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幕倒是被刚逛过御花园的独孤流苧望见,盯着那韦贵妃的高耸的小腹,美眸中溢出浓烈的妒杀之气,对身旁的王嬷嬷吩咐道“令人去宫外查查那姓韦的贱人与那宇文镶可是有什么过往?”
很快,王嬷嬷便是将那韦贵妃入宫前曾经向汉王示爱被拒之事查得一清二楚,并还打听到汉王之所以会被皇帝撵罚,是因擅自阻拦了广陵王暗杀冢宰……
独孤流苧艳红蔻丹的手指缓缓抚过那高髻间的金步摇,望着那宫门外沉吟半晌,冷笑道“原来如此啊!本宫那断袖的侄子还真是本事啊,比秋萸那蠢丫头有用多了……
既然如此,那就得了机会让那姓韦的贱人也痛快一次吧……碍眼的一次全都除去!”……
日头西落……
冢宰捶着酸痛的肩颈正要回府,却见苏离急冲冲的赶来,将一只桃粉色的锦盒放到她案上,凑到她耳边,难着脸小声道
“这是那广陵王一早派那青陟送到我宅里的,留话说是让我转交给你!
该不会是来催‘那双腿’的吧?”
冢宰刚要打开那锦盒的手一抖,忙退到一旁,惊惶的道“唔唔,这盒中该不会是什么残耳、舌头、断指这些爬满蛆虫的恶心之物吧?”
“我也觉着很有可能啊!”
苏离试探着掂了掂那盒子,还颇有些称手的分量,可却并不像有什么蠕动的活物。想了想,摘了别冠的发笄,用笄间将那盒盖小心翼翼的拨拉开,然后抖着袖子掩了口鼻,凑去一瞅,瞬时一脸的难以承受……
冢宰见他那表情,捂着额角颤声儿问道“是残耳还是断指啊?”
“太吓人了!”,苏离叹着气,撩着衣袖从那盒中拽出玉白色的一物……
冢宰一怔,连忙夺过,这不正是她遗落的那只父亲所送的玉哨么?
只是原本的红丝绳换成了一根金缕丝,柔软却坚固,思忖着这广陵王将此物归原主,是个什么意味……
苏离歪着头,深深打量冢宰一眼,瘪着嘴道“定是看上你的皮相了!”
瞅了眼外面无人,凑到冢宰耳边神秘兮兮的道
“我听说啊,那平阳公主嫁去给广陵王之后,却是连广陵王的面都没见到过啊。而广陵王身边也是一个姬妾都没有,所以,没准真也是断袖!”
冢宰一嗤,唔,如今世道不昌,阴阳无序,没女人的男人就都是断袖了么?兴许广陵王也是如秦将军那般心有挂念而不思娶纳罢了。
苏离顿摊手摇头,做了一副竟是如此不解风情的鄙夷神容,
“可为何送你这等金玉之物啊?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难道还不是示爱表白?”
冢宰抽着嘴角,叹好一个博学浪荡的登徒子,可看着那系哨的金缕丝也觉着那广陵王着实不像对她有杀心。
心下忽有个大胆的想法,若能与那广陵王化敌为由,不是能保独孤家平安的良策?
这般想着,拍拍苏离的瘦肩,笑道“苏兄,要不再陪小弟去一趟广陵王宅?”
苏离抖了一抖,连连摆手拒绝,一脸与我何干的表情,便是以绮香楼的姑娘们正在惦念,要抽身离去,
听那冢宰在身后叹了声气,“罢了,本公子就独自前去好了!若有不测,有劳苏兄收尸!”
苏离顿足,一脸忧伤的望了望天,“投奔了你,苏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
落日鎏金,霞光流转……
车舆停在了城东华宁巷,一身月白的翩翩公子,步下车舆,其后跟着苏离以及那扮成婢女仍显五大三粗的裴二娘,手里还抱着一只长锦盒……
苏离因有了上回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惨痛教训,这回便是将冢宰要去广陵王宅的事提前告之了这母夜叉。
裴二娘便是非要一同跟来保护冢宰周全,扬言有个风吹草动,便是要将广陵王府上下也剜眼拔皮,剁泥喂狗。
而那宛鸣似早已料得冢宰会来一般,竟已是早早恭敬候在了那宅门处。
上回因着擅自向冢宰下尸虫已是惹得郡王难得的动了重怒,不但一顿好打,险些便就要了她的性命,眼下倒确实不敢半点懈怠不恭了。
裴二娘扬了粗犷的眉眼,拍拍所抱的锦盒,以过于沉重为由,也不顾阻拦,执意跟了冢宰、苏离同入了宅邸。在欣赏到那一番奢侈的风光后,忍不得握着拳头愤愤叹了好几声太有钱!真可恨!
惹得带路的宛鸣眼光都卷起了杀人的邪风,若不是郡王有令要对这冢宰一行善待,真是想割了这母夜叉的舌头。
可裴二娘那也是何其猖狂的悍妇,想她宰人下酒时,这等小丫头片子还没出娘胎呢,竟敢在姑奶奶面前撒野?撸了衣袖便想要拆了宛鸣的骨头……
冢宰知这裴二娘若上了脾气,不拆了这宅邸怕是罢不得手的,便是忙握了那裴二娘的手,眼风提醒她今日可不是来生事端的。
裴二娘这才强压了怒气,扯顺了衣袖竭力垂着眉眼装出一副谦顺的神色。
冢宰抬袖拭了下额上冷汗,还心疼的拍拍裴二娘的肩以示安慰,回头却见那宛鸣瞅着他俩分外诧色,心下暗度着这冢宰生得仙姿风流却是对这粗砾的婢女眉目传情,这冢宰的喜好可真是与众不同啊……
冢宰也是看出宛鸣那眼风中的纠葛,讪讪笑道“莫让郡王久等!”
宛鸣这才顺了神色,将苏离安顿在正堂饮茶,引了冢宰主仆二人穿花过廊的直向那郡王寝阁而去……
灯火微黯,丝绢所缚的窗棱上映出一迷朦浅淡的柔和侧影……
“郡王,冢宰到了!”
宛鸣在阁外躬身禀告,回头却见那冢宰轻打着呵欠,明澈的双眼下青黑一圈,人也似比上回所见时还要消瘦,广陵王府的人暗暗打听到这冢宰被韦坯令人扔下河中,险些丧命,大病了一场,看来果然属实。
而这冢宰收到郡王礼物,竟敢前来赴约,也算是很讲信用,对这冢宰倒也高看了几分……
阁中静了一瞬后,便闻那清悦而慵懒的语声“让他独自进来!”……
冢宰又掏出醒神的香囊嗅了又嗅,这才接过那裴二娘所抱的长锦盒,眼风示意她安份在外等候,莫生事端,这才强摁了心下忐忑独自进了阁门……
淡澄的灯火中,见那修罗此时一袭雪白薄袍斜倚在榻头,玉白修长的手指浅握着一卷,银白的面具,在灯光下泛着如月的寒光,越发令人胆寒。
只是那精致的唇角却是含着点点温润笑意,“冢宰可是懂了本王那礼物的含义?”
此话一出,冢宰暗暗毛骨悚然,莫不真是如那登徒子所言的什么“金风玉露一相逢”?
可偏偏不是个真断袖,受不得这份蜜意浓情,忙装作一脸感动,顾左右而言他,
“那玉哨乃是先父所送,从三岁时一直佩戴未曾离身,能够找回,在下感激不尽!”
冢宰自认这番装傻的话说得恰当,见广陵王单手支颐,沉吟一瞬后,淡淡笑语,“那的确很是珍贵啊!”
可冢宰觉着那语气中听来似是有份莫名的失望,看来真是个断袖,对她一见钟情了?
近来的桃花怎么都开得这般邪异,先是那瘟神不知怎的转了脾性,这下还招惹上一个修罗,可这俩都不是能开花结果的良人啊。
好在冢宰是有备而来,忙将那只长锦盒搁下,一脸诚挚的道“上回与广陵王做了那笔交易,在下花了些时日,所以,来得晚了些!”
说话间,便是将那只长锦盒轻轻掀开……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九 博戏
候在门口的宛鸣顿崩直了脊背,可看清了那锦盒中之物,却刹时泄了气,以为这号称“当世小诸葛”的冢宰能做出什么精妙的机关来,却也不过是一双黑色绣云纹的长靴罢了。
虽看起来比平常靴子要长上不少,绣纹也算精致,针脚也很细密,可比这更好的靴子,郡王也彼彼皆是啊……
可冢宰却笑得极为厚颜无耻,还如同献宝一般捧了靴子上前,谦恭的在榻侧蹲下,
“来!在下亲自帮广陵王试试,合不合脚?”
冢宰暗暗叹息,为了保命,也只得如此卑躬屈膝了,不过人家韩信还能忍胯。下之辱,区区换靴之屈,不打紧,不打紧的。没准此举也能成为典故,流传史册,鞭策后人呢……
可广陵王唇角的笑意却刹时凝住,修长的手指摁住膝盖,清悦而慵懒的语调瞬时也凝起了冰渣,冷冷的道“不必试了!”
宛鸣暗嗤这冢宰就是成心找死,郡王因腿有疾,从来不允别人碰他双腿,就是她伺候郡王多年也从没允她伺候他穿过靴子,就更不可能让一个陌生人靠近了……
但冢宰却极为死皮赖脸,不知死活,仰着小脸望着广陵王道“可在下也只是姑摸着尺寸,不试如何知合不合脚啊?”
兴许是那水眸流转,隐隐含泪的小模样,看得人颇为动容,广陵王微静一瞬后,竟是轻点了点头,任她先握住脚踝,再将那靴子慢慢替他拉过膝头……
宛鸣见自己主子虽唇角紧抿,眸光凉黯,但却无半点要杀之意,而那看着那冢宰的眸光中更还似有份浓浓不表的久远隐情。
宛鸣暗暗震惊不已,郡王从来孤僻阴冷,就是稍稍擅自靠近也会遭杀身之祸。可那日却是不但让这冢宰进寝阁,还拿贴身的衣袍任这冢宰择穿,当时便觉郡王对这个冢宰实在好得有点离奇。
而那冢宰离开之后,郡王拿着那冢宰落下的玉哨出神了许久,还亲手拿金缕丝编了系绳系在哨上。
从未有过笑意的郡王,今日见了这冢宰前来也是笑意温润,更还允这冢宰近身,定是真看上这断袖冢宰了……
也不知那靴子有何奇妙处,只是比普通靴子要长上好一截,直拉过膝头数寸,而穿起来似也要费好一番气力周折。
冢宰玉洁的额上都已是汗珠涔涔,抬袖扇了扇风,盈盈笑道“要不陪广陵王去后院散散步?”
见郡王微微点头,宛鸣忙要去推轮椅,却是见那冢宰已斗胆去搀了郡王的胳膊,竟是扶着郡王从榻畔缓缓站了起来。
那一刻,宛鸣险些惊叫出声,看着郡王那颀长秀挺的身影扶着那娇小的冢宰朝阁外缓慢挪步,泪水骤然喷涌……
夜风微凉,泉音叮咚,后院桃花仍然粉艳尽绽,林中垂挂的数盏小宫灯,投下实虚炫烂的光影……
两白色的身影缓行于林间,人影相砌,风拂袍角。
在院外探头凝望的那四大护卫已是泪水成河,就是一向刚硬的酉炽也抹了两把眼泪,宛鸣由衷暗道幸在那日没给这冢宰下了尸虫,不然便毁了郡王多年所愿。
四人却猝不及防,从背后探过来一个眉眼粗犷但却梳着婢女双髻的脑袋,得意的道“啧啧,我家小祖宗真是太有本事了吧!”
竟敢擅闯后院,宛鸣眼中惯性的卷起了杀人邪风,抬腕便向裴二娘施上一招绝命锁喉,却不料被裴二娘一把握了手腕一折,大手随后就钳住了宛鸣的小下巴让她动弹不得,拍拍她的脸蛋儿,鼻哼着道“小丫头,敢在姑奶奶面前撒野!非抽了你这身小骨头垫桌脚!”
酉炽倒是一眼认出这不就是那当年那据山为王,屡劫官道,惊得朝廷不得不出动重兵剿匪的母夜叉裴二娘么?
不但身手了得,更是出了名的爆烈脾气,酉炽忙对宛鸣喝道“还不向裴寨主赔个不是?”
裴寨主?
宛鸣一愣,暗道难怪这悍妇竟然如此好身手,可身为广陵王府护卫那从来都是对别人拔皮抽筋,何时向人赔过不是?
忙眼风示意青陟和玄灵帮忙,若能将这母夜叉拿下,倒也还能维护了广陵王府护卫的尊严。
这眼风自是收在裴二娘眼中,瞟着青陟和玄灵,呲了犬牙冷笑道“两臭小子长得还细皮嫩肉的,看起来挺好嚼啊!”
想起这母夜叉当年抓黄大虎的传闻,青陟和玄灵齐齐一颤,被捉了压寨,那可真是皮骨不存啊?
青陟立时严肃的表示“裴寨主又不是用剑的,在下没兴趣过招!”,说着一提腰间长剑,大步走了。
玄灵连忙捂住细皮嫩肉的脸,颤颤的笑道“江湖规矩,女人间干架,男人哪能插手?裴寨主,你们继续!继续啊!”,忙跟了青陟身后飞溜的窜了。
惹得宛鸣暗骂好不讲义气,只得对那母夜叉赔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
院外鸡飞狗跳,院内却是一片静谧……
冢宰扶那广陵王在池畔案旁缓缓坐下,拭了下额汗,感叹着与这修罗的交易,总算是完成了。
因觉着削副拐杖着实拿不出手,此前便壮着胆子拖了阴一施去那乱葬岗翻看了好几具白骨腿骨,几夜没睡,才做出这样一双木质内里,包裹膝盖,并内藏机关的硬靴。
看来这广陵王对这交易也很是满意,化敌为友应是能水道渠成……
广陵王却是抬指抚过那靴子上精细的绣纹,唇角含笑的问道“没想到冢宰身为男子也会做靴子?”
“这个……”
冢宰额角微挑,忙端直脊梁刻意做出两分男儿气概搪塞道“在下幼时陪小妹一起学了一些!”
广陵王却不置可否的一笑,并亲手摆了案上象戏,邀冢宰搏玩。
为了跟这广陵王沟通顺畅,冢宰近来倒是刻意琢磨了一番象戏的玩法,思量在这广陵王心情大好之时,正是与他进化出战友之谊的大好时机。
冢宰便是不动声色的让了一“车”一“马”,并自做了个“相飞野田”的局面,葱玉指尖一点对方“马”子,长叹一声道“在下进退维谷,怕也只能垂死挣扎了!”
广陵王稍作思度,长指却是轻挪“马”子,避过那相子的田格,却是任冢宰一“车”直逼了自家“将”门,便是道了一声“本王输了!”
这番干脆利落的动静,却让冢宰后背冷汗,想来莫非是自己刚才让子让得太过拙劣而败了这修罗的兴致。
正想再摆一局,尽力相搏,以作补救,却闻那广陵王似有薄怒的道“冢宰有话便直说,本王不喜冢宰如此吞吞吐吐!”
这番话倒让冢宰又自生出两分小人之心的猥琐之感,这广陵王绝非常人,心机倒确实不能在他面前久耍,便索性直言道
“在下是因独孤家手握重兵而被皇帝所忌,意欲除之。
而广陵王乃是前朝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