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箱子哪儿来的?你装什么了这么重……”她好奇的盯着史蒂芬恩。
“只是一点研究用的材料而已。难得找到了,不带走很可惜。”史蒂芬恩随手拍了拍箱子,没有听到回音,看来的确塞的满满的。
“你也是。”蒙丽雅指责丈夫,“肖恩的说教工作明明该是你做的。”
史蒂芬恩哂然一笑。“没什么不好。年轻的时候热血一点,才不会后悔。”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手帕,简单擦了擦手。
“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史蒂芬恩又将手帕收回到外套口袋里。“收拾旧东西的时候,沾染了点灰尘。”
手帕在口袋中露出一角,绣花的边缘部分沾染着醒目的猩红色。
蒙丽雅劝说他:“把箱子都搬下来吧。也该回家了。”
马车已经等待多时了。
“的确。”史蒂芬恩点点头。转过身去,走到忙的不可开交的儿子身边,轻轻呼唤他。“肖恩。”
“干嘛?”肖恩百忙中抬起头来。
“这么喜欢陛下吗?”
肖恩愣了一下,紧接着从脖子到脸红的像是变身成了一只番茄。
他急忙的对史蒂芬恩吼道:“你说什么呢!”
史蒂芬恩却似乎没有半分调笑的意图。他认真的问:“有多喜欢?”
肖恩语塞。
过了半晌,才终于回答:“我做好决定了。”
他父亲挑起眉,等待他的决定。
“我要追随苏尔。”肖恩严肃的蹙起眉头。语气坚定。“学好知识、积累经验。做个比你强得多的军师。无论在什么时候,没人比我更有能力帮助她。”
话音结束后,气氛沉寂了几秒钟。蒙丽雅突然捂住嘴,吃惊的睁大眼睛。
“啊——好少见。这孩子居然能说出这么正经的话来。”
“我哪里不正经过?!”肖恩争辩。
“明明就是个小屁孩。”
“我才——”
“是吗?”打断了两人的争论,史蒂芬恩肃穆的脸忽然如坚冰融化,嘴角漾出一丝笑容。“那真叫人期待。这是你做好的决定,再不去思索其他的路径了?”
肖恩愣怔了一下。似乎在迟疑与做决心前犹豫了两秒钟。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他回答。
“好吧……大丈夫。”史蒂芬恩失笑,一只手伸到肖恩的头上揉了揉。将那一头本来就有些凌乱的黑发揉的更乱了。肖恩抗议的打掉了他的手。
蒙丽雅却随之跑过来捏住了肖恩的耳朵,肖恩大叫着让她放手。
“肖恩……做大丈夫之前,先自己收拾行李!”母亲对着他的耳朵大喊。
“哎?!”
史蒂芬恩凝视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将口袋中的手帕扔进了垃圾箱。
他抬头看着如雪纷飞的通报、湛蓝的天空。
“‘暗杀的事情无论干得怎样秘密,总会借着神奇的喉舌泄露出来。’”
他想起了莎士比亚的台词。
在另一个世界,将近四百年之前,出自于早已化为尘土的伟人之手的句子,在与那个世界如此遥远的另一个空间的人的脑中浮现。
他想。果然只有记忆是可以穿越时间与空间的。
离自己年轻的时代似乎已经非常遥远,这句话也随着时代从他的脑海里消失了。然而它此刻忽然涌现,这原因他自己明白。
“可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他想着。转身走向了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啊
☆、为了未来⑥
回到天梯堡以后,我第一件事并不是找回到自己的寝室去睡一觉,而是穿越了重重障碍、各处走廊,来到了卡佳办公的西侧房间。
房门紧闭着。
我本想敲门,但手又缩了回去,直接拧着把手将门推开。
“没人教你进屋前先敲门吗?”黑暗中传来卡佳的声音。
房间的窗帘还是紧紧闭着,没有一丝光线透入,但灯光也没有亮起。我一刹那似乎得了夜盲症,看不清房间里的人和物的位置。
“我怕你听到敲门声就把房间锁起来。”我回答。
眨了眨眼,渐渐习惯了黑暗,我看到卡佳正瘫坐在书架前的扶手椅上。很显然他简单收拾了下茶几和座椅,将书籍们移动了个地方。
“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满是疲劳感,不再像往常那样针锋相对。
接下来他要面对国会的指责,不感到疲累才怪。
“以前不知道,现在了解的够多了。”我说。
我走到窗前一一将所有窗帘拉开,整个房间暴露在日光之下。
卡佳忽然转过脸去,像是被阳光刺痛了眼睛。
“国会屠杀案的真相,可以告诉我了吗?”我走到他身前,觉得有一股力量默默的沉在身体内部。让我觉得现在已经有胆量去探寻自己不愿意去听的事实了。
“绑架我的人,和犯案的人是同一伙人,对吧?”
——圣光与石化之间的关联。
我到底还是不认为那是偶然。
卡佳沉默了一会儿,说:“不仅如此。”
“不仅如此?”
“屠杀国会、杀死特雷路,将教皇吊在教堂顶的人,恐怕都是同一人所为吧。”
——同一个人。和肖恩的说法一样。
“一个人?你……是认真的?”
卡佳斜乜了我一眼。“你看上去也不怎么吃惊。是你想听所谓的真相的。那时不告诉你,是因为凭你的脑浆也出不了什么主意。但现在你非要知道的话,我也拦不住你。”
听上去似乎自己的智商被竭力贬低了一番。
“这么大规模的事,到底是谁做的?”我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事。
“谁知道呢。现在可以确定的,只有对象是个神族这一点。”
“神族?”
——对了。那人也是神族。
绑架我的人虽然看不见面容,但白金色的长发是神族的象征。
更不必说他显露出的法杖。
更何况——那人为什么要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他绑架我的目的是什么?
“经过了一个变态的检验,是神族无疑……”卡佳轻描淡写的说。我则好奇他说的‘变态’又是指谁。“如果说屠杀国会和魔王是为了让你成为魔王的话,杀死教皇,就意味着让新任教皇即位的意思吧?”
“我不明白。”
彻底糊涂了。
“我也不怎么明白。”他坦然承认了。“杀人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没有人无缘无故去引起混乱吧?那样的神经病也做不了这么周密的准备工作。早就被人抓住了。”
“自身的利益?”
“我心里没什么目标,你有吗?”
——杀了魔王与教皇,可能得到自身利益的人……
人类的政府派来的刺客?
不。他们就算拿着枪炮,恐怕也不可能深入魔族和神族的土地。
“没有。”我摇摇头。
“那除了你自己之外,还有什么人迫切的想让你成为魔王?”
我奇怪他的话中之意,但向他望去的时候,他正凝神注视着面前的茶杯。
“……没有。”
——谁会因为我成为魔王而得到好处呢?
卡佳沉默了。他的目光从茶杯慢慢的转向我,与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对视的时候,我久违的感到了一股压力。
“可能会有吧?在进入军队之前,你和一个人生活在一起,那人是谁?”他缓慢地说。
像是要确定我不会蒙混过关,他从扶手椅上站起,踱步走到我面前。
——一起生活的……另一个人……
——他是怎么知道理雅的?
“你是为什么会知道……”但紧接着又注意到卡佳深晦莫测的眼神。他在暗示什么。“不可能……”
这件事情和理雅不可能有任何关联。
在参军以前和参军之后发生的事,对我来讲几乎是两个世界。这两个世界绝没可能有任何关联——
但是——
我抚住额头,记忆起理雅的手指上纯白的圣光。
——真的没有关联吗?
“不可能?还是不肯说?”卡佳越加的凑近我,我向后退了几步,变得明亮起来的房间里,杂乱的摆设了许多书堆,我不小心踢倒了一摞书籍,自己也重心不稳的向后倒去。
卡佳扶住了我的肩,我赶忙将重心移到身前,抓住了他的衣领。
——像拥抱一样。
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水味。
这还是我第一次拥抱除了理雅以外的男人。
“和那人没关系。”我喃喃的说。
“有没有关系是我来决定的。”
“和你也没关系。”我抬起头,与那张精致的脸对视。
“那你是不想听更多地情报了?”卡佳说。
我沉默下来。
即便如此……我也不愿意听到有人怀疑理雅。
不要说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勾心斗角,杀人案件更不可能和他有半分关联。
卡佳盯着我,忽然松开了抓着我肩的手。
“那退一步来说,我愿意为你找找那个叫‘理雅’的家伙……”
我震惊的瞪着他。
“……免费的。怎么样?”他双手抱胸,随口添补了一句话。
——他的目的太不单纯。
想想也知道他要做什么。
“你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没什么理由。只要能证实他和事件无关。”卡佳毫不在意的回答。
——阻止他吗?
那就太明显了。只会显出我的心虚。
“……我明白了。”我妥协。
我也想要找到理雅。
虽然和这人的企图不同。
“还有。”本来已经要回到办公桌后去的卡佳又转过头来。
他的身影背对着阳光,暗红色的发丝泛着金红的光泽。
“……什么?”
“申图就要回来了。他立下了很大的功劳,驱逐走了人类军队。”
“申图他……”赢了?
我紧绷的这一根弦猛地松了下来。
从走进办公室就感到的抑郁和紧张一扫而光。
——太好了……
“但是西北司令部包括尤德尔在内的四名官员被刺杀了。”卡佳靠在书桌旁,语气平静的陈述着,“推测……是人类刺客所为。在西北司令部的大本营中。”
——刺杀。
又是刺杀……
“……什么意思?”刚刚消弭的不安又立刻占据了我的心头。
这一回卡佳沉默了许久。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等到他抬起眼望向我的时候,只说了一句:“我奉劝你不要深究。只要微笑着祝贺他归来,然后授予勋章就够了。”
“但是……”太奇怪了。
不管是刺杀,还是他说话的态度。
卡佳看上去像极了我初见他时的模样。
冷漠又不近人情。
在他说出“会一直站在墙后”的表白后,这个突然的转折性态度让我摸不着头脑。
——等等……原来是这样吗?
我猛地抬起头,震惊的凝视着他。
申图……他是为了消灭进军的障碍,所以对那四个人……
“现实是残酷的。你也该明白了,什么时候都不可能像个小孩一样幻想未来。”卡佳说。
我一阵头晕,向后踉跄几步扶住书架。
想起了拿提斯军营中申图的模样。
那个虽然凡事只以恶意揣测,对权威不满,但却对同伴关心、同情弱者的申图……居然做出了这种事。
“……这太可怜。对他、对任何人来说。”
我紧紧地握拳,指甲嵌进了肉里。
他一定认为非此不可吧?
而那四名官员呢?他们真的犯了这么大的错,非死不可吗?
“谁不是呢。”卡佳背过身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
忽然想到这件事的本质——
——所有人都渴望胜利。
然而得到胜利——就需要接受牺牲。
就像卡佳违背规则,签下敕令。申图为了出兵,杀死统领。
他们的做的到底对不对?不。杀死同伴换取的胜利真的是胜利?
越想越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觉得无法再立在这个场所,必须找一个安静的角落想一想。
跌跌撞撞的走出房门。我沿路没遇到任何一个侍女和仆从,顺利的走到了被绿荫与花圃遮盖的花园里。
在没有人能看到我的紫藤树下,我将外套兜里的那块石头拿了出来。
绑架我的黑衣人在最后离开时,将这块石头丢到了我脚边。
他也在暗示什么,虽然这个暗示比卡佳的暗示更加难以揣测。
石头整体呈黑色,是一个奇怪的多面体。
无论用阳光照射,还是放到水里,它看上去都丝毫不透明。那团黑色像是深渊的颜色,无法透视,也看不清内在。
——他为什么给我这东西?
他有石化的能力。
或许就是杀死三十五位议员和特雷路陛下的真凶。
而他是神族,或许……
我拒绝这么思考下去,将石头放回了口袋。
想也没有用。如果有怀疑的话,等找到理雅就会明白了。
我向着城堡东侧前行。
脑子里乱糟糟的充满了怀疑和惊惧,就是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
——胜利居然是这样的东西吗?
只会让人更加胆战心惊。
“苏尔!”我惊讶的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阳光普照的廊台,彩绘壁灯在日光下闪烁着光怪陆离的色彩。
塔莎疾步向我走来。
“申图赢了?”
她立定在我身前,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和喜悦之情。
——只有她在为胜利喜悦着。
我很想向她倾诉自己的想法与担忧,但看到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时,我却半分说不出话来。
“塔莎。”我张口。
——为什么不说?
我不想说。
我强迫自己微笑出来。
“赢了。”我点点头。“我们赢了。”
塔莎开心的熊抱住我。
一阵喘不过气来,心情跌入了谷底。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变得能够说谎和隐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成长的代价
☆、为了未来⑦
那普利亚半岛。长汀街十五号。
“你要找的那一家子早就离开了……付不起房租。去别的地方找找吧。”年老的女房东不耐烦的将弗兰克推了出去。屋子里响起水烧熟了的呜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