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稷忍不住将酒杯塞给辛乙,走过来道:“烤肉吃了不曾?”
沈雁和楚王都抬起头来。沈雁与楚王没有什么话题可以深谈,正觉得有些无聊,见到他便就笑开了眉眼:“怎么才来?”说着站起来,指着台上那堆肉:“只有肉没有瓜果,好腻。”
那不经意的皱起来的小眉头肉嘟嘟的,像是质地极佳的琥珀,韩稷有些酒劲上头,神思一晃,忍不住想伸手抚平它,手指才将要触及,余光见到楚王走过来,终是改成了去扶自己的额角,趁着垂头的时候低低说了句:“让辛乙拿两颗百香丸给你,吃了那个不会腻。”
说完平静自若,又举步迎向楚王:“永恩侯世子与建安伯世子寻了王爷半晚上了,王爷不过去应个卯,恐怕难以脱身。”
树影下月光昏暗,楚王并未曾察觉他们这一刻的异样,只觉自己果然已呆得够久,恐招他人侧目,遂含笑道:“自是要去瞧瞧。你也喝不少了,来的正好,我们这里正泡了茶,可以让你解解酒。”(未完待续) 淑妃便将大家给出的主意一说,然后道:“臣妾觉得柳姑娘提议的倒是不错,击鼓传花,点到谁谁来表演,又文雅又有看头。晶丫头说的比武也是好的,但咱们却不必一日全都做完,改日再比武也是一样。”
两个都说到了,独独没点评沈雁,楚王虽然对沈家有所打算,但作为母亲,她心底里仍是不待见沈雁作儿媳妇,沈雁太精明,处处通透,再加上沈家势大,到时候楚王若是登上帝位,沈雁有沈家为后盾,那么她这个太后在朝上说话根本已无份量。
她被皇后压制了这么多年,虽然皇恩不断,可地位底下总归憋屈,好容易楚王拿到皇位,介时她又岂会甘心退居慈宁宫做个远离世事的太后?但楚王既有筹谋,她却也只能帮着他拢络华氏母女,总之能让她嫁过来,又不至于让她太威风便是了。
谁知皇帝听到赛马这事,却不由停住了看奏折的动作,转过头来:“你说沈雁还曾提过赛马?”
淑妃微怔,笑道:“雁丫头还小,咱们私下里说话她口无遮拦,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皇帝面上看不出喜怒,对着帘栊下竖着的宫灯静默片刻,忽然站起来,顺着丹樨踱了几圈,说道:“赛马这主意极好。东辽这一战无论谁得胜,终归会是大周一大隐患,接下来是得加边防马政与军务了!——着程谓进来宣旨,赏沈雁珍珠一斛,云锦四匹!”
淑妃万料不到事情竟会如此,当下来不及多想,连忙着人去唤程谓。
旨意一下来。华氏立时就深深看了沈雁一眼,并抿嘴点了点她的额尖。
沈雁挖着那斛珍珠当石子玩儿,倒没觉得有多么惊喜。
护国公夫人与柳夫人这边也知道了。
薛晶很高兴,因为从来没赌过马,而沈雁下晌绘声绘色那么一说,她也早觉得赛马是个好主意了。曾随丈夫南征北战过的护国公夫人日间对沈雁的提议也是笑笑则已,这会却不由正经沉吟起来。片刻后不由微笑捧着茶。自语地道:“真不知这丫头是有意为之还是误打误撞。”
然柳夫人这边气氛却不如这般欢快。
这里也是才吃过饭,准备一会儿大伙准备好了就听号令出发去山上烤肉。柳曼如趁着这空档跟丫鬟们一面玩填字谜一面等待,听说皇帝不但采纳了沈雁的主意。而且还赏赐了她,脸上的微笑便逐渐就敛了回去。
柳夫人从旁瞧见了,说道:“沈宓正当宠,皇上恩赏她个面子也没什么。就是淑妃对她格外热情些。那也是沈家的面子。你也把心思放安稳些,她与你并没有什么瓜葛。别学那些小门小户家的姑娘,眼皮子浅。”
柳夫人是顾至诚的堂姐,顾颂的堂姑,虽然娘家跟荣国公府尚有距离。但平常也时有往来,荣国公府跟沈家那么亲近,她自然也比旁人更多了解沈家几分。柳曼如是她的幺女。从小却并不曾格外娇纵,而是用心地栽培她成为真正贤淑温婉的大家闺秀。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娇纵女儿固然能显示出身为阁老幺女的底气,可往长远来说,让她变得端庄和高贵才更能提升她自己的价值,以及娘家的声誉。
柳曼如垂眸道:“女儿知道。”抬头看着桌上字谜,又说道:“我只是觉得沈家未免也太得宠了些,他们除了家族门人多些,还有什么呢?假以时日,沈家能给皇上带来的好处,父亲未必不能。而皇上竟然宁可去大肆重用一个遗臣。”
她看着柳夫人,面上温婉的笑容早不见了。
柳夫人瞅了她一眼,再望着帘栊下飘起的素幔,起身道:“这些也倒罢了,只是我与你父亲如今都在后悔,当初要是将这阁老之位让贤给沈观裕便好了。他虽然失了个阁老位,但却得来了皇上的恩宠与信赖,如今他升任都察院都御史,也算是位高权重。
“而你父亲虽在内阁,但上有诸志飞一干人压着,并不能有所作为。比如前阵子五城营那事,你当他看不出来皇上属意庞定北,需要有人撑着他么?诸志飞他们势力太强,他们不会希望皇上把手伸向勋贵的,所以皇上和他都无可奈何。”
“所以说,这么样一来,反倒是退出来的沈家得益了。”柳曼如紧抿着双唇,目有不甘。“偏沈家上下又惯于哄人,沈观裕父子哄得皇上恩宠不断,又哄得内阁等人与他们和平共处,这里沈雁也不是个省油的,冲她那番伶牙俐齿就知道了。”
“你也少说两句,”柳夫人睨着她,“让你父亲知道,仔细又责怪你背后道人是非。”
女儿总归是母亲的心头肉,何况她中年得女,更是爱惜。但丈夫要严格培养,她也只能跟从。
“女儿不会不知轻重的。”柳曼如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娇声道:“我长这么大,母亲可见过女儿挨过父亲什么责骂?”
柳夫人欣慰地拍拍她的手:“你自是听话的。”
柳曼如垂眸笑着,偎着母亲的臂膀撒起娇来。下垂的视线又有一丝微凛,仿佛这初秋的夜色。
沈雁在殿里吃完了茶又用过了瓜果,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催请出门,这时候薛晶韩耘才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道:“沈姐姐,稷叔让我们来请你去火场烤肉!”
沈雁哪里还呆得住?顿时唤上胭脂,拿来披风便就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到了西三所宫门外,便见陶行贺群已然等在那里,而韩稷薛停他们则被楚王叫了去先行布置。大伙争先恐后的上了车,正在这时柳曼如也已经到了来,六七个人带着随从,乘的乘车骑的骑马,一路欢声笑语。
柳曼如弃了自己的车驾,与沈雁及薛韩二小坐在一处,等车驶动了,她便笑说道:“听说你得了皇上赏赐,真是恭喜,我们倒不至于分你的东西,但也不能不表示表示,一会儿可也得敬你两杯才成。”
沈雁笑道:“柳姐姐若敢喝,我又岂有推辞之理?”
柳曼如抿嘴笑着,不再说话。
火场并不很远,就在昨夜跑马的山坡南侧,那里有一大片平整的草地,銮山后的溪水流经此处,而溪两畔则长着几丛茂盛的山荆棘。往下看是皇家禁地与村镇的边界,简直连村庄里的狗吠声都清晰可闻。
来的人除去负责守卫的将士与侍卫,以及随侍的下人,各勋贵子弟与宗亲贵族怕有二三十人,但姑娘家却只有沈雁薛晶和柳曼如三个,她们仨下了车,陶行便引着她们从侧面辟出来的一条小道到达了一排帐篷前。
帐篷显然是专门为她们搭的,以竹篱相隔的另一边摆了十来张方桌,分成两排,各家子弟与年轻的将领们皆围座在桌畔,而两排桌子中间则架起了五六架火堆,十几二十筐腌制好的兔肉鸡肉什么的全摞在一起,光看这架势就让人情绪高涨了。
柳曼如拉着沈雁在桌边坐下,最先看到这边的楚王便已走过来。
皇帝下旨办马赛的事各宫都已知道,楚王见着沈雁过来,心里那股接近的**便愈发强烈,他笑微微地指着帐篷说道:“你们几个去帐篷里呆着。呆会儿让人在这里围出来一小块生火,等我去跟他们应酬过,便回来咱们几个自己烤,不与他们闹。”
说着目光落在沈雁身上,又笑道:“雁儿喜欢吃什么?我让人烤给你。”
薛晶道:“楚王哥哥好偏心,我们三个人,偏只问沈姐姐喜欢吃什么。”
楚王便只好笑道:“我不是还没说完么,晶姐儿喜欢吃什么?还有柳姑娘呢?”
柳曼如含蓄地道:“曼如不敢劳王爷大驾。有丫鬟们即可。”
薛晶道:“我要吃兔子胸脯肉。”
沈雁纳闷道:“别人都吃兔子腿,你怎么偏吃兔子胸脯?”
薛晶反手一指韩耘:“因为我知道他肯定会跟我抢兔子腿,我还不如干脆让给他吃。”
沈雁对她的高风亮节简直佩服。
对楚王她没有什么好说的,才吃过晚饭,哪能吃下什么东西?不过是图个热闹罢了。便道:“还是拿生肉给我们自己烤吧。”她可不惯受什么特殊照顾。再说她也不是没烤过鸡,虽说手艺不精,但玩的就是个过程嘛。她就不相信他们这些王孙公子个个都能烤出美味的兔肉来!
帐蓬里都有桌椅,地上铺了毛毡,靠墙有茶水,有小杌子,还有张贵妃榻,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这些东西搬过来的。
这里安顿好了,果然就有人前来架木生火,看到士兵们熟练地生火添柴,沈雁才觉得自己真是太多虑了,如何在野外生存也是这些将士们素日的必备技能,生火烤肉这种事对他们而言,基本上只要不突然晴空暴雨,都会有香喷喷的烤肉出来的好么?
顾颂与薛停他们坐在一处,不时地扭头望着这边,可惜沈雁身边总有人在,他也总找不到机会过来搭讪。董慢出主意:“要不烤点什么送过去?”薛停说:“要我说,干脆直接冲过去算了,个小丫头片子,哪那么多讲究!”(未完待续)
ps:感谢乐の晓拙、白杨木的眼泪、簪袅、hi~可可、喜宝00、迷珈、dovegod的粉红票~~~~~感谢tammy904打赏的平安符~~~~~~~ “我猜东辽那边定下来之后,他接下来就会想办法加强马政和边防军务了,上次陈毓德筹不到马的事他必定已记在心里。
“天子一言九鼎,这种事在没有眉目之前他又不能大肆张扬。这次趁着各国公府的子弟以及部分将领在场,他会不肯借着这赛马的机会检验检验将士们的骑术才怪。您就等着淑妃明日一早跟您套近乎吧。”
华氏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但到底不再说什么。
围场这边,大家仍旧分头走。
皇帝由顾至诚等人伴着进了林子后,楚王这边也与郑王韩稷他们一起往另一条道上深入林子。
薛停问顾颂:“昨儿夜里找你喝酒,你上哪儿去了?我们去寻稷叔,稷叔也去了带耘哥儿跑马,害我们俩来的头一夜就在园子里枯座了一晚算数。”同来的虽然还有别的勋贵子弟,可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找各自厮混。
顾颂听得这话不由抬头看了眼楚王。
他虽然单纯,却并不无知,这两个月顾至诚带着他亲临大营,有些事情他也能窥得几分。早上他去西宫门问过,楚王是去了找沈雁,即使这两个月他并不曾与沈雁见面,可他也知道,楚王想要与她有什么交情并不可能。
既然如此,他为何独独去寻她?
但是即使如此,也并不能说他不能去找她,一则他是光明正大的去找,有礼有度,二则倘若他除了找她之外,还有别的人在场,那也完全没有问题。
与其说戒备。还不如他有点失落,因为似乎在他消失在她面前这两个月里,她的生活已经有了他所不知道的变化。她不但与韩稷联手弄掉了刘俨,而且还参与到了五城营这件案子,他亲眼见到她跟韩稷楚王为五城营的事定案,每每想到桂子胡同那一幕,他都有身为局外人了的感觉。
“怎么不说话?”薛停推了推他。
他垂下眼。清了下嗓子。说道:“昨儿出门得早,想是受了些寒气,就歇得早了些。”
董慢噗哧一声笑出来:“你几时变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娇滴滴!”
顾颂剜了眼他。脸上有些微热。
韩稷望着薛董二人:“你们俩别尽闲扯了,再扯下去都晌午了。”
薛停董慢连忙收住笑,策马打起了先锋,楚王则望着顾颂笑了笑。也走了。
从旁一直未曾做声的郑王眼见得顾颂也去追了薛停,而韩稷赶在最后。遂驾马走过去,说道:“你对他们几个真是爱护。”说完他又微笑望着他:“有时候我真羡慕我皇兄,很多事情可以自己作主,他有你们这些人伴随。可真是福气。”
韩稷闻言停住步伐,也偏过头来冲他微笑:“王爷这么说,莫非是觉得眼下多有束缚之感?”
郑王平静地望着他:“不是束缚。是无能为力。我们小时候也常在一起玩耍,你知道的。我生性懦弱,并不惯这些纷争,庞定北那件事,我对几位国公爷深感愧疚。到时候等我出宫开府,我希望也能常跟你们一处相伴。”
韩稷定定凝视他片刻,复笑起来:“王爷言重。”
并不再多言,而是继续前行。
郑王缓步跟上。
楚王在前方回头,见着打马上来的韩稷,笑道:“你跟他聊些什么?”
韩稷摇摇头,也笑起来:“郑王跟我说,对不住董家。”
薛停冷声道:“现在说对不住有何用?”
董慢按住他:“算了,也不关他的事。”
楚王大笑了两声,扬鞭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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