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一开始不愿走,老尼们却不肯担这个干系,一面帮着沈弋推她,终于一行人出了禅院,到了去前殿的空地上。
空地上满布着浓烟,廊下的灯笼好些已经被打落了,纯靠月光照亮四面景物,但烟雾朦胧中,仍然只看得见屋宇的大概轮廓。
沈雁记得庵里的地形,在空地上略顿片刻,便与沈弋道:“从东面观音殿过去应该便利些,因东面有口水井,方才打水的时候应该先灭过了那头的火。只是火势既然阻断了水源,可见还得咬咬牙才能冲出去,大家仔细些,动作尽量迅速!”
沈弋道:“我们都知道了,你自己也要当心,不要隔我们太远!”
说着便将身上的湿被单裹紧了些,而后紧张地咽着唾沫。月光下她素日端净绝美的容颜早已经脏污不堪,衣裳湿嗒嗒贴在身上,也早看不出半丝温婉仪态。再看看在场众人,包括陈氏在内,也个个形容不堪,可见在这番困境之下,大家都是在勉力支撑而已。
沈雁咬了咬牙,抬步便往前行去。
然而才上了前殿后的石阶,忽然就有一大拨女尼惊惶失措地奔过来,一面四散冲着一面呼叫道:“快走快走!前殿屋梁埸了!”话音刚落,就听轰隆一声巨响,前殿里火光一闪果然有着火的横梁落下来!
女尼们又是一阵尖叫,开始如无头苍蝇般乱冲乱撞!沈雁与跟在后方的沈弋她们顿时被冲得看不见人影,一院子纷乱中只听见沈弋和福妨在叫着“雁姐儿!雁姐儿!”然而却压根听不到来自她的任何回应!
沈弋好容易抱住廊柱站稳身子,焦灼地往四下查看,哪里有沈雁的影子?眼前灰压压的根本认不出三步外的任何人!她想到了某个可能,浑身立时打了个冷颤,提着裙子站到空地上大喊了几声,却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沈雁被人群卷出了空地,一路避着烟火到了座已经烧过境的佛殿里,一看四面,依稀认出是寺庵东南方的文殊殿,这里与先前沈弋她们呆着的地方已经相隔着小半座寺庵了,而福娘居然没有跟来,只有远处不时传来的几声呼喝。
这种情况下,该死的她居然还落了单!
咬牙看看四下,情形依然很危险,附近的屋宇大火虽过,但是被烧毁的房梁却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可是不管怎么样,今儿她一定要活着出去!
顾颂和沈宣他们在庵外,她坚信一定会前来救她们的,还有负责这一带治安的东城兵马司,他们也必须尽快赶来救火以免火势蔓延!京师的房子多为木制房屋,假如一处失火得不到控制,则很有可能牵连起整条胡同乃至整片的房屋!
所以他们不会拖延太久的。
就算逃不出去,她也只要想办法使自己呆在庵里不被烧死砸死就好!
她抬头看了看殿里已被烧损的菩萨金身,跪下来端端正正拜了三拜,然后凭着记忆寻找最近的水源。
一般来讲水井四周都会比较开阔,她只要守着水井,不住地往四面泼水,然后再伺机出去就好——当然如果安全没有问题,她最好还是留在庵里,她是沈家的小姐,这么样湿着身子冲出去,未免有失体面,那样回头就算保得了性命,也会伤及她的名声,如果两厢都能够顾住,自然是最好。
她遁着庑廊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一路小心地避开掉落的木头与炭火,拐了两道弯,正觉得景物已逐渐熟悉,想起正是曾经到访过的厨院附近,心下一喜,不由加快了两分脚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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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里这净水庵她没少来,别说还有人跟着,就是自个儿走也不见得找不到出路。
陈氏站起来,说道:“时侯不早了,你们俩走吧,帮我跟大奶奶说声,我过两日就回来。”
沈弋想来已是劝了很久,见她这般,也只好道:“那四婶可尽快回来,我和母亲可都盼着您呢。”
陈氏笑了笑,送她们到门口。
沈雁告了辞,与沈弋顺着庑廊往前院来,一面走一面说道:“我早就知道没那么容易劝得通的,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费这番口舌。”
沈弋睨她道:“你以为我想。”
谁让季氏是大嫂,而她又是府里的大小姐呢?沈家世代讲究兄友弟恭,虽然私下里总有不断的龃龉,可面子情总还得顾着。沈雁是二房的小姐,华氏又没耽着府里主要的家务,将来一旦分了家,他们大都出府去了过自己的日子,自然可以不那么上心。
可季氏跟她却不同了,无论如何她们也得做出个样子来,正比如眼下,华氏不来没人说她什么,可长房若是不来做做和事佬,必然就有人说季氏的不是了。
沈雁侧首望着她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月光眼下铺照在庭院里,映得几棵龙柏如同撑开的大伞一般,庵里一到夜里便很少人,也没有什么香客,即使在外头热闹纷扰的日子,也显得格外安静。
“快去……快打水……”
正出了后殿要往前行,忽然西侧禅院里传来几声惊慌的呼喊声。而后便见几个女尼匆匆地往那边奔去。
沈雁蓦地停了步,福娘凝眉望远处望了望,说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沈弋也跟着看去,而就在这时,福娘却突然又指着庵门口的方向惊叫起来:“天啊!走水了!”
沈雁闻声望去,果然见山门墙上噌地冒出一团火来!而后紧接着那火苗一路延伸,顷刻间竟然就燃成了一条火龙。渐渐将整座庵包围在当中!
“怎么会这样?!”
沈弋失声惊叫。一张脸瞬间变白了,从未呈现在人眼前过的慌乱此时也布满了她的脸!“怎么会突然走水,人呢?她们人呢?!”
沈雁乍见到火势起来时一颗心也早就咚地沉了下去!眼下虽是祝融频生季节。但这么快速地燃烧方式很显然是故意人为!净水庵竟然有人故意纵火,敢在京师之中纵火行凶,这幕后人肯定不会是等闲之辈!
“先进去!”
她当机立断拉起沈弋的手,招呼腿都快吓软了的丫鬟们!火势是从山门处往后延伸。现在冲向大门那等于是送死!后殿里还有陈氏在,沈宣他们看到火势必然会设法营救。这关头怎么着也要先把大家聚到一起,到时才好以最快的速度撤退!
几个人拔腿冲到殿内,此处尚未被波及,但站定之后便听四面皆已传来女尼们的惊呼声。然后脚步声呼喊声衣袂翻飞之声此起彼落,原先跟在她们身边引路的两个小女尼已经吓得抱紧双臂哭起来了!
沈雁快步走到殿门口望了望,只见火势很快已将四面山门围成了一个火圈。想必也已经引起了庵外人的注意,如潮水声的呼喊声也已经不停地往庵里传来!庵中几殿尚且还好。但是因为房屋各自都有连接,因而火势也已经有往中间蔓延的迹象!
“怎么办?”沈弋走过来,挽住她的那只手已经在发着抖。火势包围了整个寺庵,那就说明除了灭火之外她们根本没办法逃出去。而眼下寺中只有几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尼,她们哪里来的力气灭火?照眼下的火势,只怕根本等不到外人救援她们就要葬身火海!
“我们先回四婶院里去!”沈雁蓦地转过身,拖着她便往陈氏所住的禅院跑。
沈弋素日甚佩服她的举得若轻,从来也没见过她这么样凝重的脸色,见状不由得也强行压下了心头的慌乱,提着裙随她奔回了陈氏院里。
陈氏院里也是乱成了一团糟,春蕙与丫鬟秋岚正在七手八脚地手收拾东西,而陈氏白着脸站在庭中,正拖着女尼们问她们何处还有出口。女尼自顾无暇,哪里还有心思回她的话?一个个皆摇着头惊惶失措的赶去救火了!
好在院里尚且安好,沈雁顾不上与陈氏打招呼,站在庭中便跟大伙道:“庵外头有很多人,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首先大家都不要慌,也不要四处奔走!庵里只有两口水井,我们就是过去了也帮不上手,倒不如先留下来,如有机会则一起出去!”
福娘首先响应:“顾家小世子和四爷一定会赶过来救我们的!我们要听姑娘的安排!”
沈弋点头,这里也随即安排自己身边的金霞与青葱:“你们快去抬几桶水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里陈氏也连忙命令春蕙她们同去帮手。
庵里乱成一团,从外头看去,火舌很快就从庵外树木之间蹿出来,然后冒出滚滚浓烟,先行着火的西殿那片竟渐渐成了一片火海!
泗洲阁这边沈宣因订位订得晚了,并没有拿到靠玉溪桥那边的雅室,只有背向那边的一处静僻的房间可供选择。但既然来了也没办法,临时换地方不要说还能拿到称心的房间,只怕连坐的地儿也成问题。
沈茗反正是开心的,虽然遗憾于陈氏不能陪他,但能出来放灯却是他一贯夙愿。
沈宣见着他们高兴自也高兴,这里虽看不到玉溪桥,但却可以看到这边很远一处风景,因而这里叫人上了点心,便就挥退了伙计下去,与顾颂坐在窗口当风处一面吃茶,一面等待起沈雁她们来。因着房间静僻,净水庵这边竟是一时未曾察觉。
韩稷这里做好了灯,让人替韩耘扛着出了门去,叉腰望着天上圆月顿了片刻,便也回了颐风堂。
进屋看了会儿书,然后又打坐习了会内功,但不管做什么,竟总有些心不在焉,想起薛亭前儿送来罐茶叶未曾开封,索性下了地,让人收拾了敞轩,一个人坐在清风里对月品起茶来。
辛乙端着两样点心走进来,搁在案上道:“空腹吃茶,不利于养生。”
韩稷看着那点心边上铺着的葡萄,沏茶的手势忽然就停在半空。
他上一次见到葡萄的时候,是在顾家。沈雁站在顾家庑廊下,冲顾颂笑得纯和无害,而她面前站着的顾颂,也同样浑身上下散发着安适的气息。当时那画面,可真是让人难忘。
他抬起手来,继续沏茶。
手势娴熟而优雅,两杯茶斟到七分满,一滴都不曾滴到不该滴到的地方。
他推了一杯到对面,示意辛乙:“喝茶。”
沈雁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让他吃瘪的人,安宁侯要治他,他应该感到高兴。
也不知道安宁侯准备怎么收拾她?
他开始猜想起来。
最好是拔了她那口利牙,再挖出她那颗心眼儿比莲蓬眼儿还多的心肝,让她从此之后能够老实些乖顺些,见了他的面敬畏地唤他一声韩公子,然后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做她的花瓶,不多言不多语,下棋的时候不赖皮,输了就心平气和地甘拜下风。
若有这么老实,那就太好了。
韩稷想象了一下这样的她,竟然又觉得好陌生。
出身富贵骄蛮任性的沈雁假如不再谈笑自若率真爽朗,不再张扬跋扈剑拔驽张,不再运帱帏幄苦思着怎么使唤他,不再气定神闲地指出他的图谋与他谈论怎么让皇后倒霉,那么她跟世间那么多的千金闺秀有什么区别。
算了,就冲着她曾经让他屡屡败于手下,他就盼着她点好得了。
可是安宁侯都已经让人贴身盯她的梢了,她还能好得起来吗?
安宁侯应该是已经有了什么阴谋,今夜人多眼杂,要下点什么黑手机会多多,而陶行方才又说沈宣他们带去的人挺多,只有顾颂和陶行他们俩在,而且顾颂还不能近身跟随,假若安宁侯的人有备而来,想要得手倒也不是件很难的事。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也有宰相肚里能撑船的肚量。
不过,有陶行他们,还有顾颂在,她用不着他操心的。
他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顺势将滚水沏入壶内。
辛乙望着渐渐已注满的茶壶,将点心推过来些,说道:“少主,用些点心。”
他拈起块翡翠切片儿来看了看,放进嘴里。然后又拿起盘子里的葡萄,一颗接一颗地当暗器掷向栏外鲤池里的太湖石。
辛乙神情颇有些无奈,但他仍是恭谨的。他一向惟命是从,哪怕面对的是这样任性的主子。
葡萄抛完了,韩稷顺手举起面前的温茶,一口灌下喉。
辛乙道:“要这么喝,还不如喝酒。”
韩稷撩眼看他。
辛乙微顿,正色道:“沈宓只有沈雁一个女儿,安宁侯今夜此行,多半是冲着沈宓而来,少主既是爱惜沈宓的才学人品,这个时候正宜雪中送炭。更何况又还有颂少爷在内,因而小的觉得,少主于情于理,都该去一趟。”(未完待续) 沈雁好无奈。早就知道她今儿出来是为着四房的事来的,刚才真应该找个由子跟顾颂他们一道上泗洲阁乘凉去。
她端起面前的乌龙茶喝了半口,说道:“我在金陵的时候华家隔壁曾住着户茶叶商姓王,一开始他们家很有钱在金陵很势大,可没想到那两年天气不成,一园子茶树全部死了,包括那棵老茶王,那人家立马就破了产。
“然后他们老爷被人追债掉下沟崖死了,三个儿媳妇一个回了娘家一个改嫁,还有一个倒是带着孩子留了下来,没两个月却是又伙同娘家人来夺婆婆的嫁妆,总而言之那位王夫人晚年遭遇十分凄惨。
“但是她带着两个才踹跚走路的孙儿硬是挺了下来,保住了自己所剩无几的嫁妆,拿那笔钱买了半片小山坡,重新又种上了茶。如此过了十七八年,那片茶园竟被她经营成了大于原先十倍面积的有模有样的茶庄,王家在王夫人手上又崛起了,这至今在金陵仍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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