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求心头猛然一沉,龙影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父皇已经……
他只觉得眼眶酸涩难耐,捏紧了拳头,满腔悲愤无处发泄,闭眼仰头长啸一声,发出尖锐的怒吼,撕心裂肺般,凄厉得接近惨叫,格外骇人。
父皇,无求定不负您重托!
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再睁眼,他整个人若从千军万马中,踏着累累白骨,厮杀而来,将所有的仇恨和血腥隐藏在这锐利森冷的双眸里。
莫离及五位亲信闻声迅速而来,只觉得应无求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冷厉得让人有种心悸害怕的感觉。
很快,便是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哒哒而来,只见周景城一身黑色铠甲,一马当先,见到应无求的时候迅速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请罪道:“属下来迟。”
“无碍,快快请起。”应无求连忙伸手扶他起来,岂料周景城纹丝不动,又叩首接着道:“属下愿一路追随八皇子去南疆,这铁健营一共五百人,属下无能,只有两百余将士愿意随属下前来。”
应无求本就没指望这铁健营的人全部过来,如今周景城能带着两百多人前来已是不错,他自己都是自身难保,又岂会责怪周景城。
三日后,应无求等人已经离开了应京。
许是应无争和裴后有太多的收尾事情要处理,没空来理会他,这也让应无求等人有了片刻的喘息机会。
一行人处理了身上的伤势,在偏僻的村落休养了两日。
周景城的到来,的确方便了很多,他似乎早就有了准备,等到从村落离开的时候,他竟然已经命人购买了足够的必须品,还有六辆马车。
莫离身上虽然有不少刀伤剑影,却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到要害位置,倒是应无求背后那一箭,伤了心肺,让他连续发了两天的高热。
周景城带着的两百余人目标终究太大,一行人正想着法子要怎么护送着应无求安全到达南疆,没想到会传来皇帝应弑天驾崩、华贵妃沐尔岚夢的消息。
瞬间,应无求从床上坐起来,眼底带着骇人的恨意和冰冷,双拳紧握在侧,浑身散发着沉沉的戾气。
从应京逃离到今日,应无求下颌上已经冒出了少许的胡茬,身上又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有着说不出的颓废之气。
可是,仿佛在一刹那间,他整个人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只有无尽的凌冽酷寒,让人心悸不敢靠近。
莫离站在他身边不敢吭声,却又心疼他这副隐忍的模样,轻声叹息道:“主上……”
“出去!”应无求一声冷喝,漆黑的眸子迸发出锐利的寒光,将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轰了出去。
莫离不放心,拿着手里的长枪,守在门外的几步之遥。
主上,你要振作起来!
没一会儿,屋子里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低低的如野兽般的嘶吼,似压着一块石头般,无法放肆的发泄出来。
尽管应无求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悲愤。
莫离因为他压抑的怒吼和悲愤,心头颤动着,轻轻咬了咬下唇,清冷的眸子里带着疼惜,静静的听着他在屋里的发泄。
后来,她终于忍不住,推门冲了进来。
只见应无求面带哀伤,挺直了脊背,朝着应京的方向跪着,他侧脸线条格外的凌冽,侧脸上的伤痕更添了一份粗犷和狂野,身上的绷带也染着斑斑血迹,映着他古铜色的肌肤,浑身散发出沉沉的寂寥和落寞。
他双拳紧握在侧,拳上却又血珠滴落,他身侧的地面上早已经染了一片鲜血。
这一切,看得莫离心头一紧,目光中流出浅浅的心疼和担忧,还来不及朝他跨出一步,便听见他低冷的声音:“谁让你进来的!滚!”
“主上,你要振作起来!”莫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被他这声怒吼怔住,却又挺了挺脊背,快步上前,将他已经血肉模糊的手握住。
她的手,很凉,上面还有常年拿长枪磨出来的厚茧,可就是蓦地,让他心头的浮躁和几乎压抑不住的怒火一点点的平息了下来。
他微微侧过头,渐渐恢复了过来,却见她正认真的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伤口。
她满头青丝高梳起来,露出整张脸,没有被血污遮盖的脸,眉宇间有着几分英气,一双眸子冷冷清清,却是乌黑乌黑的,面上无波无绪,左眉上有一道伤痕,一身青色遮颈的劲装,整个人看起来相当平凡不惹眼,却自有一股凌厉。
莫离为他包扎好手背上的伤痕,一抬头,他的唇擦着她的鬓发而过,惹得她瞬间就红了脸,乌黑靓丽的双眸也闪闪躲躲不知道要看向何处。
她不知道他会隔得如此的近,好像那一瞬间,他吞吐的气息头都喷到了她面上,让她心跳飞快,好一会儿才复原。
应无求见她这幅模样,忽而轻轻笑了起来,他本就生得俊朗,此刻笑起来更是不可收拾,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莫离仅仅看了一眼,便深深的沉迷了进去,然后,这一生都无法自拔。
第二日清晨,阳光零碎的落进屋子里,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下轻轻的跳动着,带着莫名的宁静。
莫离端着水盆站在外面守着,腰板直直的挺立着,却微微的勾着唇角,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含春,有了一抹短暂的娇羞。
“进来。”
屋里传来应无求醇厚微冷的嗓音,莫离连忙收了思绪,推开门走了进来,抬眸飞快的看了他一眼,拧了帕子递给他,然后安静的站在一边。
应无求一身黑衣,墨发披肩,站在窗前眺望着远方,见她进来,这才转过身眼底却带着可见的血丝,似乎一夜未睡好。
他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接过她递过来的帕子,强劲有力的手指无意扫过她的手时,惊得她飞快的收回手,微微垂着头,面色愈发绯红。
封八皇子为平南王
“怎么还脸红了?”应无求心头的压抑莫名的散开了些许,见她这样,随口一说,不料她脸色更加绯红,映着她健康的小麦肤色,带着瑰丽的色彩。
莫离十四岁从青衣卫进了铁健营,如今已十九岁,五年的时间里她都没被人发现是女子,足见她隐藏之深。
故而,应无求也并没有发觉她是女子,只觉得她长得比一般男子要矮小,面容要清秀些,见她露出如此腼腆的一面,只是嗤笑一声,不曾多想。
接着他又将让她帮忙清理了下颌上的胡茬,梳了发,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有精神多了。
从窗户落进屋子的晨曦为他英俊的面部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柔和了他身上的硬冷之气,仿佛一位华贵优雅的公子。
莫离看得晃了神,连思绪都飞了起来,清冷的眸子里不禁流泻出点点的缱绻温柔。
就在此时,周景城闯了进来,莫离迅速收了思绪,一脸安静严肃的站在一侧。
只见周景城面上带着沉重,眸光有些闪躲,单膝跪下,抱拳道:“今早新皇登基,连发三道圣旨,第一道封八皇子为平南王,即日接管南疆,未召不得回京;第二道,封裴后为孝嘉太后、册封后宫妃嫔;第三道,大赦天下。”
周景城说完,他几乎不敢抬头看应无求的表情。
屋子里安静得骇人,压抑得让人心慌,莫离也心悸不安。
“好好好!”应无求沉默了半晌,忽而说了三声好,而后仰头大笑起来。
可谁都听得出来那笑声里的苍凉和寂寥,那三声好里面,更是包含了太多的怨恨和不甘。
应无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手握紧,骨节发出咔嚓的声响,眸色变换,最后只剩无尽的黑暗和冷漠,面上无波无绪,却森冷骇人,发出沉沉的冷意。
应无争,总有一天,我应无求会拿回这大应的江山!
“周景城,你让那两百余铁健营的人光明正大的护送本王去接管封地!”应无求神色凛冽的说着,冰冷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恨意,将那‘光明正大’一次咬得格外重。
周景城一顿,随即明白了过来。
大应历来封王接管封地,皇帝都会派人护送。如今他周景城带着两百余铁健营的将士离开,恰好可借此次机会摇身一变成护送的队伍,同时又将应无求放到所有人的视线下。
应无争联合裴后逼宫,这种逆谋之事,定然不敢捅到明面上,表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兄弟恭亲的虚伪样子,若是八皇子在这种情况下,还出了事,又岂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再说他应无争这皇位本就不稳,多的是后事要处理,还有朝堂上那些各党派的臣子,够他忙得焦头烂额了,怕是也无力分身来管应无求了。
这样一来,应无求去封地的这段路上是绝对的安全。
应无争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砸了好几个瓷杯,踹翻了侍奉他的黄公公,暖阁里的婢女下人都胆战心惊不敢出大气。
最后还是孝嘉太后过来将他安抚下来。
皇上,若水向你请罪
“母后!朕不甘心!”应无争咬牙切齿的说着,眼神阴鸷邪佞。
“跳梁小丑,无须挂齿。朝堂之上,对你皇位的质疑之声甚嚣尘上,你还是想着如何处理,坐稳这皇位!”孝嘉太后年近四十依旧保养得貌美如花,一声红紫色的绞金五凤服,十二凤钗呈扇形插在飞仙髻上,雍容华贵。
应无争长长的吐了一口浑浊的气息,渐渐平息下来。
他坐在这龙椅上如履薄冰,若是此时除了应无求,那简直要坐实了这皇位的来路不正。
应无争捏了捏眉心,他为表孝心,打算为父皇守灵七七四十九日,将登基仪式推后,却被人说成是皇位来路不正,心虚。
当初母后让他不急着登基,就是怕有人说他不顾父皇大行殡天,忙着登基,不孝。
无论怎么做,总有人说他,这才一两日,应无争就深感疲惫,好似做什么都要被束缚限制,还没做皇子的时候自由。
“母后,若水的伤怎么样了?朕还等着封她为后呢。”应无争不去想这些心烦的事情,说到姜若水的时候,他阴沉的面上总算有了些许的温柔。
姜若水以命相胁,让应无争放走应无求的事情,虽然已经被应无争下令封口,可这后宫高墙之中,是最瞒不住事的,她又岂会不知到。
这样魅惑君心的女子,根本留不得,只是这姜若水的父亲为当朝阁老,在朝堂之上占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若是应无争封她为后,也无不可。
姜阁老门生遍布天下,能够拉拢他,对应无争也是极有利的。
“要疤痕消除,怕是要些日子了,封后之事,不急。”孝嘉太后拍了拍应无争的手。
“那儿子多谢母后了。不如,儿子送母后回慈宁宫。”应无争伸手扶起孝嘉太后,一脸的纯孝。
“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想顺路去栖凤宫看姜姑娘。”孝嘉太后打趣着,眼底却闪过一丝冷意,这姜若水迟早要除掉!
应无争竟不顾后宫妃嫔反对,让姜若水入住栖凤宫,那规格也俨然按照皇后级别在伺候着!四皇子妃已经来她这儿哭诉几次了!
应无争含笑送孝嘉太后回了慈宁宫,坐了一小会儿便起身去了栖凤宫。
绕过假山水榭,穿过白玉雕栏,便到了栖凤宫,那凤凰盘绕的匾上写着‘栖凤宫’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宫女沿途跪下行礼,应无争想着这座宫殿的主人,心头雀跃起来,快步朝着里面走去。
刚绕过华清池,到了主殿前面,就看到姜若水一身白色宫裙,恍若仙子,跪在地上行礼,他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她起来,满眼的疼惜:“若水,你这是何意!”
“皇上,礼不可废。”姜若水脖子上还绑着绷带,脸色也苍白一片,一双剪水瞳眸似喜非喜,两靥生愁,娇弱动人,眼角泪光点点,微微娇喘。
看得应无争心都酥了,将她揽在怀里,回头冷扫一群宫女,怒喝道:“你们是怎么伺候她的!”
栖凤宫内的人统统跪下,磕头告罪。
姜若水连忙摇头,娇声道:“皇上,不关她们的事!”
“朕听你的,不罚这些贱婢就是了。不过,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朕还等着封你为后呢。”应无争抚了抚她的侧脸,揽着她进了屋子。
姜若水那双眸里闪过一丝黯然,苦笑起来。
如今她被供养在这栖凤宫,天下谣言就能将她淹没。
要么,她死;要么,她为后。
根本别无选择。
她知道应无争心系与她,可她仰慕之人却一直是应无求,所以那日她才大胆的赌了一把。
最后,她赌赢了,而且是最大的赢家。
“皇上,若水向你请罪。”姜若水退开他的怀抱,又要跪下,却被他紧紧的拉住双手,凝眉道:“谁在你耳边嚼舌根了?朕诛他九族!”
“那日,若水大逆不道,这世间早已经无了容身之地。这后位,又岂是若水戴罪之身能承受的,求皇上赐死若水吧。”姜若水眨了眨双眸,两行清泪便落了下来。
若说应无争心里对她当日的作为还有一丝不满,此刻却是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尽的怜惜,连忙将她抱进怀里,安抚道:“你胡说什么!朕要封你为后,谁反对,朕便杀谁!”
应无争安抚了许久,姜若水这才止住了哭泣。
他离开的栖凤宫的瞬间,她唇边染上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再往里面走,你就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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