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重点。”卡佳不耐烦的说。
“那一位的身边的确有一个相当引人注意的角色。”
这句话果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抬起头来,对着艾热挑眉。
“什么样的?”
“模样像是神族的人。”
表情立刻变化为连“然后呢”都不屑于说的烦躁表情。
“听闻是一个丑的不能再丑,上街都把孩子吓尿了的青年模样的人。”
卡佳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他蹙起眉头,目光直直的盯着艾热。“名字?”
艾热小心翼翼的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理雅。一个介于古神语和联邦语之间的名字,词义是‘弄虚作假’,或者‘神的旨意’。”他垂下头,装作很恭顺的样子,脑子却越加活跃的将面前的人的一举一动分析起来。
卡佳嗤之以鼻。“装腔作势。”
艾热说:“两人的关系似乎非常亲密,像是互相依靠的家人,据卡尔斯讲,在某种程度上……似乎太亲密了些。”
卡佳手中的笔悄悄放下,艾热心想:果然还是好奇了,终于到了重点。
“什么程度?”卡佳问。
“您在意吗?”艾热的喉咙里发出奇怪的笑声,卡佳双目如炬,像是要把他活活在原地点燃。于是他立刻道歉。“开玩笑的……您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最不理解人的感情这东西了。”
卡佳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目光又回到文件上,不再理睬他。
这沉默没持续多久,艾热一直冷眼观察着,说:“您好像早就已经猜测到了。知道会这样还放任不管,看来您还是挺看好那一位的。”
卡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条件反射的抬起头来骂他:
“别胡说八道。我说过,对我来说是谁都一样。”
艾热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摊开了手掌。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想法。
“那您打算怎么做?用作要挟么?”
卡佳厌恶的瞪了他一眼。默默的注视着报告纸,暗红色眼睛陷入黑暗中,像是蒙了一层薄雾。
而这层雾没有在他眼中浮现几秒钟,他就长叹了一声,眼光变得冰冷。
他微微嚅动嘴唇,说了一声“无聊。”然后连带信封和牛皮纸一起抓起。修长的指尖上一团艳丽的火焰一跃而起,几乎跳到了天花板上。火光中,纸页被烧得精光,只剩下残留的一吹即散的黑色灰烬。
艾热始终瞪大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看来您是真的喜——”
“闭嘴。”卡佳立刻打断了他。“说了不是这么回事。把你的猜测咬碎了咽进去。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给我统统忘掉。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儿。”
艾热停顿了几秒,然后微微垂下头。喉咙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当然。您要是这么说,我也就这么做。现在这个工作我挺喜欢的,还不准备违背顶头上司。”他边说边滑向房间另一侧,靠近那些死死盯着他的魔王肖像。“可您真不担心吗?”
艾热蓝色的眸子闪烁过一丝诡谲的光。
卡佳侧过头来乜斜着眼盯着他。
收到了沉默的鼓励,于是艾热再接再厉的用那柔软的嗓音低声说:
“毕竟有过那样的联系。既然我能查到,有点脑子的别人自然也查得到。到时候局面乱了套,就算是您也要倒霉。”
卡佳跷起了腿,冷漠的盯着他。嘴唇抿了抿,又松开。
“还需我告诉你怎么做吗?”
艾热笑着说:“当然当然。我只是问问……还是一样封口吗?”后一句开口时话音已微微转冷。
他面具般的笑容像是裂了一条缝一样,内里的真实渐渐显露。
卡佳说:“只有那些不肯收封口费的。”
“我明白了。”艾热点点头。“另外——”
卡佳刚刚回过去的头立刻又转了回来,脸上的表情还变成了“你怎么还没完”的不耐烦表情。
“可能也不需要我多说。您也想过吧?”艾热轻声说,“万一‘那一位’背叛了该怎么办?”
这句话刚一出口。卡佳的神情就立刻改变了。
那双桃花眼涌现出难以形容的可怕戾气,让他身边的氛围都改变了。
然而艾热没有惧怕,他甚至兴奋的微微发抖。他等待这样的时刻很久了,但真正触怒面前的人的机会却是极少的。此刻,他相当开心。
卡佳没有沉默多久,他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那就是我的事了。”
咚咚。
门发出了剧烈的响动,然后一个侍卫闯了进来。室内的两人立刻将视线集中到他身上。
这人一个哆嗦,差点坐倒在地上。
“米耶莱普兰德大人!”
卡佳拍了一下桌子,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他喊:“你当这是食堂么?”
“对不起!”侍卫立刻颤着声音叫起来,“但是——陛下她——”
等他好不容易结结巴巴的把话说完。不仅卡佳,连艾热的神色都有些微改变了。
卡佳紧蹙起眉头,疾步向大门外走去。没走出门之前还转过头对艾热催促了一句:“快去!”
然后急匆匆的消失在了走廊里。
“真是有趣。太有趣了……”
艾热舔了舔嘴唇。掠过因腿软坐倒在地的侍卫,走出了会议室的大门。
§
瓦伦提卡中央医院。
漆成黑色的铁质医院大门前站着一排宪兵,将围观的人和记者全部挡在外面。皇家侍卫队的成员不时巡逻往返,面上全都带着如同写着“一级戒严”的神色。
记者们高声的呼喊着,不时描绘记录。人们交头接耳,围着医院绕成一圈,小声讨论着情势。
“你看到了吗?”矮瘦的男子小声与身边的中年人说着话。
“看到了……”中年人连连点头。“好厉害。一时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有人喊我才知道。”
“女王陛下不知道伤的怎么样啊……”一旁的家庭主妇一样的中年妇女伸长了脖子,想要越过医院的铁栅栏,看清楚里面的模样。
“已经死了吧?”一个记者叼着吸了一半的香烟,捣鼓着手中的相机,漫不经心的说。
妇女和其他两人瞪大了眼睛,互相对望。“啊?不会这么简单就死……了吧……”
“谁知道。”记者食指和拇指夹着香烟,将烟灰抖了抖,“看着严重的要命。刺客是逮起来了,但好像是团体作案,还没抓全呢。”
中年男人惊叫:“啊?!那不是很危险?”
“就是啊……”记者嗤笑,“所以别到处晃悠,乖乖回家看着老婆孩子去吧。谁知道没准儿就有个恐怖分子来袭击医院呢……”
作者有话要说: 恐怖分子袭击……
☆、路途⑨
医院内二层狭长的走廊被全面封锁,两端和循环巡逻的侍卫像是上了弦的木偶人。每个人的脸上表情都阴郁僵硬,只要出现稍微奇怪的动静,他们就立刻如杯弓蛇影般过度反应。
塔莎在那扇漆成白色的木门前徘徊许久。
她每一圈都不敢超过半径两米。右手牢牢的抓着剑柄,像在提防着随时可能从阴影里跳出来袭击的敌人。她嘴里不时念念有词,又忽然脸色煞白。
她看了又看那扇紧闭着的房门。眉头紧紧蹙起。
这时门忽然咔哒一声,把手松动,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高挑女人——西里法走了出来。
塔莎像是见到骨头的狗一般迅速跳了上去,焦急地抓着西里法的手臂问:“情况怎么样?”
西里法看了一眼自己被揉皱了的衣袖,摇了摇头,说:
“现在还处于昏睡状态。这也没办法,虽然将军砍断了箭矢,但毕竟还是‘魔神之矢’。光只是箭威也够受的了。”
她说完,看到身边女性脸上浮起如同从主人那里接到否定命令的小狗般失落的表情,忍不住继续说:“我毕竟不是真正的医生,去找个治疗师来不好吗?”
塔莎叹了口气,烦乱的心境已经全面体现在了脸上。她开始咬起了大拇指的指甲。
“现在不行。”她低声说,面色苍白,神情严峻,“我和守卫军相处时间也不短了。重重的守卫之下,居然还能出现刺客……现在哪里有内奸间谍跳出来都不知道。不能采用不认识的人。”
她说着,还有点神经质的四处张望了一遍。
西里法盯着她,平日僵硬的面孔稍稍松动了一些。并随之叹了口气。
这点动静似乎都惊动了塔莎,她迅速反应问:“怎么了?”
西里法看着她说:“你还只见过我两面,怎么就能相信我不是刺客同伙?”
塔莎摇摇头。“女人的直觉很准的。我相信你没问题,更何况……”塔莎侧过脸来。
西里法注意到她忽然变得锐利且冷意森森的目光,不禁吃了一惊。
“如果你敢伤害苏尔,我绝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扇大门。”塔莎坚定的说,目光没有丝毫动摇,神情中似乎都带着微弱的杀气。
西里法停顿了一会儿,移开目光。将自己褶皱了的衣袖抚平。低声问:“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塔莎似乎对她的问题有些吃惊。她随之瞄了一眼自己一直守候着的房门,说不上是故意如此,还是习惯成使然。她说:“不仅是很好的朋友。她是我在内心发誓要追随的人。”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紧接着又追问西里法:“伊难卢卡将军怎么样?”
西里法掩住嘴,思索了一会儿,回答:
“胸口的伤虽然有点深,但在治疗之后已经无恙了……他坚持要守在陛下门口,但我说塔莎中尉正在履行职责,所以让他养足精力再来保护陛下。”
说完,她向塔莎望了一眼,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你怎么了?也感觉不舒服吗?”
塔莎微微张大嘴,神色复杂。
她摇了摇头,咬着唇说:“我只是感叹,果然不愧是伊难卢卡将军。哪怕是在最危急的一刻,也能想办法保护陛下。如果是我的话,恐怕已经什么都做不出来了。”
她回忆起在最后一刻将长剑挥出斩断箭头的伊难卢卡,而随之他就被对手的一剑砍中。想来他是故意如此的——如果挡住挥向自己的刀,就无法斩落射向女王的利箭。
比起自己,他还是选择了自己的主人。
“是吗?”西里法双手抱胸,微微歪过头,与塔莎并排在一起靠在医院的墙壁上。“我倒是觉得陛下更加不可思议。”
她紫色的眸子安静的凝视着走廊里阴冷的角落。塔莎奇怪的盯着她。
西里法耐心的解释道:“如果陛下不是因为担心将军阁下,想要快些离场的话。恐怕将军已经死在那人手上了。”
“的确如此。”塔莎点点头。
如果不是提前离场,那么瞄准女王的箭矢也不会着急的射出。但紧接着,她又笑了出来。走廊内的气氛似乎突然放松了许多。
塔莎笑着摇头说:“像她这样的操心命,似乎肯定会做出类似的事来。”
西里法看向她,颤抖了下嘴唇。目光游移。她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的开口了。
“塔莎阁下。”
正在发呆中的塔莎被吓了一跳。“干什么?这么正经……叫塔莎就行了。”
西里法没有理会她,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接下来的对话上了。
“……我可以相信您,相信陛下吗?”
塔莎狐疑的盯着她。“都到这时候了,说什么呢?”她又忽然睁大了眼睛,伸出一只手想指着西里法的脸,却发现对方比自己高出不少,于是指着她的胸前,“还是你隐瞒了什么?不会真是刺客的同伙吧?”
西里法果断摇头。“当然不是。”她稍稍垂下目光,深吸了口气,集聚自己的勇气。
“事实上,我……”
——咚。
重物落地的声音。声音发自于房间内部。
塔莎的脸色立刻煞白。她惊惶的望了四周一眼,先推开西里法,然后立刻打开门冲了进去。
西里法紧跟在她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塔莎喃喃的说。
放着空置的橱柜与写字台、沙发的角落一尘不染,床上被褥凌乱。床右手边的一扇窗子敞开着,白色的窗帘被夏日温暖的风吹拂起来。
塔莎站在房间正中央。全身陷入僵硬状态。
西里法则向窗外探视,除了医院的后花园,以及守在栅栏之外的守卫以外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她又走回到那张单人床前,将手伸入被褥。
“还有体温。”她转过头对塔莎说,“刚刚还在这里。”
塔莎似乎被她的声音唤醒,面色惨白的扑到窗前,上下左右全部仔细观察了一遍,似乎担心刺客就趴在房顶上面。
“该死——!”
她咬着嘴唇,眼神惊惶,就要冲出房门。西里法赶忙拉住了她。她一只手放在唇边,低声说:“不要声张。记者还在外面。”
塔莎急促的喘了几口气。直直盯着面前的人,隔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我明白了。”
她深吸了口气,走出门去,高声对走廊对面呼喊。等到穿黑色制服的侍卫们赶到,她厉声对他们命令:
“有刺客混进了医院。你们把守住所有的门,包括侍卫队和宪兵在内,所有人都不得走出医院一步!”
侍卫们互相看了看。
“是。但是,中尉——”其中一个矮个子的侍卫低声插口。
“什么?!”塔莎锐利的目光转向他。
侍卫结结巴巴的说:“米耶莱普兰德大人他……”
塔莎这才转过头,向着可以看到医院正门的窗口望去。正门前停泊着一辆非常惹眼的,镶金框的阔气四轮马车。她一阵头疼,点点头。“我明白了。把那位大人放进来吧。”
等侍卫们离开,她转向了西里法。
塔莎此刻简直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出去。然而作为现场的指挥官,她却不得不耐下自己的性子,把所有急躁的心情吞下肚子。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西里法认真的盯着她,破例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说:
“这里交给我。你去营救陛下。”
塔莎睁大了眼睛,像是有些吃惊。但没多少犹豫,她就点点头,反过去拍了拍西里法的手背。
“好。你自己小心。”
她话音一落。人再度跑进房间,攀上窗台,从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