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之所以让他离开,也就是避免在不满之中作出什么偏颇的决定。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我也离开了房间,屏退所有近侍,信步来到了位于城馆山脚的兼秀园中。
这时候正是二月初的孟春至仲春交接时节,园中的各种花木都绽开着新绿,满眼的生机,让人心怀忍不住一畅。我在园中的长廊下站了一会,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对景政的不满也开始慢慢的散去。
毕竟,我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大公无私,即使他是我自己的孩子。而一直以来,我之所以能够将一家家豪族和一个个分国纳入麾下,正是因为我考虑到了各人的私利和私欲,并且将他们的利益和本家的前途捆绑在了一起。正如我以前劝信长时所说的,作为天下人,就是要聚集那些各怀心思的武士们,并且将他们团结在身边。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考虑到孩子们的想呢?像周景那样恪守道义固然可贵,像信景那样恭谨奉从固然称心,可是像景政这样公私兼顾、甚至私心稍稍重过公心的孩子也该理解才是。
平心而论,景政要求北伊势,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以前在纪伊主持过,知道纪伊实际上是一个非常肥沃的大国,而看见兄长获得这么一个大国为领地,他自然是非常眼馋。而且,作为仅次于御门家的连枝家,我在《吉良家永贞暂定诸度》中有过规定,领地至少是三十万石,而北伊势和伊贺加起来,也不过是三十万石的最低水平。
而他试图介入东国,这不也是我希望的吗?只不过是时机有点不对而已。不过,让德川家和北条家稍稍抬头,然后萌发一些野心,也许是一件好事。到时本家少了武田家这个进入东国的楔子,却又多了德川家和北条家这两个,从长远看来,能够借机打压甚至消灭他们,并不是没有益处。
看着花木中几条新发的枝叶,我忽然感到一些惆怅。又是一年的春天了,无论如何,我都是要老去的,而信景、周景、景政、义景他们终将取代我和秀景这一辈的位置,他们就代表着将来。让他们多经历一些事情,多一些锻炼的机会,这并不是坏事。我既然说把这件事交给信景,那么只要不影响本家的安危,就让他放手施为好了。
……,……
虽然决定接受这个事实,我还是写了三封信,分别送给信景、秀景和景政。信景那边,我肯定了他的做,鼓励他要有自己的主见,同时也揭穿了景政的小算盘,让他学着分析身边亲近之人的心思;秀景那边,我请他除了秀吉的动向以外,也多看着景政一点;景政那边,我鼓励他把目光放得更广阔些,并且告诉了他本家的整个大政,但同时也很不客气的骂了他一顿,而作为对他私心自用的惩罚,我正式将三重城送给直虎,今后城中的事务和城下町的收入,除一半上贡宗家外,另一半将归于直虎及和津母子俩支配,正如送给德姬的莲池城那样一一只不过,这笔钱实际上主要是用来支持井伊赤备。另外,上贡宗家的那一半收入,将立刻就地交给他,作为他编练上野备和组织北伊势、中伊势国人众的军资,以储备力量应付今后的战事。
于此同时,秀吉和柴田胜家之间的决战终于爆发了。秀吉方面,出动了播磨、丹波、山城、因幡、但马五国直属军势,包括播磨国姬路城主木下家定(宁宁的弟弟、弥夜的哥哥、小早川秀秋的父亲,赐姓木下)、丹波福知山城城主兼京都所司代杉原家次(宁宁、家定、弥夜的叔父)、丹波黑井城主掘尾吉晴(最早的家臣之一)、因幡鸟取城城主宫部继润(一度是秀次的养父)、但马有子山城城主小出秀政(秀吉本人的姨父,娶秀吉母亲之妹),以及秀吉直属的近侍众(包括加藤清正、福岛正则、仙石秀久、大谷吉继等人)、黄母衣众、户田胜隆备队、御子田正治备队、尾藤知宣备队等,另外还有秀长的南山城众和景秀的北近江众。这部分直属军势,会同尾张织田信雄、摄津池田恒兴、南河内畠山政尚的所有军势,以及南近江、大和、北河内的部分军势,从北近江直接往越前敦贺郡进军,总人数高达七万。除此以外,山阴的吉川元春出动一万五千人,备前的宇喜多忠家出动一万人,但后的细川忠兴出动五千人,共计三万人在丹波汇合,然后由若狭方面进攻越前,作为北近江主力方面的侧翼。
第一百四十八章:羽良景秀(上)
面对秀吉来势汹汹的进袭,柴田胜家显得很有些局促。他的勇武,在织田家中人尽皆知,但是政治和谋略方面就不怎么样了,手下的佐久间盛政、佐佐成政、中川重政也都是肌肉多过脑浆的类型。平日的时候,他们颇有些以此自傲的意思,觉得这样才是作为武士和臣下的本色。然而,到了独立主持大局的时候,各种复杂的情势和变化,很快就摧毁了他们的这种自傲。无论是上杉家背弃和约,还是金森长近投向秀吉,都让他们一筹莫展;而北陆地方的气候局限,又让他们无法及时支援麾下的柴田胜丰和同盟的织田信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降伏和覆灭。作为胜家副将的泷川一益,算是十分擅长调略的人了,当初降服飞騨国姊小路家,为织田家打通从美浓到越中的通道,后来听说秀吉和毛利家和睦,又火速和上杉家达成和约,都是他的手笔,可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也不可能扭转这种恶劣的情势。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两方的决战早已开始,之前秀吉的种种布置,包括先期的调略战和外围战,以及对吉川元春和德川家康的进一步拉拢,都是决战的一部分。通过这些手段,双方的力量对比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战事的胜负天平也严重的向秀吉倾斜,而这次直接出阵,只不过是决战的**阶段而已。
结果,北陆军团能够抵御这十万军势的,只有越前、加贺和能登三国的三万余人,越中的佐佐成政,原本是北陆军团攻略上杉家的先锋,力量颇为强大,这时却不得不将大部分的力量都必须留在国中,以防备上杉家从后方策应秀吉,因此只能派出少部精锐参战。
三月十二日,柴田胜家越过木牙峠,进军至北近江境内,派人联络之前降伏于他的豪族,并且遣自己的养子、越前国胜山城主柴田胜政为先手,率五千军势前进至北近江祝山一带,在余吴湖西侧立下城呰,以警备余吴湖东部的羽良家先手池田恒兴。池田恒兴不甘示弱,仗着兵力占优,派中川清秀、高山重友率本部进军,分别进占余吴湖南部和北部,在北部的堂木山和南部的贱岳据守。双方对峙了两天,情势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秀吉依然很沉着的将本阵留在池田恒兴东南方的田神山上,似乎在等待吉川元春、宇喜多忠家、细川忠兴所部三万人到来,从西面和他的主力一起夹攻柴田胜家的军势。有鉴于此,柴田胜家决定先行进攻,奇袭池田恒兴的摄津军势。
他的这一动作,从战术上来看是毫无问题的。作为弱势的一方,奇袭乃是先声夺人、甚至扭转局面的不二法宝,正如当年信长奇袭今川义元、姊川之战中浅井长政奇袭信长那样。只可惜,在奇袭军势的主将上面,他犯下了一个错误,没有派出思维慎密、注重情报的副将泷川一益,而是考虑到各人的亲信程度(防备临阵投敌),以及和前线柴田胜政的配合,派出了胜政的亲兄长、北加贺守护佐久间盛政。
作为柴田家平定北加贺一向宗、占据金泽御坊的著名猛将,佐久间盛政确实表现出了他的勇武。他率万余军势和柴田胜政汇合,分别进击余吴湖北部的堂木山呰和南部的贱岳呰。堂木山呰的中川清秀只有三千余人,眼见敌军势大,而新筑的堂木山呰又不够坚固,于是后退至余吴湖西部,据守原先构筑的岩崎山呰。可是,两军先阵交战,首重气势,他这一退,气势一下子就泄了,尽管岩崎山呰比堂木山呰坚固得多,却没能挡住佐久间盛政,很快就丢失了城呰,本人也被佐久间盛政讨杀(送出了一血……)。
与此同时,柴田胜政的攻略却不怎么顺利。贱岳标高四百多米,地势十分险要,在山上可以监控西部琵琶湖、北面余吴湖、东北池田恒兴本阵、甚至东南秀吉本阵的所有动向。因此,得到柴田家进军的消息后,池田恒兴第一时间选择了支援这边,派遣长子池田元助率三千人和高山重友汇合,将柴田胜政挡在了贱岳以西。但在这个时候,两人忽然发现东面的岩崎山呰燃起了熊熊大火,大岩山本阵也开始了交战,于是当即撤退,将贱岳呰拱手让给柴田家。
柴田胜政也发现了池田恒兴大岩山本阵的动向,他留下五百余人进驻贱岳呰,率其余四千余人衔尾急追,虽然没能覆灭池田元助、高山重友的主力,却也取得了相当大的战果。然后兄弟俩在大岩山下汇合,一同进攻池田恒兴。
战事一直持续了几个时辰,后面的柴田胜家已经接到战报,认为初步达到了奇袭的目标,于是派人命令佐久间盛政、柴田胜政兄弟后撤。然而,佐久间盛政认为池田恒兴部屡遭败绩,兵力方面也处于劣势,将他赶出大岩山呰将是迟早的事情,甚至有可能将其击溃。有鉴于此,他拒绝了柴田胜家的撤军要求,只是退回了贱岳休整,并且让弟弟柴田胜政回撤至祝山,守护自己的后路。
当晚亥时初刻,池田恒兴忽然大举出阵,向贱岳呰发动了攻击。考虑到地形不熟,佐久间盛政选择了据呰监守,一连打退了池田恒兴的好几次进攻,连后方前来支援的南近江桑山重晴部(丹羽长秀与力,紫川之战后转让给秀吉为与力),也在他手上吃了败战,同池田恒兴一同退回大岩山呰。而赢得这场夜战,并且给予池田恒兴所部极大打击,佐久间盛政显然时更加自负了。根据后来俘虏的交代,他当时一面诅咒着池田恒兴,一面发誓等天亮了要狠狠教训他,然后就留下哨探监视大岩山池田恒兴、田神山羽良秀吉两处的动静,吩咐激战了一天的部下们抓紧时间休息。
可惜,他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天刚亮的时候,北近江的景秀率万余军势渡过琵琶湖,忽然出现在祝山呰下,包围了山上的柴田胜政,也截断了佐久间盛政和柴田胜家主力之间的通道。由于他来得那么隐秘和突然,柴田胜政觉察的时候,已经被牢牢包围,甚至都没能向前方和后方派出信使,结果还是佐久间盛政在贱岳呰上发现了后方的动静,于是倾巢而出,想和柴田胜政一同击败羽良景秀。然而,景秀久经战事,后方又有援军自琵琶湖上而来,自然不会输给佐久间盛政,他不仅牢牢的挡在了柴田胜家和柴田胜政之间,还击退了佐久间盛政的支援,而等到柴田胜家发现不妙,亲自率主力前来时,祝山呰已经被景秀攻克,柴田胜政被迫率残部和佐久间盛政汇合,退回贱岳呰据守,在他们东面,是闻讯赶来的四万五千秀吉主力。
到了这一步,柴田胜家方面都知道,北陆军团已经大势以去了。柴田胜政和佐久间盛政这一万五千人,是整个军团的一半军势,如今陷入重重包围,不仅让兵力的劣势更加严峻,而且也对士气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更何况,这时候吉川元春、宇喜多忠家等三万军势已经赶到若狭,即使他能够攻下祝山呰,前去救援贱岳方面,也将和佐久间盛政一样陷入包围之中。
十四日的中午,泷川一益首先率本部后撤,退回自己的南加贺大圣寺城据守;中川重政随后也跟着撤退,返回能登七尾城。柴田胜家独力难支,也只好率剩余的几千军势退回北之庄城,不久即被羽良秀吉的主力围住,在天守阁和阿市一同焚城自尽。
战后统计战功,率军由琵琶湖迂回、分割佐久间盛政的羽良景秀显然居功至大,其次则是担任先手、挡住并拖住佐久间盛政的池田恒兴。为了表彰他们的功劳,秀吉将池田恒兴由摄津转封到了美浓国,景秀也顺势领有了整个北近江,担任长浜城主;原长浜城主柴田胜丰,被秀吉转封到了越前敦贺郡,领地稍有增加;而其余的越前国大部,则被封给羽良秀长。然后,秀吉以秀长为总大将,以刚元服的养子、年仅十三岁的秀次为副将,以丹羽长秀的遗子、十一岁的丹羽长重为奉行,对加贺国泷川一益、能登国中川重政发起了进攻。经过贱岳之战,这两国的军势虽然损失不大,但毕竟是一同遭到惨败,而且还失去了柴田胜家这根主心骨,已经不可能有什么作为。而秀吉安排两个孩子为将领,显然是深知这一点,而且成竹在胸,一方面为秀次捞取资历,一方面为转封丹羽长重至加贺做准备。
……,……
秀吉在北陆大放光芒,我却依然隐居土佐,让池赖和等人帮我制造战船。这艘战船,属于海神级的第二代,规模比第一代的定海、伏波、安澜三舰更大,好在有现成的造船经验,又有出自土佐国深山的优质木材(历史上秀吉在京都造聚乐第,元亲曾经伐木赞助),造船的进度非常顺利,到秀吉降伏泷川一益、将之转封到若狭时,战船已经基本完工,只剩下安装舰炮的工作。
为了这件事,景政亲自从伊贺上野城赶了过来。我当时正在赖亲的浦户城内,他一到达浦户湾,很快就进城前来拜见,向我通报了泷川一益转封的消息。
对于泷川一益低头,我并不感到惊讶。虽然在秀吉刚刚出仕、我才担任足轻大将时,他已经是织田家的家老,可是在织田家,资历从来都不是问题,而如今的形式,已经不由他作出其余的选择。
倒是景政前来,让我稍稍有些吃惊:“只为了通报这个消息,不需要你亲自赶过来吧?”
“是……主要是为了见见父亲大人,”景政殷勤的从身边侍从手中接过茶盘,端到了我的面前,“上次父亲在信中教训了孩儿,所以孩儿就过来领受您的教导,并请示下一步的方略。”
“唔,”我点了点头。他的这个态度,让我十分满意,毕竟还是我寄予厚望、作为信景辅弼培养的孩子:“你说下一步方略,是指哪一方面呢?”
“当然是德川家和武田家的啊”景政连忙答道,“德川殿下对本家和您一直景仰非常,如今正处于攻略武田家的关键时刻,是否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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