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什么。”皇后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听说辽王爷的寿礼到了,怕这孩子鲁莽大意,失子礼数,就让他们先抬过来给我看看……他走的时候,才十七岁,刚刚娶了亲,如今长子都已经五岁了,我一时没忍住……”
皇上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把皇后拉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不无歉意地道:“几个孩子里,辽王不仅长得最像我,而且性格也最像我,不仅果敢刚毅,而且豪爽大度……可储君却是国之根本,乱不得……所以我才把辽地分封给他……太子为人宽厚,以后太子登基,必定不会亏待他。他偏居一隅,何等的逍遥自在……”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皇后横他一眼,嗔道:“皇上这么说,臣妾觉得很委屈!你也说了,我在您身边快三十年了,我是怎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我为皇上打理后宫,管束宫妃,教养皇子,可我有时候心也会偏一点,想起自己怀孕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儿子,你总不能让我连这点念想也不能有吧?那不是人,那是庙里的泥塑!可恨我还没有修炼到那个地步!”
皇上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他的皇后,大事上从不糊涂,但偶尔也会自私一下。
他和她在一起,没有那些颂扬,觉得很是自在。
“是朕不好!”他安抚着皇后,“等辽王生辰的时候,朕一定好好的赏他。”
“赏他就不必了。”皇后笑道,“你要是能让他带着两个孙子回宫给我看看,我死都可以瞑目了。”
她的话音一落,皇上一愣,她也好像失言了般一愣。
“看我,越说越离谱了,您就当没听见好了。”她忙道,“您这是从哪里来?我还以为您今天会歇在刘婕妤那里?您用过晚膳了没有?我这里今天做了鸭子肉粥,最清火不过,要不要给您盛一碗……”
西苑的避暑行宫不像禁宫那么多的规矩,皇后带了好几个厨子过来,天天换着花样做吃的。
皇上拉了皇后的手,低声道:“你容我仔细想想……”
打断了皇后的话。
皇后的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
她哽咽道:“您在,他还能回趟京都,若是太子登基……”
做为就藩的皇弟,锦衣卫时刻盯着呢!
“我知道,”皇上的情绪显得有些失落,“我知道。”
※※※※※
万寿节,不仅诸位皇子和王公贵戚,各行省也送来了贺礼。其中七皇子送的一座万寿玻璃屏风高一丈,十二扇,展开后有二丈有余,拔了头筹。
皇上很高兴,赏了他三坛梨花白。
他彩衣娱亲,嚷着赏赐太少,要皇上把乾清宫书房里的那本《法华经》送给他。
经书是劝人向善的东西,皇上自然是欣然应允。
其他的几位皇子趁机闹哄,逗皇上开心,也有让气氛更热闹的意思。
一时间大殿里闹哄哄的。
皇后由内侍女官宫女簇拥着从西殿走了过来。
众人纷纷给皇后娘娘行礼。
皇后忙笑道:“我这就走,你们继续。”
大家哄堂大笑。
自有瞅着这机会在皇上面前凑趣的。
皇后就朝着宋宜春笑着点了点头。
宋宜春忙上前行礼。
皇后笑道:“我看见砚堂了,怎么没见天恩?”
宋宜春立刻朝百无聊赖地站在墙角发呆的宋翰使着眼色。
宋翰小跑过来,跪下来给皇后磕头。
皇后受了他的大礼。
待他站起来,又笑吟吟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对宋宜春道:“是个齐整的好孩子。”然后叹了口气,“自蒋夫人不在了,也没人带他们进宫了。女大十八变,这男子何尝不是如何?这要不是你引荐,我都不认识了。”又道,“他现在在哪里当差呢?”
宋宜春福至心灵,愁着脸道:“还赋闲在家呢!”随后道,“承蒙太后娘娘抬爱,去年帮这小子找了门好亲事,今年我让他分府单过了,却因为一直没有合适的差事,就这样闲在了家里,真是愁死人了。”
皇后笑道:“你想要谋个怎样的差事?”
宋宜春笑道:“金吾卫和锦衣卫是最好,可惜老大在金吾卫,又督管着五城兵马司,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在旗手卫,神机营否、五军营里候缺了。他的性子好,我怕离家太远,被人欺负。”
宋翰听了,配合着做出了一副腼腆的样子。
皇后笑着点头,道:“蒋夫人和我情同手足,她的孩子,就和我的子侄一样。这件事,我会帮着留心的。”
宋宜春和宋翰大喜,谢了又谢。
没几日,皇后就给宋翰谋了个锦衣卫总旗的职位。
宋宜春和宋翰喜得不知道怎么好。订制官服,打点上峰,拜访故旧,宋宜春亲自带着宋翰走了一圈。
陈嘉知道宋翰来了锦衣卫,来见宋墨:“我要不要请宋翰到家吃个饭?”
宋翰未必知道陈嘉是知情者。
宋墨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笑道:“若是他愿意去你那里做客,最好不过了。”
陈嘉会意,宋翰到来锦衣卫当差的第二天就去拜访了宋翰,不仅送上了价值不菲的礼品,还请他到家里做客,态度十分的殷勤。
宋翰知道他是宋墨的人,忍不住露出讽刺之色来:“不敢当!您可是英国公府的表姑爷,锦衣卫的同知!”
陈嘉谄媚地笑道:“一表三千里,怎比得上您是英国公府的正正经经的二老爷,又是皇后娘娘亲自推荐的,您这样说,可折煞我了。”
这就是宋墨给蒋琰选的丈夫。
有奶便是娘的东西。
宋墨的眼光也不过如此?
宋翰心情大好。
还是皇后娘娘这张牌好使啊!
如果宋墨看到陈嘉这样巴结自己,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他只要想想就觉得很是兴奋。
“行啊!”宋翰大方地道,“你定个日子,我一定到。”
“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如何?”陈嘉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宋翰点头应了。
第二天,陈嘉不仅请了戏子唱戏,妓、女陪酒,而且还请了几个锦衣卫惯会溜须拍马的同僚。
佳酿,美女,还有不绝于耳的奉承话,宋翰觉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他不知不觉地喝得有点多了,道:“我那阿琰表妹呢?表哥来了,怎么也不见她来陪个酒?”
陈嘉的几个同僚不由得面面相觑,都停下了筷子。
让正经的太太和戏子、妓女一块儿陪酒,那成什么了?
陈嘉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笑道:“您有所不知,我太太多半的时候都住在世子爷给她陪嫁的田庄里,由她从英国公府带过来的丫鬟婆子服侍着。要不,我派人去接了她回来?”
宋翰听着酒醒了一半,强笑道:“不用这么麻烦了,下次好了。”
陈嘉闻言笑了笑,给宋翰又斟了一杯酒。
请来陪宋翰的同僚们也回过神来,纷纷举杯给宋翰敬酒。
陈嘉脚下的一块方砖碎成了好几块。
宋翰犹不自知,喝了个酩酊大醉,揣着陈嘉送给他的一千两银票回了四条胡同。
苗安素打了水服侍他梳洗,他却拉着苗安素要她和柳红一起服侍他。苗安素气得发抖,一路哭着跑去了东厢房,一夜没有回正房的内室。
宋翰则趁着酒兴拉着柳红和季红在内室胡闹了一夜。
第四百八十二章 周岁
陈嘉想着蒋琰毕竟是做妹妹的,他在家里招待宋翰,蒋琰于情于理都应该出来和宋翰打个招呼,他怕宋翰心有怨气,给蒋琰脸色看,请客那天,索性怂恿着蒋琰去了颐志堂串门。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宋翰何止是心有怨,而是要存心羞辱蒋琰。所以他去英国公府接蒋琰的时候,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外院的小花厅里等着,而是问带他进来的小厮:“世子爷回来了吗?”
蒋琰出嫁的时候英国公没有露面,宋墨更是时常甩脸色陈嘉看,陈嘉从前又是在宋墨的门下行走,英国公的仆妇们心里对陈嘉不免有几份轻视,但好在陈嘉待人很有眼色,出手也大方,他又是英国公府正经的表姑爷,那些人倒不至于怠慢陈嘉,可在陈嘉面前就少了几分拘谨。听他问起宋墨,小厮笑嘻嘻地道:“世子爷还没有回来呢!您有什么事?要不要我跟书房里服侍的武夷哥打声招呼,让他帮您瞧着点。”
陈嘉笑道:“那就麻烦你了!”说着,塞了几文钱给他。
“不麻烦,不麻烦!”小厮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忙去外面看着了。
宋墨下轿就听说陈嘉在小厅里等他,他奇道:“大姑爷是什么时候来的?”
陈嘉虽然娶了蒋琰,可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此而与从前有什么不同。
那小厮听宋墨称陈嘉为“大姑爷”,心里“咯噔”一下,忙道:“大姑爷来了有半个时辰了,说是来接表姑奶奶回家的,听说你还没有回来,就一直在花厅里等着。”
宋墨点了点头,道:“以后大姑爷来,就请了外院的书房里奉茶。”
小厮连声应“是”,小心翼翼地在前面带路。
宋墨和陈嘉去了书房里说话。
陈嘉不敢打宋翰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宋墨听,只说:“宋翰因是皇后娘娘推荐进的锦衣卫。虽说是刚入职,风头却健,我今天还特意请了他到家里饮酒。看他那样子,颇为踌躇满志。要是别人,不免要吃志,他有皇后娘娘这块金字招牌,只怕史大人遇到了他的事也会斟酌一二。”
这是在告宋翰的黑状。
宋墨听了只是微微地笑,等送了陈嘉和蒋琰出门。他的脸就阴沉下来。
皇后这是想用父亲和宋翰来以付他。
她只怕是打错了算盘。
宋墨喊了陈核进来:“你帮我注意着宋翰。”
陈核曾经做过他的贴身随从,他的亲朋好友都认识,陈核成亲之后,他就让他去了回事处当差,陈核又因为与各府都熟,差事办得极了。
“是!”陈核恭敬地应是,退了下去。
宋墨回了颐志堂的内室。
窦昭正和几个丫鬟开了箱笼挑先尺头。
她听到动静抬起头见是他,笑道:“可算回来了!我看见你每次见到陈嘉都板着个脸,就替你累得慌——常接了琰妹妹回家做客是你的主意,你又忍不住给陈嘉脸色看。你看琰妹妹。几乎要代你给陈嘉道歉了。”
“他敢!”宋墨冷喝着,心里却不得不同意窦昭的话有道理。他心里顿时有些乱糟糟的。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顺手就拉了窦昭手中的布料:“这是要做什么?颜色有点沉。”
那是件丁香色绣宝瓶纹妆花。
窦昭笑道:“过几天元哥儿不是要做周岁了吗?我带着元哥儿去看看老安人,顺道带几匹好料子过去给老安人做秋衣。”
她前几天和宋墨商量,元哥儿做周岁的时候不请祖母出席,第二天再去看望她老人家。
宋墨笑道:“再顺道挑几件好皮子,秋天一起,就可以做皮抹额和皮比甲了。”
老年人都喜欢这两件东西。
窦昭笑盈盈地应“是”。两人又在灯下商量了半天要请哪些客人,这才歇下。
等到六月二十六的那天,宋家张灯结彩。宾客盈门,皇上,太后,皇后,太子,太子妃还有远在辽东的辽王,开了府的几位皇子都送来了贺礼,周岁礼显得热闹又体面。
窦德昌做为窦昭的嗣兄,西窦的继承人陪着窦世英来喝喜酒。
宋墨很郑重地将窦德昌介绍给自己的亲朋好友。
窦世英见宋墨的朋友都很客气地起身给窦德昌敬酒,放下心来,朝着花厅扫了一眼,看见魏廷瑜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喝酒,待到散了席,众人移到庑廊下看观,他喊住了走在最后的魏廷瑜:“明姐儿可来了?”
魏廷瑜的蔫蔫的,像没有睡好似的,有些无精打采。
他闻言道:“没有——我怕她来了闹事,没告诉她今天元哥儿做满月礼,等会回去了再跟她说。”
窦世英皱眉。
他虽然觉得窦明蛮横不讲理,可窦明是他的女儿,他总觉得窦明走到这一步,魏廷瑜人品不端,才是罪魁祸首,窦明不过是受了其影响和祸害。这么大的事,魏廷瑜接到了请帖不告诉窦明,那就是魏廷瑜的不是了。
“她和寿姑毕竟是两姐妹。”他淡淡地道,“两姐妹,哪有那么大的气?这种场面,你就应该劝她出来走动走动才是,她这个样子,英国公府的亲戚朋友们会怎么说她?她要是坏了名声,你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光彩!”
魏廷瑜心里不以为然,当着窦世英面前却唯唯应诺。
这个场合,窦世英不好多说什么,翁婿两个去了庑廊下听戏。
回到家里,窦世英不免对窦德昌感叹:“明姐儿,真是嫁错了人!”
就算是嫁错了,那也是她自找的。
窦德昌腹诽,笑着安慰窦世英:“儿孙自有儿孙的福。五妹妹有丰厚的陪嫁,你不必担心她。”然后笑道,“明天四妹妹和四妹夫会抱着元哥儿去看望老安人,我也准备过去凑个热闹,您明天早点下衙,去那边用晚膳吧!”
他牢牢着记得自己搬到静安寺胡同之前纪氏对他说的话:“不管怎样,明姐儿毕竟是你嗣父的亲骨肉,你千万不要沾明姐儿的事。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只管推五伯母那里去。寿姑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是嗣子,你五伯母无奈如何也怪不到你的头上去。”
窦世英点头,一夜的长嗟短叹,第二天早早就去了寺后胡同。
窦昭正站在正房前的西府海棠前和窦德昌说着话,两人都是一脸的笑。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窦世英看很是欣慰,悄声走过去突然问道:“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两人笑着和窦世英见礼,窦昭道:“正说着十二哥的举业呢!”
窦德昌准备参加今年的乡试。
前世,他会一鼓作气地去参加了次年会试,并和邬善一起金榜提名,考上了庶吉士。
然后端午节的时候,纪令则有和他私奔。
窦家虽然极力为他奔走,但窦德昌的品行已有损,虽然没有被革职,但余生也就只能在翰林院里混吃混喝等死了。
前世。窦德昌是东窦的子弟,和窦昭没有关系。这一世,窦德昌是她的嗣兄,纪氏更是和她情同母女,她又怎能睛睁睁地看着窦德昌就这样自毁了前程?
在心里琢磨了好几天,窦昭问宋墨:“如果你有个好兄弟,他看中了一大户人家的寡妇,甚至宁愿为此丢了前程也要娶她。你会怎么做?”
宋墨多聪明,脑筋一转,就想到了窦德政的身上:“你不会说的是大舅兄吧?他看中了谁家的寡妇?不如纳来做小妾?”又道。“你是怎么知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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