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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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佐之梦- 第2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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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肯定不会为最上家出面的。至于这份礼物么……既然最上义光有这份心意,又说得如此恳切,我也没必要拒绝。

“那么,出羽守的这份心意,我就不客气的收下吧,”我轻描淡写的把礼单放在身边,和他寒暄起来,同时仔细的打量着他的脸sè,“远道前来京都,路上可还顺利?”

“托东山殿和左府殿下的福,自天下普请之后,官道比以前好走了许多,一路上也非常平安。”最上义光笑着躬身回答,脸上毫无任何失望的表情。

“这也是诸藩努力奉公的结果啊,”我继续寒暄道,“出羽守身边的这位少年武士,气质倒是非常的不错,是出羽守的子侄吗?”

“回公方殿,正是在下的嫡子义康。义康能够得到东山殿的这番赞誉,即使是在下也深感与有荣焉,”最上义光的笑容更加明朗,“不瞒东山殿,臣下此次携犬子来访,一则探望您的大驾,二来也要感谢您的赐婚之恩。”

原来是为这件事……我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的确,我曾经和信景提过,要把他的nv儿景姬嫁给最上义康。如今看来,信景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最上家,因此他们才会送上如此厚礼……不过,最上义光居然特地带上嫡子上洛拜谢,这也实在太郑重了些,仅仅是这份诚意,就已经不输于他们送上的礼物。

意识到这一点,我的语气变得更加的亲切:“是左大臣知会你的吧?这样也好,以他的身份,比我更适合主持这件事情。”

“正是左府殿下派人告知本家,”最上义光又躬下身去。我发现,他的态度实在太谦恭了些……“本家得到这个消息,无不为之感jī涕零。家父年近八十,早已隐居多年,闻讯也设下香案,朝着京都的方向虔诚拜谢。”

“这实在当不起啊”我附和着笑了笑,并未把他的话当真,“令尊荣林大师入道多年,乃是禅mén前辈,何必行如此重礼呢?”

“这是东山殿过谦了其实,家父的一片至诚,在下也完全能够体会,”最上义光再次低下了头,脸上满是郑重的神情,“东山殿想必知道,家父并非出自嫡系,乃是由庶家中野氏入继宗家,并不能让其余诸庶家完全心服。因此,家父特地为在下迎娶大崎家公主,在下也纳了天童、白鸟两家的nv子为侧室,以图稳固宗家的地位,但即便如此,家中却依然不乏质疑的声音……不过,如今义康得与源氏嫡脉的御家和足利家结下亲缘,本家的家格将提高一大截,完全超过原本的宗家嫡脉和奥州管领大崎家。从此以后,藩内诸庶家中将再也没有人能够质疑本家的地位,而本藩还可以晋升为幕府谱代,从而参与中枢大政……可以这么说,东山殿的这个决定,对本家而言是恩同再造啊”

“我的确有提升最上家家格、让羽前藩参与中枢的用意,”我笑着点了点头,“既然你有这个觉悟,那么就最好了。从今往后,希望最上家能够忠诚奉献,和磐城佐竹藩一同协助幕府掌握东北地方。”

“东山殿的教诲,在下父子一定铭记在心。”最上义光低头应命。

“唔。”我再次点了点头。话说到这里,觐见差不多就该结束了,我抚着僧伽梨衣站了起来,准备返回内间继续清修。

然而,这时最上义光却突然叫住了我,“请东山殿留步,在下还有一事请教”

我只好停下脚步,回头答应了他:“那么出羽守请说。”

“是这样的,听说公主现居于涉成园纪伊藩邸中,在下准备明日前去拜见……因此,恳请东山殿告知公主平日的兴趣,好让在下能够妥善筹备,为本家赢得公主的欢心。”最上义光恭敬的说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归于宁静(下)

涉成园纪伊藩邸的公主?这话从何说起?景姬不是随着信景和冬姬,还在前来京都的途中吗?我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妙的感觉,然后又想到了义光前一句话中的“与源氏嫡脉的御家和足利家结下亲缘”。很显然,其中的御家,指的是包括御门三家在内的吉良家;而足利家嫡脉呢,除了义周的女儿明子外就再也没有别人。

——也就是说,信景和他们约定的不是景姬,而是周景和明子所生的女儿?

那么,信景许嫁的是哪个?如果是长女竹姬,我还可以推托,因为我之前已经将她许给蒲生宣秀和美津的长子鹤千代。然而,这件事信景也知道,没理由再把竹姬许给别人。

那么就只有我收为养女的夏津了……以信景身为源氏长者的身份,的确可以决定宗家、御门家和连枝家的所有联姻。可是他同样应该知道,自从雨津随织田信孝一同自尽后,我就再没有让女儿们和谱代家之外的大名联姻,而且夏津年龄还小,又自小生活在温暖的畿内地区,以我对她的宠爱,万万不会也舍不得让她远嫁东北苦寒之地的

除非他是怨我逼他退居二线,从而成心想让我生气和伤心……

我紧紧的捏起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将信景召来,当面问清他的用意。可是,如今信景还没有到达京都,而我面前还有诚心拜见的最上家父子两人。

怀着侥幸的心理,我平息了一下情绪,不动声色的问最上义光道:“你要去纪伊藩邸拜望啊……藩邸中有两位公主,一位是长女竹姬,一位是被我收为养女的夏津,不知道左大臣许婚的是哪一位?”

“自然是夏津公主了,因此在下才会向东山殿询问公主的兴趣啊”最上义光笑着解释,“左府殿下许婚时曾经提到,夏津公主一向在东山殿身边长大,而且深得东山殿的宠爱……”

“啪”我猛的握紧了手中的檀香木念珠,信景果然是故意的

刹那之间,我心里转过了好几个念头。第一个下意识的反应,是将信景叫过来,狠狠的责骂他一顿,让他改变对最上义光的承诺。可是,别说信景不在京都,就是在的话,作为当代源氏长者和前任幕府将军,也不好贸然改变承诺,毕竟这是幕府和国持大名之间极为重要的联姻,不能像后世那些胡编乱造的剧本一样随意更改。更何况,最上家家主和嫡子同时出动,一路招摇着前来京都,这番动静不可谓不大,别说是他们周边的东北诸藩,恐怕沿途的大半个东国都知道了这一消息,而他们父子俩也是兴高采烈的做好了迎亲的准备。在这个时候,如果我贸然改变决定,信景个人的威望受损不说,整个吉良家都会蒙上出尔反尔的恶名。

可是,难道就这样让夏津远嫁么?这样夏津能快乐吗?我又能忍受吗?想到夏津离开从小生长的地方,前往气候迥异的东北,面对完全陌生的丈夫和家臣,从此与故土、亲人远隔数千里,再也难得见上一面,我心中忍不住隐隐作痛……

信景啊,你可真是长进了,会耍手腕让你父亲犯愁伤怀了啊

我的异样表现,最上义光自然不难看出。他知趣的停下了话头,深深的低下头颅。

“啊”我回过神来,歉意的笑了笑,“真不好意思,突然间有点走神,人一上了年纪就是这样……刚才你和义康说了什么?”

“回东山殿,是……”最上义康毕竟年轻了点,听我提到了他,连忙自告奉勇的想和我解释,却被老于世故的最上义光用目光止住。

“东山殿胸怀乾坤,思考的事情自然也多……要说起来,都是在下没有眼色,打扰得太久,累着了东山殿的精神啊”他脸上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那么在下先行告退,下次有机会再来拜望和请教”

“真是,也的确有点累了,”我微微叹了口气,“那么就请你三天后再过来如何?……周信,替我送送出羽守大人。”

“谨遵东山殿吩咐。”最上义光父子深深一躬,从地板上站了起来,随周信走出了方丈堂。

……,……

回到里间,我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阵,依然感到十分的为难。或许,只有等信景和景姬到达京都,然后私下把双方叫到东山寺来,令信景改变决定,对外统一口径说是由景姬联姻,并且让最上景姬和最上家亲在京都成婚后一同返回领地。

如今信景一行已经到了南近江,我不信他还能磨蹭多长时间;如果不耐烦的话,我即刻就可以派人让他尽快赶过来。

至于景姬……虽然两岁的公主订婚后即刻出阁比较离谱,一般要等到五六岁以后(德川千姬六岁、织田德姬七岁,夏津今年六岁),而且我已经决定不再干预幕府之事,可是现在为了留下夏津,我也顾不得那些了。

若能如此,事情或许还能挽回。最上家可能有些失望,依他们的意思,大概更愿意和足利家血脉的公主联姻,毕竟最上氏出自大崎氏、大崎氏出自斯波氏、而斯波氏则是足利支脉,娶足利家血脉的公主,远比娶织田家血脉的公主更能压服诸庶家。不过,面对我的亲自拜托,他们还是会接受的……

定下了这个比较勉强的方案,我算是稍稍放下了心,但是另一件意外的事情却接踵而来,让我的这个方案立刻化为了幻影。

就在最上家到达京都的第二天,河内藩石谷家的首席家老蜷川亲满也来到了京都。他是前幕府政所代蜷川亲长之子,同时也是石谷赖辰的外甥,母亲则是菜菜的亲姐姐,因此虽然蜷川亲长曾经和我作对,他本人也没有什么功劳,我依然给了他一个支藩藩主的身份,如今正代替表弟石谷宣政留守饭盛山城,担任世子石谷孙九郎后见之职。

和最上家一样,在京都安顿下来后,他的第一件事也是前来东山寺拜见我,然后告诉了我一个非常意外的消息:

信景在关东将景姬许嫁给九岁的石谷孙九郎,家主石谷宣政由于身负幕府重职,无暇分身,因此令他作为河内藩的代理,参与主持孙九郎和景姬的订婚仪式。

如果是一般情况下,这是一桩非常合适的联姻,石谷家作为信景的母方,以舅家身份迎娶姑家女儿,乃是这个时代的惯常习惯(我国某些少数民族甚至有姑家女儿必嫁舅家的风俗)。当初信景的长女若姬出生时,石谷宣政就曾经托蜂须贺景胜和秋津夫妇向信景提过亲,信景也表示了同意,只可惜若姬很快夭折,才让这桩婚事未能成就。

可是,如果景姬和石谷孙九郎联姻,那么我的方案就完全破灭了。除了景姬,我到哪去找一个可以代替夏津嫁入最上家的公主来?现在想要挽回,就要同时推翻对最上家和石谷家的承诺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简直有点气急败坏了。

“回东山殿,是半个月以前的事,”面对我这位姨父的阴沉脸色,蜷川亲满不敢怠慢,连忙解释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左府殿下在伊豆国富士山下的温泉乡驻跸,遇见了最上家的上洛迎亲队伍,然后就作出了这个决定……消息传到关东,藩主得知后非常欣喜,让人兼程赶回藩内,委托在下进京迎接左府殿下和景姬公主,并务必赶在两位到达京都之前,以表示本家的诚意和谢意……”

我心中叹息了一声,怨念的力量可真是强大。为了算计我,信景这次可谓是超常发挥,计划和时机配合得滴水不漏,让我根本无法应付过来。

这股久违的挫折感觉,让我心中忽然掠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信景威望够高,又掌握了一支精锐的力量,然后以这种劲头来算计我,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微微摇了摇头,好在我已经取消了信景统领天下武家的名分,他不可能成长到那一步;而他现在也还不至于这么决绝,即使怨恨我,也只会耍手腕伤害我的感情。

但无论如何,既然他选择了怨恨和伤害,我也不可能再完全信任他,我们父子之间,显然是不可能回复亲密了。意识到这一点,我心中更加感到无奈,也感到更加伤心,其程度甚至比夏津不得不远嫁东北之事更加剧烈。

“知道了,你下去吧”我无力的挥了挥手,起身回到了里间。

里间之内,有三件我最珍视的东西。

第二件是我正在写的笔记,一共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名为《吉良物语》,是在我之前的吉良家历代事迹,从源希义被平清盛流放土佐国开始,一直到吉良宣直在仁淀川畔遇袭身亡;第二部分名为《太政军鉴》,是我二十多年治军、理政和用谋的心得,准备交给现任将军吉良弘景,作为将军家训世代传承下去;第三部分名为《东山闲话》,准备记述我修行的心路历程,交给退任将军吉良信景,让他能够体会到我的感悟。

可是,如今看着才起了头的《东山闲话》,我忽然感到非常讽刺。在这本笔记中,我能够记录什么?对已故亲眷的怀念?被迫将养女夏津远嫁的无奈?还是被寄予厚望的嫡长子算计后的伤感?抑或是……身为华夏人,在统一和发展了日本之后,坚决阻止自己后嗣向外扩张的矛盾?

“周信,拿火盆来。”我回头吩咐周信道。

“是。”周信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取来火盆,点燃了精制的无烟银霜炭。

我拿起《东山闲话》文稿,毫不犹豫的丢进了火盆,火盆之中立刻腾起了一团火光。

“东山殿不可”周信忍不住惊叫道。他非常明白,这三部文稿包含着我的毕生经历,耗费了我隐居以来的数年心血,不仅对我本人意义重大,而且有望成为吉良家甚至整个日本的至宝,其价值不可估量。

“不用多事”我呵斥他道,又咬着牙将《太政军鉴》撕开,一部分一部分的丢进了火盆。周信不敢阻拦我,只好着魔似的呆望着火盆,脸上满是痛惜,仿佛看着一件绝世珍宝正在被我砸损毁掉。

最后拿起《吉良物语》,正要撕开烧掉时,我犹豫了片刻,决定保留下来。这一本笔记,并非是我一人所作,还包括有胜贺野元信和已故的叶山安之丞、秋山明义两人的心血,有一些内容还是之前小夏由他祖父处听来,然后转述给我的。所以,我既没有权力、也没有理由将这部难得的家族史付之一炬。

“把这个交给纪州大纳言,”我把《吉良物语》递给周信,“这是土佐吉良家的历史,也是上川、胜贺野、叶山、秋山四谱代家的历史,应该由他来继承。”

“是,”周信总算松了口气,“徒儿这就送过去。”

“去吧”我淡淡的说道,然后转身拿起了第三样珍物。

——是我送给夏津的羽子板,还有我当年偷偷藏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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