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娘亲都会亲手给我做新衣裳,还会给我金豆豆做压岁钱的……”
他“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宋墨也眼角湿润。
他用帕子帮弟弟擦着眼泪:“好了,天恩,别哭了!哥哥给你金豆豆做压岁钱,让……”谁能代替母亲给宋翰做新衣裳的呢?他又没有娶亲……脑海里就突然浮现窦昭蹲在huā田里挖菊huā时的神态。
大方,自然,容辱不惊……如果换成是她,她会怎样安抚弟弟呢?
宋墨没来得及细想,这个念头就一闪冇而过。
他哄着宋翰:“哥哥让梨白给你做新衣裳,好不好?”
“我不要新衣裳!”宋翰抽泣道“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宋墨神色黯暗,默默无语地给宋翰擦着眼泪。
宋翰哭了一会,心情慢慢平和下来,他对宋墨道:“哥哥,我以后再不要新衣裳了,也不要金豆豆了。”
几句话说得宋墨更是酸楚。
他轻轻地拍了拍弟弟的手。
两兄弟默然相对半晌,宋墨才轻声道:“娘亲临死之前,可曾嘱咐过你什么?”
宋翰摇头:“母亲临终前,已经不会说话了!”
宋墨愕然。
母亲一生坚强,就算临终前不能说话了,之前缠绵病榻,也应该有所准备才是。不可能一句话都不嘱咐他们兄弟俩就这样走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由勃然大怒,尽管他不知道当着弟弟的面发脾气,极力地把这种情绪压在了心底,目光中迸射冇出来的愤懑还让是宋翰吓了一大跳。
“那天,天气好,谢嬷嬷带着丫鬟,做了,做了很多桂huā糕……”他磕磕巴巴地道“爹爹陪娘亲坐在庑廊的下赏菊,我跑去帮谢嬷嬷端桂huā糕,回来的时候,爹爹和娘亲都板着脸,不说话,娘亲勉强吃了一口桂huā糕,就说天气有点冷,让梨白带我回去换件衣裳……我知道他们肯定是有话要说,不想让我听见。我走到半路,就折了回来……谢嬷嬷和娘亲身边服侍的都站在院子里头……我趁着谢嬷嬷不注意的时候跑到了庑廊上……娘亲和爹爹在吵架……吵得好厉害!我还没有听清楚,就被谢嬷嬷一把抱到了葡萄架下……谢嬷嬷还叮嘱我,娘亲和爹爹吵架的事,谁也不能说……”他说到这里,惊恐地望着宋墨“哥哥,我谁也没有说!”
仿佛一个巨*打来,把宋墨浇了个透心凉。
他知道这个时候弟弟很需要安慰,可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草草地摸了摸宋翰的头,他沉声道:“后来呢?”
“后来我被梨白带回了屋”宋翰垂着头,眼泪籁籁地落在了他青色的蝠头鞋上“再后,清李来叫我,说母亲不行了,让我快去……我跑过去的时候,看见母亲大口大口地吐着血……”他伏在了宋墨的床头,呜呜地哭得不能自己“父亲上前去,却被母亲一把推开……”
宋墨眼前一片模糊。
原来母亲是在和父亲吵架之后吐血而亡的!
是什么事让母亲和父亲之间有这么大的分歧?
会不会与舅舅们有关?
他仔细地思量了一番,否定了这个想法。
舅舅们的事已经有了定论,并没有伤害到宋家的利益,母亲是个明白人,就算是当初舅舅们遇难父亲没有尽力帮忙甚至是敷衍了事,母亲也不能因此而责怪父亲——父亲代表英国公府,英国公府一向以皇上马首是瞻,母亲一向分得很清楚,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气得吐血身亡。
那这件事与自己被陷害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是什么事能让父亲去谋害自己的长子呢?
如果能知道母亲和父亲为什么起争执就好了?
现在,谢嬷嬷不在了,那几个大丫鬟就成了关键!
母亲和父亲吵架的时候,她们几个虽然立在院子里,宋翰说母亲和父亲吵得很厉害,她们多多少少能听到支言片语。还有陷害自己**的,也是这几个大丫鬟。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关联,只怕谁也不会相信!
现在他做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写了几封信给三公主等人,请他们帮着他疏通关系,尽早地见到皇上,父亲如果没有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御前那一关未必就过得去。这一点,相信父亲也是很明白的。要不然,父亲也不会在强制他不成的情景下急急地招了陶器重前往。
一旦父亲决定妥协,为了不被抓到把柄,父亲肯定会把那些用来陷害他而投靠父亲或是被父亲收买的“证人”灭口。
到时候他只要派人紧紧地盯着父亲的那些手下,就可以找到那几个大丫鬟的下落了。
想到这里,宋墨觉得有必要再叮嘱自己的属下几句。
安慰了宋翰一通之后,他喊了几个护卫护送宋翰和梨白去了灵堂,然后叫了夏琏进来,吩咐他派专人负责找蒋氏身边的几个大丫鬟。
夏琏恭声应“是。冇”有护卫进来禀道:“陶先生求见!”
宋墨眼皮也没有抬一下,淡淡地说了句“不见”。
屋外的陶器重仿佛早已知道了〖答〗案似的,没等那护卫转身,已高声道:“世子爷,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那些护卫您杀就杀了,也应该消消气了。再过三天就是夫人的七七了,死者为大,您总不能让夫人这最后一程走得不安稳吧?我这次就是奉了国公爷之命,来和世子商量夫人下葬之事的。世子爷心里就是再气,再怨,看在夫人的面前,也把这几天过了再说。您看如何?”
宋墨听着只觉剜心的痛。
事到如此,父亲还要利用他对母亲的敬重……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这才稳住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变调。
“你进来吧!”宋墨对着窗外的那个身影淡然地道。
陶器重忙恭敬地朝着宋墨的内室行了个礼,这才走了进来。
“陶先生请坐!”宋墨已经恢复了从前的风轻云淡,让护卫给陶先生上茶”道“颐志堂的仆妇都带着伤,只好委屈先生了。”
“哪里,哪里!”陶器重忙欠了欠身,恭谨地道“说起来,这件都是小人作祟,国公爷受了蒙骗,您也受了冤屈……”
“这么说来,父亲已经觉得查他做错了啰?”宋墨淡然地打断了陶器重的话,目光灼灼地盯着陶器重的眼睛。
陶器重没想到宋墨这样的犀利,他不由苦笑。
如果他承认英国公错了,接下他们就得对宋墨割地赔款;可如果不承认英国公有错……他想到来时一路见到的五步一人十步一哨,想到宋墨送出去的那几封信,想到昨天堆在院子中冇央的那些尸体,想到把宋翰团团围住的护卫……
他有些不自在地轻轻咳了一声,只好喃喃地应了一声“是”。
“既然如此”宋墨似笑非笑地望着陶器重“那就请父亲维护我作为世子的尊严,把那些小人的头颅割下来以敬效尤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条件
陶器重骇然地望着宋墨。
如果英国公把对他忠心耿耿、因为执行了他的命令而被宋墨迁怒的护卫都杀了,以后谁还敢为英国公卖命?
但与宋翰相比,这个要求又变得有些微不足道起来。
他沉吟道:“能让二爷回上院歇息吗?”
宋翰一直跟着父母住在上院。
原来如此!
宋墨暗暗在心里自嘲。
父亲之所以这么快就妥协,怕自己拿宋翰来威胁他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吧?
在父亲的心里,自己不过是个无情无义、连手足也不放过的无耻之辈罢了!
或者,失望到了极致,也就没有了期望。
宋墨的心突然变得很平静。
他漠然地道:“母亲逢七,我来主祭;七七发引,我来打幡。”
这样一来,从前的种种都变成了笑话。
宋墨重新成为被英国公承认的继承人,父子之间的矛盾也将会被淡化,甚至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误会”就可以揭过,英国公也就不可能去追究宋墨的杀人之罪了。
这对英国公来说肯定是很难受的。
可来日方长。
当务之急是要确保宋翰的安全——国公爷只有这两个儿子,他已经和长子势同水火,若是再失去了次子,难道还让国公爷从堂兄弟那里过继儿子来继承英国公府的爵位不成?
这对于向来重视传承,对能成为英国公而倍感骄傲的国公爷来说,恐怕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吧?
陶器重想也没想,就替宋宜春答应了:“世子爷是长子,理应由世子爷主祭、打幡,难道还有别人能替代您不成?”
只怕从今天起,父亲就会日日夜夜地想着怎样让宋翰取代他吧?
宋墨并不害怕,他在心里冷笑数声,道:“从今以后,英国公府的事我不管,但颐志堂的事英国公府也不要管!”
自从大舅出事,一桩事接着一桩事,他需要时间梳理大舅留给他的那些人手,也需要时间了解父亲陷害他的真正原因。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解除他的危机。
陶器重和宋墨想的一样。
死了那么多的人,英国公府需要时间消化这种损耗,需要降低别人的关注,短时间内的安宁是非常有必要的。
“是雄鹰就要让他翱翔九天。”陶器重笑道“世子爷大了,也应该学着掌管国公府的事务了。从颐志堂做起,是最好不过了。从前国公爷还是世子爷的时候,也是从管理颐志堂开始的。”
“是吗?”宋墨浅浅地笑“既然如此,母亲七七过后,就请父亲把母亲的陪嫁分给我和天恩吧!”
陶器重一愣。
宋墨已道:“父亲正值壮年,想必很快就会续弦。在新人进门之前把母亲的陪嫁交给我们两兄弟,也是为了显示父亲没有私心;天恩有了母亲的陪嫁傍身,跟着父亲在上院过日子,我也放心些。”
夫人进门时有近万两银子的陪嫁,这些年又经营有道,粗略地算算,至少也应该有三、四万两银子的样子。
宋墨和宋翰都是半大不小的年纪,又都没有成亲,夫人的陪嫁由国公爷管着无可厚非,宋墨怎么会想到要分夫人的陪嫁呢?
不过,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并不过份。
主要是国公爷还正值壮年,两个儿子也都没有到娶亲的年纪,英国公府又没有主持中馈的人,英国公府必然是要续弦的。如果续弦,提前把夫人的陪嫁分给两个儿子,恰恰是尊重夫人和夫人所生的两个儿子的表现。特别是宋墨。身边早有掌管太夫人陆氏陪嫁的人,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什么纰漏,把夫人蒋氏的陪嫁交给他在外人眼里也算是顺理成章的事。
而听宋墨的口气,是要等分了夫人的陪嫁之后才会把二爷交给他们……
陶器重笑道:“分财产是件很琐碎的事,只怕一时半会没有结果……”
他徐徐地道来,观察着宋墨的表情,颇有些试探宋墨的味道。
宋墨更觉得腻味。
既然宋翰那么重要,父亲又何必在乎母亲的那一点陪嫁?
他水波不兴地听陶器重把话说完,道:“那就慢慢分好了。反正我们兄弟俩都不急。”
陶器重这样就很肯定宋墨的想法了。
他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笑道:“世子爷身体违和,我就不打扰了。待我回了国公爷,也好安排三日后的出殡。”
宋墨已经提了自己的要求,至于父亲答不答应,什么时候答应,那就看谁更沉得住气了!
他微微颔首,让护卫送了陶器重出门。
有护卫来禀:“杨太医来了。”
宋墨找杨秀山给他看病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想向他打听母亲的病情。
杨秀山见了他的伤惊讶得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一回过神来就急急地问:“这是怎么了?”
宋墨早想好说辞,半真半假地道:“母亲去世,父亲心情不好,我心急如焚地赶回来,怪父亲没有早日给我报信,顶撞了父亲,被父亲狠狠地打了一顿。”
“这也打得太厉害了些!”杨秀山连连摇头,让宋墨把黄中立也请来“他家祖传是看骨伤的。”
宋墨正想着怎样给父亲施压,杨秀山给出了个好主意。
他从善如流,立刻让人去请黄中立,然后和杨秀山说起母亲的病来。
“主要还是心情郁结”杨秀山叹道“这种心病,还得心药医。”
他是常在英国公府走动的,知道宋墨和母亲非常的亲近,本想说宋墨当时应该守在蒋氏身边的,但想到宋墨的伤,又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黄中立还没有到,顾玉提了一大堆的〖药〗品、补品先到了。
看见宋墨的样子,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杨秀山也常给云阳伯家的女眷瞧病,和顾玉相熟,两人寒暄几句,杨秀山就很有眼色地借口要去写药方,将地方让给了顾玉。
顾玉待杨秀山一离开,就阴沉着脸坐在了宋墨床前的锦杌上:“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我尽量把伯父留几个时辰?”
以心换心,以后只怕还需要顾玉帮着他牵制父亲。
宋墨没有隐瞒,把事情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顾玉神色大变,惊呼道:“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宋墨表情显得有些苦涩“如果我能找到原因,也许就能解开这个结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顾玉面露嘲讽“人人都当我是傻瓜,我却知道,敢当着我姨母教训我的人,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他说着,神色一肃,森冷地道“天赐哥,你说吧,要我干什么?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什么以下犯上,不孝忤逆,一概不问,就这样站在了宋墨这一边。
宋墨顿时眼睛湿润,半晌才道:“暂时没什么要你帮忙的。”把和陶器重的谈话告诉了他“……先把伤养好,然后想办法自保,查清楚父亲为何要如此待我。孝期过后,再谋个一官半职。”
入了仕,宋宜春就不可能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对待他了。
顾玉点头,道:“你放心。孝期之间,我会隔三岔五就来看看你。不仅我自己来,还会偶尔带一两个在京都颇有影响的勋贵子弟一起来,也会不时在姨母和皇上面前提到你的。”
“多谢!”宋墨很是感激。
“哎哟,说这些做什么?”顾玉脸色微红,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样郑重地向他道谢,而且还是他非常尊重的宋墨“我也帮不上大忙。”
时间最是无情。三年守制过后,谁知道皇上还记不记得他。有顾玉帮着时常在皇上、皇后面前提提他,孝期过后,就算父亲想阻止,他也有办法谋个差事。
“这对我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宋墨再次向顾玉道谢。
“我们别说这些了。”顾玉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道“你这边缺不缺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