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是因独孤家手握重兵而被皇帝所忌,意欲除之。
而广陵王乃是前朝宗室,从来改朝换代,莫不将前朝余孽斩杀怠尽,广陵王应当深知自己不过是那皇帝所用的一把神兵,而飞鸟尽,良弓藏。在下若死,广陵王这把神兵可也少了几分存在的余地?”
话说到此,冢宰便觉应当适可而止,这番话对那瘟神尚且起作用,对这修罗定也该有些效应。
可那知那广陵王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便是淡睨于她,沉吟不语,那双邪魅的眼眸似流转着看透她真身的锐光,让她毛骨悚然,想起那日削襟一剑,不由将衣襟拢了一拢……
广陵王似看出冢宰的惊惶,淡淡而笑,语声柔缓,“本王绝不会害冢宰性命!”
说话间,优雅吹了火折燃了案头的一樽麒麟香兽,白烟缭绕中,那银白的面具似妖似仙冥灭不真……
那缭绕中,冢宰却是渐渐连连呵欠了起来,想这几日靠的都是阴一施的提神香药才撑了过来,实在是太过困顿,
“在下告辞了!”,说话之间已是眼皮相较,撑不起来,忙站起来朝院外挪步,却是眼前一黑,如折之柳昏然而倒……
广陵王抬臂一捞,便是将那纤娇的小人儿从半空拢入怀中,修长手指轻缓抚过那精致的眉眼,面具背后的眼眸流转起璀璨霞光,半晌轻轻唤道“小叶儿!”……
……
冢宰悠悠醒来时,已是躺在独孤府自己寝房之中,正见窗外启明星冉冉而升,东方呈一块鱼肚之色,似做了一个梦,有人唤她小名,却想不真切……
正在愣怔间,见裴二娘粗犷的眉眼凑了上来,长长嘘着气道“小祖宗,你总算是醒了!
那广陵王唤我去那后院抱你时,骇我一大跳啊!还好那后院黑灯瞎火,那广陵王才没发现你的女儿身!”
“哦,我定是大病初愈,又几夜没睡好,才一下昏了!”
冢宰也是一阵后怕,不过这一觉睡得倒真是踏实畅快,打了个滚正想再睡上一个回笼觉。
可忽想起今日那突厥遣来朝贡的使臣应该到了,身为堂堂百官之首,岂能迟了早朝,有辱国之体面啊……
扯着白绢带到了内室,准备束胸,却忽想起昨日那瘟神在后堂为她舒筋活络的情形,低头看了一眼,似真有些变化。
忽想起那句“以后没小破孩儿与本王争抢这饮食”,竟是刹时脸颊充血,一阵发烫,没想到这瘟神竟也会说诨话,不知是中了什么邪?
忙摇摇头,用力将胸口勒得更紧了些,痛得咬牙之时,不由暗骂那瘟神也真是会帮倒忙,胸不平,何以做权臣平天下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 贡品
冢宰赶到大殿,见今日满朝文武竟大都来得特别早,不少已按班而立,罗列两旁。
而吴允礼、姜桦等一众汉王麾下将领竟也戎装加身齐齐上了殿,一个个昂首挺胸,神容肃禀,放眼望去,齐刷整齐,分外威整。
冢宰这才想起那一向猖狂的突厥之所以会纳贡求和,也是因那瘟神此前连战连捷,兵势强劲,突厥迫于形势,只能服软。
而今日突厥使臣前来,自然也是要拉出这一众曾与突厥对阵的骁悍男儿再给突厥来使一个震慑。
对突厥,冢宰是痛恨之极的,时时扰边,烧杀抢掠,当年独孤家奉命戍边之时,也有不少将士死于那些蛮夷之手。
而她养的那匹“玉鹄”也是一次与突厥的大战中,飞身跃起为秦将军挡数支飞箭,被砍断前肢,身受重伤坠崖而死。
撇开那太子位之争不谈,能逼得突厥求和,冢宰对那汉王的“战神”之名着实是万分叹服的。
而听满朝文武轻声议论,言语间对汉王的敬仰钦佩也是无法言表,甚至还有儒生也说出了乱世之间,就当以武平天下,这样有背仁治的言辞。言下之意就是当改立汉王为太子。
冢宰望见瘦削的太子孤寂的立在班位之上,脸色苍白,想必病尚未痊愈。
正想上前与太子行上一礼,安慰两句,却感一道锐利的目光向她袭来,侧目望去,那瘟神正眸光灼灼的看着她,唔,今日这瘟神真是气宇不凡啊。
他并没有如他那些将士般身着戎装,而是一袭玄底金边的战袍加身。
剑眉入鬓,凤眸挺鼻,身形魁伟,本就有不怒自威的咄咄气势,而这袭战袍更将那高大的身形衬出了格外的威凌俊仪。
可随即,冢宰眸光一颤,这件战袍格外眼熟,不就是她当初在他出征之前送他的么?以为他早也已撕掉扔弃,没想到竟还尚在,还穿上了大殿。
想起那些过往,眼角不禁有些酸涩,冢宰忙将目光移开,在左侧班位而立。
那刹那的慌乱却是看在汉王眼中,他今日故意将这袭战袍穿上大殿,就是想让她知晓,她亲手为她相公缝制的战袍,陪了他争战沙场,于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
而她那过往的痴爱情愫,他如今都已懂得,绝不再姑负……
可冢宰哪知汉王心下所想,只是见开朝时辰已过一刻,前殿也已禀突厥使臣已到宫外,那龙榻之上竟都还空空如也,满朝文武已是心绪难安,有老臣甚至跺足急道这般重要的场合,若皇帝不至,大周颜面何存?
众臣齐齐看向那占了百官首位的冢宰,示意她快出个主意。
冢宰无奈,唉,这扯龙须的差事,自然也只得有她这皇帝的眼中钉去办了,便是去了皇帝的寝宫前,扯着嗓子大嚷了数声。
皇帝才穿好龙袍,由王公公掺扶着上了大殿,撑着枯槁的龙体坐上了龙榻。
昨夜抱着小美人便有些逞强,不慎闪了腰骨,这龙腰真是半点也直不起来,瞅了眼那小脸肃然,立在殿中的独孤小崽子,皇帝暗暗便是火气,迟早剁了这小崽子,将独孤家抄家灭族。
可眼下不好因着这小崽子大吵寝宫的事责怒,令王公公速宣突厥使者上殿觐见,几下走完过场,便好回寝殿让小美人扶骨上药。
伴着一阵皮靴顿地的闷响声,一行身穿短褐的突厥使者步上殿来,而其间簇拥着一位碧眼高鼻,身穿曳地赤染长袍,脖挂狼牙骨饰的少女。
“突厥公主,阿史那巴琴见过大周陛下!”
少女略带嚼舌的汉话,清脆而出,虽说是来纳贡求和,可瞥着那龙榻上的皇帝不但无半点卑亢之色,甚至也不下跪施礼。
皇帝浑黄的眼珠却瞬时一亮,好一个风情绮丽的异域美人啊,这中原的佳丽充斥了后宫,看得腻了。这异域风情却是从未领略,对这美人儿的缺乏礼数倒也没有半点怒意。
而满朝文武的目光也早已被这艳美的公主吸引,就是冢宰也暗叹了一声真是美艳不可方物啊。
汉王却是面沉如水,目不斜视,突厥彪悍尚武,不少女子也征兵上阵,这阿史那巴琴也曾是他手下败将,被他活捉俘虏,可此后,却是被她逃了,当时并不知这竟是突厥可汉之女。
而阿史那巴琴的目光却是直直看向了那对她不屑一顾的汉王,琉璃般的眼珠刹时泛起了星样的流光,也不顾是在大殿之上,便是落落大方的上前笑道“汉王,又见面了!”
说话间,还忽的一扯细腰间的皮带,那袭赤色长袍便是款然落了地。
众人惊呼声中,但见那公主内里,上身穿一件赤色小坎肩,领口低开,下身穿着一条仅能包裹翘臀的赤色短裙,将饱满丰腴的身形恰到好处的展露无余,而那双长腿修长紧实,右脚脚踝上还系着一只骨牙饰物,甚是妖娆迷人。
这番扑面而来的异域风光,引得满朝文臣一片嘘声,老学究们连忙抖袖掩目,骂这蛮荒之地的女子果然缺乏教养,毫无羞耻之心。
而正值壮年的男儿们则是盯着那双长腿挪不开眼,心下不知做了何等遐想。
虽说这画面甚是绮丽养眼,可冢宰却不由揉了额角,在这大周朝堂,公然露腿,衣衫不整,这莫不是故意无视大周礼法。
撇开对突厥的厌恶不提,做为堂堂百官之首,冢宰觉着应当勇于维护大国尊严,遂做了一脸端肃,凌然出言道“既是来求和的使节,如何能如此不遵我大周礼数?速速将袍穿上!”
阿史那巴琴碧目一转,看向那竟不为她美色所动的男儿,微有一愣,这般的仙姿玉容该就是那传说中有“当世小诸葛”之称的周国大冢宰吧?
可生得竟是比女人还要柔弱纤细,阿史那巴琴顿时起了欺心,揉了揉那线条优美的手腕,轻笑道“我突厥只敬勇士,你身为男儿若能武力胜了本公主,自然随你所愿!倒也不比别的,就随便比比掰手腕好了?”
冢宰抖了嘴角,看了眼自己那小细胳膊,满朝上下唯她最弱。可若是身为“男儿”连手腕都掰不过一个女子,那也确实有损男儿尊严,大国体面啊。
而皇帝见这异域美人有意刁难这独孤家的小崽子,顿觉快意,若能当场掰折了那小崽子的小膀子,那独孤家的颜面必定扫地,那独孤老贼九泉之下定也不得安生,忙以浑浊的龙眼瞟向那韦坯。
韦司徒自是揣测出了圣意,便是道“既然突厥来使提出这要求,冢宰应当勇于出战!”
冢宰自也留意到了皇帝那浑黄的眼风,暗骂好一个昏君,本冢宰好歹也是大周朝臣,若是败了,丢的也是你大周的颜面,竟是为了私恨,当着外使自斗残杀,昏溃至此,国家将亡啊。
正在思量应对之策,却是见那瘟神凤眸一凌,瞪着那阿史那巴琴,冷厉喝道“若是前来求和,就该按我大周礼仪,速速叩拜朝贡!
一味嚣张生事,就是没有半点求和之心,本王便只得领兵再度踏你突厥!”
冢宰暗道了一声,唔,瘟神好霸气啊!本冢宰佩服!
汉王本就有不怒自威的气宇,此番一吼,自是将那一行突厥使臣重震。而先前还倨傲的突厥公主也是容色一寒,她可深知这战神的本事。
只是诧异之前不是听说汉王与这细胳膊细腿的冢宰乃是死敌么?如何会出言相护?
可转而美人便是向汉王抛出一个柔妩的媚眼,并在汉王脚边缭绕半跪,并说出一句更是让满朝震惊的言语,“阿史那巴琴就是我突厥向战神献上的贡品啊!一番诚心可见!”
汉王微怔,瞥见皇帝那都快冒了火星的眼珠子,想必定是对这件稀世“贡品”极感兴趣,自然是道“既是贡品,便当献于我大周陛下!”
皇帝浑浊的眼珠泛了精光,这三儿子总算还有点孝心。
哪知那突厥公主闻言却顿冷了脸色,琉璃般的眼珠直直看向汉王那英俊的脸庞,
“我突厥女子,只爱勇士,谁能以武力取胜,自是拜服于谁的脚下。
阿史那巴琴是为了战神才甘为贡品,若战神不收,那我突厥自当磨好利刀,恭候战神大军!”
这番话虽说得硬气,但那碧色眼眸中的忧怨黯然却是清晰可见。
冢宰暗叹又是个为瘟神发了痴傻的无知女子啊。不过,这般身姿丰腴,该是瘟神极喜的类型才对,想来瘟神定会欣然笑纳啊。
可喉间却是如卡了一块泡了酸醋的馒头,又酸又哽。
汉王一众亲将都甚是得意,这突厥公主可是有突厥第一美人之称啊,且身手不凡,被突厥奉为至宝。可不愿嫁皇帝而只愿跟随自家主子,这是件多么长脸的喜事啊。
就连吴允礼都目光示意汉王快收下,眼下突厥可汉将女儿送来做贡品,可见求和诚意,若是不收,突厥倒是会认为大周不愿讲和,定会时时扰边,捕杀边民。
而且,收下突厥公主,王爷便又多了突厥这方助力,向那皇位自然又是近了一大步。
汉王自也是琢磨到吴允礼的眼风意图,可唯一担心的是,若是收了,那冢宰定会更加觉着他好色滥情,那再想找回她的心,怕是又难上一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一 残念
汉王悄睨了眼那立在对面班位,小脸冷肃的冢宰。如今局面,独孤秋萸是不可能顶着欺君之罪死而复生,立于人前的。
可只要能登上皇位,便能给这“死而复生”的女人改名换姓,收入后宫。即便都认得她的眉目,也只需给出人有相似的理由堵了悠悠众口,只要他皇权在握,何人敢不怕死,放出半句厥词?
而到时,她自然也是能重新活回女儿之身,并乖乖的留在他的身边才是了。
汉王顿时觉着那登上皇位的欲望又强烈了几分,而这与突厥的联姻便显得分外重要了。斟酌到此,便是向皇帝求问,可否收纳此“稀世贡品”?
皇帝虽心下郁郁,可总不能当殿与儿子争抢一个女人,并坏了安定边陲的大事吧,便是以汉王战功赫赫,允了这“稀世贡品”归汉王所有。
此言一出,突厥公主自是掩不住的欣喜之色,一双琉璃碧眼就那样直直望向了那英俊非凡的战神,将浓浓爱意无遮无拦的释放。
汉王唇角不觉微微一扬,这样热情如火的女人着实能满足男人的征服之欲与好胜之心,在他看来女人就该是男人的战利品,绵软无骨的蛰伏于身下,安抚男人辛劳争战的一身风尘。
而汉王的这抹笑恰是收入了冢宰眼中,她暗暗觉着一碗苦汤灌喉,独孤秋萸,你如何还敢天真幻想过得到这样男人的心啊?
而除了冢宰,皇帝更是心下郁郁,看着那抢尽风头的三儿子真是百般的不顺眼,以至于随后突厥来使又奉上了百匹宝驹良马。
皇帝都已是提不起半点赏鉴之心。草草走了过场,便是扶着腰骨,回了后宫。
汉王倒是对突厥上贡的良马分外感兴趣,率了众臣移步马场,见那些良马匹匹高大精壮,一众武将甚是欢喜,纷纷挑选。
而汉王一眼看中其中一匹浑身雪白的良驹,无半点杂色,眼瞳灵动。觉得真是像极了那冢宰此前送他的那只木马“玉鹄”。
听说,那“玉鹄”是她亲手养大,感情深笃,后来与突厥一战中英勇战死,若将这匹白马送给她,定该会高兴吧。
可汉王亲手将那匹白马套缰上鞍后,扫视整个草场却是没见着那纤娇的小身影,令吴允礼将那突厥公主和一行突厥来使暂安置到驿馆,便是牵着那白马去了官衙。
可正堂却也是没见那娇人儿踪影,招了属官来问,才知是那千忆河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