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暖暖的好天气,柴焰开着车,问胶皮糖,“律师们的聚会,你干嘛跟着?”
“防豺狼虎豹。”
豺狼虎豹?沈晓?柴焰哼了一声,想说不用。嘴才张开,便被陈未南迅敏地扔了颗药片。
“顺便监督提醒你吃药。”陈未南拍着两手,口中啧啧,“你多大?吃药还会偷懒?想不想病好了……”
他絮絮叨叨,像个老妈子。
眼见车子又开过了一处闸道,陈未南抿抿嘴,总算说累了。
柴焰递给他车上的矿泉水,语气淡淡的说:“75C。”
正喝水的陈未南怔了片刻,喷了。
调情,其实不难。柴焰脸颊微红。
陈未南读书时,学校组织去过云冲慕,可因为时间太久,他只记得那是座要搭旅游巴士上去的险山。风停时,他们赶到了集合地,时间刚好。柴焰整理着衣服,心想幸好没迟到。Sophie站在集合的操场边,笑着朝柴焰招手,“脸色不错。”
“是嘛?”柴焰摸摸脸,庆幸没让陈未南胡来。
“知道你不会让我担心的。”Sophie指指陈未南:“终于换了?”
“一直是他。”
陈未南昂着胸:我是原配!
什么?Sophie有些闹不清情况了。
“说来话长。”
再长的话随着绵延的山路也终于慢慢讲完了。柴焰闭上嘴,听着Sophie轻叹:“很难得。”
“嗯。”有关迟秋成的话题总是柴焰不想多谈的,她挥手问起了沈晓。“她没来?”
“怎么可能不来,她客户赞助的活动。”Sophie笑着,指指远处隐约可见的营地,“能干的沈律师不在那忙着吗?”
山坡上,沈晓指挥着人在搭建帐篷,似乎已经忙了很久,潮红脸上满是汗珠。
“你不能否认她有才华。”Sophie说。
“我也不能否认她心术不正。”柴焰说着,和Sophie相视一笑,两人起身下车。才迈下台阶,伺机等她很久的陈未南一把拽住了她,“你傻啊,还和那个Sophie走那么近?她舍车保帅的时候你忘了?”
“换成你是她?你不会那么做吗?”
“不一样,她是对你。”
“知道了,闭嘴吧,求你了,妈……”柴焰告饶,她不知道陈未南竟是如此婆妈的人。
陈未南笑眯眯的接过旁人递来的活动牌,摇着头:“叫哥。”
太不要脸了。
………
白天的碳烤很无聊,因为没有同行肯和她说话,除了Sophie。
钻进帐篷前,柴焰不免觉得她很可笑:现在的情形不是她早该料到的吗?好在陈未南一直陪着她,让她不再那么尴尬无聊。
“陈未南,陈未南……”她阖起眼,小声念着他的名字,人渐渐陷入安眠。
她做了个梦,梦里,才被她拒绝的迟秋成微笑着看她,眼睛血红血红的。
她嘴巴张着,想说对不起,却觉得嗓子热的发干。
她看到了火,汽车爆炸,高高腾起的火球冒着黑烟,她想冲上去,却死死地被人拉住了。
她感觉得到火苗的炽热。
她真觉得热。
她猛地睁看眼,发现自己那顶帐篷真的着火了!
Chapter6…4
火光将棕色的帐篷映红,外面人影重重,伴随着各式尖叫声。
看着出口被火封死的柴焰脑子发蒙,听着外面的人高喊着“哪有水”。
人声不断,水迟迟没来,火势却越发大了。
单人帐篷小的可怜,她缩在角落,想拔起帐篷的铁桩,至少弄出道缝隙让她出去,可想法总比实际容易的多,无论她怎样尝试,铁桩悍然不动。火势更大,帐篷冒着烟,呼吸开始困难。
我不会就这么死了吧?柴焰鼻子发酸,她发现她也怕死,还怕的要命。
就在她拔动铁桩的手越来越无力的时候,陈未南几乎是喊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柴焰,别怕!”
嗯。她眼眶发酸,心里真的不再害怕了。
在火没波及的帐篷另一侧,她见到了陈未南。漆黑的夜,他的脸汗湿荧亮,映着火光,他丢掉手里的东西,一把将柴焰从帐篷的缺口里拽了出来。
“干嘛呢?那是什么表情啊?我辛辛苦苦救你出来,可不是想看你哭的。”他一声声安慰着,“我怎么会让我的75C出事呢?是吧。”
“……”
迟来的水总算把火扑灭了,后知后觉的人凑上前想帮陈未南扶柴焰。
“走开。”扑朔的残余火光让陈未南眼睫显得越发狭长,他轻描淡写地看了眼仍靠过来的某律师一眼,“听不懂‘走开’是什么意思?走开就是滚……滚远点,别他妈的跟老子这装伪善。”
说完,他转身蹲下,对柴焰摆摆手:“上来。”
集宿地的人声渐渐被甩去了脑后,半月照着下山的路,视野内的山路遍布石子,只是看看也知道一定是崎岖难走,柴焰伏在陈未南背上,没收到一点颠簸,陈未南的脚步既快又稳。她眨着酸疼的眼,听着陈未南絮叨:“柴焰,刚刚害怕了吧,不用怕,有我在呢,我这么帅……”
温馨的气氛顿时被破坏的一干二净,柴焰哼了一声,不理他。
继续絮叨的陈未南也暗自松口气,他不怕柴焰动手,却怕她哭。
他不会哄啊。
………
没一会儿,他们到了山下的木屋里,柴焰被安置在藤椅上,任由村医拿着手电在她眼前照来照去。
“没什么问题,就是被烟熏的一时看东西模糊,过会儿就没事了。”检查完毕,屋主整理着药箱,生气地说:“我住在这山下这么多年,也呼吁了这么多年,可每年来这烧烤宿营的人从没少过,山火无情,现在的人怎么这么不知死活。”
“不用您说,这个鬼地方我们也再不来了。”陈未南手按在柴焰的肩上,回想着刚刚山上传来的消息。柴焰的前同事打来电话,说火已经灭了,可为什么着火……
“是场意外。”同事这样说。
“鬼才信是意外,你帐篷附近又没明火,要我说,就是沈晓。”陈未南坐在柴焰身旁,翘着腿。
“说话要讲证据。”
“柴焰,你别干律师了,我养你。”
“陈二,如果我说你别工作了,我养你,你愿意啊?”柴焰说。
“这种好事,是我我就愿意!”
“谢谢支持,以后我养你。”柴焰微微一笑,她模糊的视野里,陈未南目瞪口呆的揉着头发,想要改口。
改口又如何,他不愿意做的事怎么拿来让她做。
“两头堵,聪明的丫头。”放好药箱的屋主回来,朝柴焰竖起了拇指,“不过太要强,太自以为是,会吃亏,和我家丫头一样。”
“吃了什么亏,大叔你和她说说。”陈未南闷声说,柴焰的固执让他头疼。
“很大的亏啊,我的女儿江江,被火烧死了,就在这山上,我的江江啊……”大叔手捂着脸,情绪突然失控,柴焰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她人愣愣的坐在椅子上,抓着扶手的手抬起来,揉着耳朵:江江?她没听错,或许是巧合。
一闪而过的兴奋过后,她自己都信了只是巧合,重名的人那么多。
可马上她察觉出了哪里不对头,一些看起来毫无联系的事情正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发生过火灾的大山,被烧死的江江,沈晓客户安排的宿营……
她猛地跳起来:“陈未南,你们学校组织来过这里?栾露露也来了吗?”
“我哪知道。”知道也不能说知道,陈未南是这样想的,他怕和栾露露再扯上关系。
“我认真的问你呢。”柴焰有些焦躁。
“我也认真在回答你啊。”陈未南气定神闲。
算了……柴焰懒得理他,回头问起村医:“大叔,能和我说说当年的事吗?这对我确认一件事,很重要。”
她加重语气似的接连点了两下头。
啊?中年村医讶异了一下,随即轻叹口气,譬如这样清幽寂静的夜,其实并不适合回忆一些悲伤的事。
他起身,站在窗前。外面起了风,山坡上的小树被风吹得发着轻响。
“山里的老树原本比现在多多了。”他说。
那年冬天,蕲南难得的冷,天空苍白,日光温暖有限,他的女儿江江却坚持每天上山采野菜,下山卖了,贴补家用。
“江江很懂事,她爱画画,才考上大学,美术专业。她总说‘爸爸,等我成了大画家,一幅画就可以让你吃穿不愁半辈子’。”屋主眨眨眼,眼角早没了泪。
江江的反常是突然的,他记得有天天黑了,江江还没回家,他急了,正准备进山去找,人没出村口,便看见江江背着空空的竹篓远远走来。
江江的妈去世早,他既当爹又当妈,为江江操心不少。他很少打女儿,可那天气急了,也担心极了,便动手打了江江两下。他手重,打完就后悔了。
坐在门口啪嗒啪嗒抽了袋烟,他闷不吭声的去了村医院,给江江拿伤药。
再回来时,江江正趴在窗前,像有心事。他是个粗线条的男人,嘴笨得很,只会直愣愣地问女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江江最初什么也不肯说,直到三天后,饭桌旁,她夹起块芹菜,迟迟没吃,突然问:“爸,怎么才能让一个人开心呢?”
江江是恋爱了吗?对方是谁?江江几天的反常是因为他?
这一连串的问题想得他脑仁疼,他揉着头发,回了句:“你还小,别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吃饭!”
他真后悔,就算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至少也该问一问。如果问了,或许他就不会让江江进山,江江也就不会出事了。
几天后,一场山火之后的云冲慕,烟霾遍地,解放军在一棵烧成黑炭的树旁找到了江江,她蜷成一团躺在地上,她不会笑,不会说话,不会画画,再不会活不过来了。
“火灾是哪天发生的你还记得吗?”气氛低沉的房间里,柴焰惋惜的问。
村医呵了一声,“怎么能忘呢?新年第一天,一月一号。”
所有线索全对上了!
柴焰的大脑因为这即将揭晓的真相而兴奋工作着。
死了的江江无疑是楚爵口中的那个江江,安排聚会的客户无疑是楚爵,他希望她发现什么。可江江和楚爵是什么关系,江江的死又是否和楚爵有关,楚爵为什么会对栾露露执着,这些她依旧不懂。
夜风清凉,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吓了柴焰一跳。她看东西仍是模糊不清的,陈未南鄙视地白了她一眼,“费劲劲儿。”
他抢过电话,想帮她接听,按下通话键前,他又犹豫了。
栾露露又打电话来干嘛?
“谁的?”柴焰问。
“……那个露露。”陈未南不情不愿接起电话,举着听筒放去了柴焰耳边。不知怎么,他觉得此刻他的形象很贤妻良母。
陈未南抿着嘴,难掩得意。
如果不是栾露露声音太大,大的连他都听到了,或许他会把自己的想法拿出来和柴焰交流一下。
“柴焰,楚爵要跳楼!”栾露露带着哭腔说。
☆、Chapter7不惧(1)修
Chapter7 不惧
有的人接受别人给她的好,心安理得,有的人总嫌别人予她太多,诚惶诚恐。我不是这二者,我希望我爱的人可以再爱我些,并且,我愿爱他更多。幸福、生死,从容与共。
Chapter7…1
从没觉得,夜也可以是寂静明亮的。
栾露露站在延展式的高楼天台上,眼睛才向身侧旁的霓虹街楼轻扫一眼,便惊恐万分的合上眼。她嘴唇颤抖,,整个人被二十八层厚重的风吹得摇摇欲坠。为了不摔倒,她手抓紧一旁的栏杆,人渐渐找回了踏实的感觉。
就在当晚,她看到冯疆董事长易主的新闻后,便疯了一样开始找楚爵,可几乎找遍她能找的地方,依旧一无所获。
抓狂时,她意外地接到了楚爵的电话,楚爵告诉她,他在她住的酒店顶楼。
此刻,呼吸渐渐平息的栾露露握着没挂断的电话,看着背影孤独的楚爵,“楚爵,生意败了可以再做,至于离婚,我不闹了,你下来吧,别站在那了,危险。”
栾露露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柴焰耳朵里,她坐在一辆大的夸张的黄色商旅巴士里,朝市区方向行进。
“陈未南,你的手行不行?”柴焰担心的问。
“放心,手残开车比瞎子安全。”陈未南微笑着,又用力抓牢方向盘,晚上救她时太匆忙,手受伤他也没发现,别说,现在真有些吃力呢。怕她担心,陈未南举起右手握了握,“再说,你看离残还远呢。”
“乌鸦嘴。”柴焰骂道,倒也因此放心了些。
体型巨大的巴士转过了一个大弯道,他们离市区的距离还有几公里,而栾露露的电话仍然在线。
楚爵站在风里,再往前一步,就是直坠的深渊,栾露露屏息,生怕他做什么傻事。灯火遥远,楚爵的脸满是惆怅。他摇着头,对身后的栾露露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江江是谁?柴焰今天应该已经替你找到答案了。”
栾露露忍不住浑身颤抖。
她还在纠结江江,还在纠结那奇怪的生日吗?
答案是肯定的。
可她现在不想再纠结了,她只想一切恢复原样,她不知道什么江江,楚爵还是爱她的老公。
“楚爵,你下来吧……”她怕他真的跳下去。
栾露露捂着脸,她也要撑不住了。
“栾露露,你先别哭,开免提,我和他说。”柴焰大声说着,没猜错,江江的死和楚爵有关。
依言开了免提的栾露露抽噎地“嗯”了一声。
“楚爵,江江的死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单单是因为冯疆,你是自责吧。”联系楚爵的种种反应,只有这个是唯一的合理解释。
楚爵轻声笑了,“何止是自责呢?”
多少年了,这个秘密压在他心里,他谁也不敢说,就这样,沉甸甸的情绪藏着藏着,让他和露露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他不是没想过说出来,可人性胆怯作祟,他迟迟不敢说。
如果不是他安排柴焰发现那些,或许他仍然没有勇气说出这一切。
他大力吸口气,冷风随之灌进肺腔,满腹冰凉,夹带起那年冬季的记忆。
他是在和朋友开车兜风时认识的江江。
湿冷刺骨的灰色天气里,他们迷路在崎岖盘旋的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