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苏扶风不会骗他——他心里明白她绝不是事无巨细都会拿来sāo扰他的人。如此特地写信给他,绝不是儿戏。可是这其中,却有层更可怕的联想,叫他不敢再多想下去。
苏姑娘知道这个人,你又说这个人是个杀手,那么他多半是新成立的天都会里的人了。邱广寒沉吟道。
凌厉嗯了一声,并不接话。
但天都会的头领不是你“大哥”么?他怎会接要害你的生意?邱广寒竟先将他想的说了出来。
凌厉还是嗯一声,不说话。
还是说——苏姑娘不说这人是谁,就是怕你知道他是天都会的,会知道你那个“大哥”其实……
他不是那种人!凌厉声音提了一提,又噤声,回过头来看了看她,低声道,就算这单生意真是他接的,我也不会怪他——毕竟只是生意。
邱广寒见他脸sè始终yīn郁,沉默了一下,宽语道,现下什么都不知道,胡猜也没用。我知道,无论那人是个什么厉害人物,你跟他约好了七天,一定是不肯走的了,那苏姑娘这封信也就当没有好了。
所以我说它来晚了。凌厉说着,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我没事,你倒说说,她怎么找见你的?
苏姑娘吗——胆子可大了。邱广寒笑道。我还要去烧一锅水,你过来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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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广寒第二次住进明月山庄,是八月十三rì——距离大喜之rì仅仅两天。她没料到吹吹打打途中走来会遇到这么多好事的江湖中人,有这么多耽搁,在路上数天颠簸令她jīng疲力竭,没了纯yīn体气,她几yù病倒。
好不容易到了庄内歇下,她睡足了一天,到十四rì傍晚,jīng神才好转来,然而,迈出这屋子却是一部也难——程方愈与单疾风自是rì夜不休,守在她门向之外。
但苏扶风却进来了。
她是大喇喇地进来的,一时间,连邱广寒也挑起来去迎接她——只是突然定住,觉得她迅速关门的动作有点奇怪。
你……不是苏姐姐……她惊惶后退。
这个苏扶风穿着苏折羽惯常的装束,以青龙教红人的身份,竟畅通无阻地见到了邱广寒。
谁说不是呢。苏扶风顺手插上门闩,略带冷笑地看着邱广寒。“谁说不是呢”——她虽然不是苏折羽,却也是另一个不折不扣的“苏姐姐”吧?
邱广寒惊得便要叫喊;苏扶风岂会如她所愿,抬手便将她穴道封住。
你先不要紧张。苏扶风道。我来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有些事想与你说清楚。
邱广寒瞪着她,表情似是不信。
苏扶风打量她。换下吉服的邱广寒浑身素净,若绯红sè的衣裙还铺在床上,几乎想象不出这样一个少女竟要嫁人。
她看了她半晌。她见过她的画像,也见过她本人,却从没有这样仔细打量她。沉默。沉默了许久,她才转身,开口。
你先放心,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对你动手。我现在放开你,你别叫喊,我不会害你的,好么?
邱广寒很奇怪她问话却不看着自己,以至于她都不知道有没有必要点头,只见苏扶风回过头来,似乎早知道她的回答一般,便将她的穴道拍开。
邱广寒很乖,果然并不出声。她揉了揉酸麻的穴位,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找我什么事。她仍然显出了三分怯意。
我只想问你——凌厉来洛阳了么?
凌公子?我不知道啊。邱广寒诧异。
“凌公子”……?你们……如此生疏么?苏扶风也有些诧异。
邱广寒有几分尴尬地扫了眼地下,道,我这段rì子一直在安庆,昨天才刚到洛阳的,也没有出去过,所以……全然不知道来了哪些人。
那他会来么?
这……我怎么知道。邱广寒轻声。
你难道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你与他——什么时候失去联络的?
很久了——我受伤醒来,就已没见到他——我哥哥或者知道得多些,只是他也没跟我说。
你不担心他么?
担心?
从上次我向你动手到今天,足足过了两个月;以他对你的关心,绝不会无缘无故丢下你跑了,他为什么会不等你醒来就不见了,你想过没有?你就没有分毫考虑过他可能遭了什么危险?——对,你一定没想过,因为你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你心里便只是你那个未婚夫邵宣也吧!
邱广寒听得有些不忿。我把谁放在心上,关你什么事?她生气道。苏姑娘,你来就只为了与我说这些?
苏扶风顿了一顿。好,不说这些,只是我原本以为你多少会知道一点他的下落,却不料你半点也没挂心。
他……也没有去找你么?邱广寒试探地道。
找我?苏扶风苦笑。他若来找我,那便是想杀了我给你报仇吧。
邱广寒语塞——她本想说不会的,不是的,不要这么说,却终于还是语塞。
只见苏扶风脸sè转正,道,邱姑娘,我并非来对你的选择说三道四。这世上虽然会有很多女子喜欢凌厉,但若让她们在凌厉与邵宣也之中选一个做丈夫,我看多半都会选邵宣也。只是我相信凌厉还是会来洛阳,会设法来见你。明rì苏折羽多半就要来,我不方便在明月山庄逗留,所以……如果你见到凌厉,务必把这封信转交给他,好么?
邱广寒见她递过信来,那信用火漆封好了。可是……我怕见不着呢。她说道。明rì我必定是要盖了头巾,就算他来了,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大庭广众之下,也不那么好传信。
我自己也会想办法看能不能碰上他的。苏扶风不等她说完已道。我只是想万一——万一我碰不到——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可能帮我这个忙的人,其他所有的人,邵宣也,你哥哥,甚至凌厉自己,都想置我于死地。说来可笑,想来想去,唯一一个能帮我这个忙的人竟只有你。
邱广寒只好将信收下,苏扶风才面sè稍好,道,那我先走了。
你等一等,苏姑娘,我想问问你!邱广寒叫住她。
问什么?
你跟我那位苏姐姐,就是苏折羽姑娘,是亲姐妹吧?
不是。苏扶风答得很干脆。
不是?——答得这么干脆,你扮成她的模样来见我,可别说你不认识她!
苏扶风哼了一声,只不回答,道,后会有期。
邱广寒见她面sè冷淡,显然不yù多谈,只得改口,道,那好,你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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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把头凑到凌厉手中的信那边。还捏着呢?她笑道。便这么舍不得放手?
没有。凌厉尴尬,叠起信来。
就这么一点?那rì她那么郑重其事的——就没多写点什么情意绵绵的话来?邱广寒笑嘻嘻地道。
她?凌厉摇头。他多半以为我还是想一掌打死她吧。
那你其实早就不想了对么?
不知道啊。凌厉笑道。你说呢?
邱广寒看着他的笑意,反而出起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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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苏折羽来过的消息,在真苏折羽当天晚上到了之后,自然立刻被拆穿了,只是一个安然无恙的邱广寒,让拓跋孤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发火,只恼怒地遣了程方愈和单疾风各回各屋去,留苏折羽在房前看守。
不过幸好,他确信,苏扶风对凌厉的事并不知情,所以,于第二天的婚事,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一五八】………
那天来得好快好快。邱广寒看着凌厉稍稍弯起的嘴角,怔怔地道。我一大早就被叫起来,穿衣,束发,打扮得不知多久。听说外面的宾客早就挤满了山庄正厅,我呢,我其实很紧张……
她抬头,目光扫过凌厉的眼梢。他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我很多天没见邵大哥了。邱广寒道。他来青龙教迎亲的时候,我也没见到他,因为哥哥始终说,照规矩,我们非要到成亲的时候才能见面。直到最后听邵大哥说了你的事情,我才明白哥哥他——不过不想我悔婚罢了。他只是想到了那个时候,那一天,我就算想悔,也骑虎难下了。
她停顿了一下。其实我全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就算在我不是纯yīn之体的那两个月里,我也不知道我心里究竟喜欢谁,甚至——我有没有喜欢过谁。结果我还是当着天下宾客的面跟宣也拜堂成亲了,凌大哥,若我早听说你为了我弄成这样,我无论如何也要先见见你——只是——你现在听我说这些,会不会觉得已经太晚了?
没有——我只觉得——宣也太傻。凌厉苦笑。他何必还告诉你。
怎么会傻!邵大哥他一直想的就是把你的事情告诉我,若不是除了答应成亲别无他法,他也不会与我成亲!
凌厉机械地一笑。反正你就算不与他成亲,也不会与我成亲的。他只道。
少来这套。邱广寒瞪大眼睛看他。去准备准备吧,水也够热了。
你把成亲那天的事情跟我说完。
你洗完澡再说。
讲完再洗。
邱广寒看了他一眼,没再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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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从那块红巾再次遮上额头起,就只是被人带着走来走去,或是坐着,一言不发。她耳中听到许多喧闹,却不知道是为谁,不知道是为什么,也听不清旁人说什么。她能肯定的,是那个始终紧紧跟住自己的苏折羽,替她挡开了一切可能的对话。
苏折羽总算换下了一身劲装,走在这喜筵上时,是一身浅黄sè的长裙。邱广寒低垂着头,只能看见她长长的裙摆,耳中偶尔听到她的说话声,却不太清晰,像是也隔在帷幕之后。
她想起来,照规矩,她也是用流苏轻帷遮住了自己的脸。
哥哥去哪里啦?她小声地问苏折羽。
一大早就去见邵家的人了。苏折羽道。
我们现在在哪里?
去中庭的路上。
外面有多少人?
很多——没关系,你不用看。
她不用看,直到拜完了天地,她仍然什么也没有看见。人群一挤,闹哄声中,她早早进了房间。苏折羽陪了她一忽儿,她有些困倦,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喧闹声复来——多半是宾客们总算肯将邵宣也放回来了。
她惺忪地醒来,眼前仍是红巾晃动,乱糟糟的脚步声踏入这内室,她听见邵宣也说话的声音,哄闹中的人居然有程方愈等,她心里有些无奈,更有些好笑。
邵大侠,我们不会耽搁你太久。程方愈似乎也喝了不少,声音提高了数级。你急着要跟新娘子独处,大家都知道,但你跟新娘子这杯合欢酒,无论如何也要喝吧?
刚才——外面——不是都喝过了嘛!邵宣也应付着。
外面是外面,这是什么地方?洞房!不喝杯酒怡怡情,新娘子要害羞嘛!程方愈笑道。周围一干人也齐地笑起来。
等你们出去了我自然会与她喝的,程左使莫非还非要看着了?邵宣也笑道。
就是要看着,来来来。程方愈说着,抓起一杯酒塞进他手里,另一杯向邱广寒递了过去。
邱广寒触手一个凉凉的杯子,接过了。苏折羽暂时退开,邵宣也却被推了过来。
她脸上略微发烫。邵宣也没办法,只得挽过她的手来,与她喝了一杯。
众人顿时起哄,要再劝一杯,邵宣也作势道,还不满意么?想看到什么时候?
程方愈大笑起来道,好,好,还是留给你们小夫妻两个自己罢!也便将杯子拿了回去。苏折羽看了两人一眼,道了声,邱姑娘,我先走了。
哎,说什么?走到门口的程方愈探回头来。邱姑娘?要叫邵夫人!
苏折羽低眉不语,默然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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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里的水烧得沸热。再烧下去要干啦!邱广寒嗔了一声,凌厉只得道,你小心点别动,我来端去。
邱广寒嗯了一声,忽忽跑到里间,翻出些什么来。
那,都是你的,我都带来了。她笑嘻嘻地递给凌厉一套干净的衣裳。
你……你怎么还……
我想放在青龙教也没有用,就带去明月山庄了;后来既然出来找你,当然都带出来了。
你既然已经跟他成亲,又怎么突然出来找我,宣也真的放你走?
他一把那些人打发走,就把事情都跟我说了。邱广寒道。那我一听,怎么受得了呢?
但……但那可是你们两个人的洞房花烛夜!
在旁人眼里是而已——可其实根本不是。他那rì走过来,跟我说,他不能掀我的盖头,因为他若真掀了,我一定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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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掀去你的盖头,你一定会后悔的。
为什么?邱广寒不无娇媚。你脸上长疤啦?
不是——而是——我若当真掀了,就当真是你夫君了。
难道现在还不是?拜堂那一套,都不算数的么?邱广寒虽觉他话中有意,却不以为然的轻轻笑道。
我是迫不得已才与你成亲,外面那一套,是当着别人面不得已而为之,你这盖头之下是谁,没人看得见,我回头说跟我成亲的是谁都行。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你把头巾摘下,我仔细与你说。
我不要!你这算什么,我还没反悔,你先反悔了么?邱广寒不悦道。刚进洞房呢,你就说这种话!
广寒……邵宣也握住她手。打从你受伤以来,发生了许多事。我不知道怎么与你说起,但我也清楚你嫁过来全是你哥哥的安排。他之前不许我们见面,就是怕我把凌厉的事情告诉你。
凌厉?他怎么了?邱广寒的口气,似是轻快的不以为意。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生是死。邵宣也低下头道。你受伤之后,他强用你哥哥青龙心法中所记之途救回你来,可是他自己却几乎丢掉xìng命——幸好姜姑娘施针保住了他一口气,但他一身内功却半点都没留下。
你说什么!邱广寒震惊之下,一把扯下了头上的红帷,亮晶晶的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你说他……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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