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给自己喂毒呢?他能够隐藏得这么深,可见心机非常人能比。
也可以想见,他对她的恨会是有多么地深。
如今虽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是他既然恨她,又那么地想要占据这爵位,难道他就不会忌讳韩耘吗?倘若他也以牙还牙,一面装着爱护弟弟,一面暗中也给韩耘喂毒呢?
她可不能容忍有半分这样的可能出现。
她说道:“以后不准去颐风堂吃饭了,你大哥给的东西,你也要给我看过之后才能吃。”
“为什么?”韩耘从哈密瓜里抬起头,“我大哥又不是坏人。”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许。”鄂氏板着脸,“以后你也尽量少去颐风堂。”
韩耘望着她,忽然犹豫着把瓜放下,下了桌。
鄂氏侧首望着他。
他咬唇道:“母亲好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鄂氏冷笑着,站起来:“什么是道理?你可知道这世子之位我原是打算传给你的,现在让他抢了去,你什么也落不着,我这是为你好,你反说我不讲道理?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是道理?”
她原先本不想说些什么破坏他们兄弟感情的,这样等魏国公回来也不好交差,可是青霞方才往这里来这一趟,还有韩稷对她的恨意,都使她不能不立刻阻止韩耘跟他亲近。但是韩耘的抵抗更让她恼怒,难道她这个亲生母亲的话连他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的话都比不上吗?
“可我不要当什么世子!”韩耘红着眼眶,嗫嚅道:“别人家都是大哥当世子,为什么我们家大哥不能当世子?这种活有人干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非要我去?”
“你!”
鄂氏气怒了,走到他面前:“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韩耘后退了半步,仰头望着她,徒袖印了印眼眶,索性鼓起勇气把话说了出来:“你就因为皇上封了大哥为世子,所以就把他打成那样,还说他为什么不死。
“我们都是你的儿子,大哥还从来都没有顶撞过您,可您能够这样打他,难道将来就不会这样对待我么?至少大哥从来没有怪过我什么,从小到大也是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母亲多,我怎么可以因为母亲不讲道理就疏远哥哥?
“我小的时候,您也总是说让我跟哥哥好上一辈子的!可现在为了这个世子,怎么什么都变了?”
韩耘说着说着哭起来。
稚子的话像一把把刀,一下下扎在鄂氏心坎上。
韩稷暗中提防她,对付她,那也就罢了,韩耘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她的血和肉养出来的!他竟然也这么样跟她作对?他怎么可以!
她一伸手,巴掌啪地落在韩耘脸上,那胖乎乎的小脸顿时多出来几道手指印,“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你说!你说!”
韩耘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鄂氏咬牙切步,又疾步走到门口:“把二爷身边的人都给我传过来!”
门廊下的人听见动静,纷纷进的进来劝慰,出的出去寻人。
鄂氏一屁股坐在椅上,一张脸气得都快扭曲了。而她十指发凉,望着被绣琴揽过去的韩耘,竟像是已不认识了似的。
她万万没有想过,她倾注了一辈子心血的亲生儿子,会对她说出那么样冷漠的话,她怎么可能会对他做出那种狠毒的事?怎么可能?
可是她能怎么跟他解释,解释说他的大哥根本就不是他的亲大哥,是他的父亲从外头带回来的私生子?是一匹注定养不熟的白眼狼,是从一开始就觑觎着他的爵位的野种?!
她若是把这些说出来,那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便包不住了,韩稷定会把她喂了他十六年毒的事情说出来,等到什么事情都摊了开来,除了韩家从此日夜会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她也再没办法以母亲的身份拿孝道二字去压制韩稷!
到时候老夫人和魏国公为了顾全大局,也定会将错就错地让韩稷在世子的位上继续坐下去!而那个时候,她和韩耘就完全处于了败地,等到连老夫人也迫于形势站在了韩稷那边,她怎么可能还有机会替自己和韩耘翻盘?!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可他小小年纪,竟然已经开始提防着她这个生母向他下毒手,她倒是宁愿他直接拿把刀来扎她的心,如此也得个痛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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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71 教训
她坐在椅上望着被丫鬟们带到了那边炕头上的他,浑然不知自己已泪流满面。
宁嬷嬷安抚了韩耘一番,便又匆匆地走进来,看到她这副模样,轻叹了一气,上前道:“太太怎么跟二爷置上气了?二爷还小,他什么也不懂,就是知道的这些话,也多半都是世子爷教唆的。太太若是恼上了二爷,岂不正趁了世子爷的心?”
鄂氏撇开脸,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宁嬷嬷又叹了一气,外头便起了骚动,绣琴已经把韩耘屋里的人全都带过来了。
鄂氏咬牙走到门廊下,厉声道:“让他们全部都跪着!绣琴去点人数,包括粗使的婆子在内,一个也不能少!”
韩耘又在那边哇哇大哭起来。
韩稷晚饭后便出了门,直到深夜才回来,荣熙堂的事他竟没时间收听。
而慈安堂这边老夫人也歇得早,一开始还真没听闻,到后来总觉得哪里有些吵嚷,一问春梅,才知道鄂氏在教训寓志堂的人,还把韩耘给打了,不由皱了眉,又从床上坐了起来:“恪儿家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近来尽跟孩子们过不去?”
春梅和声道:“二爷淘气,想来是又犯了什么错罢?”
老夫人哼了声,“便是犯了错,又何至于弄出这么大动静来?我怎么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似的?”
春梅没吭声。主母们之间是不容下人插嘴的。
老夫人凝眉了半晌,说道:“你去把耘哥儿给我带过来,省得给吓坏喽。”
“奴婢这就去。”春梅颌首转了身。
老夫人坐在床沿捏着佛珠,眼望着地下眉头皱得比铁结还紧。
韩耘在荣颐堂抽抽答答了半天,见身边的人全部都跪在了门外。连个打洗澡水的人都没有,正不知该往哪里去,春梅这里就来了。
鄂氏再气再伤神,也得给春梅两分面子,听说惊动了老夫人,心里也是惴惴的,生怕露出什么端倪。但春梅是为接韩耘而来。却不能不让她带,想了想便就使了个眼色给宁嬷嬷:“天黑着呢,你带着耘哥儿随春梅过去吧。”
宁嬷嬷会意。哄着韩耘止了哭声,牵着他走在春梅后头。
到了慈安堂,老夫人一身宽袍坐在胡床上,韩耘哇地一声又扑到她怀里。
老夫人忙搂着好一阵安慰。又道:“带哥儿下去吃点什么,再侍候着过去沐浴。”
宁嬷嬷见老夫人没发话。也不敢走,直到见韩耘被带了下去,老夫人又转过了头来,才收敛神色恭立在下方。
“耘哥儿又淘气了?”老夫人端坐在上方。双手自然地交叠在膝上,声音十分平静。
宁嬷嬷躬身:“回老太太的话,太太问二爷的话。二爷顶了两句嘴,没别的什么大事。”
“没有大事?”老夫人扬唇望着她。
宁嬷嬷强笑。点头。
老夫人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屋中央,说道:“我既然把家务中馈交给了你们太太,自然是不会插手的,她要管教儿子,我也管不着。不过,稷儿耘儿都是我韩家的少爷,她当母亲的就是要打,也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你是太太的乳母,你说呢?”
宁嬷嬷背上冷汗频出,勾着头连声道:“老太太教训的是,奴婢回去一定转告太太。”
“我这可不是教训她。”老夫人渐渐敛去了笑意,望着她道:“太太是我们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更是你们的主母,她行事,自然不会有什么错处。
“这十几年里,我很放心她。她就是有错处,也是你们这些身边的下人失当。太太操心着家里内外,不免有个按不住肝火的时候,你们这些人平日常以拥护太太自居,怎么该劝的时候反而个个都往后缩了?”
宁嬷嬷连额角上都开始冒汗了,她退了两步跪下,说道:“都是奴婢的错,求老太太恕罪。”
老夫人睥睨着地上的她,接着又道:“不过对稷儿和耘儿,我同样都很相信。他们就是犯了错,也绝不至挨打。”
宁嬷嬷伏在地下不敢吭声。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说道:“下去吧。”
宁嬷嬷方才如蒙大赦,拔腿回了荣熙堂。
老夫人这里等她走了,隔了许久,才微微地哼了一声。
春梅捧着冰好的脚枕走过来,扶起她道:“老太太心疼孙子,如何不问个清楚?”
老夫人望着门外夜色的目光如海一般深沉,“就是问,又能问到什么?是纸就总会包不住火的。”
春梅含笑,点点头。
宁嬷嬷这里回到鄂氏处,将老夫人的话原原本本交代了,不免忧心地道:“老太太会不会逼问二爷?”
鄂氏回想着老夫人的话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片刻后才摇摇头道:“不会的。老太太既然把中馈交给了我,便不会轻易插手家务事,更不会插手我如何管教子女。私下里跟耘哥儿打听我,她是不屑做的。”
宁嬷嬷微顿,上前道:“即便她不会去问耘哥儿,可她却往颐风堂放了芍药海棠啊!”
鄂氏一震,沉默下来。
翌日早上用了早饭,韩耘便回了自己院子,着小厮收拾了几件衣裳,又把平日里的玩具装好让人拿箱子装了,自己扛着包袱哼哧哼哧地到了颐风堂。
皇帝近来被诊出心口有些小毛病,并不需要日日早朝,韩稷如今也不必日日去五军都督府应卯,一大早听说韩耘被打,正打算过去看看,迎门就见韩耘这副阵式,不由愣在了那里。
“你这是干什么?”
韩耘拖着包袱走过来,挺起胸脯道:“从今天起,我要跟大哥一起住!”
韩稷凝眉未语,抬眼一看他身后拖着箱子的小厮,说道:“你一个人住的好好的。干嘛跟我一起住?”
韩耘哼了一声,高仰着头,也不理他,自己扛着包袱,自顾自一路往东西两路的厢房里一间间看去。最后看到正对着院里葡萄架的西厢房,他回头招呼小厮道:“我就住这里了!把爷的东西都搬进来!”
小厮不敢怠慢,连忙拖着箱子上去。
韩稷也跟着走过去。到了跟前。望着韩耘:“你真的要住这儿?”
“那当然!”韩耘大声道:“母亲不让我往后过来跟大哥吃饭,我偏不!”
韩稷听到鄂氏,眼底立时闪过丝了然。昨夜虽然他没有收到消息。但今早是无论如何知道了内幕的,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算数了,没想到他倒又还弄上这么一出来。略顿,他凝眉跟他使了个眼色:“你跟我来。”
韩耘将包袱解下来。扭着小肥屁股跟着韩稷进了屋。
韩稷在帘栊下停步,问道:“母亲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韩耘眼眶又红了,他哇地一声扑上去,抱住韩稷的腰:“母亲不让我跟大哥吃饭。还说大哥给的东西也要让她看过之后才能吃。我不肯,我说我不要当什么世子,说母亲诅咒大哥去死。还打你,将来肯定也会这样对我。接着母亲就打了我!”
真是越说越伤心,哭得都有些缓不过气来。
韩稷任他抱着,面色一点点变冷。
鄂氏不让韩耘过来吃饭,也不让他吃他给他的东西,明摆着就是提防着他害韩耘。
他垂头看了看他,将他拉开来,掏绢子出来给他擦了脸,然后又捧着他的胖脸左右看了看,才说道:“母亲打我那事跟你没关系,你用不着跟她赌气。她还是很关心你的。毕竟,她还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你这样做,父亲回来肯定会责备你。”
韩耘又诉了一番委屈,心情也很快平复下来,他撅嘴道:“我知道她是我的母亲,我也知道这样是不孝。可是先生说过,做人忠义孝悌四字都不能少,我若是因为大哥当了世子就疏远大哥,这不是不义么?
“我虽然应该在母亲面前尽孝,但母亲却逼我对大哥不义,这本就已有失公道,而大哥又没伤害过我什么,我亲大哥而远母亲是很自然的事情啊!”
韩稷不知道怎么跟他细说这事情的区别,韩耘说小不小,也有六岁了,今年已经启蒙,上的第一堂课就是忠义孝悌几个字,有些是非他已经能辩别了。他默然片刻,说道:“你既然要跟大哥亲近,那你就听我的话,把东西都搬回去。”
“为什么!”韩耘睁大眼。
“因为大哥不希望你成为不孝子。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够了,我怎么因为自己的私事而把你置于不孝之地?这样的话,那么我也就不义了。你应该知道,首先是母亲生了你,我们才有了缘分做兄弟。所以孝字是第一。
“虽然母亲也有不对的地方,但你既然能够辩别是非,那么就应该知道,孝义是可以两全的。
“不是你搬到颐风堂来就可以解决矛盾,我也不会因为你不能跟我吃饭就感到失落和灰心,你这么做,只会更加让母亲恨我,更加阻止我们。就是老太太知道了也会不许。就像你说的,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兄弟,面前这些都是障碍和险阻,你是不是有信心跟我一起走下去?”
(每天两章,每章3000字,只多不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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