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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才从御所回来不久,信长很快就有了动作。他派人拜见天皇的皇太子诚仁亲王,将这两年在京都所居的二条城献上,自己则迁到了以前下榻的本能寺中。诚仁亲王身为皇嗣,地位本来就十分尊崇,如今得到信长的这番礼遇,权势就更加的高涨起来,以至于公卿们直接将二条城称为“下御所”,与天皇所居的高御所并列。对于这种情况,正亲町天皇只能采取默认态度,并且将原本不多的政务慢慢移jiāo给下御所,而京中则渐渐的传出了流言,说信长接受官位,完全是因为诚仁亲王的关系,在觐见天皇时,就曾经表态“若皇嗣继位,余将尽力辅佐”,所以天皇才有这番举动。另外还有流言说,诚仁亲王继位后,将立自己的第五皇子、信长的犹子邦庆亲王为皇嗣云云。
另一方面,从石山前线返回的佐久间信盛,则受到了严厉的惩罚。信长给他送去的折槛状中,罗列了十九条罪名,从以前在三河丢下同僚平手泛秀sī自撤军、征讨朝仓时逡巡不前,到支援上月城时行动迟缓;从南海、山阳、北陆等方面势如破竹,到他的畿内军团数年未下一城;
从他军略方面的毫无建树,到他治政水平上的低下……另外还有短视傲慢、蓄财自féi、不恤家臣与力等。而在折槛状的最后,对佐久间家作出的处置,是没收信盛、信荣父子的所有领地和职权,流放到纪伊熊野地方。
佐久间信盛是织田家的有力谱代,也是排名前列的重臣。可是,奉公近三十年,到头来却是如此下场,这不得不令人寒心。尽管佐久间信盛本人确实不争气,但是这番处置却实在太严厉了,而兔死狐悲,自然是免不了的事情。只不过,因为信长向来的强势和如今的刚愎,家中没有人敢表现出来吧
我倒是没多少想法,毕竟对我而言,这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果。所以我很平静的继续主持相国寺的建造,甚至还跟着信长向二条御所赞助了部分资金,以准备四月份举行的葵园祭。这次祭礼,是五十年来第一次举办,目的是消除兵灾,祈祷国泰民安。信长向来喜欢这种热闹的形象工程,而且这还是二条御所主持的第一件要务,所以他非常重视,亲自出资五千贯提供赞助。
提供的资金,主要用来提供祭礼的行装、服饰等方面的huā费,而整个葵园祭的主体部分,是贺茂御祖神社的斋王例祭。等到四月十三的酉日(现代是公历五月十五),由皇室内亲王担任的斋王,头戴金丝冠,身着十二褝衣,乘坐由nv童牵引的宫车,以分别身着公家装束和武家狩装的两列仪仗队为前导,在宫中的近卫使、检非违使、山城使、马寮使、内藏使等宫中仪,以及贺茂御祖神社和贺茂别雷神社掌典等社头仪陪同下,由蔵人所陪从、命fù、nv嬬、童nv、骑nv、内shì、nv別当、采nv等(称为nv人列)簇拥着,从宫中出发,沿贺茂川河堤前往贺茂御祖神社参拜。除斋王外,所有人一律步行,并且都身着平安时代的繁复唐式装束,极尽jīng致和华丽之状,而沿途观礼的京都町人,无不对此赞叹不已。
我和菜菜、信景、景四郎,同样也在观礼的人之中,并且占据着一个视野非常清楚的位置,周围则是里外两圈护卫。等到前仪行列到来,菜菜也忍不住赞叹道:“真是前所未见的盛况呢……殿下也是第一次见到吧?”
“或许是第一次,”我点了点头,心里最深处的某些记忆,却忽然在脑海中浮现。同样是京都,同样是贺茂川河堤上,也同样是这样装束的前仪,只不过,那是在电视节目之中见到的,而且那时候已经没有了斋王,主祭的人是被称为“斋王代”的名mén之nv。虽然恍如前世,但我现在还记得,那一年担任代斋王的,乃是三笠宫容子内亲王之nv、茶道世家里千家家中的nv儿千万纪子,因为有皇室的血统,所以也继承了家族的倒瓜子脸和细眼睛。不过,和眼前这位倒瓜白粉脸、吊梢天目眉、朱红点绛chún的内亲王比起来,大致还是顺眼一点的。
倒是牵引牛车的两位nv童之中,左边的那位nv童看上去不错,齐眉刘海,柔软的头发,眼神像xiǎo鹿一般灵动纯洁,却偏偏手执红绸,迈着摇摇晃晃的步态拉着那么一辆宫车,看上去非常惹人怜爱……真是个极品xiǎo萝莉啊
我忽然萌发了一阵少年的狂态,于是含笑把景四郎拉到身前,指着那个nv童对他说道:“看那个xiǎonv孩怎么样?我让她当你的正室如何?”
“父亲大人”不到十岁的景四郎涨红了脸。
“人倒是不错,”菜菜也笑着点了点头,对我的眼光表示赞同,“可是,还不知道是谁家的nv儿呢……能够担任牵车nv童的,肯定是公卿的nv儿啊,也不知道咱们能不能配得上。”
“应该没问题,”信景chā话道,“牵车的nv童,最高不过是羽林家出身。而那些五摄家和大臣家的nv人,都是陪shì在宫车旁边的。”
“就算是五摄家,景四郎也配得上,”我大放豪言道,然后向信景点了点头,“既然你似乎有些了解,那么就代我负责这件事情如何?”
“由我负责?”信景惊讶的反问说。
“是啊,你是家中的嫡长子,如今也该有些担当才行。就从为弟弟约定婚事这一件开始吧”我点了点头,“两个月内,能不能办好?到时候,我就要返回伊予国了,而你也要回安土城继续奉公。”
“是。我一定完成任务”信景郑重的回答。
……,……
因为是第一次主持家务,信景的热情极高,很快就查明了那个nv童的身份。nv童出自日野家,是日野辉资的nv儿,名叫日野繁子。说起来,她和我们家还有一些关系,因为日野辉资的同胞姐姐广桥永子,正好是周景家正室畠山明子的母亲。也就是说,日野繁子是明子的亲表妹。
这真是太巧了,乍一看也非常合适。让景四郎娶日野繁子,可以加强宗家和公家、土佐吉良分家的关联,也有利于家中的团结。然而,繁子父亲日野辉资的身份,却是很有些妨碍:他是现任武家传奏。
“这件事情,暂时先不忙。”我吩咐信景道。
“可是,我已经和日野阁下提出了结缘的请求啊”信景有点着急。
我知道他的想法。无论是为了作为弟弟的景四郎,还是为了自己在家中的声望,他都很想促成这件事情。只不过,武家传奏的nv儿,可不是随便能够娶的,在室町时代的武家之中,这是足利将军家的专利。
“你做得不错。但是,现在不能和武家传奏联姻。”我再次吩咐他。
“父亲大人……”信景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挥手止住:“懂得进退之道,明白什么事情不能做,比一味的孜孜以求更可贵啊”
“是。”信景只好放弃了坚持。而联姻的事情也就暂时搁置了。
然后,我在京都也没能待足两个月,因为德川家的平岩亲吉来到了京都。他很急切的求见了我,而且一见我从里间出来,就极为恭敬的平伏在了地板上。
“平岩殿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一边走向主位,一边关切的询问道,心中却隐约明白了他求见我的原因——他是德川信康身边的辅佐役。
果然,他语带哽咽,向我提出了请求:“在下受家主的委托,恳请今治殿下出面在织田大殿面前美言几句,为本家的信康少主争取一线生机……拜托了”
“争取生机?这是怎么回事?”我佯作不解的问道。
“是……因为少御台夫人向织田大殿送去了一封书信,声称大御台和少主内通武田家,织田大殿一怒之下,命令本家处决大御台和少主……事到如今,只有今治殿下能够挽回织田大殿的心意了,所以请看在当初并肩作战的情份、以及本家信康少主对您的敬慕上,出面劝劝织田大殿,则敝家上下都将感jī不尽,牢记您的这番恩德”
德姬终究还是写了那封信啊尽管我曾经让冬姬去信宽慰她,但是却没有能够挽回事态,该来的依然还是来了……而这件事情,我肯定是要尽力的,一年以前才出现事态的苗头时,我就已经作出了决定。这不仅是因为对信康的欣赏,也因为当初是我将德川家拉进了织田家的配下,有义务为他们尽一份心力。而且,信长这种肆无忌惮的处事方式,总该有人劝阻才行,不然的话,就等于在纵容他的自负,让他更加漠视我们的想法,而谁又能保证,他的下一个目标不会落在自己的家中?我现在保持沉默,到时候还有谁有胆量站出来?
“这件事,我一定尽力转圜,”我向平岩亲吉点了点头,“那么,先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吧”
“是,”平岩亲吉听到我的应承,神情轻松了许多,态度却更加的恭敬了,“具体是这样的……”
他讲述的事情经过,和我了解的大致相同,只是更加的详细。整个事情的关键,是筑山殿为信康所纳的侧室。这个侧室名叫菖蒲,说是冈崎町中部屋的nv儿,实际上却是武田家家臣浅原昌时之nv。浅原昌时原本跟随武田义信,在义信反迹败lù时带着nv儿逃往三河,结果就在冈崎城下安顿了下来,日子过得非常艰难。筑山殿偶尔发现了美貌的菖蒲,于是从浅原昌时处把她要来,趁德姬怀孕的机会送到了信康的身边,和德姬争夺信康的宠幸。浅原昌时认为,这是一个离间德川家和织田家的大好时机,说不定能够凭借此功重回武田家,于是也让菖蒲尽力配合,并且成功的让信康疏远了德姬。德姬妒火中烧,令shìnv查探菖蒲的来历,却意外的发现菖蒲乃武田家旧臣之nv,于是立刻写信给信长,报告说筑山殿和武田家内通,想利用菖蒲的美sè,勾引信康投靠武田家。
很显然,以德姬的认知,是把自己和菖蒲的立场,分别等同于织田家和武田家了。在她看来,信康疏远她而宠幸菖蒲,就是疏远织田家,向武田家倾斜,将菖蒲送到信康身边的筑山殿,自然就是和武田家内通。而且我认为,她其实并不想要信康的命,只是想利用父亲的权势,除去和她作对的筑山殿、以及分去信康宠幸的侧室菖蒲而已。
第一百三十一章:信康事件(下)
至于说德川家内通武田家,那是绝对不会的。德川家康是个聪明人,非常维护自己的名声和信誉。作为盟友的话,只要你自己不出问题,他会尽职尽责,甚至主动为你着想,表现得非常可靠。而面对今川、织田等强大得多的邻居和宗主,他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也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不会随便改换mén庭。
当初今川义元进攻织田家,他表现得非常出sè;等到义元身死身死,他一请求今川家出阵替义元报仇,并自荐作为先锋;当氏真无法出兵时,还独力向尾张侵攻,并且坚持了近一年;直到三州之luàn爆发,今川家大失信望,他这才下决心背离氏真,着手统一三河国。
所以,既然六年前的三方原之战时,面对那种严峻的事态,他都没有下决心背离织田家,那么现在就一定会对织田家忠心耿耿。
和德川家康比起来,信康要更加的纯粹,有作为武士的义理,以及作为领主的骄傲。一直以来,他都是以武田胜赖作为自己的对手,怎么也不会向对方投诚。而事实上,目前在东海道的战事中,德川家是占有优势的一方,不仅收复了高天神城和远江全境,还侵入了武田家的骏河,将xùe山信君打得节节败退。这种情况下,德姬说信康内通武田胜赖,我想织田信长本人都不会相信。
既然是这样,信长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命令?是为了敲打德川家康?还是想看看自己的意旨能够执行到什么地步?或者说,他真的是想灭掉信康,避免他继承家业以后,对信忠的统治形成挑战?毕竟德川家乃是外样大名,在三河的统治基础极为牢固,实力也过于强大了些;而信康在三方原、长篠两战中,表现得极为优秀,本人又有今川家的血统,对母亲筑山殿还十分的迁就和顺从……
“那么,德川家是怎么应对的?”我沉yín着问道,“以滨松殿下的明智,肯定会有所举措吧?”
“是。家主接到织田大殿的命令,立刻将大御台夫人和信康少主羁押,并且派酒井忠次和大久保忠世两位前往安土城申辩,只可惜没能挽回织田大殿的决心,”说到这里,平岩亲吉的神情很有些黯然,“在下身为少主的辅佐家老,本来也背着嫌疑,但是考虑到在下曾经接待过今治殿下,所以暂时不予追究,命我前来向您请求帮助。”
“已经申辩过了吗?”我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酒井大人是如何申辩的?”
“酒井大人极为坦诚的承认了本家的失误,替信康少主向织田大殿谢罪,并且保证一定严格清查,将武田家的人全部驱逐出领地……”
“这就糟糕了!”我打断了他的话,发出一声长叹,“唉!酒井失策了啊!”
“今治殿下,有什么不妥吗?”平岩亲吉连忙问道。
“酒井的应对,太过耿直了些,”我再次叹息了一声,“我相信,他是非常优秀和负责的武士,在战阵之上,若是出现什么疏漏,即使不是他的责任,也会勇于承担,并且竭力采取补救措施……可是,申辩的时候,并不需要这样的担当,而是需要圆滑和撇清,以便取得回旋和转圜的余地。”
“承担责任不好吗?”平岩亲吉不明白,“这可以表现本家的诚意啊!”
“诚意有什么用?本来就是莫须有的事情。”我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些三河武士,决心和勇武是没说的,但就是太僵硬了,就好像一块块的大石头。这些“大石头”们,用在战阵之上,自然能够倚为干城,但如果以这种方式进行jiāo涉,却往往会适得其反,无法达到目的。例如说,现下酒井忠次主动承担了责任,就给了信长处罚德川家的充足理由。这样一来,若是他原本就有心除掉信康,如今就完全没有了障碍;即使他没这个心思,但是德川家既然承认错误,他也有必要给予处罚,以体现自己作为主君的公正和威严。
听到我这番分析,平岩亲吉一下子傻眼了。他立刻收拢膝盖,着实的跪在了我的面前,以额触地叩下头去:“是本家自误了!……无论如何都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