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西朗,你来干什么?”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表面却要装作镇定,林梦觉得她说话都带着颤音,“我和你无话可说。”手伸向西朗,中途却被彭城粗暴的拍开了。
“无话可说?把我害这么惨你和我说‘无话可说’?名誉没了,没人肯出版我的书,那个贱女人带着我的钱和别人跑了,林梦这都是你造成的,你好狠啊!”
“那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林梦觉得好笑,“你说她贱,你也说我贱,全世界是不是就你一个人是高尚?”
后知后觉地发现说错了话,彭城一脸的恼怒,她没机会带走彭西朗。
“妈妈,我怕。”
“怕什么?我是你爸。”抓住细瘦的胳膊,彭城没费劲地抱起了彭西朗,“别动,再乱动我揍你。”
恐吓脱口而出,彭西朗真地不敢再动。
柴焰也无计可施了,她本来是打算趁着彭城分神,把两个孩子抢过来,可现在,她只能拉着自己走过来的小奇迹,伺机而动。
“你到底想怎么样?”伸手却拉不到儿子,林梦一脸恐慌。这个反应是彭城高兴看到的,“我要的不多。”
“要什么你说。”
“复婚,之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不会再怪你,还有就是生一个孩子。我问过医生,西朗的情况只有25%,我和你还能生出健康的孩子,你再生一个,给我们彭家传宗接代。”
“不可能。”复婚?和彭城?那是天方夜谭。
“现在这样可能吗?”倒退一步,彭城站上了木椅,身后,方窗外视野开阔,风景宜人,“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和儿子从这里跳下去,我不是随便说说的。”
“妈妈……”泪渍染了半张脸,彭西朗想叫又不敢叫。
林梦咬着唇,失了方寸。
傻傻的经纪人突然举起手机高喊:“我已经报警了。”
零碎的脚步声恰好从门口传来,彭城眼神慌乱,又退后半步,“你们……”
正推开门的陈未南恍惚看到一个高大身影直直坠去了窗外,林梦疯了一样扑向了窗。
………
风萧瑟清冷,秋风盘旋在山岗上,卷起浮土和落叶,天地是片沙沙作响的昏黄。觉得有东西落在肩上,柴焰扭头,捻起一片干黄的叶子,再放手丢开。
漫山的灰白墓碑填满视野,本就算不上清明的天多了丝压抑低沉,柴焰望着远方,颂歌停息,堆满白色花束的墓碑前,寥寥几人正散开离去,一场简约的葬礼刚刚结束。
“被爆抄袭的前畅销作家彭城失足坠楼,不治身亡”——和最红那时一样,彭城的死也让媒体大众津津乐道了好一阵,最终,如同其他被疯狂品评的头条一样,彭城的死讯在霸占搜索排行榜第一名的三天后,被另一条更劲爆的女星出轨消息踢出了人们的视野。
除非少数,否则大部分时候,人们更关心活着的而非死了的。
墓碑前,林梦长久驻足着,心情复杂的看着抿唇微笑的男人。
她恨彭城吗?
曾经是恨的。
如果彭城没在死前把肝脏捐给西朗的话,这恨会是彻底的吧。
轻声叹气,她转身离开。
身后的男人依旧在抿唇微笑,面庞干净清秀。或许若干年后,没人记得彭城做过的那些事时,他会被当成一个英年早逝的大好青年安静地接受香火瞻仰。
林梦同柴焰在山腰汇合,两人并肩,沿着山路徐徐而下。
柴焰在停车场取回了车。
天有些凉,她关了车窗,扭开空调,“西朗怎么样?”转过一条犄角形的弯道,车沿着一条笔直舒缓的下坡道慢慢行驶。
参天树木夹道而立,树干笔直,树枝光秃,柴焰的脸随着车行忽明忽暗,变换光影。
就算事情过去几天了,她还记得那天让人心惊的画面。失足从四楼直坠而下的彭城在最后关头用手臂护住了彭西朗,两人撞上了一楼的遮雨棚,稍微的缓冲后,两人一同摔在了一层外的院落。后脑遭受撞击的彭城很快便陷入昏迷,彭西朗脏器受损,生命危在旦夕。
想起那段日子,林梦仍是久久后怕,她点头,“还是只能吃些流食外加注射营养液,精神倒是好些了。”
回忆着彭城唯一的一次苏醒,林梦微微动容,好像又看到了彭城明澄的眸子。抬手已经是不能了,他只是动了动手指,指着自己,“救西朗。”
谁能想到之前明明无耻成那样的彭城会有良心发现的一天呢。
“或许是知道他大限将至吧。”绕城高速的远方,蕲南最高的电视塔如同绣花针,挺立在灰色的水泥森林之中,柴焰换个话题,“你有什么打算?栾露露发出的邀约你接吗?”
彭城出事前,栾露露便向林梦发出邀请,希望让她成为公司的签约写手。
林梦摇摇头,“等西朗好些,我就带他走。”
“为什么?”放弃这样一份让人艳羡的职业邀请?林梦的决定大胆,让人匪夷所思。
“我做写手对露露没好处,以前彭城活着时,如果我写,他们还会说我是不依靠男人能自我独立的新女性;现在,我的书畅销也好,不畅销也罢,‘害死前夫’的标签恐怕永远都摘不掉。我想让西朗平安长大,不想让他承受更多。”
沉默许久,柴焰轻声叹息,拍了下同伴的肩。
可无论怎样理解和惋惜,他人的情感都比不上栾露露的愤怒。
她以为失去一个当红作家只是一时,林梦会比彭城更红,会带给公司更多利润。现在?一切都没了!
因为这件事,柴焰专门去看望了一个人。
厚重的钢化玻璃给男人脸上镀了一层难看的灰,几月的牢狱让楚爵脸颊出现了凹陷,好在眼睛依旧犀利有神。
“所以呢?”
因为官司来看守所的柴焰申请了楚爵的探视权,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一说给楚爵听后,得到了楚爵如上反问,“所以呢?”
“我承认,这件事我要负些责任,让你们公司蒙受了损失,不过我可没钱赔你。”
“露露说你一向敢作敢当。”习惯直视看人的楚爵没吝惜对柴焰投去眼光。
“所以敢哭穷。”柴焰无所谓的耸耸肩,她就是打算告诉楚爵一声,他老婆现在遇到一些危机和损失,如是而已,“听说你就快出来了,你老婆嘴上不说,可估计早想你想疯了。”
她扯着衣角起身,“先这样,我有事先走了。”
“是我我也会那么做,你不必内疚,更不需要在意。”看着猛然顿住步子,显然是被戳穿心事女人,楚爵觉得有些好笑。
装扮的再坚强,不过也是个会闹情绪的女人。
黢黑的大门在身后慢慢闭拢,滑轮发着哐啷哐啷的旧响,刚刚进入十月,日光却已经变色成了苍凉的白,天气湿冷,柴焰跺着脚,重新戴好围巾,这才觉得缓和了些。
头顶的天穹高远明澈,让她想起陈未南的眼睛,他的眼睛好像这天一样明亮,总是满含笑意,唯一不同的是,天是凉的,他是暖的。裹好围巾,想着陈未南去外地开会,已经几天了。
一个人的晚餐明快而简单,一碗清汤挂面,加了两块秘制腌肉,柴焰捧着蓝色的大海碗,窝在沙发里,看着电视吃面。陈未南不在,时间走的无聊又慢,磨蹭着在晚九点吃完面,碗也懒得洗,她便回了书房。
案情略微地无聊,看着看着,柴焰伏案睡了过去。再醒来,房里的灯不知怎么暗了,她揉着眼睛,人还没回过神,便被奇怪的声音惊得彻底清醒。
隔音效果极差的木门吱呀一下洞开,梁沉握着手中刀柄,踮着脚尖悄声进门。
房里黑漆漆一片,只能靠摸索得知大概方向。他轻步走去床边,对准位置猛挥了两下刀,撕裂声让他兴奋的颤抖着,甚至连头顶上的灯亮了也是后知后觉发现的。
“谁!”他猛然回头。
“这话该我问你吧?”目光顺着床头滑去梁沉身上,柴焰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年,“你是谁?”
“你是柴焰?”少年嘀咕着什么,下定决心似的点头,随后猛然挥刀向前。
小儿科的动作,三两下便被柴焰制服。膝盖顶住少年颊骨,微微用力,少年疼地直叫唤。
“说,你是谁?”
“我是送快递的。”
“送快递的不敲门,带着刀,还刮破了几百块的枕套?老实点,不说实话我就送你去警局。”
“送去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我未成年。”幸灾乐祸的回答换来用力一脚,少年忍不住哎呦了一声,“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说。”
“是我接了个活,让我教训下住在这里的人。”
“教训我?”鬼才信。
“不是你,是你相好,那个姓陈的。”
陈未南?
“为什么?”
“我哪知道?哎呦,别踩了,疼,我真不知道,就是口头下单。哎呦,断了断了,姐,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活动着肩膀,梁沉坐起身,“漏了客户信息我会被拉黑名单的,以后还怎么混啊?”面对着重新抬起的腿,他举手告饶,“多了我真不知道,我就知道客户姓迟。”
☆、Chapter13不悔(2)修
Chapter13…2
“迟?”
“是啊,迟。姐,你别问我客户叫什么了,这个我真不知道。姐,你怎么了?没事吧?”手在凝滞的眼睛前晃了晃,“没事我先走,我真走了。”
从最初的试探小步,到之后的大步狂奔,梁沉一路跑到了楼下。头顶,灯光糅合着星光,梁沉大口喘气,“妈的,点也是背。”
转念一想,他又乐了,抬起头,“那是个傻大姐吧,就这么轻松放我走了。小爷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吹着口哨,年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灰白夜色里。
没入冬,心却格外的冷。
会是迟秋成吗?他会做伤害她和陈未南的事吗?柴焰摇着头,她不信。
骤然响起的电话让她一惊,号码是她毫无印象的,声音却是颇为熟悉的。
“柴焰,是我。”
“迟杨?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
轻笑当做回答,“你不是猜到我是谁了吗?现在你可以确认了,我是。”
“迟秋成?”
“是我。”
“是你找人来我家的吗?”
“陈未南出差,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回来了。”长叹一声,“那种货色伤不了你。”
“秋成,你变了。”“货色”这种词不该是迟秋成说的。
“我不该变吗?柴焰,你知道这几年的我经历了什么,丑陋的伤疤曾毁了我的自信心,我不敢见你,却欣喜你为我而病,为了你,我接受痛苦的治疗,再大的痛我都忍着,因为我想你,哪怕是另一个模样的我,可见了又怎样,你不认得我,不想见我。你想把我忘了,和陈未南幸福的生活。”
“不是的。你活着我很高兴,真的!”
“哦?”又是一阵轻笑,“是为了再活得心安理得一些吗?”
“你……”想否认,但柴焰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真的,“对不起。”
“我不需要道歉,我要你,如果你注定不属于我,也不能属于陈未南。”
一阵忙音,迟杨挂了电话。
这到底是怎么了?!
许久没有过的失眠再次袭来,瞪着两只国宝眼,柴焰去诊所取药。
问诊时间,何子铭无法抽身,嘱咐护士安排她在会客室等他。
明亮干净的房间,柴焰坐立不安的等了十分钟,终于等来了何子铭。
“症状明明减缓了,怎么突然恶化了呢?”何子铭才不信柴焰白开水般的说辞,打开播放机,随着旋律舒缓的小夜曲,何子铭回到座位,“柴焰,我是你的主治医,我需要听实话。”
“迟秋成回来了,就是迟杨。”柔和的节奏好似温柔的手,轻轻按捏她绷紧的神经,长舒一口气,之前还觉得难于企口的事并不那么难了。
让她觉得纠结的事在一曲过半时讲完,接过何子铭递来的白水,手来回摸着杯沿,“我觉得他变了。”
“这是正常的,任何人在遭受创伤后都会想找个依靠,迟秋成无疑是依靠你的。”拍了下柴焰的肩,何子铭勾勾手指,“手机呢?拿给我看看,可以从电话号码入手,先找到他,矛盾总要面对面化解的。”
“能化解吗?”
“当然。”轻敲着桌沿,何子铭略略地不耐烦,“手机呢?”
“好像……”摸遍全身口袋,柴焰抬头,“丢了。”
这该死的小偷。柴焰骂着,心情却好起来。想起接下来的客户,她起身同何子铭道别。
才开张不久的咖啡馆,涂鸦的埃菲尔塔和赤身的宇宙神混搭风格的挤在青砖墙角落,黑色油墨发着簇新的香,男人坐在下方偏头点了烟,慢慢吞吐着烟圈。他手指细长,衬衫袖口的暗蓝袖扣随着举起落下的动作熠熠生光。他五官精致,动作利落绅士,进店几秒里便引来无数侧目。
手才放在圆门上,未及推开,柴焰便远远看见正和沈晓“调情”的陈砌。
她哼了一声,推门而入。
“聊得很开心嘛,陈先生不介意的话我和沈律师完全可以互换下代理人。”放下公文包,她坐在陈砌旁边。
“这是吃醋了?”陈砌眨眨眼。
“不代理你的官司我一点不可惜,但是再这么胡说八道我不介意把你嘴缝上。”
“好吧。偶尔放松一下吗?毕竟我们好久没见了。”陈砌举手投降,“你还是那么无趣。”
“你们很熟?”对面的沈晓微笑着问。
“不熟。”
“熟。”无赖的男声漫溺着柴焰的思绪,她有种溺水后的窒息感,抚着胸口,她在想为什么要答应做陈砌的代理律师。
丝毫不在意柴焰表现明显的厌弃,手臂绕去她身后,陈砌笑容是懒洋洋的,“当初我就是因为她失业的,不过排除这层关系,她是我堂弟的现女友,我的前女友。”
“我说的不对吗?你的初吻对象难道不是我?哎呦!干嘛掐我?”陈砌的大叫又引来一波侧目。
案子一开始便凸显出它的不和谐,而当沈晓的当事人到来时,这种不和谐又多了几分微妙味道。
是他?
“怎么是你?”梁沉瞪着柴焰,他是陪干姐姐来的。
………
梁沉先坐不住,趁着柴焰去洗手间跟着去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