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狂徒娆娘乃是荆王殿下最宠爱的姬妾,如何会是你母亲子分明是垂涎美人,胡说八道。”不待荆王出口,任都尉先已怒不可遏,厉声喝道。
这个任都尉看上去怒意大炽,其中却又伴了几分醋意。手中撗刀一拧,便要向吕秀才头上砍去。
杨悦见殿中变故陡起,不由睁大眼睛,越瞧越兴奋。
“毛笔胡子”看了,却微微摇头,喃喃自语道:“姓任岂是他的对手。”
杨悦看了他一眼,笑道:“原来老丈认识这个吕秀才。他可当真是个叫做‘秀才’?谁又会起这么个怪名字。”
“毛笔胡子”却并不回答。杨悦只好再去看,也以为那姓任的定会被吕秀才扔出去。没想到姓任的却还好好的站在当场。
却听一人冷哼道:“住手。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莫不是任都尉自己想要娆娘,才会如此大怒吧。”
说话的人乃是罗素女。
罗素女声音娇脆,虽是斥责却也如唱歌一般。
任都尉却是心中一凛,举刀停在空中,劈不下去。
却原来这个任都尉平日对“娆娘”的确重涎已久。每次到荆王府上议事,其实心中却总盼着能见上娆娘一面。因而时常冒险,也要到荆王府中亲自汇报事情。他为荆王做了不少事,却也不敢贪心,只能望美兴叹。没想到这个吕秀才如此大胆,竟然“索要”美人,如何令他不怒。
被罗素女说破心事,任都尉心下大惊,正要分辩几句。却听罗素女已转头盯向荆王,冷声说道:“王爷不至于食言吧。刚才说过要成全一段姻缘,怎么此时却不说话了?”
杨悦心中大笑。这个罗素女不知何时已将面纱又掩在面上,看不到她的表情。杨悦却在猜想这个罗素女语气虽冷,面上一定到处都是醋容。
荆王大是尴尬。说实话,听到吕秀才说的娘子是“娆娘”时,早已气得七窍生烟,真恨不得任都尉一刀砍了吕秀才。此时却更恨自己示人以贤,白白将娆娘送给他人。
一时无语,半晌才道:“本王自然不会食言。只是‘娆娘’跟随本王已三年有余,并非江南人氏。莫不是吕先生搞错了。”
吕秀才面色一暗,凄然说道:“吾若不能确定,给吾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夜闯王府。王爷既然不舍,吾也不敢奢望。只求王爷让吾见她一面,便是今日死了,也再无遗憾……”
杨悦暗道一声:“这个吕秀才却也是痴情之人。”想起刚才见他疯疯颠颠,却原来当真是寻找妻子。心中不由为他恻然。继而也不由大奇,看吕秀才年龄,这个“娆娘”按理说应当至少在三十岁左右,在古代已是半老徐娘,难不成比天上的神仙还要美上几分,令这许多人喜欢?
吕秀才尚未说完,罗素女已嘿嘿冷笑数声:“王爷何不让那娆娘出来一见?如若不是这吕秀才之妻,王爷当然不必割爱。”
荆王犹豫再三,终于说道:“请娆娘来。”说完颓然倒在坐中,意兴阑珊。
不多时,一阵环佩叮咚,如乐曲一般,一阵香风吹过,一个美人徐徐而来。
殿中立时鸦雀无声,一齐看向一个方向。有人甚至不由自主的抽一下鼻子,闻了闻空中的香气。
饶是杨悦自认见多识广。宫中美女如云,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美人。那“娆娘”不是貌如天仙,而是妖媚入骨。如云如雾,狐媚妖娆……最令人难以推却的是那双眼睛,微波一转,望人一眼,立时便能勾去七分魂魄……
杨悦不由暗叹一声:“千年狐妖,大概也莫过于此。”
“郎君,叫奴家来,可有何事儿?”娆娘轻启贝齿,软语向荆王行礼说道。
一时间如妖风吹过,众人才恍然从那眼神里,醒了过来。
“娆娘可认得此人。”荆王神色紧张,一指吕秀才说道。
娆娘狐媚的双眼向吕秀才狐疑的上下打量一番,突然盯向吕秀才从袖中取出的铜镜,身体大颤,失声叫道:“你,你可是吕表哥?”
吕秀才已泣不成声:“月娥妹妹——”
娆娘顾不上仪态,已扑了过去,泣泪言道:“表哥,真的是你……”从袖中也取出半枚铜镜,与吕秀才的铜镜合到一起,严丝合缝,果然是一对。
二人相对而泣。
一旁荆王已呆坐座中,一脸死灰。
杨悦见到,也不由一阵唏嘘。
“毛笔胡子”小眼一眨,闪了杨悦一眼,轻声自语道:“原来越老套的故事,却越管用……”
杨悦心下大奇,难道这吕秀才使诈?本侍要问。却见毛笔胡子突然脸色一变。
第一百五十六章 抓贼(4)
杨悦不解,向下看去。
原来荆王见娆娘果是吕秀才的娘子,心中懊悔。便向任都尉连连大使眼色。任都尉会意,趁吕秀才注意力全在娆娘身上,已悄声上前,举起刀来。
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杨悦是已算到,没什么惊异。
然而,便在此时,罗素女突然目光如炬,盯向荆王,唱道:“昆仑山上一轮月,照入西海王母边。”
又冲荆王“叽哩咕哝”的一阵叫嚷。杨悦一句都没听懂,但见荆王与任都尉却是脸色陡然大变。
杨悦疑虑陡起,回头去看“毛笔胡子”。正待相问,“毛笔胡子”却先已摆手止住她,示意她不要出声。
荆王霍然站起身来,脸色十分难看。走到吕秀才与娆娘身边,咬牙说道:“既然娆娘是吕秀才之妻,本王成全你们,从今天起娆娘跟吕秀才去吧。”
说话之时脸色凄然,转过头去却是满面怒容,径直向殿外走去。
杨悦不由纳闷,荆王显然并无“成人之美”的意思,那罗素女不知给荆王说了些什么,竟然能逼着荆王将娆娘送给吕秀才。
吕秀才闻言大喜,拉起娆娘便要向荆王扣头谢恩。
却见娆娘突然站起身来,退后三步,凄然大笑数声,眼神凄苦,说道:“好,好,好,王爷做的好。”一掉转头竟然向书案上一头撞了过去。
殿中诸人齐声惊呼。
吕秀才更是抢步上前,一把抱住娆娘,十分不解地问道:“月娥妹子,你要做什么?”
荆王也十分纳闷,转过身来,不解地望向娆娘。
娆娘挣开吕秀才,眼泪已簌簌而下:“表兄虽然与月娥自小订亲,可月娥到荆王府上已有十年,蒙荆王垂爱,心心相印,怎可再嫁表兄。如今之计,唯有一死……”
众人见到美人梨花带雨,早已心疼不已。荆王更没想到娆娘对自己如此情深,呆立当场,竟然一时无语。
吕秀才坐在一旁,大声哭道:“吾本来见到月娥妹子,便已心满意足。见到妹子生活的很好,更是心事已了。荆王如此重义,吾岂能夺人之爱。月娥妹子莫要再寻死,自此以后,妹子与秀才的婚约解除,妹子好生侍候王爷。吾去也……”
一边说一边从怀中陶出一张“婚书”,当下撕了个粉碎。面色悲凄,脚下踉跄,向殿门外走去。
变故叠起,殿中诸人均是愣愣如呆瓜一般。
反到是荆王第一个回过神来,又惊又喜,一阵大笑。
待见吕秀才走过身边,忙拉住他,殷切地说道:“表兄大恩,本王不敢相忘。还请表兄留步,听本王一言。”
他本来见吕秀才武功高强,早已生出招揽之意。此时见吕秀才甘心让美,心中大喜,立时便想将此人招在帐下。心中暗道:“此人对娆娘如此情深,只要有娆娘在我手中,不怕他不乖乖听话。”因而一脸的感激泣零,以王爷之尊,不惜俯身就低,竟然称他为“表兄”。
吕秀才诧道:“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不知表兄此去,要到哪里?”
吕秀才凄然说道:“天下之大,难道便无吕某容身之地?”
荆王见状,已知他实际没有容身之所,更加殷勤至意:“表兄若不嫌弃,莫如就在我府上安身。本王正要好好感谢表兄一番美意。”
杨悦听了不由双眼上翻,摇头暗道:这荆王是傻还是聪明,留下一对藕断丝连的男女,不怕生出些奸情么?后世这种电视剧情节不少啊……
吕秀才却连连摇头说道:“吕某自小父母双亡,得姑母姑丈养大,又将妹子许给吕某。此等恩情无以为报。如今妹子有真心喜爱之人,便是姑母姑丈泉下有知,也定会心喜……今日吕某成全妹子与王爷,不过是吕某回报姑母姑丈恩情之万一,怎敢言谢。”
荆王听了更是心喜,拉住吕秀才,执意不放,口中说道:“无论如何,表兄也要留下。一来娆娘有个亲人相伴,二来本王府上也正缺少表兄这种人才。”
娆娘也在一旁泣道:“月娥与表兄自小情同兄妹。表兄成全之德,怎能不报。但请表兄能留在府上,好让妹子回报一二。”
荆王一口一个“表兄”,吕秀才不由动容,早已感动的一塌糊涂。又听娆娘如此说,沉吟半晌,终于说道:“荆王殿下仁义无双,吕某感佩不已。只要荆王对我这个妹子好,吕某愿意追随荆王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荆王闻言大喜,忙请吕秀才上座,拉了娆娘一齐以兄礼视之。
众人见皆大欢喜,齐声吁了一口气。又见荆王对这个吕秀才十二分的礼遇,纷纷上前道贺。
唯有罗素女在一旁冷漠不言。
荆王看到,暗暗向任都尉使个眼色。
任都尉不知在罗素女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罗素女狠狠地瞪了娆娘一眼,竟然对荆王不理不采,也不辞行,便径直走出殿去。
众人重新依礼坐下。吕秀才与娆娘自此以兄妹相称,叙了些别后情境。跟荆王一起,三人相谈甚欢,竟然是其乐融融。当真让头顶的杨悦看得有些傻眼。
荆王对吕秀才丝毫不吝溢美之辞,大加赞赏。吕秀才对荆王也是肝脑涂地,一时宾主皆欢。
杨悦心中暗暗好笑:“这吕秀才真个大有痴呆气。落迫半生,只为找到表妹作妻子。找到了却又送给别人。送给别人就送了吧,听了几句好话,又要给那人作牛当马……”
“毛笔胡子”也在笑,不过他的笑容之中却夹杂着一丝古怪。
吕秀才突然说道:“蒙王爷抬爱,吕某感激不尽。吕某虽然没有别得本事,但抓贼的本事还是有些。今日,吕某便请为王爷抓个毛贼……”
“贼”字未落。吕秀才已轻身掠出殿外。
“毛笔胡子”叫一声“不好”。已拉起杨悦,掉头跳下殿顶……
待到吕秀才跳上殿顶去追,早已失了二人踪影。
殿前众卫士跟着爬上房顶,看到的只是两支竹管插在苇席上面,一时面面相觑。
原来杨悦在房顶爬得久了,有些累,不免轻轻移动,弄出些声响来。一般武士或许听不到,那吕秀才学的是轻身功夫,却早已听到。亏他忍耐得住,直到被荆王“礼遇”,为表忠心,才肯说出来。
刚才若不是他要放大话,先说出来要抓贼。如果悄悄上来,只怕杨悦与毛笔胡子立时便无处可遁。
荆王从卫士手中借过两支竹管,勃然大怒。不知那两个“毛贼”何时到此,也不知他们听了些什么,心下大惊。
哨声响起,全府戒严。
杨悦被“毛笔胡子”拉着,左躲右藏,却已藏不住身。不久,便被卫士发现,追了过来。而且越集越多。二人来不急跑回后院,便直接往最近处的府墙跑去。
“毛笔胡子”边跑却还有闲说道:“公主别忘记欠老汉四百文钱。”
杨悦嘿嘿笑道:“等有命出了王府再说吧。咱们的‘买卖’可是以安全出府才算数。”
“毛笔胡子”见杨悦临危却不知害怕,精光的小眼闪过一丝欣赏,呵呵一笑:“这有何难。公主先走,我来引开卫士。”
杨悦刚要说:“我先走能走到哪里,那高墙我可跳不出去。”已觉被一股大力抛起,像是扔东西一样,被轻飘飘地扔出了高墙。
二人原本距离荆王府墙还有二三十步,万没想到毛笔胡子竟然如此大力。
“毛笔胡子”用力将杨悦抛出去,却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来。只停一顿之间,众卫士已追了上来,将毛笔胡子团团围住。
当前的便是那个“任都尉”,横刀在胸,高声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胆敢夜闯王府。”
“毛笔胡子”转过头时,已不知从何处拿出面罩罩在脸上,只留两只小眼睛,精光有神。并不答话,径直向“任都尉”冲过去。
任都尉慌忙将手中腰刀一横,砍了过去。没成想那“毛笔胡子”却是虚晃一招,已向他的右面方向冲去。
迎面的卫士见“飞贼”来势凶猛,吓得将头一缩。
毛笔胡子嘿嘿一笑,竟然还有闲开个玩笑,在那卫士头上轻轻弹了一个指蹦。纵身一跃,并不飞向高墙,反向内院跑去。
任都尉兵分两路,招呼一路人马追出府门去拦截杨悦,自己带卫士追着毛笔胡子向内院去。
追着追着,没想到几个纵跃起落之后,竟然失了那“毛笔胡子”的踪影……
杨悦被毛笔胡子抛出府去,轻飘飘的下坠,原本没有任何问题。不成想刚好有一辆马车经过。杨悦恰好被摔到马车的轿顶上。眼见轿顶不平,落到上面,定然将她挂伤。
却不知从何处飞出一只马鞭,将她卷了起来,平平稳稳地放到了地上。
杨悦一呆,见原来是赶车的马夫。心下感激,正要上前行礼。
却听到马车里传出一个声音:“恽儿,怎么会事儿?”
“娘,没什么。只是有个人差点跌到。”赶车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
杨悦不由大为诧异。她从马车上落下,看得清清楚楚,认得此马车乃是厌翟车。朱丝络网,白铜饰犊,乃是一品夫人以及王妃、公主所乘之车。杨悦自己也有一辆,只是她一向喜好骑马,只在大典之时用过。
杨悦心下暗想:此车华贵,车内自然是贵夫人,怎会没有专门的车把势,反而让自家儿子来赶车?
正想间,见到荆王府中已有卫士追了出来。
杨悦此时到也不用害怕,只要出了荆王府门,她便可抵赖,谁管得着她在哪儿走路?大不了亮明公主身份。只是这样一来,未免生出嫌隙,要与这个荆王撕破脸皮。
略一沉吟之时,卫士已向这边走来。赶车少年看到,轻声低呼:“上车。”
杨悦稍一犹豫,低头钻入车中。
车子里面已有一个人,但黑洞洞看不清面目。杨悦刚才听过声音,知道是个中年女子。便不在意,说声“抱歉”,挤了进去。心中却在暗暗猜侧这母子俩的身份。
第一百五十七章 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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