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明亮的房间却蓦地黑下来,不单房间,连带窗外,漆黑连成片,吞没着看得见的地方和看不到的区域。大规模停电发生的突然。
黑暗中,惊慌的抱怨声在楼宇间回荡,好在入夜了,孩子们早早被父母赶上了床,没有尖锐的哭泣声。陈未南反而轻松了,抚着胸口,他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他动用了什么关系,拜托了谁,几句话讲完的故事。
“这是真的吗?”
“真的。”陈未南长舒一口气,心中说不出的坦然,如释重负的感觉。
“所以那天,他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去找我的吗?”
“我不知道,邮件里是这么说的。”发麻的腿不小心碰到了茶几,桌上的高脚杯摇晃,叮当作响,陈未南摸索着稳住杯腿,“柴焰,如果迟秋成真的还活着,他再出现在你面前,你会选他吗?”
“傻。”
“什么?”
“我说你傻,傻的可以,傻的透气。是,你是不好,做了对不起迟秋成的事,可这关爱情什么事?我喜欢的是你,不因为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伤害过谁而改变,你说你自私,我岂不是更是?迟秋成死,我难过,看你有心事躲着我,我比迟秋成死的时候还难过。你说你不是好人,那你还愿意接受比你还坏还自私的我吗?”
陈未南傻了一样,愣在默默黑暗中,直到温热的唇贴合上他的,他才后知后觉,如梦方醒。
正发生的事情是他在梦里肖想过不止一次的,当它真正发生时,原本预计好的步调全部乱了。
气息变得迷乱,欲望在手滑过的地方游走、流窜,世界不住翻腾旋转,在微疼的感觉里昏乱、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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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在一片混乱却幸福的慵懒感觉中降临,陈未南伸着懒腰,侧头却发现原本该在怀里的人不见了。
阳台的窗开着,阳光伴着清风飘进房,陈未南看见了茶几上压着的字条。
娟秀的小字透着隐隐的刚劲,和柴焰给人的感觉完全相反。陈未南支起身子,扯过身畔的薄毯,胡乱围在腰际,胡乱的揉着头发,他眯眼看着纸条上的字迹。
“找到彭西朗了,林梦正赶去,不论官司最后是输是赢,我会尽力的。”
哦。陈未南轻撇嘴角,他不关心官司是输是赢,他在乎的只有那个女人快乐与否。纸片随着分开的两指轻飘去了地上,他起身打算去厨房弄点吃的。脚没落地,他猛地发显纸条背面还有字迹,探长手臂,他拾回了字条。
背面的字让他身为男人的骄傲迅速膨胀,他挺直脊背,姿势犹如凯旋的将军。
柴焰写了两个字——很棒。
很棒?
很棒!
笑意难掩的从唇角爬去眉梢,他一跃而起,大步去了阳台。
宽敞的阳台有着干净透亮的落地窗,窗外的城市绿地发亮,正经历着气温开始燥热的一天,陈未南心情难以抑制的兴奋,他高举着双手,大声高喊着:我爱柴焰,柴焰也爱我,这感觉,不能再爽了!
“啊”一声尖叫从楼下传来,装满油麦菜的菜篮丢去了地上,菜篮的主人,一个皮肤粗糙、下眼袋明显的大妈瞪眼捂嘴,正尖叫着,她的手直直指向了陈未南。
“怎么?没见过才奉献出第一次,精神焕发的前处男吗?”觉得大妈少见多怪的陈未南低下头,后知后觉的发现——毯子掉了!
靠!他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回了房间,心中想的是,自己为柴焰守身如玉二十多年,最后却被一个大妈捞了便宜,看了!
城市另一边,画着复古花纹的暗红安全门前,柴焰抬手看下手表,随即放下。她有耐心等,她身后的林梦却没有,不过两分钟时间,她已经先后十一次想上前敲门了。
此刻亦然。
前后跺了几步的林梦再次冲去门前,用力捶了几下门。中空的防盗门发着巨大的闷响,门里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确定西朗他们在里面吗?”觉得无望的林梦垂着手,人处在崩溃边缘。
柴焰没回声。她没结婚,没做过母亲,无法理解为什么女人的勇气要浪费在捶门上,而不是花在指认那个该死的男人上。
还是心软了,她拍了拍林梦无力弓着的背,“等等,我朋友那边说不定会有办法。”
柴焰说完,侧目看向向楼侧,绿草如茵的地方,人踏过的足迹不仔细看并不明显。木头刚刚就是从那里进去的,她不担心木头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去了这么久,她担心是否有什么情况?
纷乱的思绪未及收回,急促的脚步声如同鼓点一样,从门内渐渐靠近。
柴焰回头,想着接下去会发生的事。手腕猛一紧,她低头,发现是林梦。
“别怕,没事。”挣了几下,没挣开,柴焰只好任由林梦抓着。
就在这时,随着哗啦一声,暗红铁门从里被人“推开”了。目光从木头抬着的脚上收回,柴焰吞了下口水,觉得用“踹开”合适些。
“你真的进去了,哎,我还要准备帮你打非法侵入住宅的官司。”她按压额头,有些头疼,钟绾绾这个管家做事太过直接。
“孩子受伤了。”木头板着脸,如果没有看到受伤的彭西朗一个人被扔去了杂货间,他不会进去带孩子出来的,他懂的法条不比柴焰少。
“西朗怎么了?”林梦眼睛通红,手足无措的想抱抱沉睡中的儿子,却怕碰伤了他。
“他……”正准备解释,尾随而来的聒噪女人便打断了木头。他把彭西朗递去给林梦,没想到林梦非但没接,反而绕去了他身后。
木头挑挑眉,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林梦扬手,给了追出来的女人一计响亮无比的耳光。
“啪”一声,好响。
“要打官司冲我来,想动我儿子,我会拼命!”
车急速行驶在笔直的灰色马路上,柴焰开着车,不时看上林梦一眼。
自从上车后,林梦只是紧紧抱着彭西朗,一言未发。
“想不通?”少言的木头竟然开口,“你有了孩子也会这样。”
“木头?”
“嗯。”
“说的好像很了解,难道你也有孩子?”善意的玩笑没让木头发笑,他的脸比起上车前更僵了。
“专心开车。”他说。
僵硬的脸一直保持到了医院,连气氛热烈的急诊大厅也没改变木头分毫,从医生手里接过了检查报告的林梦精神却处于崩溃边缘。
外创式颅内出血。她的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是看看病名就让她胆战心惊。
林梦抓紧报告,蹲在地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簌簌发抖,她在气愤,但更多的是懊悔。
………
接到通知的彭城正在赶去下一个通告的路上,经纪人转达的话让他脑子一阵阵发蒙。
这下全完了。
他想的不是那个早得了不治之症的儿子是否能度过难关,他想的是即将而来的社会舆论走向,铺天盖地的议论,和他那个才见转机的官司。
咬了下指甲,他有了决定。
“调头,去医院。”
☆、Chapter12不改(3)修
Chapter12…3
窗外,叫卖的货郎挥舞臂膊兜揽生意,号贩子游魂般在人群中穿梭往来,看似无神的眼睛很快锁定了目标,抖着衣裳靠上去。满是人潮的医院正门,加长版的黑色商务车夹在一辆银灰别克和另一辆灰头土脸的计程车间进退不能,处境尴尬。
彭城催了司机几次,得到的只是几声徒劳的喇叭响和圆脸司机一个无奈的回望,“彭先生,你如果实在急,下车走过去也行,很近。”
“走过去?你说让我走过去!”彭城把这当成一个糟糕透顶的主意,他挥手想教训一下这个冒犯了他的司机,中途却变了方向。手在驾驶位的椅背轻拍两下,他开了车门,“停好车等我。”
非常时期,维护一个良好形象是很必要的。彭城下了车,远处才达成一桩生意的票贩子粗粗点了点手中的票子,开始寻找新的买家。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彭城很容易便找到了林梦。
走廊尽头的手术室前,稀疏的人造光源营造着凄凉紧张的气氛,他皱眉加快了脚步,消毒药水的味道总让他难以忍受。
他走近林梦,觉得眼前的女人一如既往让人讨厌,几年前流行过的旧衬衫,一头凌乱的头发,他懒得多看。
“西朗情况怎么样?”他别开头。
他的声音林梦再熟悉不过,抽了抽鼻子,她抬起头,“你来啦?”
林梦的平静出乎了彭城的意料,他以为她会撒泼,甚至动手打他,啧啧嘴,他一时竟忘了该说什么。
“我们出去走走,有话对你说。”扶着墙,林梦缓缓起身。
她走在前面,步态缓慢。彭城撇撇嘴,这是在扮柔弱吗?他不情愿的跟了上去。
走出主楼,绕去和正门背驰的方向,人声渐渐被甩去了脑后。
脚边,及膝高的蔓草肆意生长,天空蔚蓝,映着远处的白烟,彭城的步子也慢下来,他心里奇怪,明明是风景不错的地方,怎么让人觉得隐隐忐忑呢?
白烟不为人情感左右,成股不间断的从红烟囱里冒出来。
终于,林梦停下来,转过身,看向彭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彭城不耐烦的踢着脚边野草,觉得周围的环境同他格格不入。
“过去这里,那边是炼人房,烧死人的地方。”林梦指着远处的红烟囱,“西朗真要有什么意外,我就带你来这里。”
“开什么玩笑!”答话带着颤音,彭城觉得这女人疯了,他看向身后,考虑需不需要现在就离开。
“我开没开玩笑,你大可试试。”
风吹起林梦的红色裙摆,如同浴血的战士,彭城倒退一步,不幸摔倒。
“你……”他指着林梦,看着她离开,突然发现他竟然不敢再恶语相向了。
彭西朗的手术还算成功,人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整整三天,却迟迟未醒来。厚重的钢化玻璃上晕着浅浅水圈,隔窗陪伴了整整三天的林梦却不在了。
终审悄然而至的日子,热风从和平广场尽头的商业街席卷吹来。
柴焰被人群簇拥在中间,眉头蹙紧,看着面前长短不一的黑色话筒,有些头晕目眩。这群记者真够敬业的,这么热的天丝毫似乎没降低他们一开口便不要脸问题的能力。
暴力的推开一只正纠缠林梦与彭城离婚是否因为林梦性情冷淡问题的话筒,柴焰拉着林梦挤出了人群。
“你想和他们解释,信不信不管你用什么态度回答,怎样回答,明天的新闻标题左右不过是‘彭城离婚真实原因是其妻性冷淡’,记者不需要你承认什么还是否认什么,只要你上嘴皮碰碰下嘴皮就ok,汉语言多博大精深,你该加强对‘断章取义’这个成语的理解。”最高一级的台阶上,风很大,吹乱柴焰的长发,刺痛她的喉咙,她放开手,“你是不能和两种人讲理的,一个是记者,一个是彭城。”
这两种人为了自己,是可以轻易颠倒是非的,前者大多没有底线,后者直接是不要脸。
风略过身畔,贯穿身后的大门,楼顶,国徽熠熠泛光,无论成败,一切将在今天尘埃落定。
一号法庭房门闭拢,气氛安静,室温闷热燥人,主法官动了动胳膊,觉得汗正从后脊骨肆意流下,湿哒哒的粘人。好在流程进行着最后一轮陈词了,他抿着嘴角,几分庆幸。
彭城和沈晓端坐在原告席上,不时低头交谈几句,志得意满,似乎对官司有着必胜的把握。
比较之下,被告席就沉寂许多了。
主法官敲了敲手中木槌,“原被告双方如果再没有新的证据,那就暂时休庭,半小时后复庭宣布结果。”
“法官大人,我方有新证据。”在主法官准备敲定落槌的前一秒,一直保持缄默的柴焰举起了手,“我方有新证据,可以证明我的委托人并没抄袭其前夫彭城,相反,原告利用他和我当事人之前存在的夫妻关系,肆意借用、剽窃、抄袭其作品……”
“血口喷人!”口水随着怒气喷出嘴巴,被沈晓扯住的彭城后知后觉发现他失态了。躬身朝法官表示歉意,彭城坐回位置,接过身边递来的纸巾。
“原告,请克制情绪。”收回本打算敲下的木槌,法官扬起手,“请被告出示证据。”
“是。”
少人的房间里,柴焰脚上的高跟鞋发着脆响,她走近彭城,晃了晃手里的纸,“原告,你认得这个吗?”
纸被柴焰晃得哗哗作响,彭城看着它,脸色煞白,他张张嘴,小声说着“不认识”。
这是柴焰丝毫不意外的答案,她点着头,“没关系,贵人多忘事,我来帮你回忆一下。”
“我手上是你提出离婚时手写的协议书,内容是要求离婚后你拥有你与被告儿子彭西朗的抚养权,林梦不得向法院提出异议,作为交换条件,他会替林父保守秘密以及财产分割的若干条。我没读错条款吧?”柴焰微笑着,“我想你是记起来了。可就在这份协议拟好后不久,你知道了彭西朗生病的事,你不想要一个生病的儿子,于是你变卦了。你把这份协议丢了,丢去哪儿你记得吗?”
她摇着头,“你大意了,这份协议掉去了床底,被我当事人拿到了。别急着否认,如果你不承认这是你写的,我可以申请笔迹检验。”
“是我写的又怎样,我是告她抄袭,这个和案情没关系。”
“有没有关不是你说了算。”
“反对,法官大人,我对被告律师提出的物证存疑。”手中的笔直接丢去了桌上,沈晓的急切不比彭城小。
“驳回。被告方请陈述证据。”即便被这鬼天气折磨地险些脱水,主法官还是认真执行着流程。
“是。”走去投影仪前,柴焰把纸放在已经启动了仪器上,“上次用于举证的光盘虽然因为某种原因被清空,不过内容却以另一种形式保留了下来。”
镜头慢慢对焦,画面变得清晰,纸张干净的背面惹来彭城嘲讽的笑,“这就是你所说的能证明我抄袭的证据,开什么玩笑?”
可他很快再笑不出来了,随着画面的最终稳定,纸上的字也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