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寰想到这里,胸里的酸意竟然直接化成了油,源源不断地浇在心底那股嫉火之上!
照这样下去,他别说把沈宓挤出通政司,也别说自己升官来踩压他,只怕在他得意之前,人家早就已经爬到了他的头顶成为见面的时候高仰着下巴等待着他俯身行礼的那一个!
他倒不指望一步登天连升三级,他只希望能够爬沈宓头上狠狠赏他几个耳光!
而眼下他就有机会,只要答应了郑王,只要帮他办成那件事,他的机会就来了!
纠结了一整日的问题忽然一下子就有了答案,他蓦地转过身,盯着宋茴二人望了片刻,然后抬手摆了摆,让他们退了下去。
雨声转小的时候,沈雁这边也在侧巷里等来了庞阿虎。
她站在屋檐下,头顶仍然有福娘撑着的纸伞,望着阿虎,她拢了拢披风的衣襟,说道:“你是说,诸家一切正常,但是却在诸家后巷里发现有我们家的人穿着诸家家丁的衣服?”
庞阿虎点头:“而且小的尾随了他们一段,他们到达两条街外一户姓宋的人家屋下下来,然后莫明其妙的说了番话就又上车走了。”
“姓宋的人家?”沈雁被这个宋字勾动了心事,诸家住在城西,印象中宋家也住在城西——她锁眉想了下,立即道:“那条胡同是不是叫东堤胡同?”她曾经路过东堤胡同的宋家大宅,宋家如今虽然分了家,但根据历来分家不远离的传统,宋寰的宅子理应也在附近!
“对,正是东堤胡同!街口牌坊上都刻着的。”庞阿虎也粗略认得几个字,不然的话沈雁这样的读书人家的千金小姐是不会请他办事的。
沈雁听着他这话,却是止不住地纳闷起来了!
既然沈宓是沈观裕派过去的,那么那两个家丁也肯定是沈观裕所遣,他们特地打扮成诸家家丁的样子专门去到宋家门前究竟是为什么?那个宋府十有**就是宋寰的宅邸,沈观裕难道盯上宋寰有什么阴谋?
宋寰针对沈宓的事情不可能瞒过他的耳朵,今夜之事一再有异,很难让她不想到这方面去。
可是眼下这当口,沈观裕不是该把心思放在如何破解悬赏这事上吗?他怎么还有闲心来替沈宓处理这种其实用不着他出手的小事?
难道说,这个宋寰正好就在他的应对计划之中?
想到这里她脑中嗡地一响,浑身也禁不住打了个激灵,沈观裕到底执掌过内阁,他谋略上并不输人,假若诸阁老乃至沈宓以及宋寰都成了他的局中人,其实并不让人意外,可倘若他已然在动了,那么庞定北岂非就真要坐上五城营这把交椅了?
虽说她对这件事并没有明确地选择立场,可这也不代表她就愿意让皇后白得这个便宜。毕竟她已经弄倒了刘俨,事情走到这一步,若是再让皇后得逞,又等于前功尽弃了。
这事她得好好想想。
望着面前雨丝凝神片刻,她回头示意让福娘赏庞阿虎些银子。
庞阿虎接过来,称谢告退。走到雨里他忽然又倒转回来,哈腰与沈雁道:“有一事小的想请求姑娘示下。”得到应允,他便又接着道:“小的承蒙姑娘这么久以来的关照,手头也积了些银子,想请示姑娘,小的能否在坊外盘个小门脸儿做点小买卖?”
沈雁怀揣着心事心不在焉,摆摆手便就让他退了下去。
这里回到碧水院,便就满脑子官司了。
她若不知道这件事还好,可眼下既知道,又怎么能无动于衷?不管怎么说,皇后是她的两世仇人,沈观裕如今已不能纯粹站在亲人的角度来看待,除了亲人的身份,他还是她仇人的助手,不干扰一下他的计划又还真对不住她这颗急欲的复仇的心。
可是,却又不能够将沈观裕牺牲进去,她要怎么办?
这一来竟然再也没法静心安歇。
沈宓这边直到亥时两刻才到府,沈雁不想让他知道庞阿虎的存在,因此并不打算将获知的事情告诉他,反正沈观裕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他,这点她是可以确定的。于是也没有上正房去,在床上辗转到三更,终于睡了。
翌日早上起来,沈雁便就唤来葛荀:“你这就去魏国公府求见韩将军,告诉他让他盯着宋寰,就说姓宋的很可能跟皇后党的反扑有干系。”
悬赏这事是她求韩稷帮忙才弄出来的,虽说这事跟勋贵也关系甚大,可到底没她这件事作引,他不一定会这么做。
眼下沈观裕既有了对策,她自然是要提醒韩稷一声,而她又不能够让他知道沈观裕现如今正为皇后和郑王卖命,只能挑重点的给他,而他们怎么利用宋寰她并不清楚,但韩稷得了这个消息,他会想办法搞清楚的。
葛荀出了门后,她则又坐回榻上盘算起来。
然而韩稷此刻却并不在府里,而是在五军都督府里与薛亭董慢吃茶。
官仓疑案以数日时间迅速得破,各国公府以及麾下亲兵亲将们简直个个云开月霁,就连皇帝也束手无策,简直叫做大快人心。而官仓那事当时是韩稷为了替顾颂以及薛亭董慢引开刘俨的盯梢而设,因此这个中的蹊跷,他们怎可能不清楚?
董曼道:“眼下人也捉到罪证也到手,我倒要看看皇后他们还怎么翻盘?前些日子我父亲和祖父愁得眉头就没松过,可昨日爷俩儿突然间就来了精气神,晚饭还喝上酒了!还是稷叔厉害,不声不响把他们阵脚全部戳乱,这次帮我们董家说了这口气,可真要好好谢你了!”
说着他双手举起茶来,冲韩稷揖了揖。
韩稷笑了笑,伸手将他的茶按下。(未完待续) 这家里头并没有别的人,儿子宋颖和宋玮又太小,后来一个妾一个通房自然不能参与这些,而他一个四品官而已,又并不能养什么食客,就是朝堂里有几个私下要好的,这种事又极敏感而不宜声张,因此除了她们母女,他竟找不到人来说这事。
宋夫人也是读过书的,家里祖上都做官,不过谈不上什么世家望族罢了。打小就在官宦后宅里混,朝堂上太深的水没涉过,但这些套路上的东西却也是一说就透的,闻言她就站了起来:“照你这么说,你是得到了皇后娘娘和郑王的青睐?”
宋萍也是一脸诧异。
宋寰拧眉吐着气:“他们两边都正是急需人手的时候,楚王先行开府已经可以开始经营,郑王却要等到明年,我想接下来不光是我,朝中很多人都会成为他们的目标。这就是场赌博,你押中了,最后便能大获全胜,没押中,就只好自认倒霉。”
“那你呢?你想好了不曾?”宋夫人有些急切地问。
“我这不是正愁着么?”宋寰气躁地。
宋夫人不言语了,但是那闪烁的目光里,却又浮现出一丝兴奋。
能得到皇后和郑王的青睐,这是多么有脸面的事!宋寰是宋家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下头还有个弟弟,宋家老爷子在时虽然也风光无限,可家一分,失去了老爷子在头上罩着,到底逊了不少色。
她嫁到宋家十四年,分家这十年里早忘了恩宠是什么样子,每次进宫觐见也只能依照品级随在别的命妇后头默默叩拜,假如宋寰受到了皇后的赏识和重用……
她真不敢想!
皇后膝下如今只有一个郑王。她所做的一切自然是为了将他推上帝位!皇后比淑妃可强多了,至少朝中如今支持立嫡的还是居多,皇后又历来贤慧端庄,皇帝到最后自然会顺水推舟立郑王的,眼下他那么宠淑妃也没有立楚王,不就是明摆着的吗?
而等郑王当了皇帝,宋寰也肯定会飞黄腾达。最起码到时候升个一二品是不成问题。那样的话,她岂不就成了可以时常进宫与贵人们叙话的一品诰命了么?那该是多么有体面的事!
她这么想着,心情竟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抑。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劝说,却又被他阴着的脸色打消了勇气。
最后见着宋萍仍在一旁,遂就将她拉过来,手扶着她的肩膀。叹息道:“我早就知道你父亲定非池中之物,当年你生下来时那路过的游方和尚便说你将来是个大富大贵的命。如今看来,只怕是逐渐在灵验了。”
宋萍日常与母亲在一起的时间最多,母女间早就有了非一般的默契,眼下宋夫人在想什么她岂能听不出来?她自己一颗心其实也是砰砰跳的。眼下郑王楚王争储争得那么凶,若是宋寰相助郑王夺储成功,那该是多么振奋的一件事!
诚然宋夫人口中那游方和尚的话并不可信。可是宋寰能够有机会发展总是件好事。
起码他升官之后从此她也可以跻身京师名媛之列,不必再被人排在一路闺秀之后。她宋萍不缺样貌不缺脑子,虽不说要凌驾许多人之上,起码也可以轻松击退一大批自诩美艳聪慧实则姿色才智俱都平平的大家闺秀。
老天爷这是在伸手给她机会吗?
她回头看了眼宋夫人,然后走到宋寰身边,说道:“父亲何必这般忧急?依我看,郑王并非就一定会输,既然父亲已然把楚王给得罪了,又早已然明白眼下这形势,不应下来恐怕连郑王也要得罪。左右都是得罪人,还不如干脆帮了郑王,如此也让皇后记得您的好。”
宋寰其实早已经倾向于答应于英。
只不过总要想想还有没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这个时候旁人的意见则犹为重要,稍稍一句话顺了他的心意便能产生巨大效果,他听宋夫人提到宋萍算命的事时已是有了些动容,再听到宋萍这么一劝,那颗归顺皇后郑王的心竟是已活蹦乱跳起来了。
“你们都觉得我应该答应?”
“当然!”宋夫人忍不住欢喜:“皇上赏识老爷,这可是咱们家的体面,如今夺储之事八字才有一撇,那楚王也不过是仗着淑妃的恩宠而已,淑妃也并不年轻了,后宫那么多美人,又不时会有充盈,谁知道皇上会宠她到几时?
“等到她年老色衰,说不定皇上想都不必想,便直接定了郑王。”
宋寰听闻不由点头,郑王到底出身正统,虽是嗣子,也是名正言顺的嫡子,无论如何有着嫡出的招牌,他就比楚王胜出许多,从这点上看,他又确实没有再纠结的理由。
不过,这到底是妇人之见,他还需要再仔细想想。
日暮渐浓,华灯初上。
刚用过晚饭,沈宓便就披衣去了书房,沈宓接过华氏端来的一盘秋梨,也屁颠屁颠到了墨菊轩。
进门她拿了只梨啃着,伏在书案这头望着沈宓:“老爷已经回来了。”
沈宓眼皮也没撩地看着手上的书,“我知道。”
沈雁卡嚓啃了口梨,又道:“你不去关心关心事情会怎么发展?”
“能怎么发展?”沈宓翻着书,漫不经心地道:“他们又没有楚王涉嫌欺君的确凿证据,二则就是有证据,老爷也不可能因这个去揪他,而且楚王既然要暗中做下这勾当,必然也早就跟皇上留了底,说不定早就借淑妃的口表示过也许会有人以此针对他。
“这些事老爷都能够预想到,他又怎么会还去做?”
如今事情已然与他无甚大关系,他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了。
沈雁见他话语里对沈观裕透着极大信心,不由道:“那如果他们要反转,又会采取什么办法?”
“这我可不知道了!”沈宓瞄了她一眼。
这时窗外划过道闪电,几道雷声闪过,天上竟飘起雨来了。
雨声打得屋瓦啪啦啦作响,沈雁深怕呆会儿雨大湿了鞋面,遂也不敢多呆了,招呼福娘拿起灯笼便就准备回房。
才走到门口,忽一人披着雨粉走进来,想是没料到她在此,见到她时怔了一怔,才又垂头行礼。
沈雁认得是曜日堂的林泉,心下一动,不由道:“你有什么事?”
林泉又冲屋里的沈宓见过礼,才又道:“回二爷,二姑娘,老爷今儿原与诸阁老约好了夜里去诸府下棋,但这么大的雨,他的风湿腿疼又犯了,正躺床无法赴约,因而遣小的来传话给二爷,请二爷去诸府走一趟,跟诸阁老赔个不是。”
沈雁回头望着沈宓。
如今这种事情沈观裕已经很少惊动他,一般都是唤沈宣代去。忽然之间又来传话跑腿,难免让人意外。沈宓凝眉顿了下,站起来:“四爷不在府么?”
林泉道:“四爷奉了老爷之命正在改书稿,而且老爷说诸阁老身为首辅,失信于他本已不敬,假若二爷能亲自去,多少也显得更有诚意些。”
沈宓顿了顿,便就道:“知道了。”
林泉告退离去。
沈宓这里便就吩咐葛舟去备车。
沈雁这倒又不急着回房了,跟屁虫一样随着他回正房更了衣,又与华氏送他到二门下上了马车,这才又回房去。
雷雨声轰隆隆地,睡觉的话一则太早,二则雨声这么大也睡不着,便就点了炉香,坐在窗前写字。房门推开,一阵风吹得琉璃罩内的灯火闪了闪,是青黛提着一篮子湿漉漉金黄的大柑橘走进来,不由放了笔:“哪里来的橘子?”
青黛道:“鲁御史去岭南出公差回来,带回来好几筐橘子,方才过府来串门,便带了一筐与咱们老爷。老爷让各房里都拿了些。”
沈雁闻言抬起头来:“鲁御史来了?”
青黛道:“老爷在书房里与鲁御史说话呢。”说着将篮子放在桌上,拿干布擦干净橘子上的水,给沈雁剥了一个。“看这模样就很甜,姑娘快尝尝。”
沈雁脸上却满是诧异。鲁思岚的父亲如今是沈观裕的下属,办差回来串个门自是寻常。但沈观裕不是犯了风湿,正躺床敷药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