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不宜。还是快点离开吧。”一个男声说道。
两人看到巨狼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全身包裹着黑色的男人。
他的脸色苍白,一只眼睛的眼皮上似乎还有一条长长的伤疤。
但看上去很年轻。
“你是谁?”奥拉谨慎的问,但剑已经收了回去。迪芬也跟着收了剑。
“我?”男人伸出一只手,摸了摸狼的耳朵。巨狼已经从地上的嫌疑人身上跳起,如一条哈巴狗般围着男人转了几圈。“国家召唤士欧德。”
“国家……”“召唤士……”
迪芬和奥拉面面相觑,隐约感觉这身份似乎很不得了,但又具体不知道怎么个不得了法。
欧德目光游动在两个年轻的孩子脸上,然后长叹一口气。
“只是一个被演讲感动了的可怜怪胎而已。”他摇了摇手,让‘狼王’消失在了空气里。他又擦了擦鼻子,眼睛有点红。
“不好意思。”他对着躺在地上动也动不了的男人说。“这么感动人心的时刻,我可不想有人来破坏场面……我还挺喜欢那小姑娘的。”
他用长靴的尖头轻轻踢了踢地上人的头,然后随手戴上了帽子,转头向小巷的深处走去。
“再见。”他轻飘飘的说。
迪芬和奥拉发呆似的盯着他的背影。
直到“砰咚”一声。
两人低下头来,脸和胳膊像是被某种黏糊糊热腾腾的东西淋了一身。
低头一看,发现地下躺着的人的头居然爆了。只剩下一具没了头颅的尸体。
迪芬傻了似的盯着尸体看。
“喂。奥拉,那人是不是……”
奥拉毫不犹豫的回应:“对。好像杀人了。”
她神情呆滞。
“那我们就是目击者咯?会不会被……杀人灭口?”迪芬吓得浑身哆嗦。
奥拉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别开玩笑了。你傻啊……走啦。”
拉着迪芬的胳膊肘,赶紧离开了现场。
§
申图站在布满己方与敌方尸体的战场。
“抓获了一个叫佩顿的指挥官,但听说只是个挂名,真正的那一个早在攻城时就逃跑了。”
副官这么说。
“辛苦了。就这么向上报告吧。”申图点了点头。
他觉得很疲累,看着血染红的土地,和被阳光照耀着的伊德里瓦城,像是黑夜带来的幻境破灭了,他只能凝视现实发呆。他愿意在这种心境里多沉浸一会儿,因为接下来的现实只会更加糟糕。
“捷报已经传回去了。恭喜您,申图阁下。这一回是大功。”某个不认识的长官出现了。
在战役开始前,他并没有现身,但在此刻,却非常乐意第一个出来庆功。
申图看不清他的长相,他感到头重脚轻。
“是吗?”他喃喃的说,转头向着医疗区的反方向走去,“我要自己呆一会儿。”
“阁下?”那人在后面叫了他一声。
但之后就没了声音。
申图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走到再没有医疗队出现,回收无法动弹的伤兵。他从城外走进城内,城内的街道上也陈列着尸体。
虽然他并不十分了解,但恐怕城内城外都是一场恶战。
忽然,他看到某个靠在主街道墙壁上的尸体,那人的脸非常眼熟。随后他认出,是那个第一个出面迎接他的分队长。之所以感到有些违和感,大概是因为这人头脸虽然冲着申图,身子却背转了过去——被拧断脖子死去的。
——到处都是这样。
申图看向与昨晚不同的明朗天空,又看向血染的到处是尸体残片的大地。
——世界怎么是这么构成的呢?
他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人接近。
迅速一只手伸向了剑柄。然而却有另一只神出鬼没的手如鹰爪般钳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冰冷滑腻。申图哆嗦了一下。
“杀人犯的味道。”
这句话出口后,话音尾随着一连串古怪的笑声。
申图猛地转过头。艾热睁大了他浅而怪异的蓝色眼睛,似乎一瞬间看入了他的灵魂。
咚。咚。咚。
听到血液流过血管,进入心脏的鼓动声。
申图咽了口口水,挥手强行挣脱开了艾热的桎梏。
艾热还在咯咯的笑着。
——好想杀了他。
申图忽然涌起了极强的杀意。但这杀意却似乎碰撞到了某个坚固的墙壁,他摸到了剑身上的绿宝石,冰凉的触感立刻抵消了他的燥意。
——这把剑,已经饮够了鲜血。
他转过头不去看艾热。
只是凝视着天空。
虽然天空的蓝色会让大地和海水变了颜色,但是大地上的血色——却似乎永远无法改变天空的颜色。
这不是很不公平吗?
他忽然想。
站在了尸体堆的最中央。
§
国防部办公室。
先到的两人在看到第三个人到来时,立刻站起身来欢迎他。
“您来啦?”
偌大的一间办公室,只有一张办公桌,一组沙发和一张地毯。
塔姆立德不喜欢艺术品,墙上叠叠挂挂的会让他心里不舒服。盔甲又只会积尘,晚上看上去还好像有人在凝视一样。所以他宁愿什么都不放,有足够的办公用品就够了。
“忽然干嘛?”纳特皮斯脱下了外套,随便往沙发上一坐,“要是聚起来准备弹劾米耶莱普兰德的话,别算上我。现在谁有他讨女王欢心,弹劾了也没用。”
说完他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整了整袖口。
“当然不是这事。塔姆立德阁下有更加有趣的消息……”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穆德利立刻接口,他今天穿的太多,整个人热的皮肤发红,像是被蒸熟了。“因为事情过于重大,所以只想在我们少数几个人之间讨论讨论。”
“讨论什么?别绕圈子。”
穆德利古怪的笑了。圆脸上浮现出狡猾的表情。
“关于我们的女王陛下是不是魔族人这件事。”
纳特皮斯本来正在整理领口,此刻猛地拍了下沙发扶手,惊的跳起身来,叫道:“穆德利。你疯了吧?”
穆德利呵呵笑着。“您以为我疯了,我心里清醒着呢。您看看这个。”
“什么意思?”
他没回答,只是将一叠不起眼的文件资料推到了纳特皮斯面前。
纳特皮斯皱眉瞥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头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国防部长塔姆立德。
这人今天似乎格外沉默,一身正装穿戴在身上却半点汗也没出。壮硕的体魄却意外的彬彬有礼,大胡子也修剪的完全合乎上流社会规格。
纳特皮斯匆匆阅读了一遍资料书,看到后面,他的脸色变得很差。
“这是真的?”
“什么真的?我们女王陛下是不是真的血统纯正的魔族?”穆德利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眯眯的说。“难道不是神族的后裔吗?”
纳特皮斯厌恶的盯着他,像是盯着一只苍蝇。
“就凭这个?”他抖了抖轻薄的纸页,摔在穆德利脸上。
穆德利一点没生气。
“就凭这个。”他说,“政治战争还用得着决定性证据吗?”
纳特皮斯根本不想理他,他转向了塔姆立德。
“塔姆立德阁下。这我可不敢说,一不小心是要上断头台的。”
塔姆立德却将一双僵硬的玻璃眼珠缓缓转向他,纳特皮斯立刻有种被僵尸凝视的错觉。
“那您就乐意那个位置被一个搞不清楚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女孩占据了?”塔姆立德轻声说。
气氛陷入沉默。
纳特皮斯过了好久,才说:“您只是不满意米耶莱普兰德在您头上嚣张而已。”
这一次也是如此。
他不觉得塔姆立德的选择真的错了,毕竟国家的治理正是如此。
为了民主才设置了重重难关,让任何人无法独断专权。但其结果,却会在真正需要暴力机器时,缚手缚脚、动弹不得。但就算忽视规定和法律,其结果也不外乎是损害自我,断送政治生命。提醒后来人比起民主理想,组织的利益更加紧迫。
作者有话要说: 哎……倒计时中
☆、为了未来⑤
“只是我吗?”塔姆立德反问。
纳特皮斯忽然感到坐立不安。他猛地站起来。
“……我走了。”
穆德利嗤笑。“您未免胆子太小了吧?上了年纪就不敢动手了?”
纳特皮斯觉得一团火气从胸口燃烧升起。他猛地转向穆德利。“用不着你教训我。”
“我有十成的把握。当然,赢不了的仗我是不打的。”穆德利理所当然的说。
“……那你也该交到议会去。”
“那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别忘了除了那个小女孩,王位继承人可是一个都没了。你想让别人占了便宜吗?”
“你……”
“纳特皮斯大人,您还是好好想想再回答吧。”塔姆立德忽然缓缓的说。
他还是一副僵硬的表情。
看着纳特皮斯时,像是死人在看着另一个死人。
——只是我吗?
对现状不满的人……
“纳特皮斯大人!”门外一个响亮的大嗓门的人叫喊着。然后咚咚的敲了两声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纳特皮斯想到,自己似乎真的忘记了关门。
“您在这儿呢?”门开了,温格走了进来。他穿着军服,满头大汗。“捷报!伊德里瓦战胜利——!现在全体上下都在安排申图阁下的庆功宴……”
纳特皮斯愣住。
“又是迪敏斯特公的胜利。”塔姆立德轻声说。
纳特皮斯立刻看向了他。从那张僵直的脸上,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似乎已经是少校了呢,那个年轻的迪敏斯特公子’。
或许是幻觉,他似乎听到塔姆立德这样低声说。
“真是……什么时候那两个人居然还能达成一致了。”穆德利继续擦着他的热汗。
一致?米耶莱普兰德和迪敏斯特……
穆德利神情嘲讽,似乎对这个捷报并不吃惊,也没有喜悦之情。
温格倒是满脸喜色。非常奇怪的扫视几人。
“穆德利大人?塔姆立德阁下?几位大人为什么聚在一起……”
纳特皮斯不知该怎么解释,于是说:“温格。你先回去。”
“大人……”温格转向他。
“温格上校,要不要来看看这份资料?很有趣的。”穆德利忽然说。
将资料推到了温格面前。
纳特皮斯刚想要阻拦,但已经来不及。
温格好奇的随便翻看了几眼,脸色大变。像是看到了什么禁忌的东西一样,狠狠的将资料扔了出去。
“造谣!完全是造谣!”他怒吼,来回扫视着几人。“我不知道各位居然有这样的兴趣……我——”
穆德利插话:“你什么时候变王党了?”
“这不重要。”温格狠狠的瞪着穆德利,似乎完全不在意对方的官阶比自己高上不少。“纳特皮斯大人!不管这几位叫您相信些什么,您都别相信!陛下怎么可能是神族的人呢!陛下现在可以说是莫合特的希望,他们是在败坏她的名声……您千万别——”
纳特皮斯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耳朵里充满了噪音。
这些嗡嗡的噪音与温格没完没了的话结合在一起,变成了无法忍受的听觉污染。
“温格。”纳特皮斯深吸了口气。“我叫你先离开。”
温格显然是听从纳特皮斯的。他停住了话头,又看向塔姆立德。
“几位最好解散这次密会。否则我一定会通报给米耶莱普兰德阁下和陛下。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他愤愤地说,转过头看向纳特皮斯。“大人,您快跟我离开这儿……”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冲动。
纳特皮斯觉得耳朵里的噪音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让他精神恍惚。
于是他抽出了腰间的剑,刺入了面前人的胸口。
他低下头,看到温格捂住胸口的剑刃,鲜血染透了他的军服。
温格抬起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纳特皮斯。
“大……大人……”
纳特皮斯在手指沾到温格血液的一瞬间恢复了神智。
他望着温格,默默地将长剑收回。
温格扑倒在地。血水顺着伤口汩汩流出,染红了地毯。
“温格。抱歉。你是个忠诚的好人,但好人总是不长命。”纳特皮斯低垂下头。“不能让你暴露给米耶莱普兰德,否则死的就是我们了。”
穆德利忽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夸赞道:“纳特皮斯大人,果然是大将气度。”
温格粗喘着气,缓缓在地毯上挪动身体。
他努力的向前爬着,但身上没力气,爬不远。
“总之。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这里由您来处理吧。”塔姆立德说。
声音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我明白了。”纳特皮斯点点头。
温格的染血的手伸向门扉。
“谁……谁来通知陛下……”他喃喃的说。“……谋……谋逆……”
但声音越来越弱。
像是蚊蝇煽动翅膀的力量,但轻易就会被捏得粉碎。
纳特皮斯将门关上。
声音最终完全消失了。
§
小卢尔夏市内,早间新闻已经遍布了大街小巷。
一阵强风刮来,满城的通报和快讯如雪花般飘散。
蒙丽雅将一箱书籍拖上了马车。
“史蒂芬恩,你在磨蹭什么?我们该出发了!”她对着楼上一通喊叫,然后又转向从早上开始就沉默不语的自己的儿子肖恩。“肖恩。你去看看你爸——”
“等会儿!”肖恩正趴在地上,将各个媒体的通讯抓在手里,从前到后仔细的阅读着。他严肃的表情渐渐转变为了惊喜。
他跳起来指着头条。
“看——消息都已经传到这么远了!苏尔果然没死!太好了——!这一回终于……”
蒙丽雅看着语无伦次的上蹿下跳的儿子,不禁长长叹息。
“这孩子……已经完全成了女王陛下的粉丝了。”
她转过头,看到丈夫正从楼上下来,拖着一只巨大的足有他半身长短的箱子。蒙丽雅没见过这样的软箱,很奇怪他是从哪里找到的。
“这箱子哪儿来的?你装什么了这么重……”她好奇的盯着史蒂芬恩。
“只是一点研究用的材料而已。难得找到了,不带走很可惜。”史蒂芬恩随手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