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琴往门里瞅了瞅,看不到韩稷人影,遂从荷包里取出块碎银塞给他。又笑道:“劳烦小公公帮我传个话儿,就说楚王在掩月楼等爷吃茶呢,请他这会儿就过去。”
小太监地位卑微,哪敢深究其意,立刻进门去了。
绣琴抿唇望着他进门,遂就退到了廊柱后站定。
淑妃把沈雁带到掩月楼必然是给楚王和她创造独处的机会,既然韩稷对沈雁动了真心。她就不信他闯到掩月楼时见到楚王与沈雁单独在一起。会不气怒?韩稷只要当场发火,那么他不但跟沈雁种下了矛盾,而且也会得罪楚王。那个时候鄂氏再抬出淑妃来施压,韩稷就是告到魏国公面前也是无用!
他若不当场发火,那就更好了,那沈雁就连个向他解释的机会也没有。岂不是更加痛快?
她在庑廊下,等着韩稷冲出来。
这里韩稷才与薛停说了两句话。小太监就进来告诉他楚王那边有请。韩稷看了看他,问道:“谁让人来传话的?”楚王身边又不是没人,怎么会派个面生的太监来请他?
小太监如实道:“是魏国公夫人身边的丫鬟姐姐。”
鄂氏的人,韩稷闻言便皱了皱眉头。心下也起了警惕。他跟楚王的私下往来从来没曾让鄂氏知道半点,就算当上世子之后他也并未与楚王有更明显的往来,鄂氏身边的丫鬟让他去见楚王。很显然这里头有名堂。
他淡淡道:“知道了。”
小太监得了回话便就出来。
掩月楼这边,沈雁与淑妃喝了一轮茶。也已经就这掩月楼的布置寒暄过了,并不愿再多待,便就说道:“多谢娘娘赐茶,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这里也是时候要走了。到底误了办事乃是对皇上不敬。”
淑妃静坐不动,笑微微抬头:“用不着抬出皇上来压我,我吩咐倒是没有,有件东西倒是要给你瞧瞧。”
说着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招手让宫女托了个朱漆托盘上来。
托盘放在两人之间的梨木小几上,淑妃与楚王对视了眼,然后伸手将覆在上方的红绸布掀开来,露出里头的一封名帖,以及一对滴绿翡翠玉镯子。那帖子看起来极像是首次登门求亲时所备的男方名帖,而这镯子看起来也很有来头。
沈雁眉头微动,看向淑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淑妃微笑不变:“我知道你一向聪明,就不拐弯抹角了。”说着她撇了眼一旁的楚王,等他起身步出了屏风,才说道:“算起来你与王爷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王爷既敬重令祖令尊的品性才学,又喜爱你的乖巧懂事,这些年我们愈发敬重沈家。
“王爷原本从去年起便开始议婚,但因为心中始终惦记着你,因而一直往拖着没定。我想你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这次你进宫,便一直想找机会与你聊聊,让你知道我是很乐意你们俩能有个结果的。”
沈雁听完这席话,只觉得肚子里风吹火苗似的一股气呼呼地往上蹿,淑妃竟然趁着她独身之时当着她这个未出阁的姑娘面直接跟她提及婚事?她这是把当她小门小户的小丫头糊弄,还是成心把她当一心想要攀龙附凤的人在践踏?!
她摇了摇扇子,呲牙笑道:“我人笨,不知道娘娘说这么多究竟是要说什么?”
淑妃敛了笑容,稍顷又笑道:“简单点说,我很喜欢你,希望你能做我的儿媳妇。”
沈雁扬唇:“娘娘这么样当面锣对面鼓地跟我提这个,是想自己给儿子当媒人?”
淑妃神色微顿,望着她:“我只是想先征求你的意见。只要你答应嫁给王爷为妃,日后你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对镯子是当初皇上赠与我的,皇上赠与我的时候还许诺永不负我,这镯子的寓意可谓非同寻常。现在为表诚意,我也可以把它转赠于你。”
母仪天下的皇后?还皇帝亲赐的破镯子?
沈雁挺直腰站起来,往前踱两步,笑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岂有不寻父母先寻我的道理?娘娘来征求我的意见,是让我说同意好呢还是说不同意好?
“我若说同意,是不是回头娘娘便可以以此为由跟我父亲说这是我自己有意于王爷?我若说不同意,娘娘是不是还能给我扣顶不识抬举的帽子?
“而不管我同不同意,我今儿都无地自容了,因为我身为以礼自律的堂堂士族之女,却居然被娘娘架到了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半山腰,我才知道娘娘心里是不把我们读书人当回事的,是可以以这种方式来轻薄的。
“我沈家虽承蒙皇上厚爱,一直恩宠不断,理该为皇家鞠躬尽瘁,可这不代表我们会连脸面都不要来保这身荣华富贵。我好端端一个千金小姐,让你践踏成了可以随意议论自己婚事的轻薄女子,我倒去问问皇上,是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立楚王为太子,所以娘娘才会以未来皇后之位相聘于我?!”
说完她蓦地转身,抬步便要往外走去。
淑妃哪里料到她竟会有这么大的气性,连忙站起来唤道:“站住!”
这样的日子若是闯去御驾跟前告状,当着那么多阁老大臣,那么楚王是别想争什么储了!
她快步上前,暗地里气得咬牙,面上却还是笑道:“看这丫头,说着说着倒生气了,我哪是那个意思——”
“那娘娘是什么意思?”沈雁回头望着她,嘴上笑着,目光里却透着晶亮和冷意。“哦,我想起来了,您方才还说日后我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如今皇上皇后可还康健得很呢,娘娘现在就说这个话,不知道是盼着皇上不好还是盼着皇后不好?”
淑妃顿住,羞愤里掺着无地自容,一时哑口无言。
沈雁不好相与她早有耳闻,但从没想过会厉害到这种地步!她不过是个命官之女,也敢在她这皇妃面前抖机灵耍威风,她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然而她即便是私底下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拿她无可奈何,她的软肋一是皇帝二是楚王的前途,沈雁真要把这话往皇帝皇后面前一抖,她不但别想替楚王谋出路,连她自己的未来都会成问题!
屏风外等着消息的楚王见宫女们呼啦啦地围进了屋里,连忙也走进来。见着沈雁冷凝的样子,再看看羞愤不已的淑妃,也知道事情是谈崩了,连忙佯嗔着跟淑妃道:“我都说这事还不急,母妃非因为喜欢雁儿而急巴巴地寻了她来,这种事自然是跟父皇去商议过后再拿主意好些。”
他之所以一直未曾跟皇帝请旨赐婚,一是因为沈家很可能会拿不与皇室联姻的祖训婉拒,沈宓一直与他保留着相当的距离,也能看得出来是不希望与他有什么过密的牵扯,他们若不乐意,到时再找几个元老帮忙说和——至少房家就会帮忙的,那么皇帝也不可能霸王硬上弓。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稳走,先从沈雁这边诱使得她同意,再逐渐去说服沈观裕父子。
哪知道沈雁竟然这般不管不顾地表示反对。
沈雁冷笑着,说道:“原来王爷还不知道娘娘的意思,既然不知道,那就娘娘一厢情愿了?我就更不能就此揭过不提了。若是传出去娘娘背着王爷直接对我议婚,我岂非成了那蓄意攀附的势利女子?王爷岂非又成了那引诱无知少女的纨绔?
“我若不是近年跟着家父长了不少见识,方才听见娘娘那么些话,少不得也会当真了。想想差一点就酿下大祸,我如今都还后怕不已。为了王爷与小女子在下我的名声着想,这趟驾我也是非见不可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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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7 狐狸
“沈雁!”淑妃情急之下脱口出了重话。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沈雁回头望着她。
淑妃知道今儿是拿她无奈何了,不得已缓下语气,赔笑道:“一点小事,哪值得这么动气?我也就是仗着是个长辈问问你的意思,倘若你们相互有意,也叫做成人之美不是么?既然你觉得不该直接寻你,那改天我再寻沈大人去说好了。”
淑妃说这话并非真有那个立刻去找沈宓的意思,不过就是自己找个台阶下。
沈雁却没打算就这么含糊过去,她笑望她,说道:“既然娘娘还要去寻我父亲,那我就还是直接跟娘娘说了吧,左右我回应不回应都是拍不去这身灰的了。我本来就对王爷没有任何想法,这样一来,我就更没想法了。
“不管是当皇后还是太后,我都丁点儿兴趣都没有。所以娘娘也不必费心再去寻我父亲了,去了也得不到什么好答复,因为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他就是宁愿丢了官也不会把女儿卖了的!”
她真不明白一个只一半机率能够活到终老的人有什么好跟她摆谱的?若不是因为皇后对沈家的居心,她现在必然已经去到了皇帝面前,彻底断去他们的念想!而只要郑王一上位再登基,他们母子则必死无疑,竟还敢把这种算盘打到她头上!
而她就算不做这么明显,也只要把这些话明摆着告诉沈宓,他们以为眼下这个时候的沈宓真的没有办法左右到皇帝的选择?!
到底是要卑鄙成什么样,才会冲一个独自进宫的小姑娘下手!
沈雁深吸一口气,背脊挺得愈发直。
淑妃母子已然如同憋气的青蛙,几乎已只有进气而没有出气。
这地方沈雁一刻也呆不下去。就是不去告状。她也受不了他们。
“今儿是皇上的万寿之日,我们不能跟娘娘和王爷比,何况前头还有皇后和郑王一干人在,我们该办的差事是一刻也不能耽误的。多谢娘娘赐茶,沈雁就此告退。”
她施了个礼,敛去脸上笑意,整个人变得冷若冰霜。
淑妃咬了咬牙。深深看了她一眼。神色稍稍放缓些,说道:“你既赶着要去送东西,我又怎好拦你?方才的事情。你就当作我是句玩笑话,揭过不提罢?”
她也知道厉害,如果沈观裕父子知道这件事,明显就弄巧成拙了。她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不会几招能屈能伸是爬不到这么高的。
然而到底还是被她的话撩动了心绪。她跟楚王全都在此,前方就剩皇后和楚王,眼下朝臣都已经在请立太子,倘若真借着今儿之便让他们得了先机却又十分划不来。于是又自说自话道:“你既是要去太后面前尽心。咱们便一道走。回头得了空再说话。”
一面打眼色给楚王。
楚王自知铩羽,也只好算数。到底眼下先顾着他的储位要紧。
三人这里便就前后出了门。淑妃母子在宫门外望着沈雁离去,神色一寸寸黯下来。
淑妃磨着后槽牙:“这丫头软硬不吃。倒是根难啃的骨头。”
楚王微哼,也是一脸的郁色:“再难啃的骨头。只要于我有用,我照样要把它啃下来。”
淑妃微微点头,眉头拧得跟绳结也似。
沈雁出了掩月楼,也没有什么好心情。
她真是被淑妃母子恶心到了,原先虽知道他们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起码还要点脸面,这次居然敢乘她身边没有大人时拿皇后之位来诱惑她,他们是不是起的太早了?
而除了这个之外,还让她感觉到气恼的是沈观裕,眼下这局面,很显然沈宓是郑王楚王争夺的目标之一,这老头子明知道华氏不能去,他那么精明,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一个人进宫会遇到些什么事?她敢断定,他绝对是故意的!
想到这里她在廊下止了步,抬头往四处望去,果见左前方不远有人在探头探脑,看模样仿佛是个小太监,于是提了裙子直扑过去,拽住想要逃脱的小太监后领,一面解下腰间一块玉丢进他衣襟里,劈头就道:“我问你话,你要是不老实答出来,我立刻就把你当偷东西的贼扭到内务府去!”
小太监几时见过这么凶的小姑娘,又是得了吩咐来的,立时就怂了:“姑,姑娘要问什么!”
“谁派你来的?!”
当贼押到内务府便是杖毙的下场,小太监不敢撒谎,结结巴巴道:“沈,沈大人差奴才来看看姑娘安不安全?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小的不敢有误……”
“哪个沈大人!”
“沈,沈御使……”
果然是这只老狐狸!
沈雁松了他,胭脂她们分前后堵上,改成不那么着眼的姿势踩着他的后脚脖子。“假如我有麻烦又怎么样?没有麻烦又怎么样?!”
“有麻烦,有麻烦就去告诉他,没有麻烦,就跟着姑娘……刚才姑娘遇见王爷又被淑妃请去了掩月楼,奴才回去告诉大人来着,大人说不要紧,姑娘肯定不会有事。没想到姑娘真的安然无恙出来了……”
小太监是乾清宫的小黄门,并不直属于哪一个主子。反倒是沈观裕常进宫对他时有关照,因而说话大胆。
沈雁简直肺都要气炸了,合着老狐狸这是在早就知道淑妃会给她出难题的情况下故意把她丢进了狼堆里!
眼下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不要紧,这笔帐她回家再跟他算!
她问这太监:“郑王他们眼下在哪里?”
对方道:“郑王在前殿,不过皇后娘娘在西园子。”
皇后没淑妃母子那么多心眼儿,但却也不是个含糊的,原本沈雁是打算往后园子里去寻寻荣国公夫人的,这个时候自然是不便再去了,郑王那边虽然也不像是会楚王这种手段来向她下手的人,但沈观裕这老狐狸都把她丢到这狼堆里,保不准他也会想来咬一口,还是即刻去寻华夫人为妙。
这里思虑定了,便就使眼色让胭脂她们放了他。她这么着,人家小太监却是又懵懂了,踟蹰地问他:“那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