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停冷声道:“现在说对不住有何用?”
董慢按住他:“算了,也不关他的事。”
楚王大笑了两声,扬鞭远走。
有了淑妃的示下和韩稷的安排,沈雁日间便有了好去处。
上晌她将采来的野菊花一朵朵摘下来洗好,铺在太阳底下晾晒,然后便与薛晶韩耘在行宫里四处转了转。行宫的四面都没有密林,围场也还在五里路开外的另一条山脉,这里四处雀鸟与野兔是有的,但是大的野兽却绝了迹。
晌午的时候她去沈宓办公的地方瞧了瞧,所有随行当差的臣子都在颐心殿。因为皇帝去围场带了些人,殿里也显得空落落,沈雁过去的时候沈宓正在与房阁老的长子、也就是庞昱的父亲庞贯说话。见到她来,沈宓笑着将她招到近前,说道:“这是我女儿。”
沈雁唤了声叔叔,庞贯笑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果然深得子砚之风,慧雅不俗。可惜我没有女儿,不然定要她与你结为金兰。”
沈雁礼貌地笑了笑,便就在沈宓的指引下坐在偏室里看书打发时间。
她对房家人印象还是好的,房文正能在内阁与皇帝之间应付得游刃有余不可谓不是本事,而房家上下也有真学识,前世里沈弋嫁到房家后很受敬重,房昱对沈芮也极之尽责,沈弋这世若还能够嫁入房家,那是她的福气,也是房家的福气。
只不过这世沈璎与鲁振谦之间瓜葛已断,以鲁振谦对她的一片情意,她十之**会成为鲁家儿媳了。这样的话她又还怎么去嫁房昱呢?
不过她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沈弋与房昱不过才有了一次邂逅,她不过是因为知道前世之事才会想到他们的婚事上,作为他们本人,多半是没想这么深的了。
出来的时候沈宓送她到殿门口,让她带了张字条给华氏。
华氏拿到手一看,眼角眉梢全是柔情,想也知道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情话了。
沈雁忽有惆怅,她从来没有体味过儿女之情是什么,因而并不能明白他们何以能痴缠至斯,他们之间的喜悦,她是如手摸风一般,分毫摸不到手的。
到日斜时分,太阳已经不晒了,她便就与薛晶韩耘扛着纸鸢,去邀请柳曼如与他们同去后山玩耍,柳曼如却嫌山风大吹得脸干,婉拒了他们。沈雁也不勉强,直接去找了辛乙,辛乙像是早就等着她过来似的,才开了个口,便把四名护卫传了过来。
下晌在后山撒了一下晌的野。
沈雁虽比韩耘他们俩大了五岁,但居然毫无障碍,而且韩耘比起昨日,如今对她更是服从,薛晶则不停追问她赌彩头的事,她只好又演说了一遍。
回来的时候在宫门外正好遇见狩猎回来的大队人马,韩稷插腰立在合欢树下等他们,瞧着她走近,见她额角发丝濡湿,竟不由自主抬手替她掠到耳后:“看这满身汗。”掠完才觉放肆,遂又侧转身子望着远处。
还好沈雁气喘嘘嘘并没在意,嘿嘿一笑,又奔去看将士们正在卸的猎物。
当头的是两只大麂子和三只鹿,后面的都是野兔和野鸡这些。
“麂子和鹿是皇上和顾大哥他们在深山打来的,兔子和鸡是咱们打来夜时烤着吃的。”韩稷走过来,蹲在地上与那小鹿布满惊恐的双眼对视:“狐狸过两天再给你猎,今天没有进深山。”
远处又有几匹马过来。
薛停望见并排蹲在猎物前的一大一小那身影,连忙拍拍顾颂的肩膀:“你看,那丫头不是在那儿?”说着又冲董慢挤了挤眼。
顾颂望过去,果然是沈雁。他心里猛地跳了跳。但听薛停的意思,竟像是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似,脸上不由热了热,故作镇定道:“她在这里也不奇怪。”到底不好意思上去打招呼了,可是又怕错过这机会,于是越走越慢,最后竟停在了原地。
薛停董慢也陪着他停下来。
顾颂这个闷葫芦,能够有喜欢的人就不错了,他们怎忍心老是拿他打趣。
韩稷半蹲着未动,鼻息里充斥的却全是她身上传来的淡淡蔷薇香,这香竟跟**香似的,勾着他的魂有些按捺不住地往外跑。转头一看她,运动过后耳颈后的肌肤正呈现着迷人的粉色,他收回目光,低下头去看了看脚尖,然后伸手摸了摸那鹿头,站了起来。
“我也跑了一身汗,先进宫洗洗去。”
沈雁毫无意见,她也要回宫沐浴,于是也拍拍手站起来。
薛停往顾颂马臀上轻踹了一脚,顾颂便朝她疾驰过去。
眼见着将要到沈雁面前,宫门内忽然跳出福娘来,拉住她的手便将她带进了宫门去。
顾颂生生在宫门外一丈远勒住了马,薛停在后方嗨地一声捶起了手心。
沈雁一身汗回到宫里,华氏不免有通数落。
但这一天玩的十分高兴,又有什么要紧。晚饭后偎在华氏身旁说起这一天的见闻,华氏也听得津津有味,她虽然见识过北方的广阔,也见识过南方的秀美,但是沈雁口中的山野小镇,还有触手可及的山丘野草,她却是没有亲历过。
沈雁便愈加细致地描述着。
这边厢皇帝回到宫里,沐浴更衣出来,淑妃便已经在殿里头等着了。
起先自然是问侯今日的战果,然后不免说起下晌在宫里的趣事。淑妃笑道:“大家主张过两日等休猎的时候弄点消遣出来,让大伙都乐乐,命妇们既来一趟,总呆在宫里也不像回事。眼下就看陛下的意思。”
皇帝无甚不可,“你们有什么主意?”(未完待续) “陶行说山下有条溪,还开了片野菊花。”
大家正八卦得起劲的时候,韩稷走过来,在沈雁左首坐下道。
沈雁沉吟了一下,“有菊花的意思是,我们要去采菊花?”
韩稷略顿,“你不喜欢?”
“拜托。”沈雁吐着松子壳,“野菊花这些东西田庄里到处都是,我早看厌了。再说我们家养的菊花什么名贵品种都有,你想看一百种我父亲绝不会只拿出九十九种来,菊花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也就华氏对它情有独钟,跟沈宓两个人把它当回事儿。
但是一看韩稷脸色已黑得快看不见,她连忙又道:“当然你要是想采的话,我可以陪你去。也许你喜欢早上一睁开眼,就能闻见房间里飘来花香的感觉。”虽然矫情到牙酸,但看在他带她出来夜游的份上,她不介意舍命陪君子。
“我不去!”韩稷冷脸道。
他一个大男人,采什么花?
“去嘛。”沈雁推他道。
“不去!”韩稷一记眼刀射向她,旁边的韩耘薛晶都似被波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去嘛,”沈雁给他剥了颗杏仁,“我们采了回来,可以给你制菊花茶。”菊花清肝明目,吃了肝火会没那么旺。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火气,难道是因为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血气方刚?
给他制菊花茶?
韩稷扭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忽然不那么冷冽了。
不但不冷冽,甚至还有几分很稀罕的暖意。
旁边韩耘与薛晶已然看呆,韩稷素日并不常生气,就是生气也就是板个脸而已。他生气的时候谁敢上前?眼下从天而降了个沈雁,不但敢肆无忌惮地惹他,而且还能神奇地使他从暴躁到安静,从阴冷到温暖。
太神奇了。
韩耘收回托腮的手,对沈雁简直已有些祟拜。
楚王从西三所回到自己所住的永庆宫,侧殿郑王这里便得了消息。
“楚王去西三所寻沈宓的女儿出来赏月,但似乎不尽如意。沈雁已经歇下了。”于英给他端着茶。一面从身后内侍手上接过来五六样点心,“只是他并未曾去过沈家,与沈雁也没有机会接触。不知道他何以会找上门去?”
郑王看了眼这些点心,说道:“都拿下去,往后有个一两样就成了。若让父皇与臣子们知道,岂不以为我素日都这般铺张浪费?”说完他抿了口茶。又想了想说道:“他去找沈雁,多半是冲着沈宓来。你们得防着点。继续盯着他。”
于英称是。
郑王默了片刻,又说道:“你也让人去看看顾颂他们几个在做什么,若是无事,可安排安排让他们到昭华宫来坐坐。我虽然得年后才能出宫。可是在那之前,也不能跟勋贵断了联系,何况这几次皇后得罪顾家甚深。我得想办法修补修补。”
“王爷所虑甚是。”于英颌首。
山野里熄灯得早,山下镇子里灯光渐灭之时。沈雁他们也下了山来。
四匹马的脖子上都绑上了一捆野菊花,韩稷磨不过沈雁,最终又还是去了。
北山坡下景致还是不错,可惜是夜里,若是白天,应该更好玩。兴许是这可以清肝火的菊花薰的,回来的路上他神色已轻松了很多,他跟沈雁道:“白日里我们不在,你可以让辛乙派几个人陪你们上山来玩,我们应该也不会天天打猎,打个一两日就会歇歇。”
沈雁顺手折了枝菊花插在自己髻上,说道:“明天我带个纸鸢来放。”
韩稷望见她发间那朵淡菊,心情不觉变得柔软。他想起下晌楚王去捉鸟的事,说道:“你喜欢什么动物,我捉来给你。狮子老虎那些你就不要提了,这里可没有。”他得提前把话说出口,凭她那脑袋瓜子,谁知道会说出什么来。
沈雁想了想,说道:“那你给我猎只狐狸,死的也不要紧,我答应婵姐儿一只狐狸的。”
“好吧。”韩稷应承。
气氛竟从来没有这样和谐过,沈雁沉浸在山野的清风里,并不觉得,韩稷心间却如微风下的湖水一般幽幽地荡漾着,那水波一会儿画成一个圈儿,一会儿又漫成一道弧,悠悠柔柔,绵延不绝,似无穷无尽,品来陌生得紧,却又让人渐生依恋。
他眺望着远处,低矮的山峦间星星点点的灯火像是布满繁星的天空,从来不会去关注这些夜景的他,竟然也觉得这月夜有了几分旖旎之感。有着月光为衬,身边这丫头竟也不觉那么可恨了,想想先前的气怒,又觉自己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到了宫邸前,韩耘急着回去吃护国公夫人让人给他温好的奶羹,迫不及待地回了西三所,沈雁也跟薛晶回去沐浴。韩稷目送了他们回房,将马匹交由陶行还给太行寺,也回了与顾至诚他们同住的毓庆宫。
回房时望见已然开始西斜的淡月,又发了回怔,才又进门。
山间的清晨比京师里冷。
一大早皇帝便就率着众人进了密林,这里沈雁披着小夹衣看薛晶在院子里练过腿脚,然后用过早饭,与华氏又去各处串了门,便就又一道往重华宫来。
淑妃拉着沈雁道:“咱们娘们儿家,又不能去打猎,着实没意思。你们几个都小,倒不拘那么多规矩,夜里等陛下他们狩猎回来,你们想上哪里串串门都是可以的,若出来玩还惦记那么多规矩,倒像是还防着这里头有宵小似的。”
说完又笑道:“楚王早上来跟我说,今儿要与韩稷他们比赛猎些山鸡兔子,到时候在宫外找个地方烧些篝火,晚上好拿来烤兔子吃,还让我把你们都约上,说人多才热闹。哎呀,我可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我们可就没这福气了。”
淑妃这话虽有几分装模作样,但同样也有几分真意。
出了嫁的女子就是谋得的身份再高贵,也逃不出三从四德几个字去,这次出门本是特例,她们又岂还能在男子如云的宫内外自由穿梭?淑妃虽不是头次来,但是未有皇帝在旁,却也从来没有踏出宫门走动过,这番叹息,自是无假了。
虽说大家都知道出来了便没那么多规矩可讲,但能够得到淑妃这番明示还是让人越加放心的一件事。沈雁很高兴,但她同时又有些替华氏惋惜,华氏正值青春,是应该多领略领略这世间的乐趣的,而不是被禁锢在后宅之中。
她想了想,便就说道:“若是休猎的时候能够办些活动就好了,到时候可请娘娘为‘判官’,我们大家就都可以去参观了。”
“活动?”淑妃显然来了兴致,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个主意好。就是不知有些什么有意思的活动?”
沈雁还没想好,薛晶已高兴地道:“可以让哥哥他们比武射箭,赢了的可以得奖品。”
护国公夫人显然也高兴着,笑斥她道:“姑娘家家的,就知道比武!”
淑妃笑道:“出来绝大部分都是武官,无非也就是晶姐儿说的这些。你们大家都说说,我们集思广益,等陛下回来,我再请奏。”
这活动乃是群体活动,谁的主意要是被采纳,也是极有面子的。
柳夫人微笑望着柳曼如,柳曼如沉吟道:“直接比武射箭自是好的。文雅些的,譬如击鼓传花,点到的人表演些什么也是好的。”
“柳姑娘果然文雅。”淑妃笑道,又望着离她最近的沈雁:“雁丫头呢?你说说。”
沈雁道:“要我说么,这些都很好。不过赛马什么的也不错。咱们还可以小小的赌点彩头。”
“赌彩头?”淑妃虽仍笑着,眉头却很明显的皱了皱。
除了薛晶目露光彩,大家面上的笑容也都有些不自然。堂堂沈家的二小姐居然会说出赌彩头这样的话,也太不庄重了。虽然说权贵家中常有赌钱的消遣,可皇家秋狩可不是自家关起门来消遣,总得提点配得上身份的建议才叫像话。
护国公夫人还好些,武将之家哪来那么多繁文缛节。柳夫人面上笑容却有些意味深长。柳曼如微笑往沈雁瞟了瞟,看着十分得体,却还是飘过来一丝嘲弄的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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