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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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中人-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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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腐烂的牛粪味儿和稻杆味,闻起来让人有一种昏乎乎的感觉。知了在不知疲倦的低鸣着,空中看不见一只鸟,干裂的土地上很难见到一只昆虫,那些草叶儿都已经枯黄,打卷儿了。在知了换气的当儿,夏天那因炙热而独有的宁静在这一刻便体现出来。空气燥热,迷漫着浓重的泥土味和草香。

  夏日真的来了。

  我望着这个在阳光下已经恹掉的世界,心里依然塞满了愁云,就像那个看似情朗的天空,其实确因为深邃而昏暗、沉闷而又压抑。

  已经到了若薄溪了。

  那个熟悉的村庄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几户人家零星散落在村子里,滞留在这片广茂而又肥沃的土地上。谁家的狗突然叫了起来,冲着遥远的大山不断狂吠,似乎在聆听自己的回声。一缕清烟从树林间缓缓升起,直入天际,没有风了。薄溪在村子边上流过,水流清澈、凉爽、细小但从不断流。双子湖在山脚泛着淡淡的暇光,四周开满了白色和红色的鲜花。我从一段石阶向一片碧绿的竹林走去,然后又穿过几片稻田。踏着被牛踏过的,留着许多蹄印的泥路朝村庄走去。在经过一户人家时,一只狗啮着牙叫嚷着追了过来,主人用恶毒的语言咒骂着那条狗,好心的把它撵走了。被狗一追,我加快步子朝前走去,奔到公路上,向林子里走去。

  我似乎在想着什么事,但想着什么呢?我并不清楚,伤痛、伤痛、除了这个我找不到别的东西。我模糊的看到一座装饰着夏日苦艾草,房前种着野玫瑰,忍东藤攀上了山茶花树,窗前开满了玲兰的屋子,感觉告诉我要进到这个屋子里去。我看了一眼这个屋子的四周,左边堆着一堆取火用的木柴,一群鸡在那里埋头刨着柴火下的泥土,在过去是一片碧绿的草地,风从上面刮过,刚开的、鲜艳的花朵在风中轻轻的摇役着,树林在草地的尽头,山也在草地的尽头,树林绵延进了村庄,山确耸立在云端。蝉的叫声从山的尽头传来,凄切、空旷而悲凉。

  我走进屋子,在有些昏暗的屋子里仔细瞧了半天,一个人也没有。屋子里并排放着四把椅子,一张圆桌上摆着一些玻璃杯,没有铺桌布,一只水瓶还放在桌上,像是刚刚用过一样,瓶嘴还在向外冒着热气,丝丝的响着。在过去,是一张方形的桌子,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杯子、花瓶、一些药瓶、纸盒子、几本书和一些别的东西。上面嵌着一面镜子,镜子旁边贴着一张退色的壁纸。

  听到有人近来的声音,屋里走出一个人来,他穿着灰色的棉布衣服,裤子是黑色的,脚上穿着便鞋,一看到我,他先是一阵犹豫,然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看看是谁来了。”一个身上围着围巾的妇女出现在门口,她睢着我,脸上是母亲的慈祥。姑父一边招呼我朝屋里走去,一边朝站在门口的人喊道。这是我的姑父,他喊的人无疑是我的姑母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森林中人第六章:那个夏天(2)
“薄暮舟呢?”我很惊奇,但这后来我才发现,我竞没有同他们问好,要知道,至少在我还小的时候,我是把他们像父母一们对待的。但我没有理会他们,没有在意他们。也许我的姑母能够懂得,她接到父亲的电话,我的事她已经了解,她同我母亲一样,能够理解我,只是我没能看出这一点,我什么也没有看出来,悲伤搞乱了我的脑子,我看不见该看见的。

  姑父很惊奇,因为我并没有打算跟着进屋。他于是指了指吊脚楼。

  我掉下手里的东西,穿过厢房,来到吊脚楼上,我想我还记得这里。而且我发现这里也没有变化,屋里放着两个大衣橱,一个四方柜子,一张软床,上面铺着绣满了各种卡通动物图案的白色被子,几双艳丽的鞋和袜子摆在床铺下面。床一头靠在板壁上,另一头旁边放着几把椅子,椅子上堆着许多白纸和一些小说,角落里挂着一排衣服和裤子。窗户打开了,窗外是一片碧绿的草地,几棵扬柳在风中飘遥,还可以从窗子里看到远山,农田,庄稼地,溪流,还有飞过的燕子。薄暮舟就爬在窗子下一张和低低的窗台平齐的桌上睡觉,两支拐杖斜靠在桌子两侧,一只浅黄色的猫也爬在窗台上睡觉,它把头探进窗台,和薄暮舟的头抵在一起,舒舒服服的伸展开身子。

  我小心翼翼的朝屋子里扫了一眼,觉得仍然没有多大变化,衣橱还是那个橱,桌子也还是那个桌子,甚至连位置也没有挪动。但我确瞧见了那些令人讨厌的东西:四方木柜上杂乱的放着一大堆药,有圆瓶的、纸盒装的、塑料袋装的、还有各种药水、一些空盒子和几张压在一起、折皱的说明书。我心里一阵震颤,像受到驱赶一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那种并不原始、深埋在心底的某种感觉又在侵蚀我了。

  我离开屋子,绕到吊脚楼上,悄悄走到窗前,为了避开看到一些恼人的东西,我把身子靠在窗子边,好奇的瞧着这副画面,一个熟睡的女孩两手爬在桌上,头抵着一只可爱的猫咪,我突然想起那部《美女与野兽》的动画片来了。

  并没有风,阳光照在吊脚楼下面半枯的草叶上,一股热浪袭了上来,吹着这样的风,是不会受凉的。我睢着薄暮舟,她歪着脑袋爬在左手手臂上,浓密的头发滑落下来,盖在光光的手臂上,右手仍然握着一只笔,下面压着几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白纸和一个打开的记事本。她的嘴唇微微翘起,鼻翼一张一合,均匀的呼吸着空气。

  我用手指捅着猫肚子,希望把它赶走,可是它却只是抬起头来喵喵的叫了两声,又倒下去睡了,还把毛绒绒的头使劲朝薄暮舟的头发里拱。和自己的主人睡在一起,它的胆子也变大了。

  “好猫咪,别吵啊!”睡梦中薄暮舟迷迷糊糊的说道,然后用手试探着摸到那只猫,把它的脖子一把掐住,仿佛是想捏着它的脖子不让它叫唤一样,猫也没精打采的把一只爪子搭在她手上,呼呼睡着。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我靠在吊脚楼上,大声说道。

  “嗯?”她猛的抬起头来,用手捂住嘴巴,四下张望着,脸上因为惊吓而泛起红晕,遮盖了她因为长时间靠在手臂上而发红的那一部分,那只猫也因为这个而吓得逃走了。

  “哥?”她一面怀疑的看看我,一面又怀疑的把手从嘴巴上拿下来,最后确定我真的就站在她面前时,才笑呵呵的叫了起来。

  但我确突然闭了口,望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一时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已经出落成一个如此美丽的姑娘了。一张洁净的脸,一头浓发梳成一束长长的直发扎在脑后,其它的都耸搭在脑际,乌黑的,透着一股蛮劲的、傻气的大眼睛体现出了她们家族的那种原始而又充满奋斗精神的血统,眉间透着一种阴郁,好看的鼻子微微上翘,极富女人味的嘴唇里是二排大而洁白的牙齿。看着这张看似消瘦确并不消瘦的美丽地脸,普素的穿着和简洁的打扮,我就不免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惊异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傻了吧!……呵呵!……没有想到我也会长成一个大姑娘吧!”她一面笑着,一面整理着睡觉的时候折皱的、挤在一起的白色亚麻布、绘着好看图案的褂子。

  “是啊!出落得楚楚动人啦!我都快认不出了。”我感觉脸上有一种被烈日灼烧的火热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就你一个来吗?”她用手撑在桌子,让自己站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提起拐杖,夹在腋下,缓缓朝那扇直通到吊脚楼楼道上的门走去。我没法去帮她打开那扇门,因为紧贴窗户的那张桌子上摆满了各种书本和纸张、字典、本子和笔,这不得不让我考虑是不是有必要去翻窗子了,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还合适。

  “我父亲让我给你带祝福来了。”门开了,我把她搀出门槛,可是一到吊脚楼的走道上,我确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扶着她了。先天性的智障引发的双脚瘫痪,这种病症是若薄溪没有见过的,而且多年后仍然困扰着她。我已经陪着她走过了那么长的艰难岁月,虽然病痛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在她身上减轻,但我们之间的情谊确早已根深蒂固。可如今,我确突然感到一丝不安。

  “小爸他还好吧!挺想他的,这么久都没有见着他的面了,大概老了吧!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头上都有白头发啦!”她仍旧咧开嘴笑着,回忆着往昔某些生活的片段,虽然命运对她如此不公,但她自己确并不以此悲伤。

  “父亲也想着你呢!几次都叫我过来看看你,他常常对我说:‘去看看你妹妹吧!替你母亲向她问声好。’他还说了很多,都是关于你的,他天天都念着你呢!”我扶着她朝堂屋走去,并不想告诉她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虽然很多话想对她说,但确又并没有说出来,那根紧绷着的弦依然那么牢靠,我还是害怕提起这些,有的人在悲伤的时候想得到别人的安慰,有的人确不愿意任何人来干挠自己,那份存放在内心的往事,即便悲痛得无以复加,也是不容侵患的。

  她也不再问我别的事情,只是艰难的朝前走着,但是又因为站不稳而可怕的摇晃,要不是我扶着她,她恐怕已经摔倒几次了。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感觉到了她并不希望我扶着她,我知道人总是会变的,也许她已经成长得足够坚强。她自己柱着拐杖走着,因为我不在的日子里,她也只有自己想办法走动,大人们是没有空闲总是去扶着她的,但是我并没松开手,依然只是扶着她并不瘦弱但确是真的十分无助的身体,有些谦意的确又有些不安的问道:

  “请你一定样原谅我,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看你了,发生了许多事情。”

森林中人第六章:那个夏天(3)
我让她坐在轮椅里,她并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把手平放在膝上,头靠在椅背,双眼注视着前方,她让我推着她朝院了里走去,我突然无法弄清自己是否还在乎这次谈话,我心里是否还在想着别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她在关心什么,我只是感觉我们都变了,她不在问我关于陈玲铃的事情,她一直很关心这个问题,但她确突然什么也不提了。我猜想,姑母已经把我的事情告诉她了。

  也许,她觉得,在我身上的确发生了许多事情。我推着她走在一片艾稿丛生的草坪里,我停在一棵投下硕大阴影的枇杷树下,坐在一丛刚刚被烈日烘干,而现在又在树阴下享受阴凉的草丛中。四周是连绵的山,村庄在眼前浮动着,热浪一阵阵袭来,凉风也偶尔刮起来。空气中迷漫着从厨房飘来的焚烧桔杆的香味,和着夏日里炎热的草丛中散发出来的醉人的草香,闻起来叫人心情舒畅。蝉在树林中叫唤着,无数的蝉的鸣叫声在四周广茂的树林中回响,惊亥的唤回人们的恩绪,让人头脑中烘哄的响着,无法思考,无法回忆那些悲痛的片段。我瞥了她一眼,她正抬着头在眺望远处那一片在地平线内变得模糊不清的天空,云在那里变得蒙胧。天空蓝得耀眼,却也深邃得可怕。

  
  “许多事情,”我继续说道,看到她似乎变得有些忙然的眼睛,我以为她陷入了沉思中,我不仅快速说了起来,想尽快结束这场谈话,“我并不想经历那些事情,其实你也知道,我们不想经历的事情还有很多。现实总是不尽人意,我们害怕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也发生了,事实就是这样。”

  
  我拔弄着一只甲虫,把它的膜翅从鞘翅中翻出来,确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子,也不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心里依然想着那些恼人的问题。

  
  “我很遗憾,”她突然回过头来望着我,充满期待的眼神令我非常不安。我听得出,她的口气也开始变得有些陌生了,面对一个你并不想她来安慰自己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无动于衷,那难勉让人觉得有些许异样,“我不知道该怎样对你说,但我又不得不说。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我扔掉甲虫,看着它快要坠到地面时突然伸出翅膀腾空而起,朝那片幽蓝的森林飞去。然后爬起来,拍掉粘在身上的枯掉的草叶,默默的推着她朝开满花朵的草丛深处走去。在那里,没有烦恼,没有忧愁,蜜蜂友好的飞来飞去,金龟子匆忙从草丛中飞起来,蚱蜢跳到身上,然后又惊恐的跳走了。狗尾巴草在风中摇逸着,蒲公英已经开始播撒它的种子了。

  
  “太阳快落山了,”我推着她在一片艾稿丛中走着,想到她的身世,孤苦伶仃的身世,身边只有一个述说真情的人,而如今这个人确无法对她在说些什么了。

  
  在滚烫的能把水都煮沸的天气下,到现在为止我都还没有来得急喝一口水,喉咙突然干渴得要命,连喘气都变得缓慢而艰难了。“太阳快落山了,”我指着远处那片逐渐升起来并将在太阳落山后变成彩暇的云朵,却似乎又是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看,多怪异的云彩。就像人的生命一样,活着的时候,精彩而且辉煌,逝去的时候,暗淡而又沉寂。”

  
  她惊讶的看着我,对我说的话感到有些迷惑不解,但更多的确是不安,说出这种话来,她自然是不会无动于衷的。

  
  “陈玲铃死了,但你的生活还得继续啊!”

  
  看到她那已经由担心变为焦滤的表情,我实在不忍心在谈下去。我担心她会因为我而变得愁眉不展,而且我并不需要她来安慰我,即便我现在伤心欲绝,但只要她开心,我便不会有负担。我们停在一片向下延伸去的山坡上,风从下面刮上来,已经不是那么热了,暑气退了下去,阳光开始变得柔和,听不见风声,也听不见说话声。我呆在那里,目光所及的景物突然之间全部消失了。原来我害怕的,正是要在惰落中去寻找所谓的希望。

  
  她突然低下头,陷入了一阵悲伤给她带来的冲击中,虽然短暂,但就她来说,死亡总是一个敏感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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