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稷点点头,含笑告退。
他的目的并不是独独针对皇后,楚王不着急,他自然也用不太着急。
心心念念要打倒皇后的那个人是沈雁才对。
他想起那浑身长刺的丫头,每次跟她说话似乎都得卯上一股子劲。稍不留神就被她扎出血,这些日子因着听辛乙的嘱咐静养身体,也没有空去跟她谈那密旨的事,她倒也沉得住气,偏没有半丝儿声气传过来,弄得他如今真怀疑她是不是为了诈他去春闱给沈宓当保镖的。
而这又有什么不可能呢?反正她死活也不肯吃亏。
韩稷回到府里。翻起了皇历。
这种消息到底离后宅深闺还是有些必须遵守的距离,传到沈雁耳里的时候,已经是这日晌午,她趁着春困午歇了一觉起来之时。
彼时紫英正好陪着华氏从卢府串门回来,显得十分兴奋。
“据说是这样的。安宁侯昨儿夜里从魏国公府赴宴归来的路上,独自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到翠玉胡同去逛窑子,结果没带钱,让老鸨子打了脸不说,还让龟奴们剥光了衣裳绑起来打了几板子!一直到今儿早上那刘括送了钱去才把他赎回来!”
紫英已经快二十了,本已是个大姑娘,私下里又知道沈雁比起她们这些丫鬟们更加荤素不忌,听说这逼迫过沈宓的安宁侯如此狼狈。哪里按捺得住兴奋的心情?当下就一五一十地把听来的消息全给沈雁说了。
沈雁的嘴也是张了老半天才合上。
安宁侯会在这个时候去宿妓她已是觉得不可思议,一般身份到了一定程度的人,是不会在外宿妓的。他们看中了谁,把她赎出来养着不是一句话的事?此外他因为没钱付嫖资让人打出来更是让人觉得不正常,他便是不带荷包,总归也会带着别的饰物吧?又怎么会被人当狗打?
她直觉这中间有蹊跷。
昨儿沈宓走后,她也跟葛荀稍稍打听了几句赴宴的事,听说安宁侯也去了。便大约知道他此趟恐怕不单纯,但沈宓昨儿回得晚。因为顾至诚醉了,拉着他说了好久的酒话。等到沈宓归家的时候,她也歇着了,早上他又要上朝,根本就没碰见面。
春闱之后沈宓一直忙碌于公务,并没有时间来处理安宁侯这件事,但她知道沈宓肯定不会就此善了,但是昨夜他的去向都有人为证,而且他也不可能会以这种幼稚的手段来报复安宁侯,所以下手的人肯定不会是他。
那又会是谁呢?
难不成是韩稷?他这个人虽然心狠手辣,但是也不像是做这种没品的事情的人。而且昨儿是他府上设宴,一个不妥便很容易让人怀疑到他头上来,他才没这么蠢。
何况安宁侯又并非那好相与之人,此番吃了这么大的亏,回头必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将这害他之人整治一顿才罢休的了。皇帝虽然废了太子,皇后却没实质的过错,再加上有臣子相扶,回头查出了真相,皇帝总会给几分薄面给他的。
可是除了他们,她再也想不到别人来了。
安宁侯府扎扎实实热闹了几日。
首先是蔡氏。蔡氏本是个粗性子,往日因着安宁侯三妻四妾的她早已是咬着牙关在忍,这次他居然敢去宿妓闹出这等丑事,哪里忍得?这几日便扑进房里不住地叫嚣,安宁侯不堪其扰,只得插上门阻住她进来。
蔡氏寻他不着,便又将火转撒在后院小妾们头上,小妾们里头自有那么一两个深得安宁侯宠爱的,平日里也没少交锋,这当口又哪肯受她的闲气,纷纷撸起袖子与她对干。自然是敌不过蔡氏这主母,于是便又换了副脸跑到安宁侯床前哭诉。
安宁侯时刻不得安宁,哪里还谈什么养病?
而到了晌午程谓又奉旨而来将他臭骂了一顿,程谓走后,他便已经只剩翻白眼儿的份了。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前后两次被罚俸,他这是犯了什么太岁!
好在素日也还招揽了不少人在身侧,幕僚们里头也有几个顶事的,由着他们从旁照应了两三日,才总算是下了床。
刘括每日在衙门与侯府两边穿梭,经过皇帝一番强势打压,外头议论取笑的声音倒是也少了些,可终归捂不住人家的嘴,官员们的嘴得住,老百姓的嘴却怎么也捂不住。再说人家议的也不是什么宫廷秘辛与朝政机要,王法也没规定不给议论朝臣私行。
安宁侯每日里听得刘括传话,都不免气得血往上冲,刘括忍了两日,便就说出自己的疑惑道:“我总觉得这事大有蹊跷,就算侯爷那日撞见的是鬼神,可那处地头并不十分偏僻,又怎么会在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上冒出来呢?
“而且这两日我也去打听过,那一带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侯爷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安宁侯这几日焦头烂额,满脑子都想着在娼馆里所受的屈辱,哪里有心思去深究那鬼怪的事?但如今听刘括这么一说,他仔细想了想当时的情景,那鬼虽然恐怖,但“它”又动作敏捷身形矫健,若不是那身打扮,倒像是个有武功的人。
想到这里他便就说道:“是有些古怪。不过他又为什么能飘在半空呢?”
刘括想了想,说道:“沧州那边有些民间艺人,常擅玩孤身走铁丝的功夫挣钱,这种功夫其实对于武功高强的人来说,其实不算什么难事。当时天色那么昏暗,若是有人早就布好了铁线在那里,人踩在上头也不容易看出来。”
安宁侯心头一凛,是啊,当时不但天色昏暗,而且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陡然之间冒出来的“厉鬼”身上,哪里会留意这些?
他说道:“这么说来,我是被人暗算了?”
刘括道:“总之我觉得十分可疑。这两日我与周先生朴先生他们也私下议过这事,他们也觉得是有蹊跷。但是,我们却又想不到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安宁侯眉头紧皱起来,那日后来去追“鬼”的护卫回来后表示那鬼走出巷子口便不见了,且不论是真是假,他都已经把他们全部给撤了。而他后来遇到了那个陈丘虎——是了,得先弄清楚这个陈丘虎的虚实!
“把梁恩叫过来!”
梁恩过来了,听他一问,当即讶道:“我二舅子确实叫陈丘虎,可他上个月都已经回乡祭祖去了,压根没在京师啊!”
安宁侯一听这话险些晕过去。
这么说来那陈丘虎竟然是假冒的,他是假冒的,那闹鬼之事自然也就是假的了!
他想起他被娼女们拉进去的时候,当时身上忽然奇痒难熬,若不是因为这股痒而驻了足,又怎么会在那宝二胡同被娼女拖进去?再者,娼女们拖他之前,原还是不敢的,是那假陈丘虎那么一说,她们才敢放肆,而且还有,他的荷包饰物居然那么巧全不见了,这分明就是个圈套!
想到这里,他心里的愤怒便全部涌上来了,当下光脚下了地,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刘括道:“你这就安排几个人,即刻去给我查!就是掘地三尺,你也给我把这伙人找出来!”
刘括领命,立即退了下去。
安宁侯坐回床上,直气得心肝窝子直疼。捂着胸口哎哟了半日,倒是忽然又想起一事,立马又从床上跳下,并叫了管事进来,说道:“速拿纸笔过来,我写张礼单,你拿着那两块田黄石着人送到沈家去给沈宓!”
这些日子他着急上火,倒是把这正事给忘了。沈宓那边好不容易被他撬动了,可不能因为这件事而撂下,算算都已经过去了三四日,假若拖得这事也生了变故,那么可就得不偿失了。(未完待续) 安宁侯在轿内闭目养神,陡然听见轿外的尖叫,连忙掀开帘子:“怎么回事?!”
然而下一秒他却也动弹不得了,面前半空中,赫然飘着个满脸是血的人,眼睛鼻孔耳朵嘴,全都在突突地冒血!而他四身上下,居然被一片诡异的蓝光笼罩,那张鲜血淋漓的脸看着让人心悸的恐怖!
安宁侯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等阵势,连忙喊道:“快!快上去!”
护卫们早就被突然掉下来的“鬼”吓呆了,听闻这话才算是找回了意识,提着刀要上前。哪知道这鬼突然又桀桀地阴笑起来,突然瞪圆了眼睛指着他说道:“你头上的玉冠很不错,快拿来给我……”说着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枯手,指向安宁侯。
安宁侯下意识去摸头顶,却忽然感到手上一冷,头顶的玉冠居然像是长了眼似的,直直朝那鬼飞了过去!
“鬼,有鬼!”
安宁侯一屁股跌在地上,面无血色,整个人都筛起糠来!
李长顺早就晕死了。护卫们似乎也软了手,虽然还在下意识地往前扑,可是那鬼悬在半空,忽上忽下的,他们又哪里够得着?
“什么破玩意儿,臭哄哄的!等我来看看你的心肝香不香?”
那鬼将玉冠啪地甩在地上,然后蓦地伸出枯爪往安宁侯胸前直扑过来!
安宁侯惨叫一声晕倒,护卫们紧随过来护驾,那鬼不知是被惊还是见不得手,突然掉头往街尾飘去。
护卫们纵然身怀武功。可到底是信鬼神的,刚才亲眼见着他那隔空取物的灵力,武功再高,人力又怎敌鬼怪?因而早恨不得远远避开,这会儿见着鬼影远去。安宁侯又已晕倒,便都不约而同地提着刀追赶去了,只不过鬼去的方向是东,他们则去的是东北罢了。
这里安宁侯倒在地上,街上又再变得安静非常。
顾颂收回方才空掷在安宁侯髻上的小笊篱,冲树上的薛亭点了点头。
“隔空取物”看着厉害。其实说起来一点都不神奇,这小笊篱是仿照当年顾至诚他们翻城墙时的铁笊篱现拿铜箸儿弯出来的,只有铜钱那么大小,方才董慢伸手出来时他就堪堪将这渔线栓着的笊篱掷到了安宁侯头上,然后勾住玉冠飞向董慢。
他们这些人都是打小就练武功的。底子好的没话说。
安宁侯当时吓得都尿裤子了,一门心思认定那就是鬼,哪里还会意识到是人在作怪?
收拾好了东西,薛亭整了整衣襟,从破墙后头走出来,冲着对面巷子学了两声猫叫。紧接着巷子里便走出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来。薛亭对他附耳交代了几句,这文士便就趁着夜色悄悄步向了安宁侯来时方向。
这会儿三月里的雨夜也还有些微凉,晕倒的安宁侯这时候已经有了动静了。
文士这时走过来。大声地咦道:“谁躺在那里?”
安宁侯蓦地吓醒,立刻抱着身子退到了墙根。
文士道:“是安宁侯?”然后加快脚步走过去,弯腰仔细看了他两眼。一击掌道:“可不就是安宁侯么?您怎么在这儿躺下了?”
安宁侯眯眼瞧了半日,并想不起他是谁,遂道:“你是?”
文士道:“我叫陈丘虎,是五城营梁爷的二舅子呀,您不认得我了?”
梁恩的二舅子?安宁侯实在想不起来了。但看他这身打扮规规矩矩,并不像什么坏人。再望望四处,并无那鬼的影子。心里才算安定了些。咽了口口水,他站起来。勉强恢复镇定道:“方才树枝突然被雷劈断,阻住了去路,因而在此耽搁下来。”
当着个外人,他可没脸说是被鬼吓尿了裤子。
“你怎么在这儿?”为了掩饰尴尬,他又问道。
陈丘虎道:“小的刚才在友人家里喝多了两杯,怕回去遭妻子数落,所以弃了马自己走一段,借机散散酒气。”说着打量了安宁侯两眼,他又瞅着他湿漉漉的下身,说道:“小的跟侯爷倒是有段路同行,眼下既无轿夫,不如小的伴您一程?”
安宁侯下意识要拒绝,但回头瞧瞧李长顺瘫在地上人事不知,总不能让他这个主子留在这雨夜里等他醒来。再看看这陈丘虎,一脸热切,想着这街上是再也不敢呆下去了,便就道:“那就走到人马繁华处,去雇辆车。”
陈丘虎答应着,遂亦步亦趋随着他前行起来。
安宁侯是虚胖体质,平日里并不曾练过什么筋骨,刚才再那么一吓,哪里还有什么力气?走了几步竟是已经迈不开腿了。陈丘虎见状遂上前搀扶着,安宁侯好歹轻松些,于是就这么靠着他相扶走出了几十丈长的一条街。
出了街口,他忽然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先是扭脖子的时候觉得脖子有些麻痒,再接着脖子往下大片皮肤都开始发痒,初时还能忍耐,到后来却是无论如何忍不住了,竟甩了陈丘虎,立在街头伸手抓挠起来。
可这股的痒劲又来得莫名其妙?那种痒完全是痒在皮肤以下,他便是抓也是白抓。
陈丘虎道:“侯爷这是怎么了?身上长虱子了?小的给你挠挠?”
安宁侯被他这一弄,更是痒得不行了,难受当街手舞足蹈起来。正在这当口,又听一群妇人女子的娇嗲声,抬头一看,原来他们站的这地方竟是片烟花地附近,街上四处都是招揽生意的娼女!
见到他这般模样,那帮女子便围拢过来,个个掩口窃笑着。当中有几个胆大的,便说道:“这位爷,您哪里痒痒?要不要妾身给您挠挠?这地儿脱衣可不大妥当,不如上咱们楼上去,让妾身服侍您沐个浴?”
安宁侯烦躁得不行,陈丘虎连忙道:“爷这定是方才在地上沾着什么肮脏物儿了,眼下左右也是走不动,不如你就近到这里头去洗个澡也好,小的去侯府给您送个讯儿,回头让人来接您可成?”他一面说着一面眼望着那些娼女。这一看,就好似在暗示着什么似的。
娼女们听得这话,再仔细看安宁侯这身锦绣装扮,果然来了劲,还不等他答话,便一窝蜂涌上来,从陈丘虎身边你推我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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