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愿意说就不说了，我们走吧。”我扭过身，看着正在包粽子的伙计。
“福晋，那瓶凉膏是王爷的。”
岳乐又瞒了我一件事，不知道他背后还在隐藏着什么。这个想法一直在我脑子里转悠。直到我走到清月阁，我才把这个脑子里一直转悠的事放下。
“苹喜，灵丫儿生的孩子你看了没？”我一边走，一边问着在我身后拿着粽子的丫头。她又一次心不在焉。问了半天我没听见她的回应。倒是俞霁插了一句。
“主子，我看见了，孩子长得可漂亮了。”她的口气倒像是在夸自己的孩子，那种满足感光听语气就能听出来。
我没回头，笑着说了一句，“怎么就像说你的孩子一样，你还得过两年呢，你阿玛把你交给王爷的时候就说得等到你十七了才能把你指出去，所以你别着急，另外现在我跟前现成就有一个苹喜等着嫁呢，还轮不到你呢。你说对吗？苹喜？”我把头稍微转了一下，看了看苹喜，小丫头还是没什么反应。
她旁边的俞霁看我看她，连忙用胳膊碰了一下苹喜，她这才反应过来。
“啊？福晋，您找我？”
“你怎么了？”我把脚步停下，这个丫头这一阵子经常这样，刚才就是这样，我问过她，可是她不愿意和我说，她只愿意和灵丫儿说，可是就算不说，我还是稍微能猜到一点儿，一个女人满腹心事，很可能和感情有关。
“没什么。”她拿着粽子的手垂了下去。
“真的没什么？是不是看着灵丫儿生孩子，自己也想了？王爷不是说了吗，等灵丫儿坐月子回来就把你们的事儿办了吗？现在就等不及了？”我是故意的开开玩笑，苹喜现在的沉闷跟她以往的性子一点儿都不一样，这让我有点儿担心。
“没有，挺好的。”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来高兴。
“是不是和孙师傅吵架了？让我和王爷的天天吵架感染了？”
“您说什么呢，没的事儿。福晋，您不是要到清月阁买首饰吗？这不是到了。”她抬起头，往前面看了看，急忙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我前面，招呼到。
我没再仔细问下去，我知道这个丫头尽管平常粗枝大叶，藏不住话，但是对于自己的感情，她却是守口如瓶，要不是当初灵丫儿告诉我，我还可能不知道呢。我在心里悄悄盘算了一下，灵丫儿生过孩子还得过几个月才能过来，到时候让她好好问问。这个样子，莫的让人担心。
“呦，安王福晋，您来了。您坐，我给您上茶。”以前和三嫂一起来过，掌柜的都认识了。
“嗯，来看看。不麻烦您了，我看看就行。”我低下头在首饰跟前挑着。
“王掌柜的。”
“哎，您说。”
“您看看我身边的这个丫头，再过几个月就要嫁人了，您是行家，您帮我看看，她的样子戴什么首饰好？”我用手指指低着头的苹喜。这次，她倒是没想别的事。
“福晋，您这是干什么？”她把粽子交到一个手上，另一个手把我的衣袖拉住。
“拉我的衣袖不嫌热啊。”我逗趣的说了一句。把她拉住我衣袖的手反手握住，“当初灵丫儿嫁人的时候我给她也准备了，你要嫁人，我当然也得准备了，就是俞霁，将来我还是要准备的。不管嫁给谁，也不能让你们嫁过去受委屈。”
“福晋……”苹喜的眼圈红了红。
“行了，来，把粽子给我，让王掌柜好好端详端详你，给你准备的体体面面的。”我把她往王掌柜跟前推了推，把她手里的粽子拿了过来。
“王掌柜，另外您还得给我挑一个小孩的长命锁。”我把粽子放到店堂的桌子上，坐下之后说。这个长命锁是要给灵丫儿的孩子的。
“好的，您放心，绝对给您挑一个好的。”王掌柜一边歪着头打量着苹喜，一边回了我的话。
“福晋，您能不能也给我一个长命锁，不要好的，只要是个样子就行，您到时候在我的月钱里扣。”苹喜转过脸，恳求的说道。
“你要这个干什么？这么早就备下了？”
她没说话，只是把头低了下去，手无意识的在肚子上摸了一下，不过我没在意这个动作。
“开玩笑的，王掌柜，您再帮挑一个，两个要不一样的。”
“行。”
“那首饰什么时候能好？”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五月的天已经很热了。走了半天也有点儿渴了。
“十天之内。要给安亲王福晋做，那说什么也得是精工细作。”王掌柜的走到高柜的后面，用笔写了点儿东西，一边写一边回到。在他写字的时候，苹喜走到我旁边，把粽子拿到手上。
“那就麻烦您了。长命锁也要十天？”
“那倒不用，我们才打了一批新货，就是瞅着是端午，买的人多，我给您拿过来看看。”
他把一盘的首饰端了过来。
苹喜也伸过头看着。
我给灵丫儿挑了一个上面刻着蝙蝠的银锁，看苹喜自己看的眼珠子都不转，我笑着让她自己选了一个，她选的是一个莲花图案。
“选好了？”
“嗯。”
“那行，王掌柜的，您帮把这两个包起来。”
“好的，福晋，我们这儿还有一些新的款式，您要不要看看？”果然是生意人，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推荐自己的货。
“那也好，拿过来我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我给我三嫂买一个。”我把茶杯放到桌子上。
“这一阵子也没见三福晋过来，我这儿还有点儿想她。”王掌柜的指指自己的胸口说。
“她身体不好，我看您是想她的钱了吧？”
“瞧您说的，您就是今天能进我这小门，哪怕我白给您，那都是我的荣幸。”他略带夸张的说。
“王掌柜的，不开玩笑了，您的新玩意儿呢？”
“您稍等。”
他又拿了一个托盘过来。
我倒是一眼就看上了一个绿色的玉粽子，是个挂饰。
“福晋，真是好眼光，这个是用最好的墨玉做的，不仅手工好，质地好，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层意思，粽子，粽子，种（zhòng）子，种子，所以那些夫人和福晋们最喜欢这个了，您看里面还镶着一个莲子，这是怜子的意思，您看，安亲王，谁不知道那是温文儒雅，对福晋那肯定是无比的怜惜，您买这个回去，那不是喜上讨喜吗？”
听了他的这句话，我把玉粽子放了回去。
“福晋，您～”他有点儿意外。
“没什么，这么好的东西，不是应该王爷买给我吗？”我扬了扬嘴角。
“您看我的嘴，您说的没错。是应该让王爷买给您。”
不过这个玉粽子，后来还是挂到了我的床头，除了它之外，还有一个石头做的钟馗。
顺治十八年，五月（二）
我的卧室
“苹喜，今天天怎么这么热呀。”我看了一下桌子，没有扇子，只能用手里的书摇摇风。
“主子，您热了？我这就给您取扇子。”一直站在我旁边的俞霁接了话。
“你去吧。”我看看她笑笑。
等俞霁出了门，苹喜才走过来，给我的茶杯里续了一杯水，小声的说：“福晋，这丫头是不是太有眼力劲儿了？”
“一个小丫头，你吃的哪门子干醋，有眼力劲儿也是好事，像你这样粗枝大叶的，也就是我这里能用的惯，把你搁到侧福晋房里，你吃的消吗？再说，等灵丫儿回来，我这边人手就够了，到时候把她派到别的房里，侧福晋那边不是自从四喜去了庶福晋那边之后就一直没个能出头的吗，到时候就让她过去吧。”
小丫头聪明是很让人喜欢，但是这个丫头太有眼力劲儿却让我有点儿不大舒服，许是整天和灵丫儿和苹喜这两个没有眼力的人整天在一起，突然碰见一个有眼力的倒让我有点儿不大习惯了。
正说着，俞霁就进来了，见她进来，苹喜迎了上去，从她手里接过扇子，然后自己把扇子递给我。
可是俞霁也没闲着，“主子，我刚出去问了，他们说今天是芒种。”
“哦，怪不得天这么热呢。”我用扇子扇扇风，低下头继续看我的书。
屋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看到柳永的望海潮，我就自己小声读了出来，词是需要唱的，所以看词一定要读出来，读出来之后才能真正感觉到词的妙处。
“望海潮。”我身后突然冒出一句，扭过头，俞霁见我看她，不好意思的笑笑，红着脸把头低了下去。
“你读过？”我索性转过身子，看着她。
她点点头。
“把脸抬起来，低着头说话不累呀。”我刻意的开了玩笑。
她把头抬起来，但是仍然垂着眼帘，眼睫毛长长的，在眼睛下方投上了一道阴影。
“谁教你的？”
“回福晋的话，是我阿玛教的，他说王爷最喜欢这些诗词，所以要我好好学，要不然进府当个丫鬟都没资格。而且我自己也喜欢，读起来好听。”
她阿玛教她这些东西是为了让岳乐喜欢？这句话听起来还是不大入耳，但是也可能是我自己想多了。
“怎么会呢？识字，会诗词，不要说府里大大小小的丫头，就是王爷身边的福晋们也没几个会的，哪能谈的上什么资格不资格的呢，你自己喜欢，这才是最重要的。”
“嗯，王爷也这么说。”
我笑了一下，转过身，继续看我的书，但是却有点儿看不进去。
“王爷。”外屋忙活的苹喜叫了一声。
我把头从书本里抬出来，岳乐刚好就踏进了里屋。
“俞霁给王爷请安。”俞霁略带点儿童音的声音很清脆的在我身后响了起来。
岳乐这一个多月里在我房里呆的时间比过去几年的都多，他给出的原因是他去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时间少了很多，所以有空了。
“安。”他走到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见我刚刚放到桌子上的扇子，拿起来就略微扇了一下，然后看看扇子，嘀咕了一句，“这扇子扇起来好像不是很凉快嘛。”
“那您就别扇了。”我从他手里把扇子夺了过来，他只是轻轻一笑，惯常的把腿起来，身子斜到一边，问我：“看什么呢？”
“柳永的望海潮。刚看，就被你打断了。”我把书放到桌子上。语气里带了点儿无奈，看不下去是真的，但是不是他进来打断的。
岳乐把苹喜递上来的茶端到手上，把盖子揭开，轻轻的吹了一口气，“还是热茶喝着舒服，刚在那屋喝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刚喝下去觉得凉爽，可是喝完之后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过来看见这热茶，不喝，就觉得心里舒坦。”说完，轻轻抿了一口。
他喝了一口，把茶杯放下，拿起我放在桌子上的书，翻了几页，说：“这柳永的词还是写的不错，算得上是开一家之先河了。哦，你看望海潮呢，这篇不错，江南风景。”他把书拿到自己手上看了起来。
我敲了敲桌子，“王爷，您这怎么有点儿鸠占鹊巢呢？”说完把手伸出去。
他没理我，只管低头看书。
我的手伸出去没人搭理，只能自己把手缩了回来，站起身，准备到外屋的书架上重新拿一本。走到书架跟前的时候，阿达海从外头刚好进来，见我在外屋，连忙请安。
“奴才阿达海给福晋请安。”
我笑笑，说：“安，找王爷？他在里屋。”
“阿达海，东西拿过来了就给福晋吧。”岳乐人没出来，声音出来了。
阿达海应了一声，然后向外面招招手，外面立马就进来一个丫头，手上捧着一个盘子。
阿达海把盘子接过来，送到我眼前。
盘子里只有一块石头，不是玉石，只是一块很普通的石头，或者说并不普通，因为上面画着一个戴破纱帽，身穿蓝袍、角带、足踏朝靴，长得奇丑无比的人。
“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向里屋问了一句。
“送给你的，你不会不认识上面的人吧。”岳乐从里屋出来，一边走一边说。
阿达海还有他带进来的丫头赶忙行礼。
岳乐朝阿达海摆摆手，他就把盘子放到书桌上，弯着腰带着人出去了。
岳乐把石头从盘子里拿出来，在手上来回的玩着。
“我认识，长成这样的肯定是大名鼎鼎的驱鬼大神钟馗了。不过我没见过有人送东西送这个的，王爷，您这是给我的？”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是啊，给你的。”岳乐说完，把手上玩弄的石头递给我。
我接了过来，在手里仔细看看，抬起头说，“王爷，您送我钟馗是觉得我像他呢，还是您觉得您自己像他，所以您把您自己送给我了？”岳乐第一次给我送我东西，说实话，这心里是有点儿飘飘然了。玩笑也多了起来。
他没立马回答我，转过身，往里屋走，没回头的说了一句，“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听的出，也是一句玩笑。
这个钟馗石头是岳乐送给我的第一个东西，我一直把它摆在床头。所以后来在我身边长的时间最长的玛尔浑，最喜欢，也画的最好就是钟馗。
顺治十八年，夏（一）
顺治十八年
六月 罢内阁、翰林院，复内三院。
八月 制订理藩院官制，与六部同。
简亲王府邸
我从果盘里拿起一个梅子放到嘴里，眼睛看着不远处正在湖边追逐打闹的几个孩子，当然，那不是我的孩子，是简纯亲王济度的孩子，换句话说，也就是云海露的孩子。
啪啪，我的胳膊被人用扇子打了两下。
“看什么呢，我是让你来陪我说话的，不是让你来发呆的。”云海露的话语里带了几分玩笑。
“有孩子真好，你们家的孩子和简纯亲王长的挺像的。”我回过头说。
云海露正在往下咽的茶水差一点儿全喷出来，她用帕子捂住嘴，想笑但是喉咙里有水，止住笑，咽了半天，才勉强的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