好。”专柜小姐好心的说。
“小呆瓜,你快点进去试试,要不然以后你的飞机场凹凸不平,你要对我负责的!”阿澈低下头,在我耳边低声笑。
我从身后伸出手偷偷的在阿澈的屁股上狠狠又捏一下,他哎呦喊了一下,我得意洋洋的走进了试衣间。
我在阿澈的逼迫之下买了两条花裙子,长可及地,摇曳生姿。他又带我去买了一顶带檐大翻边编织帽,一双清爽的平底凉鞋,最后自己去买了双简单的人字拖。我们准备出商场前,他想起了什么,拉着我的手又钻进了商场。商场里转悠了半天,也没见他找到想找的东西,我们出了商场,拐进了一家精品店。
最终他在一条水粉底色上面印有各种亮丽的植物和鲜花纹路的羊绒披肩前停住了,阿澈高兴的说,“岛上风大,早晚温差大,买条披肩带着,小呆瓜,就冻不着你了。”
导购小姐浅浅一笑,“先生好眼光。”
我的心一颤,阿澈,为什么,从头到尾,你都在为我考虑呢?
“你究竟有多喜欢粉色呀?又是水粉!”我傻傻问他。
他将披肩围在我的肩上,回答的振振有词,“阿漓是阿澈的公主,公主就要穿粉色!”
阿澈,如若可以,请让我,做你一辈子的公主。
我们将大包小包的购物袋送回车上,继续走回中山路。一路我又想喝果汁,又想喝奶茶,阿澈说我蹦蹦跳跳像个学龄前儿童。阿澈给我买好喝的杨桃汁,还有冰淇淋球,我吃的满脸都是冰淇淋,站在大街上,阿澈就捧起我的脸若无其事的将冰淇淋全部舔干净。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中,你这般肆无忌惮的亲吻,终于成为了我一生的最温暖的痛。
作者有话要说:
☆、漓岸,我不可以
厦门这座城市很温情,街边有太多数不清精致而暖意十足的小店,我们在一间间店铺间流连忘返,忽然阿澈在一只红色小狐狸前停了下来。“阿狸?”他盯着小狐狸自言自语,我以为他喊我,便答应他,谁知道他说,“我又没喊你,我喊它呢,哈哈!”
我凑过脑袋,看着他面前这只火红色小狐狸,有种难以言状的哀伤,它面前的标牌上写着“阿狸”,“阿狸,它多像你,阿漓!”,阿澈飞一般的速度,抱了一只最大的火红色小狐狸去收银台买单。“阿漓,以后我可以抱着我的阿狸睡觉!”阿澈兴奋的说。
这是我第一次认识这只和我同名的火红色小狐狸,谢谢你,在我不在阿澈身边的日子,那么努力那么坚持的陪伴着他。
傍晚阿澈带我去喝了香喷喷的花生汤,本来他准备带我去吃海鲜,可是我知道他海鲜过敏便坚决不同意,最后阿澈带我去一家老店吃姜母鸭,喝了一碗热滚滚的鸭粥。
吃饱喝足后,我以为我们要回家了,阿澈却像充满了电的玩具,“阿漓,我带你看厦门的夜景。”
我们爬上车,阿澈发动引擎,车子在环岛路上飞驰,夜风迎面拂过,椰子树影在路灯下层层叠叠。我想起了一首缠绵的老歌《绿岛小夜曲》,便轻轻的哼了起来,远处的鼓浪屿灯火辉煌,将黑暗的夜空染成了橘色。
阿澈跟我说他小时候的趣事,原来阿澈是跟随着阿婆在鼓浪屿上长大的,怪不得他对这座岛屿如此的熟悉,如此的深情。
夜深时,我们坐末班轮渡回到了岛上,岛上此时已无白日的喧嚣,变得非常安静。阿婆和莲姨似乎已经入睡,铁门没有锁死,阿澈轻轻拉开门栓,我们轻手轻脚的走进门。阿澈把我们新买的衣服一股脑儿扔进一楼清洗间的洗衣机里,拉着我的手拐上楼。
我和他一人住一间房,我的房间很大,带卫生间,他的房间就在我的对面。他回房间从背包里翻出一件宽大的T恤,扔给我当睡衣,然后轻吻我额头,洗澡去吧。
我抓住他给我的T恤,直接钻进卫生间洗澡。莲蓬下温暖的热水扑头而下,一洗我躯体的疲惫,而我的内心,却是止不住的兴奋。洗好澡后,我用浴巾擦干身体,套上了阿澈给我的大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