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得没错,的确如此。
既已有旨赦免了你和独孤家,如此,你也就更没理由与齐国合作,我当然也就没有理由不杀你了?
只是看在你幼时对我有陪伴的情谊,才饶你一命。不想死,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赶快走!”
冢宰静了一静,两下穿戴妥当,摁着心口巨痛的箭伤离去,出门前恼怒的道了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在她身影消失在他视线的那一瞬,他手间的轮椅扶手已被捏得嵌出了深深的指痕,骤然吐出一口血水,他用力阖眸,苦涩的轻唤了声“小叶儿!”……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十一 隆恩
冢宰气冲冲的出了广陵王宅,可又一想,又有什么理由跟人家发火?
他立场与她不同,却不但没有杀她,还对她有救命大恩,照顾妥贴。眼下也只是将她的消息放出,并没有伤害到她,不早已是仁至义尽的么?
可刚一听他要将她交出去,便是憋闷得伤口都越发的疼了。
此前,以为重伤将死时,朦脓间听见有人不停的唤她的小名,那已然沙哑的唤声生生将她从那奈何桥边给带了回来。他那并不算温暖,但带着淡淡雅香的怀抱,也让她莫名觉着能缓解那份要将她送上黄泉路的痛感。
十年前那段刚失母亲的晦黯日子,想起母亲,夜里总会忍不得落泪,无一日安眠。可在少年淡淡雅香的怀抱,便总是能一觉安稳。
他有种让人既想要依赖又想要保护他的奇怪感觉,喜欢他用那温润的眸光凝望于她,那唇角含着的点点温柔笑意,也似能抚平她心上已然溃烂的伤痕。
虽说他并未承认喜欢她,可她就是觉着他是真心疼惜她的啊。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还以为是老天怜悯了她一回,让她遇到了能真心相守一世的良人。可原来却是她自作多情了。
独孤秋萸,你看男人的眼光,果然从来都不好……
冢宰心下一阵落寞的自嘲,打算抄了僻静小巷先回独孤家找了裴二娘他们,然后出城回关中,可刚出了广陵王宅没几步,便闻齐整的马蹄声迎面而来。
但见一行戎装禁军护卫着銮驾而来,车马停驻,一玄袍威凛的男人步出舆厢,正是那变了大周天色儿的汉王,不,如今应该叫皇上才对啊。
冢宰那已失血而惨白的小脸儿刹时化为了煞白,暗道了一声,逃不掉了。
只得挤出一脸儿的喜极模样,施了个大礼,“这刚刚听闻皇上即位的大好消息,真是大周之幸啊……”
暗暗觉着这皇上叫起来,真是拗口得很啊……
宇文镶见她脸色惨白,唇无血色,刹时心疼万分,长臂一捞,便是将她拦腰抱了,转身步进了銮驾之中,抱着她在榻上坐下,将她紧箍在了怀里。
那份力道,让冢宰微觉有些喘不得气,抬眼见他俊脸阴沉,沉默不语,可那双凤眸却是灼灼的盯着她,似要将她深深吸进了眼珠子里一般,试探着小声道“微臣伤口有些疼,能否请皇上高抬贵手!”
宇文镶这才微有回神,忙稍稍将那铁臂松了些许,却是舍不得撒手放开,只是将她搁在膝上,大手揽了她的纤腰,让她倚在怀中,换了个不会触及她伤口的拥抱姿势。
他觉着只有这般切实的感觉到她的体温,心里才是妥贴的踏实下来。
可却感她试图挣开他的怀抱,低头见她一派受宠若惊的诚惶诚恐,道“皇上如今乃是万金之躯,微臣如何能与皇上同乘?这与礼不合啊!
微臣还是自己下车步行回府,以免被人非议,而损了皇上英明!”
冢宰觉着这番话说得还甚是妥当,可这位新帝却是蹙了眉头,怒道“朕早说过,不想听这些个没心肝的话!”
说着便是低头密密实实的亲吻起来,却感觉她身子微颤,还有些冰凉,对他的吻似有隐隐的拒绝,忍不得将她朝怀中又紧拢了两分,薄怒道“待会回了宫再收拾你!”
冢宰微微一颤,小脸顿时寒了下来,这意思是眼下就要将她收进后宫,忙做了一副忠臣进谏之状,
“皇上厚爱,微臣感激涕零。可眼下皇上刚刚登位,若这般公然带微臣一个男子回宫,皇上定会被人误认为断袖,有损皇上清明啊。
况且,先帝最被人垢病的便是荒淫,皇上要引以为戒啊!还是让微臣回府去吧!
微臣身为冢宰,日后也定当为皇上分忧,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宇文镶哪能看不出她是仗着嘴滑想要脱身,而她这副假悻悻的模样,让他心下的怒气更甚,怒道“别一口一个微臣,你一个女人,做什么冢宰?朕稍后就假称你重伤死了,再给你个别的身份入宫!
你若真想替朕分忧,就好好待在后宫,替朕打理后宫诸事!”
虽先前已答应苏离要让她仍任大冢宰之职,可此时却觉着还是要将她留在后宫,日日看着,才能妥当。她这般心思滑溜,一旦放手,定就如那入海的小鱼,不见踪影。
这份蛮横霸道让冢宰刹时蹙了秀眉,以前嫁他之时,对她百般羞辱冷落,如今已死了对他的那份心思,他却偏要这般不管不顾将她囚在身边。
他以为他坐拥了天下,就可以操控别人的命运?他以为她还是那个天真可笑盼着他来爱的小女人?
冢宰强忍着那一腔恼怒,淡淡缓缓的道
“若皇上觉着一个女人做不得冢宰,那就不做了便是。只是后宫诸事,该是由皇后打理,如何轮得到民女插手?
而民女善妒,这辈子又已是生不出儿女,若是身陷后宫看着皇上与一帮佳丽儿女成群,天伦之乐。即便不会憋屈得郁郁早死,也定会被逼得如民女姑母那般,妒恨得发了疯。
那种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的日子,民女命薄,消受不起!
所以,求皇上先行赐民女一死吧!”
她这番话说得恭敬却又强硬,一双水眸还带着幽凛难犯的绝决,宇文镶的脸色已是寒得如那三九的湖面,死寂一片。
可他知这的确是她的肺腑之言,本该属她的皇后之位已是不能给她,带她回后宫,也只有让她屈居在那表妹之下,她又不能生育,必定受尽憋屈。
既然她不愿留在后宫,那就由着她吧,只要能将她留在身边就好,思量到此,宇文镶的脸色微有缓和,长指勾起她精巧的下颌,瞪着她的水眸,带着恐吓的道
“好!就复你大冢宰之职!但朕这也要先带你回宫,因为朕今日便要让你切身的体会到朕既是你的君上更是你的夫君!
你最好别再耍滑头出什么妖娥子来逆朕的心意,不然,你休想离宫!”
冢宰抽了抽嘴角,暗骂好一个无耻的新帝啊,竟是想将堂堂百官之首拖上龙榻,比他那昏溃的皇帝老子还要荒淫呢。
可看来这瘟神的这个决定,也是没有半点商量余地的,况且,这瘟神已然做了让步,还是不要再得寸进尺的好啊,便是努力挤出个讨好的笑脸,“微臣谢主隆恩啊!”……
宇文镶蹙了蹙眉,这个调调听来真是甚觉古怪,可又没个理由因此发她的脾气,稍后回了宫将她摁在榻上,才让她知晓何为谢主隆恩……
銮驾在甘泉宫外停驻,宇文镶抱了那单薄的小身子便是急不可待的大步入了寝宫。
这原先空置的宫宇已是粉饰一新,布置妥当。便是直接将她搁在了那雕云金丝软榻上,那新铺的明黄锦被甚是晃眼,她暗骂了一声皇宫就是俗气。
平公公自然是领了众宫人退了出去,还很善解人意的掩了宫门,并让那一众宫人都远远退到了百步开外的廊下。
偌大的宫室顿时寂静,让冢宰一阵后背发麻,而那瘟神已是毫不磨蹭的便来拨她的外袍。
她忙指着窗外那萎靡的日头,沉痛的道“白日宣淫,有损皇上清誉啊!”
可宇文镶哪听得这些滑溜的碎话,便是不由分说的掀开了她的衣襟,可手间却刹时一颤,惊见她胸口所裹的雪白绢带已是被沁出一片血红,血迹潮湿,显是刚刚沁出。
暗暗心疼不已,这受了重伤,还敢这般死死裹着,何时才能痊愈,忙是小心的拆了那绢带……
可看见那鲜红的箭伤,更是后怕不已,那伤口靠近心口要害,若再偏一点,她定早就没了命了,眼下伤口都仍在沁血,也不知她刚是怎么撑着与他费了那么一番唇舌。
还是待她伤好了,再放纵的惩治一下这个让他担心得就快断了气的心肝宝贝,这般想着便是将伤给她包扎妥当,拿了一件他的宽大中衣给她穿上,让她躺下……
龙榻上铺垫锦被都是新置,蓬松的鹅毛锦被盖起来颇为轻软,还以雅香层层熏过,很是催眠。
冢宰早已痛乏,想来这新帝定是被她那一句“白日宣淫,有损清誉”劝住了,眼下也没有立即让她侍寝的意图,紧绷的身板轻松下来,眼皮便是打了架,伤口的疼痛袭来,就那般昏昏的睡了过去。
宇文镶见她呼吸倒也还算平缓,微微松了口气。细细端详于她,长睫若羽,樱唇微翘,原来她睡着了是这么个乖巧可爱的小模样啊。
这位新帝也顾不得什么有损清誉的劝诫,忍不得解了自己袍服,轻手轻脚上了龙榻,也进了那锦被之中,将她那玲珑娇软的小身子小心的轻揽进了怀里。
她发间的淡香在他鼻间萦绕,引得他热血澎湃,极想在那一身玉肌上肆意的处处烙上他的吻痕,再将这小身板狠狠的吞咽下腹,揉进骨髓。
可即便心里汹涌的唤了数遍的心肝宝贝,却不舍妄动半分将她吵醒,生平第一回觉着上天有眼,能让她还好好的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十二 斩被
宫室里那般寂静,倒是让守在宫外听了半晌墙根儿的老平感觉意外了,虽皇上没有明说,可老平也早已从皇上的言辞间,敏锐的知晓了那冢宰其实就是那独孤王妃,还激动得抹了半宿的老泪。
原以为皇上那般思念成疾,此时该是一举拿下,拆骨入腹,以解相思,眼下怎的没有半点锦被翻滚的声响呢?
唉呦,皇上倒是拿出几分行军陷阵的果决来啊?不在床榻上拿出真男儿的本事,如何镇得住那敢抽大周龙骨的“叛贼”……
老平正这般替皇帝着急,却见前方步来了谈笑风生的一行人,居中那个一身崭新华服的正是那即将坐上皇后之位的程碧芙,而她旁边的是那弑杀了先帝的程扈和他的正妻李氏。这是按捺不得,全家前来游览皇宫来了。
老平暗暗一忧,这程碧芙脾性娇纵善妒,要是看见那龙榻上相拥而眠的情形,定是免不得一番哭闹。若是被他们发现冢宰是女子就更是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大风浪啊?
眼看那一家三口步了过来,老平忙是上前躬身上前,行礼请安……
程扈并不搭理,他可最是瞧不上这些个不阴不阳的阉人,领了程碧芙母女便是朝皇上寝宫而去。
外甥登了皇位,可与自家女儿尚未行真正的夫妻之礼,外甥定还是对此前芙儿对他下秘药之事耿耿于怀,得让他们俩多见上一见,让外甥看在他的脸面,消了对芙儿的气才好。
老平见那拖家带口来拜见的情形,暗暗一惊,忙跟上去笑道“皇上这些日子都未好好歇息,眼下正在午憩,刚刚睡下,有旨不可打扰!”
“睡下了?那稍后再领芙儿去看他!”,程扈点了点头,倒是体谅那外甥这几日的辛苦……
可程碧芙的母亲李氏看了眼那紧闭的宫门,又见那些宫人们竟也是被差到那宫外的廊下远远守立,思度若是单纯的午憩,又何必离得那般远?
这分明就是宫里有不可告人之事吧?而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外甥正在宫中宠幸何人?
可眼下,那王府后院的一众姬妾,那外甥没将一个带进宫来,那会是哪个不要脸的贱人与她的芙儿争宠?
李氏忽想起,那先帝宇文投不是留下了一众艳丽妃嫔么?那一个个可都是善于媚惑男人的妖精啊?
李氏想着眼下自家女儿都还没能与那外甥成事儿,眼下又被别的贱人先占了龙榻,要是别的贱人抢先生下了长子,那不就是麻烦啊。
李氏顿觉着事态凶险,掏出一包珠子塞给老平,道“平公公,你说实话,可是先帝的哪个女人在龙榻上?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程扈一愣,这也反应过来那宫室中有女人,顿时黑了脸色,怒道“是哪个?动了那宇文投的女人传出去好听么?”
老平暗暗焦忧,这程扈与楚国公本就不合,尤其恨独孤家手握兵马,势力远甚他程家,早就想除去,若知那龙榻上的是冢宰,还不气得发了狂。可是那又该让先帝的哪个女人来背这黑锅?
老平迟疑间,程碧芙已是气得绞烂了绣帕,对老平怒道“究竟是那个贱人在那表哥寝宫里?若是不讲实话,本宫便要重罚你这该死的老奴!”
老平暗暗一嗤,这还没被册封为皇后呢,便是端了皇后的架子,耀武扬威了。真以为程扈杀了先帝,是立了大功,她这皇后就坐得稳当了。
可也是忙躬身赔笑道“皇上近日操劳,还是莫要在此喧哗,吵了皇上歇息,惹得皇上龙颜不悦!”
老平这好意的提醒,却惹得程碧芙更是恼怒,觉着这该死的老奴竟是敢不将她放在眼里啊,便是对身后的秦嬷嬷令道“给这不说实话的老奴,好好掌嘴给个教训!”
秦嬷嬷暗道这老平可是从小伺候皇上长大,深得皇上信赖,万不可得罪才是。
可老平却是已自己啪啪的掌起嘴来,还一口一个“老奴该死!皇后息怒!”,
暗暗却是恼怒的想着,那就怪不得他这“该死的老奴”要惊动圣驾了。而且,这般大的动静传进寝宫,冢宰那么聪明也该知晓藏起来吧……
这掌嘴的响亮动静自是传进了宫中宇文镶的耳中,安静拥着娇人儿的甜睡被骚扰,刹时上了怒气,披衣大步而出,见舅父也在,便是强压了怒气,道“舅父为何前来?”……
李氏忙是拽了程碧芙迎上前请安,而行礼间,却是从宫门缝中趁机朝那宫里瞅去,见那明黄锦被中鼓起一小团,果然像是躺着有人啊,稍后得查查是哪个狐媚的贱人先爬上了崭新的龙榻。
而程碧芙却已气得按捺不住,觉着是她父亲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