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莫离- 第33部分

　　　　不知走了多久，不少人群手里提着花灯，蜂拥着朝临安城的河道而去，个个脸上笑靥如花，期待着美好的明天。

　　　　她远远的站在一座拱桥上，聆听着桥下水声叮咚，看着拥挤的人潮，又抬头眺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

　　　　这儿也有水，可以放花灯，却不见人影。

　　　　莫离孤身站了一会儿，迎面吹来清爽的夜风，伴随着阵阵清幽的香味，还有白色的小花瓣飘落下来，然后落到拱桥下的水面，随水快速流向远方。

　　　　莫离看着水面飘落的白色小花瓣，嗅了嗅空中细微的花香，寻着花香味而去，下了拱桥，没走多远就看到一大片槐树林，槐花开的正茂盛，漫天花雨，悠悠飘落，在地上铺了一层白白的花瓣，圣洁美丽。

　　　　她蓦地就想到了那白衣公子，姿态清雅绝伦，一双眸子干净清澈，如玉生辉，唇边含笑如三月暖阳。

　　　　她向着槐树林走了两步，提到了一个小石墩，低头一看，上面用红漆写着姻缘二字。

　　　　这小石墩伫立的地方很有特点，既是这座拱桥的一端，又是这槐树林的入口。

　　　　莫离站在拱桥和槐树林之间，回头看了一眼拱桥，又扭头看着面前大片大片的槐树林，上面落满了红线，随风摇曳的白色小花瓣在夜色中沉醉迷人。

　　　　她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接住落下来的白色花瓣，却有一条耀眼的红线也跟着落了下来。

　　　　莫离微微惊讶，看着手心的红线，又看了一眼脚边的石墩，顿时明白了上面所写的‘姻缘’二字的含义。

　　　　只是，这片槐树林地处偏僻，上面的确有不少红线，可更有不少已经被风吹日晒褪去了原本的艳红。

　　　　尽管她手心的红线，看着很新很艳丽。况且，她心里已有人，这所谓的天定姻缘，对她怕是无用喽。

　　　　莫离淡淡一笑，随意的将手心的红线在手指上绕了几圈，却明显的感受到了手中这根红线的紧绷，她诧异的朝着槐树林里面望去。

　　　　同样的，红线那头的人也是微微诧异，略带疑惑地看着绕在手上的红线，轻轻一拉，感受到一股紧绷。

　　　　红线横穿了整片槐树林，挡住了彼此的目光。

　　　　莫离心中犹豫几许，最终拉紧了手里的红线，顺着走进了槐树林。

　　　　竟然是他？！莫离有一瞬间的恍惚，愣愣地站槐树林里，一身青衣男装，在夜风下吹拂下，衣摆微微飘扬。

　　　　她静静的看着红线那端的男人，一身白衣胜雪，青丝飞扬，气质高贵淡雅，体态修长如玉树临立，眉目沉静如水，唇角微微上扬，神情温和平静，浑身弥漫着股柔和清澈的光芒。

　　　　他身边是白色花瓣簌簌落下，出尘脱俗，有不少细碎的花瓣飘落在他肩上，或者墨发上，如痴如醉，美得让人窒息。

　　　　苏青彦眸中也带着继续惊讶，似乎也没想到，这红线的那头会是她，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相望着，彼此手中都还握着这醒目的红线。

　　　　他常年游历在外，阅过无数女子，却从未见过向她这样的女子，看起来相貌并不出众，却很特别，自带风采。

　　　　莫离望着扬唇笑了起来，左颊绽放的梨涡漩清清淡淡，让他眼中多了一份暖意。

　　　　她一边绕着手中红线，一边慢慢朝他走来，用自己最原始的沙哑声音愉悦的说道：“原来是你啊，公子你还记得我么？”

　　　　今日她是一身男装，她怕他认不出来，都没用内力改变嗓音。

　　　　苏青彦看着她手上缠着的红线，又扫了一眼自己指间缠绕的，微微一笑：“在下自然认得莫离姑娘。”
苏青彦：下次相见，你自然就知晓了
　　　　他第一眼见她的时候就是男装，是因为被树枝勾落了发丝才得知她是女子。

　　　　莫离听他这样说，心中莫名的开心，笑得更加开怀，微微偏头，想要找话题跟他聊天。

　　　　苏青彦将她这副模样尽收眼底，眼中暖意更盛，慢慢的解下了缠绕在自己手上的红线，在指尖把玩着，悠声道：“莫离姑娘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莫离又缠绕了一圈手里的红线，淡淡一笑，却听到‘啪’的一声，极细小的碎裂声，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红线陡然断开。

　　　　原本悬在半空中的红线慢慢的飘落在地上。

　　　　断了？！莫离心头一窒，笑容有些凝固，忍不住捏紧了手心剩下的红线。

　　　　苏青彦看着突然断开的红线，只是微微蹙眉，然后不经意的松手，他手中的红线也跟着飘落在地。

　　　　他扔下红线的动作，她看在眼里，心中怅然，也慢慢的解下了手里的红线，然后放手。

　　　　“江南繁华秀美，莫离早就心生向往。”她看着自己抛下的红线慢悠悠的飘落，莫名的难受，抬头冲着他淡淡一笑，“那公子你呢？又怎么会在这里。”

　　　　“在下住在临安城。”苏青彦眉眼温和的望着她，对她说辞，微微挑眉。

　　　　“公子竟然是本地人，听着口音倒不像。”莫离浅笑着。

　　　　苏青彦抬眸扫过四周的槐树林，笑得和煦，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轻声道：“今日是花灯节，街上很热闹。”

　　　　“是啊，我从街上走过来的。这儿倒是安静。”莫离看着地上两截红线，心中微微一动，“公子可知道这儿为何如此静谧。求姻缘的地儿，人应该很多才是。”

　　　　“很久以前，这儿很热闹，每年花灯节的时候，都会有男男女女过来牵姻缘红线。后来出了一场大乱，血溅四方，人们觉得不吉利，渐渐的，人就少了。”苏青彦眸光带着一层蒙蒙的雾气，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声音悠扬平静。

　　　　莫离却从他风轻云淡的言辞间想到了这场大乱的残忍，否则不会造成现在这副人迹罕至的模样。

　　　　“其实，这是一座寺庙的后山，那场大乱之后，寺庙也荒废了。倒是这些易生存的槐树，越长越茂盛，竟然成了一大片树林。”苏青彦脸色如水，祥和悠然，勾了勾唇角，无声低叹。

　　　　莫离静静的望着他，没有说话，直觉告诉她，他言辞间的这场大乱或许和他关联。

　　　　“不知莫离姑娘，有没兴致陪在下一起放花灯。”苏青彦出言相邀请，打破了沉默，像是变戏法一样，一抬手，一盏雪莲河灯从树林间，悠然落下。

　　　　“荣幸至极！”莫离淡淡一笑。

　　　　两人并肩而行，走出槐树林，走到拱桥下面的河岸边上，莫离蹲下身子，伸手在清澈见底的河水中捞了两下，扭头朝他浅笑：“就在这儿放花灯？”

　　　　苏青彦淡笑颔首，一撩衣摆，将手里的雪莲花灯递到她手中，轻声道：“很小的时候，每年花灯节，我都在这条小河里放花灯。”

　　　　夜风再起，吹动他的墨发，飘飘扬扬，有一两缕抚过她的侧脸，莫离淡淡一笑，抬手将雪莲花灯送到水面上。

　　　　花灯顺着水流渐渐飘向远方，莫离起身望着身侧的白衣男子，整个人静谧如水如谪仙般，纤尘不染，语态之间的更是风姿卓绝。

　　　　一直到花灯飘得再也看不见，莫离忘了一圈四周的风景，随口道：“我住在临安城的悦来客栈。不知道公子家住何处。”

　　　　苏青彦目光淡淡的望着她，他出生就被封为汝阳王世子，懂事后便常年四处游历，淡出了世人的眼线，低调得几乎不存在，是父王病入膏亡，他才在两个月前回了王府。

　　　　被喻为‘南疆第一人’的莫离亲自来了临安城，其中缘由他自然猜得出几分，如今她一副一点都不知道他是谁的样子，当真让他诧异。

　　　　看来他这些年是真的低调过头了，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她却一副不知晓的模样。

　　　　“下次相见，你自然就知晓了。”苏青彦语气笃定，声音温润，眼中带着点点笑意。

　　　　“那好，我们下次相见的时候，莫离一定前去拜访！”她姿态潇洒的朝他拱手，苏青彦淡淡一笑，朝着她点点头，然后转身慢慢离开。

　　　　一抹白衣渐渐走远，一直消失在了莫离的视线里。
苏青彦：府上做客，不知姑娘可愿意？
　　　　莫离回到客栈不久，就收到了应无求的飞鸽传书，询问进展如何。

　　　　莫离提笔在纸条上落下一笔，就将笔搁在一边，揉了纸团扔出了窗外。

　　　　“瑾瑜、瑾瑜。”莫离淡淡一笑，低声念了两遍，又重新落笔在纸上写下这两字。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莫离拿起墨迹未干的纸，蓦地就想到了这句话。

　　　　她发怔了好久，灯花燃烧发出‘啪’的一声，这才恍然回神，淡淡一笑，伸手将纸张撕碎，又提笔写了‘请主上多等几日’放到飞鸽脚边，这才解衣躺倒床上。

　　　　窗外月光如水，夜深人静之时，花灯节的热闹只剩一片寂静。

　　　　莫离望着落进来的银光出了神，竟无一丝睡意。

　　　　次日傍晚，莫离又走到了那片槐树林前。

　　　　她只是站在拱桥上，就听到了槐树林里传来的箫声，，箫隐在安静的空气中飘扬着，轻悠雅致却透着几丝疏离冷清，明明曲调温和如风却又沉淀着几许寂寞。

　　　　莫离慢慢的从拱桥上走下来，低头看了一眼那石墩上的‘姻缘’二字，又继续缓缓走进树林。

　　　　只见苏青彦白衣如雪，背靠一颗槐树，一腿伸直，一腿弯曲的坐在那儿，眼眸半垂，沉静如水，青丝飞扬，双手握着通体透亮的翡翠碧箫，在漫天飞舞的白色花雨中，美得超然物外。

　　　　他听见靠近的脚步声，微微抬眸，收了碧箫，望见来人是莫离，淡淡一笑，站起身来，温声道：“你来了。”

　　　　那平和的语气之下，就好像两人约定好了要见面一样。

　　　　莫离抿唇一笑，一双乌黑的眸子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笑得灿烂又有些腼腆：“嗯，我来了。不过，我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会遇见你。”

　　　　苏青彦温和一笑，眉眼间多了一份暖意，悠然的望着她。

　　　　“呀，你肩上有片树叶。”莫离语气很惊讶，快步走过来，伸手要将他肩上落叶拍掉。

　　　　苏青彦闻声偏头过来，她又猛的抬头，他的唇就那样擦着她的眼角而过。

　　　　好像世界都静止了一样，莫离怔怔的忘了反应，手上还捏着那片树叶，感受着他温和清雅的气息扑在她脸上。

　　　　苏青彦也没想到会这样，他这些年一直都清心寡欲，很少有什么需求，可是这一次，他却感觉有什么印在心尖，留下一抹淡淡的痕迹，让他想要伸手抓住。

　　　　“多谢。”苏青彦若无其事的伸手抚了抚肩头，唇角柔得温润，轻声说着。

　　　　莫离也连忙回神过来，仓惶往后退了两步，双颊如大火燎原，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可她却在心里暗自懊恼，刚刚自己的唐突。

　　　　等她平息过来，这才又轻轻一笑，望着他愉悦的说道：“公子，你说我们再见面，就会告诉我，你家住何处。”

　　　　“你真想知道？”苏青彦眼中闪过一丝不可见的锐利，依旧恂恂温和的笑着，望了一眼空中飘扬的白色花瓣，出声相邀，“在下邀莫离姑娘前去府上做客，不知姑娘可愿意？

　　　　莫离不过是想要跟他聊天，随口说的，没想到竟然打算邀她去府上，心中一暖，连连颔首抱拳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苏青彦嘴角的笑有几分淡漠却又与往常无意，微微垂下眸，一身清贵无暇的白衣，透着几许淡漠，朝着莫离点点头，往前走去。

　　　　两人一路并肩行走，一路畅谈，苏青彦见多识广，多才多艺，一言一行都带着雍容的姿态和出尘的温和，莫离似乎意犹未尽，一直到了汝阳王府门前，她才惊愕的望着他。

　　　　苏青彦偏头淡淡一笑，微跳眉梢，声音如三月湖水，温润动人：“怎么了？这便是在下所住之处。”

　　　　莫离倒吸一口气，眼中更加惊诧，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从心头蔓延开，甚至有种转身就跑的冲动，情不自禁的退后了半步。

　　　　就在两人站在王府门前之际，陡然听到男子的声音带着愉悦的响起：“大哥，你回来了！”
苏青钰：你怎么和我大哥在一起？！
　　　　只见这男子长得很俊美，和苏青彦有几分相似，气质却完全不同，眉心大概是经常蹙眉有了一道很深的褶，就算他愉悦的在笑，弥漫的戾气和阴鸷掩盖不住，让人觉得阴沉邪肆。

　　　　这男子双腿有疾，坐在轮椅上，朝着门口缓缓而来，见到莫离的那一瞬间，脸上的愉悦顿时凝固，不悦的蹙眉，眉心的那道褶皱更深，眸光幽深危险的落在莫离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暴怒，一拍轮椅扶手：“你是谁？！怎么和我大哥在一起？！滚！赶紧滚！”

　　　　“青钰！不得无礼！她是大哥的客人！”苏青彦口吻有些严厉的训斥了这轮椅上的男子，而后又朝着莫离抱歉一笑，光充温和，如春风拂面，让人觉得舒适。

　　　　这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冷哼一声别过头，眼神阴沉而危险的扫了一眼莫离，似带着警告一般。

　　　　“青钰，大哥还有事，等会儿去看你。”苏青彦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低叹一声，上前几步，俯身按在他肩头，安抚着。

　　　　男子的脸色有些松动，阴沉之气却没有减多少，抬眸看了苏青彦一眼，一言不发的转动轮椅离开。

　　　　不远处有两名小厮战战兢兢的站在小道边上，不敢上前，直到那男子一声怒吼，那两名小厮这才过来。

　　　　“抱歉了，他是我四弟，脾气可能有些糟糕。”苏青彦冲着莫离抱歉一笑，莫离摆手表示无碍。

　　　　苏青彦一路走来，王府里的人对他态度都格外的恭敬，莫离心底疑惑越来越重，暗自揣测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