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看了眼那绢子,坐下来。
顾颂捧着茶,说道:“派出去的人没打听出来刘家出什么事。也没有人生什么病。只是刘家老爷也就是你三婶的弟弟听说去了沧州做谷粮买卖,去了有半个月。别的没有什么。但是你说的那个丫头,似乎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她立刻问。
刘普前世也是经营着谷粮买卖,这个她是知道的。而即使是做谷粮买卖也用不着刘氏杀人夺财来资助弟弟。刘家在沈家照拂下,积累了这么些年。这点小钱也还是有的。只要打听出来刘家没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结合刘氏各方面来看,她的嫌疑其实可以排除了。
顾颂道:“我昨日着人去认过她的面容,然后顺着你们府到刘府这段路一路打听。查到你们府上出事那日午时末她出过府,而且身上还背着个大包袱,在刘府附近有人指证那包袱里头沉甸甸的。应该装的不只是衣物。”
“果真如此?”
沈雁紧握着茶杯,手也开始有些微抖。“那后来她去了哪儿?回了刘府。还是去了自己家?”
顾颂皱眉放了茶杯,说道:“她去了榛子胡同。”
“榛子胡同?”
沈雁又怔住了。榛子胡同在城南,刘府与麒麟坊都在城北。琳琅去那里做什么?
“可惜已经隔了好几日,已经查不到她去榛子胡同具体哪家。”顾颂顿了下,又说道:“昨儿夜里我故意让人走漏了点风声到刘家,结果今早上我的人瞧见,她又出过一趟府,是去的刘府。从刘府出来时她的神色十分慌张,手上拿的一块帕子都掉落在地两次。”
沈雁连呼吸都快停住了。
顾颂所说的话简直句句指向琳琅!难道她的猜测没有错,凶手就是她?!
“现在我也觉得,也许你猜的没有错。”顾颂忽然看着她,这样说道。
沈雁又是一怔,他又冷哼了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不就是在查你们府上那事吗?从种种迹象看来,这个琳琅就算不是真凶,也一定是知情者。我若是你,现在就去提了她来审问。”
沈雁怔了片刻,笑了出声。
她站起来踱了两圈,回头道:“你若是我,若是现在就去提人审问,那一定也审不出什么。琳琅既然知道有人在查她,她必然会想办法转移证据迷惑人眼,如今已是下晌,从她回府到如今起码已经有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已经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她说到这里顿住脚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我该回府了!改日再谢你!”
说完提着裙子便就上了庑廊,飞快地出了门去。
那身影翩翩犹如蝴蝶,裙摆飘飘犹如悠云,一个人一瞬间灵动了整座庭院,这素日宏伟有余而优婉不足的鸿音堂,也因为她的娇俏而变得多了几分看头。
顾颂望着她消失在门口,半日才回神低下头来。
沈雁才进了府门,福娘忽然从庑廊下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上来:“姑娘!出事了!”
“出什么事,慢慢说!”因为心里已经有了底,沈雁的反应反而相对平静。
福娘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太太屋里养的那只波斯猫突然被毒死在我们二房后院里,它是被一包附片药渣子毒死的,现在太太就在二房里坐着,四爷他们全部都过来了!现在咱们院里的人已经被人当成了杀死伍姨娘的凶手!”
沈雁心下一沉,这么说琳琅是挑中二房下手了?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华氏在华家是娇滴滴的姑奶奶,谁不敬着捧着?可因为不受沈夫人待见在沈家没地位,于是就连个犯了事的丫鬟也敢来伸脚践踏了!长房季氏那里她不敢动,四房陈氏那边没法儿再动,自家奶奶刘氏她不能动,于是就瞄准了二房么?
不过这样也不算最坏,至少说明她的推测和顾颂的查访都是正确的!如今她既然自己跳出来了,她又哪有让她白白溜走的道理?!
沈雁快步到了二房,果然见正房里聚满了许多人,沈夫人面如寒铁端坐上方,而华氏季氏刘氏等人分立两旁,。此外还有沈宣沈璎以及秋桐院的一干下人。
华夫人因为是客,所以应该带着华家姐妹在蓉园并没出来。
堂下跪着个总角的小丫头,看模样应是管庑廊灯笼的雀儿,正趴在地上头也未敢抬。而她不远处,摆着只面目狰狞的死猫,以及还有一包被扯开的药渣,因为形状都在,故能清晰辩认出来附片的样子。
素娥正在问话:“你是在哪儿发现这猫尸的?”
雀儿抖瑟了下,说道:“是在二房后墙下那丛美人蕉畔,因为先前听曜日堂的人正在寻猫,奴婢又刚好见过它在附近走动,所以见到蕉丛下一团白便留了心。没想到果然是它。”
素娥看了眼那堆药渣,又道:“那这包附片呢?你看到它的时候它在哪儿?”
“这药渣是跟一具鱼骨头放在一处的,想来原来是随二房里的杂物一道埋在沟渠里,不知怎么被猫儿刨了出来。”雀儿说到这里,忽地抬头望着她道:“奴婢见到它之后压根没动过,奴婢见到的模样,跟素娥姐姐闻讯赶来后见到的模样是一样的!”
屋里沉默下来。
沈雁趁着雀儿回话的当口,已经走到了华氏身旁,并且正对向那猫尸的位置。
她甚至不必开口请廖仲灵来查验,也知道这猫必然是被毒死的,不但是被毒死的,还一定正是被附片毒死的,既然是要栽赃到二房,这些最基本的套路她们自然会实施得滴水不漏。
正比如雀儿的回话,简直也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漏来。
“这么说,这包有毒的附片渣子,是出于二房里的人了?”
沈夫人往堂下扫视一圈,缓缓道。
华氏站出来:“回太太的话,二房与秋桐院素无往来,底下人大多是随着儿媳从金陵进京的,到府时日尚短,跟秋桐院的人也没有接触,万没有害人的道理。”
“二*奶奶这么着急做什么?太太问的是附片渣子,几时说过二房害人了?莫非二*奶奶心虚不成?”沈璎这时候蓦地站出来,顶着红红的眼眶,望着华氏说道。这语气虽然还带着两分恭谨,这语意却是十分不客气的了。
而她这般无状,旁边的沈宣居然只声未吭,就连沈夫人,居然也没有出声指责。
华氏脸色顿时冷下来。
沈雁冷笑了两声。她掉头出了门口,回到房里开了橱柜,从铜铸的暗格里掏了两大把银票抓在手里,然后又一阵风回到了正房。走到一脸尖刻的沈璎面前,说道:“按你刚才那么说,你是认定伍氏的死跟我们有关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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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雁蓦地蹙起眉来。那日在三房里看见的那个不大规矩的丫鬟,似乎就叫琳琅?
“你再去查查,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人?”沈雁站起身来,说道。
那丫头看起来是刘氏信得过的人,刘氏是正经的少奶奶,可不是下人奴才,况且她素日十分端正自律,深得大家敬重,若是不慎冤枉了好人,可等于扫了刘氏的脸面,这种事断不能有丁点马虎。
胭脂重重点头,飞快下去了。
沈雁这里再回想了那日在三房里的所见,沉吟了片刻,忽然又唤来了福娘:“你去顾家找找宋疆,看看顾颂现在在做什么?他要是没事儿,你就让他到巷子里来一趟,就说我有事寻他。”
福娘惊怔了一下,无声地去了。
顾颂见了沈雁回来,颇觉有些无聊,正打算铺开纸来练字,宋疆忽然进来,惊奇地盯着他上下打量。
他扔了本字贴过去。宋疆连忙接住,说道:“公子,那边雁姑娘她,她居然约您在巷子里见面,说是有事寻您商量——”
顾颂停下笔来。
沈雁找他?
女人还真是麻烦,刚才又不说,这会子又巴巴地把他喊出去。
宋疆道:“公子您要是不想去,小的这就去把福娘打发走。”
“谁说不去?”
顾颂直起身,把笔挂起来,在一旁水盆里仔细洗了手,拿雪白的绫帕擦干,出了去。
出了角门,到了两府之间的巷子里。沈雁已经等在那里了。见着他出来便就笑眯眯地迎上来。
这家伙还真是现实,有事找他的时候就笑眯眯,没事的时候就抓住他损个没完。
顾颂冷冷地瞪了眼她,撇头看向别处。
沈雁嘿嘿说道:“你刚才说我有事你可以帮我办,这话还算不算数?”
就知道有事求他。他把下巴抬高了点儿,“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沈雁忍了忍。回头招呼福娘退下。福娘拖住宋疆袖子。退出了几丈外。
“有个事,我想来想去,说不定你真能帮上我的忙。”沈雁斟酌着说道。“只是此事甚大。传出去未免有伤我府里和气。我说出来,你能不能替我保密?”
顾颂抖开纸扇:“看心情。”
沈雁不说话了。
顾颂瞟了她一眼,锁了眉道:“只有你这种人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沈雁笑起来:“那我就说了。”她咳嗽了两声,说道:“我想打听打听我三婶娘家最近有没有出什么事。还有,近来她身边那个叫做琳琅的丫鬟。出门去过哪里?”
顾颂眉头又竖起来:“你让我去做跟踪人的宵小?”
沈雁直起身:“帮不帮嘛!”
顾颂重重地哼了声,手上扇子猛摇起来。
沈雁凑过去,“下回你父亲要是再打你,我可以替你求情。”
顾颂横眼瞪她。扇子摇得更猛烈了。她就这么见不得他好,没事就咒他挨揍?
“不帮!”他斩钉截铁的。
沈雁倏地黯了脸。可顾颂要是不帮她,她还真想不出该找谁了。
小厮们都在外院呆着。而且都是沈宓的人,平日里帮着跑腿买买零嘴儿还成。这要是办正经大事,是肯定靠不住的。要是沈宓知道她派人打听刘氏的娘家,绝对又会罚她抄女训女诫什么的,抄倒也罢了,关键是这样一来她就没法儿往下查了。
她虽然不相信刘氏会是凶手,也不至于会缺这几千两银子,可是刘氏毕竟出身寒微,假如她娘家出了什么要命的大事,她需要钱周转也不是不可能的。虽然以她少奶奶的身份,娘家出了什么事,向夫家开口要点救济沈夫人也不会袖手旁观白落个无情无义的名声,但去查查总是不会错的。
而最主要的琳琅是她的人,如果琳琅敢冲伍姨娘下手,刘氏会不会知情呢?那日她在三房所见到的那一幕,会不会跟后来的事有关?
顾颂瞧着她揪紧的眉头,心里又有一点点犹豫。
瞧她为这点事给愁的,要不就答应她算了?这本就是男人做的事,他身边那么多护卫,随便找几个人去打听打听,不消半日就有结果。
他把停下的扇子又摇了摇,然后负手转身,往府里去:“等我的消息便是!”
有了他这一转的心念,沈雁的脸一下子就灿烂起来了。
刘氏刚从四房里看望陈氏回来,琳琅便撩帘子进了来。
“奶奶!方才我打刘府回来,听舅太太说昨儿下晌有人打听刘家的事!”
刘氏闻声抬起头来,一伸手差点撞翻了手畔的杯子:“是谁打听?”
“不知道是谁。”琳琅脸上很凝重,她走到桌畔边沿道:“不过舅太太听从了奶奶早前授意,暂且已经把消息完全封锁了,而舅老爷的事也没有什么人知道,所以倒不怕他们查出什么来。但是舅太太却还告诉我,那人不但打听刘家的事,还特意打听了奴婢——”
“打听你?”刘氏脸色变了变。
“正是!”琳琅眼里闪过丝慌色,平日里的跋扈嚣张也不见了,“他们打听我的底细,还打听我从刘府出去后去过什么地方——您说,会不会是府里有人怀疑上咱们了?要不然,他们怎么别人不盯,偏偏盯着我呢?”
刘氏望着她,不言不语。
“奶奶!”琳琅见她这般沉默,不由有些着慌,也早没了平日里那般气焰,她猛地握住她胳膊,语气急速地道:“人可是奶奶下令让我杀的,若真是太太怀疑到了我头上,奶奶你可得帮我说话!不然的话我也一定不会让奶奶好过的——”
“行了!”
刘氏见着她这股惊慌失措,一颗心也莫名地跳起来,她甩开她的手走到窗前,望着远远站在庑廊那头的丫鬟们,攥紧了手说道:“也许只是你想多了而已。太太怎么会怀疑到咱们头上?我在府里做了八年贤良淑德的好媳妇,太太就是怀疑到陈氏华氏头上也不可能怀疑上我!”
“可若不是太太,又会是谁?”
琳琅声音都开始透着紧绷之意,“难道会是二姑娘……前两日碧水院的丫鬟不是在打听这些事么?”
“不可能!”
刘氏猛地转过身,看到她这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她心里忽然涌出些恶劣的欢喜来。在她这少奶奶面前张狂了这么久,她也有今日么?她真以为抓着她的把柄,就能够一辈子踩在她头顶上?琳琅和庞氏,她将来一个都不会让她们好过!
“雁丫头才多大?她凭什么怀疑到咱们头上?退一万步说,纵使她怀疑上你,又哪来的人手去上府外打听?八成是你自己露了马脚在外,引得太太起了疑心。”
她缓缓在椅上坐下,慢条斯理地道。
琳琅讷然。
想到当日自己惶惶不安地拎着那袋包袱出府时的模样,她也不由打了个激灵。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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