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上前给太子行礼。
太子笑道:“我刚从金銮殿出来,父皇和几位阁老在书房里议事,你跟着我去东宫坐会儿吧。”
三年前太子就已经开始观政,在皇上去东苑避暑时,也会在内阁大臣的辅佐下代皇上处理国事。
宋墨笑着应“是”,跟着太子去了东宫。
太子问起宋翰的婚事来:“听说是皇祖母的意思。皇祖母怎会有这样的心思?砚堂若是闲着,倒可以去给皇祖母问个安。”
两家的身份地位相差太远,这哪里是赐婚,分明是打脸。
太子婉转地提醒他皇太后是不是对宋家有什么误会,让他向皇太后解释一番。
宋墨早就想和宋翰撇清关系了。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他露出个浅浅的苦笑,恭声道:“太后娘娘素来对宋家爱护有加。天恩能得她老人家的垂青被赐婚,我是应该去给太后娘娘叩头谢恩才是。多谢殿下提醒!”
太子见他没有一丝欢喜,一时间也不好继续问下去,只好说起元哥儿和三皇孙:“……真是有缘!不仅生辰只差一天,就是名字也差不多。”
宋墨陪着他说了会儿话,太子的师傅来催功课。宋墨遂告退出了东宫,去了司礼监。
太子就差了人去打听宋翰被赐婚的事。
太后娘娘并没有要隐瞒这件事的意思,石太妃看着宋家闹笑话,也有推波助澜之意,没半个时辰。宋翰的事就传到了太子的耳朵里。
太子骇然。
骇然过后,他又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自作聪明地抬举宋翰。
太子想到了辽王。
太子的生母去世得早,他早年间曾得到过万皇后的照料。万皇后母仪天下之后,待他一如从前般恭敬中不失慈爱,他对万皇后也当是自己的生母一样。可辽王却……这几年越发地咄咄逼人起来。他有时候不免会想,这其中有没有万皇后的暗中推手呢?
可这念头他只敢埋在心里,谁也不能说。
包括和他最亲近的太子妃。他也不敢说。
太子想到宋墨那略带苦涩的笑容,突然对宋墨生出同病相怜之感来。
宋墨遇到了这样的事,的确也只能苦笑。
他在书房里打着转,寻思着若是有机会能再找宋墨说说话就好了。
※※※※※
宋墨在司礼监喝了一肚子的茶水,就到了午膳的时候。
宫里的饭菜本来就不如家里的可口,他哪里还吃得下。
下了衙。他又去了陆府——宁德长公主为宋翰保了桩这么好的婚事,于情于理他都应该亲自登门向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道谢才是。
宁德长公主见到他的时候很高兴,笑道:“我这也是为了自个儿。你不必放在心上。好生做你的世子,不要被别人拿捏住了把柄就是了。”
“姑舅老表骨肉亲。”宋墨笑道,“我没有兄弟手足,几位表哥就是我的亲哥哥,有什么事。长公主只管让他们吩咐我。”
宁德长公主很是满意宋墨的说辞,问起蒋琰的事来:“你是准备把她留在家里。还是想再给她找个女婿?”
想到长公主成功地为宋翰说了门亲事,宋墨直言道:“她还年轻,如果能再嫁个合适的人家,最好不过了。”
宁德长公主笑着点头,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留了宋墨晚膳。
宋墨心里惦记着老婆孩子,推说吃过了才来的,方才脱身回了静安寺胡同。
他先去给窦世英请安。
结果窦世英在东厢房。
他又去了东厢房,把在司礼监打听到的事告诉了窦世英:“皇上要给皇长孙启蒙,何文道推荐了杜加伦,皇上却觉得杜加伦为人刻板,看中了行人司的陈荣。陈荣的父亲曾和戴建是同年,在翰林院的时候为讲筵的事有了罅隙,陈荣的父亲还因此而辞官回乡。戴建就推荐了您……”
而窦世枢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索性顺水推舟,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想让窦世英上。
窦世英听着顿时火冒三丈:“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若是成了,就和陈荣成了仇家;若是不成,落下个趋炎附势的名声,岂不要把同僚给笑掉了大牙?”
站在窦世英的立场,宋墨当然觉得窦世枢这么做不地道;可站在窦氏家族的立场上,他却觉得窦世枢的作法无可厚非。
他劝道窦世英:“五伯父也是为了您好。您既然不愿意,推辞了就是了。”
窦世英点头,道:“我去趟槐树胡同。”
宋墨怕窦世英和窦世枢置气,道:“我陪您一块去吧?”
第四百三十四章 冷汗
难得宋墨的这片孝心,窦世英自然不会让宋墨为难,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在家里好生歇着。”
他怕窦世枢误会是宋墨怂恿着他去的槐树胡同。
宋墨见窦世英态度坚决,没有坚持。但等窦世英前脚离开静安寺胡同,他后脚就去了玉桥胡同。
窦启俊和同僚出去应酬去了。
宋墨一路找到了他喝酒的酒楼。
窦启俊的随从将喝得面色通红的窦启俊找了出来。
宋墨就在马车里将窦世枢推荐窦世英给皇长孙启蒙的事告诉了他。
窦启俊吓得酒全醒了:“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五叔祖。”
他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峻,窦家随时都有可能被归为太子党或是辽王党。
宋墨点头,道:“你去喝酒吧!我先回去了。”
窦启俊哪里还有心情喝酒,让宋墨送他回玉桥胡同。
车上,他不无担忧地道:“若是五叔祖问起,我就说是这些时日我自己观政所得的心得。就是不知道五伯父听不听得进去?”
“不管听不听得进去,你都要好好和五伯父说道说道。”宋墨叮嘱他,“现在还不是表态的时候。”
窦启俊颔首。
两人在玉桥胡同口分了手。
宋墨赶回了静安寺胡同。
进了东厢房的内室,他看到窦昭正端着碗乳鸽汤喝。
那诱人的香气,引得宋墨肚子咕咕直叫。
他这才惊觉得自己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窦昭忙吩咐厨房的给宋墨端桌饭菜进来。
宋墨嫌麻烦,道:“弄几块点心我填填肚子就行了。”
“那怎么能行?”窦照上前帮他脱了外衣。喊了小丫鬟打水进来,“看你这样子,多半午膳就没用好。可不能总这样将就,时间长了。小心损了身子。”
说话间,灶上的婆子已端了炕桌过来。
满满的一桌子菜,雪菜肉末炒黄豆,大蒜烧肚条。蒸茄泥,油麻鸡……全是现做的。
宋墨讶然。
甘露笑道:“送菜的婆子说,老爷下衙回来没有看见世子爷,说世子爷在宫里肯定吃不好,就吩咐灶上的婆子不准熄了灶火,随时准备上菜。”
宋墨闻言沉默了片刻,抬头对着窦昭笑了笑。
窦昭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笑着推宋墨在炕上坐下,亲手给他布箸。
宋墨低下头来。大口地吃饭。
窦世英回来了。
宋墨和窦昭连忙起身。
“你们快坐。吃饭为大。”窦世英见他们一个在吃饭。一个坐在旁边做针线,伸长了脖子朝内室望,道。“元哥呢?睡了吗?”
“刚睡下。”窦昭接过丫鬟奉上的茶,放在了窦世英的面前。
“那就好。”窦世英满脸的欣慰。道,“孩子能吃能睡,就能长个。”然后示意宋墨坐下来,“你吃你的饭,别管我。”
宋墨望着丰盛的菜肴,笑着坐了下来,大大方方地吃起饭来。
窦世英看着微微地笑,等宋墨吃完了饭,两人移座去了宋墨歇息的小书房,窦世英将去槐树胡同的经过告诉了宋墨:“……我开门见山地跟五哥说了,五哥虽然有些不悦,但见我非常的坚持,没再说什么,只是让我仔细想清楚了,免得以后后悔。”
宋墨就笑道:“那岳父您以后会后悔吗?”
“肯定会有点的了。”窦世英笑道,“不过,相比后悔,我更怕自己心难安。”
这也是为什么窦世英这么多年屋里都没有一个人的缘故吧?
宋墨亲自给窦世英泡茶,陪着窦世英议论朝政,笑谈各位大人的轶事。
窦世英觉得这个晚上非常的愉快,看过元哥儿,嘱咐他们早点歇息,笑容满面地走了。
宋墨和窦昭洗漱过后,靠在临窗大炕的大迎枕上说话。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从宫里出来,去了趟陆府。”宋墨把托了宁德长公主为蒋琰做媒的事告诉了窦昭。
窦昭觉得蒋琰虽然刚逢大难,不必那么早谈婚论嫁,可如果能遇到好人家,早日把婚定下来也挺好,笑道:“等我回去就开始给琰妹妹准备嫁妆。”
她这么一说,又挑起了宋墨的心事。
他道:“明天我就去找父亲,让宋翰把母亲的陪嫁还回来。”
窦昭道:“只怕那边没那么好说话。”
“这可由不得他们。”宋墨冷冷地道,“宫里不知道这件事还好说,如今知道了这件事,就算我逼迫宋翰把母亲的陪嫁还回来,宫里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倒是的。
窦昭颔首,道:“我明天就回府吧——元哥儿的洗三和满月,太子和太子妃都有赏赐,我出了月子就应该进宫谢恩才是。没想元哥刚刚满月,父亲就派了人来接。眼看着就要过中秋节了,若是中秋节的时候遇到太子妃才向太子妃致谢,也未免太没有诚意了。”
宋墨却想到窦世英刚才那满足的笑容,笑道:“进宫谢恩和带着元哥回娘家认门有什么冲突的?让甘露她们回府拿了你的诰命服饰,你直接从静安寺胡同进宫就是了。”
窦昭不禁失笑,道:“人一想拧了,就变得糊涂起来。那我就明天递牌子吧?若是能见到太后娘娘,正好给太后娘娘谢个恩。宋翰的婚事,可是她老人家的主意!”
她们这些超品的外命妇进宫,按礼都会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会视心情的好坏见或不见,她们并不是每次都能见到太后娘娘的。
宋墨点头。
隔天窦昭去递了牌子。
当天下午就有内侍过来让她明天一早就进宫。
非常的快。
窦世英笑道:“看样子英国公府在皇上面前是真有面子。”
窦昭抿了嘴笑。
英国公府就有管事过来请宋墨和窦昭回去,说是这两天就会去苗家下定。
做为宋翰的哥哥和嫂嫂,他们要回去帮忙。特别是窦昭,要招待来家里祝贺的女眷。
窦昭答应三天后回府。
宋墨回来后却派人去给英国公府那边回话:“孩子还小,家里又是丝竹又是堂会的,吓着孩子了怎么办?何况夫人明天一早还要进宫。我回去就行了。”
宋宜春气得心角抽痛。对来传话的人道:“你去跟世子爷说,他不想回来,可以永远都不要回来。”
传话的人怎么敢当把这话说给宋墨听,哭丧着脸去求黄清。
黄清也无可奈何。只有硬着头皮去见严朝卿。
严朝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那你就去跟国公爷说一声,那天我们世子爷就不回来了。”
弟弟订亲,做为世子的哥哥却不闻不问,苗家会怎么想?
黄清苦笑,又没有其他的好办法,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拖着,等到宋宜春问起来的时候再做计较。
而窦昭进宫谢恩,却被太子妃很热情地款待了一番。还让人抱了三皇孙给窦昭瞧。太子听说她来了。也让人赏了几盘点心。等到她提出去给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太子妃陪着她一起去坤宁宫。
九月初四,宫眷和内臣要换上罗衣,八月十五之前。新做的衣裳就得要分发下去,还有中秋节的宫宴、各府的赏赐。皇后娘娘忙得团团转,只留窦昭喝了杯茶。倒是皇太后听说窦昭来了,立刻宣了她觐见。
窦昭眼观鼻、鼻观心地进了偏殿。
石太妃也在,正陪着太后娘娘在打叶子牌。
太后娘娘没等窦昭行礼,就问她:“你会打叶子牌不?”
窦昭谦逊道:“从前在家的时候也陪家中的长辈玩过,只是不太精通,输的时候多。”
石太妃听了咯咯直笑,道:“你打牌都不输点,让我们这些人怎么好想?”
是指她的嫁妆丰厚吧?
或者是因为对长兴侯没有好感,窦昭见石太妃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十八年华的少女般地娇声假笑,对她没有一丝的好感。
太子妃好像也不太喜欢石太妃似的,笑道:“可见这家底富足了也不好,总给人当靶子打!”
石太妃表情微僵。
太后娘娘就朝着窦昭招手:“会打就行。你把惠英替下来,她的眼神比我还不好。”
说话间,有个女官模样的女子笑盈盈地站了起来,将手中的一把牌递给了窦昭。
窦昭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太子妃就轻轻地推了推她,道:“太后娘娘嫌弃我笨拙,你就陪着太后娘娘玩一会吧!”
事已至此,再推辞反而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窦昭笑着朝那女官曲膝行了个礼,道了声“得罪了”,接过牌,坐在了太后娘娘的对面。
一圈打下来,她心里已经有些底了。
太后娘娘把打牌当消遣,不太动脑筋,想到哪里打哪里,没有什么章法。
石太妃的牌艺很高超,哄着太后娘娘玩,四把牌里只赢一把。
另一个牌搭子是宫中的德妃。
她是皇上在潜邸时的良人,和皇上同年,早已断红断绿,常被召唤到慈宁宫来陪伴太后娘娘,牌打得也很好,不敢和坐在她上家的太后娘娘打擂台,却对自己这个坐在她下家的人毫不手软。
窦昭自认为对付这几个人还不是问题。
她学着石太妃,四把牌里只赢一把。
这样一来,太后娘娘就赢得最多。又因为窦昭和石太妃也不时赢上两把,看上去各有输赢,牌面十分的漂亮。
太后娘娘直呼窦昭的牌打得好,兴致勃勃的,直到内侍来问午膳摆在什么地方,这牌局才暂时歇下。
窦昭告退。
太后娘娘却留了她午膳,并道:“我们下午再玩会儿!”
第四百三十五章 小定
窦昭是喂了元哥儿才出来的,只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太后娘娘一大早的就会和石太妃打牌,而且还留了她凑角,此时已近正午,她的奶水又足,人不由得有些不舒服起来。
听见太后娘娘留她下午继续抹牌,她看了太子妃一眼。
太子妃立刻就意识到了窦昭的为难之处。
她略一沉思,笑着问道:“英国公世子夫人,家里的事可都安排好了?”
窦昭忙道:“我自己在奶孩子,但家里也备了乳娘……我这就让人跟她们交代一声,让她们好生照看孩子就是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