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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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情书-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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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口中的两个女儿是指我在康熙四年生的令含和今年年初生的令雅,岳乐的女儿们的名字几乎都是令打头的。
  我笑了一下,没等我说话,她就说了下去:“顺治十八年到现在,安王府新添的小主子们除了一个是别人生的,剩下的都是你生的,你们家王爷可真宠你,六年抱了四个,比你三姐还强,夫人前一阵子还跟我说,她现在抱外孙子抱的手都发酸了,我还打趣说我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一直显的很亲密的谈话到这儿就算止住了,姨娘的口吻又和从前一样了。她的这句话其实是另有所指的,我以前曾经用三姐接连生子笑话过她,现在反过来是我被别人用同样的话笑话了,这人哪,还是得厚道点儿,你说别人别人反过来还要说你。
  一时间,我显得有些局促,犹豫了一下,笑了。她也就打个哈哈过去了。
  那天我在索家从中午等到太阳下山,阿玛一直睡着,额娘倒是醒了,我过去和她说了会儿话,反正是说上没几句她就掉眼泪,她掉眼泪我也就掉眼泪。那天回去以后,岳乐笑着说我的眼睛快赶上厨房做的红点心了,不仅红还发亮,是眼皮发亮,我甩了他一记白眼,他把头低下去,看他的书去了。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才开口问我阿玛的病。
  “索大人的病要紧吗?”
  我把他放在我腰上的手甩开,“现在才记的关心,回来时还笑。”
  “那不是看你情绪不好,想逗你笑笑嘛。要紧吗?”
  “时好时坏,我今天也没见着,听说昨天晚上写了点儿东西,今天就身子重了,也不知道老爷子写的什么。哎,你知道吗?”我把身子翻过来,面对着岳乐。
  “皇上今年登极已经七年了,年龄比世祖亲政的时候还大。去年,索大人就曾经写过请皇上亲政的折子,不过最后留中了。你阿玛可不是一件事情只做一次的人。”
  “你是说,阿玛还是……”
  岳乐把我的话打断了,“行了,睡吧,既然索大人身体不好你就勤过去点儿,那几个孩子都有奶娘照顾。”
  “上次过去住几天回来就多了一个女人,这次过去了是不是也要多几个?”我又翻开了旧账。
  “你不是以前说我再娶十个你都不在乎吗?现在加上你就十个,还有一个,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娶?现在?”
  “当然不是现在,等到你老的头发也白了,皱纹也上来了,等到你伺候不动我了,我那时候再娶。”
  我在他胸前狠狠的掐了一下,“你比我大十几岁,要老也是你先老。”三十几岁的女人最忌讳别人说老字。
  后来的事实证明,阿玛那天写的东西确实是请皇上亲政的折子。阿玛在他最后的时间里,做了一件对得住所有人的事,虽然在生前他未能遏制住鳌拜的势力;不过他临死前的一个动作却在他的身后造成了解决鳌拜问题的良好转机,他还是大清朝的忠臣。

  康熙六年,夏(四)

  阿玛、额娘、大哥、大嫂、海玉里、玛尼、冰月、兰儿甘、令瑞、令含、令雅、赞扎、岳乐、还有老福晋、三嫂、奇克新、奇克新的福晋、苹喜、俞霁、青盛,这些和我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都走到了我前面。见多了死亡,流多了眼泪,尝试了太多的心痛,有时候难免会一个人想,这算不算是上天给我的惩罚,为什么他们死后的痛苦都要让我来承担,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让我在心里不停地回忆,为什么我就不能走到他们的前面,让他们为我流一滴眼泪?可上天又为什么要给我惩罚,我这一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是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到头来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这不知道,算不算呢?
  阿玛是六月二十三那天离世的,作为女儿,我本应该在他灵前守灵,尽孝,可是因为我安亲王妃的身份,我没有办法送阿玛最后一程,我在这个时候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岳乐当年的痛。不过,比岳乐幸运的是,在阿玛离世的前两天我一直陪在他身边,尽了一个女儿在父亲生前能尽的最后一点儿孝道。
  “阿玛,来,张嘴吃饭,最后一勺了。”我把勺子递到阿玛嘴边,最后的几天他已经吃不下去面食,只能喝一点儿稀粥。
  “我成孩子了,不仅要你喂着吃,还要带这个。”阿玛说的这个是指他围在脖子上的口围,口围是给孩子穿的,也叫口水兜,是避免小孩子在吃饭时将口水、食物或者鼻涕沾到衣服上的东西,现在阿玛的脖子上就围着一个,所以他才笑称自己是孩子。
  阿玛张嘴把饭吞进嘴里,可是还是有一些撒到了外面,染到了口围上。
  “您看。”我把口围上沾到的东西让他看了一眼,随即就用帕子擦掉了,阿玛笑了一下,嘴里的食物又往出溅了一点儿,沾在他的胡子上,他的嘴一动,胡子上的饭渣就跟着晃,我帮他把胡子上饭渣擦干净。阿玛看见我这个动作,在把饭咽下去之后,说:“还是女儿好,要是你三哥的话,我的胡子就被他擦掉了。”
  我的心有点儿疼,在我印象中威风凛凛的阿玛到老了,躺到床上像一个孩子一样,围着口围,吃饭还把饭渣掉到胡子上,自己还没有知觉,得让我这个做女儿的帮他擦掉,眼泪从眼角渗了出来,害怕阿玛看见,我站起身,把饭碗搁到桌子上,准备倒一杯水给他。
  “思敏呀,我那几个孙子怎么样啊?”阿玛在我背后问。
  “都好。”我一边倒水一边转过头对阿玛说,“本来要带过来让您看看的,可是岳乐说怕孩子搅着您休息,就没让我带。呀!”光顾着说话,水倒在了手上。
  “怎么了,烫着了?”阿玛很着急的问我。
  “没事儿,水不烫。”我端起水,转过身,走到床前,冲着阿玛笑了一下,把手指头伸出来,让他看,证明我所说非虚。
  “咳咳,”阿玛咳了两声,我连忙把水放下,在他的背上轻轻的捶着。
  “小时候就这样毛手毛脚的,都当娘的人了还这样。”阿玛平息了一下气息,伸过手把我放在他胸前的手握住,拉我坐在他旁边。
  “小时候我也和现在一样,烫着手指头就把手指头伸到您面前让您看,让您帮我擦药。”
  “哎,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腿还疼吗?”阿玛想要把手抬起来,可是抬了抬,没抬起来。
  “疼?阿玛您说什么呢?”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你的腿,那年,跪雪地。”
  “早就不疼了,一点儿都不疼。”我笑着用空出来的右手在阿玛的手上顺着筋脉轻轻的按着。
  “没骗我?”阿玛的眼睛寻上我的眼睛,我笑了,摇了一下头,“真的,所以我刚才才没反应过来您说的腿和疼是什么意思。”
  “那就好,”阿玛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把眼睛闭上了,“这几年一到下雪天我就害怕你腿疼,你额娘给你做的护膝送去之后你也没个话,我又不好问她,问她她就说我是老虎。”
  我扑哧的笑出了声,“她说您是老虎?”
  “是啊,朝廷上有人叫我老狐狸,可是叫老虎还是第一次,知道为什么吗?”阿玛把眼睛睁开,笑着看着我。
  “不知道。”其实我知道,额娘跟我说过,可是我不忍打断阿玛的话。
  “她说虎毒都不食子,我让你把腿跪的几个月下不了床,我是老虎,不,是比老虎还坏的东西。呵呵呵……”阿玛自己笑了起来。
  我陪着笑了几声。
  “安王现在对你好了,我也就放心了。”阿玛突然把话题转向了我的婚姻生活。
  “您怎么知道他现在对我好了?”
  “阿玛有眼线,你信不信?”他把脸往前凑了凑,脸上的褶子随着笑全出来了。
  “我信。”
  “呵呵呵,信就好。”他重新靠到被子上。
  “阿玛,所以您要好好养身子,有您在,女儿不也有靠山吗?有您这个老泰山压着他,他不敢欺负我。”
  阿玛笑着笑着又咳了起来,我要给他捶背,他不让。
  “没事儿,不用捶,是啊,我以前害怕,害怕你被他欺负,现在我不怕了,我的眼线告诉我,我女儿现在把安王爷管着严实着呢。”阿玛把我的手使劲捏了一下,咧着嘴笑。
  所以阿玛在我的最后的印象里就是笑,他满脸的笑,微笑,大笑,咳嗽着笑,一如当初我对他第一次有印象的时候一样,那时候他抱着我转圈,抱着我笑,可那时候的阿玛是年轻的,是可以抱的动我的,而现在,阿玛只能像个孩子一样围着口围等我喂他吃饭。
  笑完了,阿玛把手从我的手中抽了出来,眼睛又闭上了。
  “阿玛,您累了,女儿就先下去了。”我帮他把口围卸下来,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起身准备离开。
  “别走,阿玛有话和你说。坐,坐我旁边。”
  我依言坐下,把手上拿着的口围放到旁边的几上。
  “您说。”
  “当今皇上是个聪明人,越聪明的皇上臣下还是不聪明的好。”阿玛的声音放的很低,我只能往他嘴跟前凑,才能听清楚他说什么。
  “这和我有关系吗?”我尽量想把这种突然而至的紧张气氛赶走。
  “有关,你是索家的姑娘,虽说是嫁出去的人,可是你的根在这儿。哎~”阿玛叹了口气,“你三哥在皇上跟前当侍卫,皇上对他不错,可是你三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生而富贵,性子倔肆,他不喜欢的人他就把不喜欢摆在脸上,可是他自己的本事又有限,这样的性子,做做贵族还可以,做官,危险呀,盛极必衰,我还不懂这个吗?”
  “阿玛,您多虑了,三哥,三哥挺好的。”
  “他以为他阿玛是首辅,他侄女是皇后,他妹妹是安王妃,他就能眼中无人吗?呵呵,你知道当初选芳儿做皇后的时候,鳌拜他们说什么吗?”
  “说什么?”
  “那话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们三个跑到太皇太后跟前说,若将噶布喇之女立为皇后,必动刀枪。满洲下人之女,岂有立皇后之理?呵呵,我们赫舍里家在他们眼里那就是暴发,是战败投降的下人,他们才是贵族,才是随太祖打天下的人。你三哥还不知道收揽人心,哎,傲呀。”阿玛摇了摇头。
  没错,比起他们三家的显赫,赫舍里家确实不如他们,后天可以努力,但是先天出身的缺陷却没办法弥补。我在心里也叹了口气,但是不能让这件事影响了阿玛的身体,所以我就想要把话题岔开。
  “阿玛,那是鳌拜他们的女儿没被选上,随口乱说的。您还当真了,哎,明天您想吃什么我亲自给您做。”我把阿玛晾在外面的手塞回被窝。
  “打岔?呵呵,岔就岔了,记住一句话就行,索家是你的根。”
  索家是我的根,就因为这个根我在后来跟三哥吵了一架,两家几乎断了来往。

  康熙六年,夏(五)

  阿玛走的在我看来很突然,昨天还和我说说笑笑的他,第二天也就是六月二十三说不行就不行了。
  “三哥,你让我进去看看阿玛,他昨天还和我说话来着,你让我进去!”我试图把挡在我前面的三哥推开,可是我推不开。
  三哥把我抓在他胸前的手抓住,“你能不能静会儿,太医正在里面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老爷子昨天和你说话那是回光返照,你还真以为他精神好呢。”
  我使劲摇着头,我知道,我全知道,可是我不愿意相信那是阿玛的回光返照,阿玛的精神就是好,他昨天就是好,我使劲告诉着自己,阿玛不会有事儿的,不会的。可是理智又告诉我,如果不是阿玛真的病重,我能撇下安王府一大堆儿的事照顾阿玛吗?不能,就算我愿意,阿玛也不会同意,与礼制不合的事情除非到了最后,要不然他不会做。
  灵丫儿紧紧的扶着我。几个姨娘还有小一点的孩子已经开始抽泣,可是我没哭,我认为,哭不吉利,哭了就会真的把阿玛哭走。
  现下这种气氛,让我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和阿玛的很多事。
  可能在外人看来,阿玛是四朝元老,是老狐狸,是首辅重臣,可是在我的心中,他就是我的山,我的依靠,是从小疼我爱我见不得我受委屈的阿玛。
  阿玛有五个女儿,可是他最疼的是我,我问过原因,阿玛说,一个是因为我是额娘嫡出的,一个是因为我喜欢看书,在他眼里,喜欢看书的孩子就是好孩子。
  还有那个花瓶,那是刚进关没多久的事,我和额娘刚搬过来,额娘的东西摆的乱七八糟的没个章法,我跑来跑去的就把额娘的陪嫁瓶子给打破了,那是额娘最喜欢的,我吓坏了,光顾着哭,是阿玛帮我把那个瓶子用糨糊小心的粘好,说不让额娘知道,他说,那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还有阿玛身上的伤,我见过一次阿玛身上的伤口,当时额娘正给他敷药,我好奇的用手碰了一下,额娘骂我,阿玛则是在吸了一口冷气之后,把我的手握住,让我摸他的伤,他说,我索尼的女儿就应该知道这天下是打出来的,就应该知道这里面还有我们赫舍里家的血。
  阿玛最闲的时候大概就是顺治五年到顺治七年,近三年的时间里,阿玛亲自教我读书,教我写字,还请师傅教我画画,他说,别人家的女儿可以不懂这些,可是我们赫舍里家的女儿不能不懂,我们是以文起家的。
  我出嫁的时候,阿玛很严肃的告诉我,婚姻是一张白纸,要自己去画,他送了我那个匣子。
  我为了岳乐惹怒了阿玛,他让我跪在雪地上,可是我跪的是一早上的雪地,他却心疼了整整七年。
  还有阿玛昨天晚上的笑,还有最后他提到我们赫舍里家被人瞧不起时的愤怒。
  从小到大,所有的一切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所以在我听见屋里传来额娘的第一声哭声的时候,我崩溃了,我忘了自己的身份,我在众人面前没了仪态。
  我知道,阿玛去了,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去了,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我往里冲,我要看一眼阿玛,可是我被三哥拉住了胳膊。周围的人全涌进了房间,唯独我和三哥立在外面。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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