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文稍显冷淡地应一声:「你好。」
「吃饭了吗?去哪儿呀?」这是小镇人最常挂在嘴上的问候语,叶南带点儿生气带点儿撒娇地拿来问温文,那一声冷淡生疏客气拒人千里之外的「你好」着实打击了叶南的热情。
温文对她冷淡,温文现在有点儿不高兴,叶南当然知道,她不欠情商。但是,叶南管不了这些,她只想快点儿给温文留个印象,好印象坏印象都成,就是不想再当他眼里的小透明。她得赶紧跟温文搭上线,时间不多了!
「借根烟呗,搭个车呗!」温文还没想好恰当的拒绝词儿,叶南已经拉开车门坐上副驾。
车内很宽敞,也就是说,副驾很难做出随意伸展一下肢体不小心碰到司机的头手腰胸大腿之效果。叶南说借烟,叶南风情万种地向他伸出手,温文默不吭声把香烟打火机放在仪表盘外壳上,完全不给叶南任何肢体接触的机会。
不解风情、榆木脑袋、万年冰山……叶南在心里撕下一张又一张便利贴,「啪啪啪」全贴在温文脸上,最醒目的一张便利贴上写的是「绝种好男人」!
世上最悲惨的事情就是遇到一个好男人,但是你勾引不了,因为勾引不了,更显得他是个好男人。这个事实告诉你,嗨,很遗憾你不是女主哦,你唯能选择的就是做个美貌智慧激流勇退的优配,或者面恶心狠死缠烂打的渣配哟!
道路一时无法疏通,温文不说话,叶南也默然,她知道聒噪只会让温文更加讨厌自己,俩人就并排无言坐着。叶南拿了香烟打火机在手里转圈圈玩,不抽,温文一根香烟摁灭,用眼神向叶南索要。叶南把香烟放仪表盘外壳上,温文看她一眼,她又把打火机放仪表盘外壳上。
叶南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按说是个男人就会心软,可是温文没有。道路一通,温文便冷着声音问:「我去三岔镇,你在哪儿下车。」意思是说,我能顺你到哪儿便是哪儿,我才不会体贴入微把你送到目的地又把你送回家。
「不知道!」叶南说,「借个电话,我问妈妈。」
叶南随身背着那么一个大包,里面没有手机吗?温文没想那么多,很干脆的把手机放在仪表盘外壳上,这个天真的孩子压根儿没想到一个手机号码能查出那么多个人隐私。
晚上回家时,叶南从妈妈那儿调出温文的手机号码,首先把号码放微信里查找,很方便的找到了温文的微信号,叶南登陆一个小号加他好友。
第2步,叶南打开支付宝转账功能,选择转账到支付宝账号,输入手机号后系统自动跳出名字和支付宝账号,温文的支付宝账号是企鹅邮箱地址。
第3步,叶南把邮箱地址作为关键词在搜索引擎上查找,支付宝上邮箱地址显示是不完整的,但搜索引擎是强大的,叶南仔细浏览每条搜索出来的信息,把自认为可能性最高的企鹅号输入微信查找,宾果,跟使用温文手机号搜出来的微信号一样!叶南用企鹅小号加温文好友。
第4步,叶南在搜索引擎上输入完整的邮箱地址查找,很快就摸清了温文混哪些论坛,玩哪些网游,喜欢在什么类型的帖子下留言「***@***,好人一生平安」。
第5步,茫茫网海有一个叫做人名网的东西,只要输入人名就能查询这人的基本信息,重名的人比较多,但是叶南对温文有了解,单以出生年月和初中就读学校这两条信息为依据就把温文准确的揪了出来,顺便也查出了温文大学毕业的学校。大多数学校已经习惯把考试信息发到网上供学生下载,于是叶南就知道了遥远的某年某月温文正在备考哪一科。
第6步,凭着掌握的这些信息,叶南轻而易举地在人人网和新浪微博精确搜索上找到温文。未免打草惊蛇,叶南决定过两天再加人人好友和微博关注。
不是叶南技术太强大,而是温文太不设防。
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叶南一点点翻页,一点点查找,慢慢拼凑出一个饱满的温文。叶南知道了温文不和家人同住,未婚男子一个人搬出来,这个做法有点儿像城市小孩,一般小镇家庭,即便结了婚也还和爸妈同住的人大把。不知道温文为什么搬出来,爸妈怎么会同意,搬出来后吃饭是不是还在家吃,脏衣服是不是塞满一个行旅箱拖回家孝敬长辈……温文很少在网络上记录生活,叶南无从得知。
叶南发现在网络上温文就像普通的小青年一样,肤浅、无知、瞎起哄,难得见他写点儿原创,错别字一堆,标点符号基本用错,而且不知所云、狗皮不通。温文也在网络上勾搭小美眉,和兄弟们聊天一律色字当头。他似乎把网络当成游乐场,玩得还挺开心。还好,温文没有奇怪的自拍照挂在网上,不然叶南真要自戳双目。
叶南把所有能找到的跟温文有关的信息都仔仔细细看一遍,从电脑前抬头时天色已黑,房间没开灯,只有电脑屏幕冷清地亮着,瞬间觉得自己形象超级猥琐。一个黯黑小屋里,一个披头散发的魔女,用骷髅般僵硬的手指对着水晶球施法,水晶球上映出一个翩翩美少年的形象,魔女说:「啊,你终将成为我的俘虏,认命吧!」
叶南拼命摇头驱散脑子里的影像,不带这样埋汰自己啊姑娘!
叶南有毅力,但是没耐心,能跟温文加好友的网站三两下全都加了,并且频繁地在温文地盘上踩来踩去,走了也不删足迹。叶南不够细心,有时候她登着大号,突然想起温文就大摇大摆踩进去看看他……
「叶南。」温文发一条私信过来,看不出是警告呢,还是确认呢,还是打招呼。
叶南翻一个白眼,咬一阵嘴唇,意识到自己的操作失误已不可挽回,特不要脸地回一条私信:「有事?」
良久,温文回以一串省略号。
一串省略号也是回应啊,对方有回应了,咱就不能冷落他嘛,叶南钻出被窝带上手套坚持在没有暖气的南方冬夜和温文打字聊天。夜更深,实在冷得不行,叶南改为上微信。她正愁没借口接近温文,这会子温文自己撞上来,哪肯轻易放过。
其实温文的回应很少,往往叶南发十条八条信息,他才意思意思敷衍地回一条。这并不能让叶南知难而退,她打定了主意放手一搏,最坏的结果就是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呗,跟之前的10多年又有什么差别!
叶南猫在被窝里发微信,呼吸间手机屏幕蒙上一层雾气,打字很不方便。叶南脑瓜一亮暗骂一声笨,漫长冬夜,一个成年男子单身独住,她矜持什么,赶紧发语音实行声音诱惑啊!叶南所学专业对普通话等级有要求,跟英语四级一样是必过科目,南方姑娘把普通话说标准了很是动听,慢慢地温文的回应开始变积极。
「你明天去三岔镇吗?」叶南明知故问,她今天刚在社交网站上看到有个哥们儿约温文,温文给了准确的答复。
「明天下午去。」温文说。
温文其实可以用简单一个「恩」字作回应的,但是他不厌其烦回了一个准确的时间,这是一个十分良好的态度。于是叶南在这友好的气氛中提出请求:「搭个车呗!我明儿下午去三岔镇找老同学。」
叶南完全不给温文开口拒绝的时间,「嘀嘀嘀」一长串语音不间断发送。
「我上次去三岔镇等车半小时。」
「咱们这儿交通太不方便啦!」
「对了,车费是不是涨了呀,我记得原来去三岔镇只要16块钱嘛!」
「上次司机收我30块。」
「我们约的下午3点。」
「你呢?你明天几点过去?」
叶南发送间歇,温文淡淡回答一声:「2点。」
叶南马上活力四射自作主张:「好呀,那就2点吧。我可以一个人先到处逛一小时,再见老同学。好久没去三岔镇呢,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儿!」
微信上沉静很久,温文方才发来一条语音:「好,明天见。」
「好呀,你来接我!」叶南迅速回复。
叶南心满意足地把手机锁屏充电。她说上次去三岔镇车资被坑,她又说好久没去三岔镇,可是温文不说破,还答应顺道载她,形势一片大好胜利就在眼前啊!
正文 第3章
林琳家正在吃午饭,小镇人有在饭点串门的传统,叶南就大摇大摆走进去,自在地往饭桌上一坐。
林琳的妈妈今天回复家居打扮,穿一身很臃肿的棉袄,围裙还系在身上便开始吃饭,头发瘪瘪的贴着头皮,虽然不如上一次见面时光鲜,但这样反而显得真实亲切。
「阿姨好,今儿好丰盛呀!」叶南微笑着,声音又乖又甜。
林琳的妈妈客气招呼叶南吃饭,叶南回说吃过了,俩人渐渐聊起来,大多数时候是林琳的妈妈问,叶南答,聊天主题是叶南的工作和生活。其实叶南不喜欢跟长辈聊这些,一是很多事儿他们听不懂,二是他们老自以为是地误会。林琳一直闷头吃饭没搭腔,她在避着叶南,叶南知道。
林琳把饭碗一放,叶南就抢先出声,道:「走吧,我有事儿跟你说呢!」林琳的性格是有点儿包子的,于是就放弃抵抗任由乐呵呵的叶南拉着走。
「你不用费心介绍我和温文认识啦!」叶南轻快地说。
「哦。」林琳松了口气,笑问,「为什么呀?」
「因为我们已经认识啦!」叶南故作天真道,「昨儿我遇见他,还约了他今天一起去三岔镇。」
林琳闷不吭声地站着,即便她还没有爱上温文,至少心里觉得温文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叶南讨厌林琳的性格,喜欢你就去争取,大家各凭本事,闷不吭声算怎么回事,好像多么欺压你似的。
「你喜欢温文吗?」叶南直截了当地问。
「啊,没有。」林琳下意识否认。在妈妈的严厉管教之下,26岁的林琳仍然认为喜欢一个异性这种情绪应该藏起来再用大石头压住。
叶南被林琳这种不直爽的性子弄得有点儿烦,也不问她了,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很喜欢温文,我已经跟你说过,现在呢我正在倒追他。如果你也喜欢温文,你比我有优势,你是他的相亲对象,也就是说你有长辈的支持和正当的理由接近他。我不介意你跟我争,希望你也别介意我这么做。」
「我真的没有,我只是一直没想好怎么介绍你俩认识。」林琳急着否认,像做错事的小孩。
如果林琳是自己的朋友,叶南早一巴掌拍过去,你争气点儿会死啊!现在林琳是自己的对手,叶南便觉得如此甚好。
长江支流栖白江从小镇中央穿过,叶南和温文分住两岸。镇上有一座大桥横跨江上,他没有名字,小镇人约定俗成管他叫大桥。可以想见,大桥附近是小镇交通最拥堵的路段,叶南认为温文会懒得过桥直接在对岸等,便提早出门往大桥的方向走去。
叶南刚走上大桥,便看到温文的车子正被堵在桥中央动弹不得。温文也看到叶南了,不自觉骂一声:「靠!」早知道就不上桥,平白耽误多少工夫!
温文按一下喇叭,叶南特开心地从车流中跑过去。这么多人,这么多车,温文竟然一眼就发现她,终于不再是他眼里的小透明!叶南能一眼发现温文不奇怪,因为温文的豪车比一般家用轿车宽大,更何况对于叶南来说温文是自带射灯般的存在,可是温文竟也是一眼就发现叶南呢,这是不是从正面证明她已经离成功不远啦!
叶南一直笑,笑得一脸桃花,温文终于忍不住,问道:「笑什么?」
「笑点低。」叶南惯性回答。
「难怪长不高。」温文调侃着回了一句。
温文有1米83,叶南则1米6的样子,叶南不矮,配温文倒确实不太和谐。
「营养长胸上了,我乐意。」叶南照旧惯性回答,她平常跟朋友说说笑笑就是这个调调,今天实在太开心,便有点儿本性暴露,待意识到面前坐着的是温文,大错已经铸成。古人说的话是真精辟,乐极生悲啊!
车子在大桥上艰难地挪动50厘米,停3分钟,又挪动50厘米,期间俩人都不再说话。好不容易有了在密闭空间独处的机会,伶牙俐齿的叶南竟不知该从哪个方面着手和温文聊天,她害怕多说多错。
叶南面对温文的时候一向容易出错,经过10多年仍然不见改善。
初中那会儿确定自己喜欢温文后,叶南当即给温文写了一封文情并茂的3千字情书(那时候考试作文只需要800字),她睡觉时打腹稿,上课时打草稿,千锤百炼编辑校对整整一个月。
「你觉得怎么样?」叶南把情书交给白芷审读,紧张地等审读意见。
「挺好的,很棒!」白芷说,「打动唐僧是够悬,拿下猪八戒绝对没问题!」
「你才是猪,你才喜欢猪!」叶南夺回情书,小心翼翼地塞进粉红信封。
叶南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当时她在信封封口处贴的是李若彤和古天乐的神雕侠侣照,贴纸从商店买回来时是长方形,被叶南用美工剪刀修成爱心形状。那时候叶南还不懂只要把纸对折就可以很容易剪出心型的诀窍,失败了7次才剪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白芷不知情,道:「哇,果然有想法,这个歪嘴葫芦造型超拉风!」
叶南找到温文时,温文刚打完球,打球等于打架,所以形象不太好,衣衫褴褛浑身是汗,头发上还沾着青青小草在风中招摇。
叶南趁着勇气未消,匀速向温文靠近。走近了,手心开心冒汗;走近了,能听见温文说话的声音;走近了,一股好强的少年阳刚之气扑面而来……叶南脚跟一旋,270度转弯大跑避开。
一群男生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认定叶南是被他们狼狈的模样吓跑,并因此洋洋得意。
躲在暗处观望的白芷双手蒙着脸,双肩抖动,用破碎的声音艰难地强调:「我~真~的~不~是~笑~话~你……」
叶南本不是容易打退堂鼓的人,自我唾弃3分钟后,拔腿就走,雄赳赳气昂昂道:「我去自行车棚堵他!」
叶南已经暗恋温文一个月,自然认识温文的交通工具长啥模样,可是温文的自行车实在太大众,棚里的自行车又那么多,密密麻麻一辆挨着一辆。
叶南来来回回找了3趟仍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