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他的袖子被轻轻的拉扯了一下,张铭的目光投向袖口,一只小手只用食指和拇指,捏着他袖扣的部分,轻轻的往外拉了拉。
“不好意思,刚刚叫了你几遍,你没有回我……”连溪看着张铭回过神来看向她,放开袖子,露出一个笑容,“我是想问问你,饿了没有?我去给你买吃的。”
张铭看着连溪,突然站起来,有些懊恼的说:“是我不好,这都快十小时了,我也没注意到你没吃东西,我对这熟悉,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让一个妹子饿了一天,他却完全没有自觉,如果对方的伴侣知道了,第一件事估计是杀了自己。
连溪对这医院确实不熟,听了张铭的话也不矫情,感谢道:“我不挑食,你吃什么照着给我来一份就好。”
“好,那我……”张铭边说着,边在身上翻了翻,似乎在找什么却没有找到,脸上渐渐的露出尴尬来。
连溪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卡,笑着说:“那还是我请你吃好了,现在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你看着给我挑一份可以么?”
“啊,没问题,没问题……”
张铭走后,偌大的走廊上,就只剩下了连溪一个人。
她其实不喜欢这种地方,研究院的几个月,她每天担心受怕,对这种纯白且带着消毒水的地方,有着从心底的厌恶。
不过,她依旧对医院,保持最大的尊敬。
她双手对掌相扣,拖着下巴,慢慢闭上眼睛,为病房里的人祈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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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城,第三军区军医院,急症楼前。
姚守从飞行器上下来,掩了掩身上的大衣,扫了一眼四周,没看见自己想要找的人,挑了挑丹凤眼道:“张铭呢?”
吴林跟在姚守身后下来,听到这话回答:“应该在急救室前候着,其实陆少过来的事情,瞒着所有的人,军部没弄清楚动静之前,只能将他安排在后勤部……这个时候,陆少到底在想什么?”
姚守眉头皱起,听到这,微不可闻的吐了一口气,边走边说:“陆贺峰那人,从小开始,就干净的不像世家出来的人,信仰比命都重要,他那样的人即使等死,也不会去医院等死的……你家将军呢?”
“将军正在往这赶,三个小时之内能够达到。”吴林一边回答,一边连忙跟上姚守的脚步。
“在几楼?”姚守视线在大厅里扫了一圈,落在了电梯的位置,询问道。
“因为情况太过紧急……”吴林一脸心虚的说到一半,突然眼尖的看见一个人从里往外走,他立刻出声,“张铭!”
张铭手中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食物和水,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愣了一下,在大厅里寻找了一下,看到姚守两人,连忙迎了上来。
脚跟靠拢成立正姿势,右手径迅速抬起,中指靠近眉间,干净利落的行了个军礼:“少校!”
“我现在退役在家,少校什么的还是免了,你上前带路。”姚守走上前,淡淡陈述着,他平时温润的眉眼此时收敛了起来,反而更有震慑力。
张铭听到这话不知道怎么接,率先一步走在前面带路,别人不知道姚守为什么退役,他作为陆少的副手却是知道的。
十年前,他眼前这一位在配对的途中,遭遇对敌阻击战,种子落地却无法及时配对,生生的错过了配对的机会。
十年军功,才换得再来一次。
可这一次机会,听说也不是很顺利……
不过迟早姚守都会归队的,不仅不会像谣言一样“得罪杭大少被雪藏”,反而会得到重用,今后如果没有意外,仕途通畅是一定的。
三人走到电梯口,等着电梯。
姚守的视线在张铭手中的快餐上落了一圈,放缓了语气说:“陆贺峰一向任性惯了,这次麻烦你了,我已经通知了陆家过来接人,天亮之前,会有更专业的医疗队前来。”
张铭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缓缓说:“是我帮助陆少隐瞒的,如果陆少出了什么事情,我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姚守拿出一根烟来,扫了禁烟的标志,将烟重新塞了回去:“不用自责,陆家如果不同意,你俩怎么可能在湖城待这么长时间?这和你没任何关系,过几日你应该会接到调令,调回原有的部队,暂时只能跳一级,等你攒了些军功……”
这话,倒有点像是在说着陆贺峰死后的安排了。
姚守说到一半,顿住了,叹了一口气换了话题:“医生怎么说?”
张铭苦笑了一声:“病危通知刚进去就下了,现在半天过去了,依旧在抢救着,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不过再不清楚,陆贺峰的身体情况,各自心底都明白,这次即使能抢回来,也只是在和死神进行拉锯战而已。
姚守的视线在张铭的脸上扫了一眼,见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想了想:“待会,你先回去休息,过两三个小时,杭跃也会过来,到时候我们俩来安排守夜。”
张铭听了这话,有些慌了,生怕姚守直接把他赶回去,连忙拒绝:“我就是回去睡觉也睡不踏实,还不如在这守着来的心安一些,更何况,我们今天去到访的那家夫人,因为过意不去还一直守在这里。”
姚守只是提议一下,并没有勉强对方的意思,听了张铭的话后半句,挑眉:“夫人?”
张铭刚想解释什么,电梯门已经开了,里面的人涌了出来。
三人分前后走了进去,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姚守的胸腔有什么渐渐鼓噪了起来。
一旁的张铭却似是没有任何察觉,伸手按了七楼的层数。
姚守总觉得这种感觉有哪里很熟悉,思索了几秒钟没有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叮咚”一声,清脆的提示声打断了他的话,七楼转眼间就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
楼梯口正对着三楼唯一一条走廊,一眼望到底,整条走廊上此时孤零零的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整条走廊上睡着一个人。
她头靠着椅背,歪侧着睡着了,全身无意识的缩成一团,下巴缩在了领子下,短发乱七八糟盖住了脸型,一眼看去甚至分辨不出男女。
但是姚守却停了下来。
胸腔的位置,鼓噪的心跳声,一点点的平复下来,一点点的和血液跃动出一样的频率。
一旁两人疑惑的看了姚守一眼,正打算问出口,却被姚守抬手制止了——他做了个在原地待命的动作。
姚守踏着军靴,走路的却没有发出多少声音,他每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每一步都是一样的距离,步伐有条不紊。
几十米的距离,没有多少时间,姚守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立在连溪面前,不知道想了什么,好一会儿才慢慢的伸出手去,想替她拨开刘海,但是手抬在半空中很长时间,还是慢慢的收了回来。
他脱掉帽子,犹豫了下,姚守慢慢的坐在了连溪旁边的位置上,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没过多久,他感觉到肩膀一重,连溪的脑袋已经搭了过来,依旧一副睡的昏天暗地的样子。
姚守从眉间到嘴角,一点点的舒展开,直到暖意染透了眉梢。
***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这是连溪睡的最好一次。
她很难去描述这样的感觉,就好像彻底回到了母亲的子宫,周围安全的令人动人,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这一觉可以不用醒过来。
连溪打了个哈欠,慢慢的睁开眼睛,恒星的光线刺得她下意识闭上眼。
她此时躺在一排座椅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件外套,男式黑色长款风衣,不知道是谁的。
张铭正立在窗前,悖逆着光,手中端着一杯咖啡,见她醒来笑了笑:“看你睡的香,就没打扰你,饿了么?我刚买了吃的。”
连溪眼神还有些朦胧,就开始问:“他怎么样?”
“已经脱离了危险,医生说具体的情况,要等下午才能知道。”张铭笑着回答,“幸苦你了。”
连溪吐出一口浊气,觉得心脏悬着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下了,她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你不怪我跟着来添乱,就已经不错了。”
不知道为什么,连溪总觉得,张铭对她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
她也说不好哪里不一样,就是觉得无形间,两人的距离远了许多。
想到这她的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落回自己身上,这件衣服看着并不像是张铭的,遂问道:“这衣服是……有其他人来过么?”
张铭盯着连溪看了几秒,眼神闪过一抹复杂,回答:“没有,就我们俩个人。” 这个世界的法律体系非常完善,如果有关于你的切身利益,即使你不去找,也会相关部门的人找上门来。
连溪在确认对方的身份之后,就打开了大门,让两名军人进了屋子。
两人对看一眼,确定家里只有连溪一人,有些犹豫是不是要改天过来。
资料上显示,连溪可能是新配对的妹子,跟这种宛幼儿一般的新配对妹子聊赔偿,怎么能说的得清?
连溪却没有新配对妹子的自觉,从小的待客之礼早已经深入骨髓,她一边邀请俩帅帅的兵哥哥进屋入座。
一边拍了拍手掌,家政机器人咕噜噜的从一个角落里转了出来,连溪说:“去端杯水来。”
“听小溪的。”家政机器人摇着脑袋说着,咕噜噜的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三人分两边坐好,连溪连换衣服都没有换,对方既然是因为花房那天的事情而来,肯定早就看过自己的数据,自己是男是女,对方早就有底了。
她掩着宽大的外套,昨晚明显没怎么睡好,眼睛还带着疲倦:“我们该从什么地方谈起?”
左边的军人拿出光脑,将光幕设为视线共享,将一些文件调出来:“先自我介绍下,我叫张铭。很抱歉,由于子舰兽的收尾工作比较繁琐,我们现在才过来。我们将章程给您念下……”
公式化的开场白,连溪的点点头,视线却定个在右边的军人身上。
他脑袋上顶着一朵粉色的月季,半开着的,含苞欲放,非常漂亮。
若是只是这样,兵哥硬汉和花的搭配,除了有些喜感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但是月季的根泛着黑色,根茎像是被谁斩了半刀,摇摇欲坠的,像是马上就会折断。
花和花之间,除了品种上表现出不一样之外,状态上也会表现出不一样吗?
她正在想着,对方已经将章程念完了,大概说了句什么没有得到连溪的回应,放下手中的文件,盯着她说:“夫人,你如果没有什么疑义,签名确认之后,就能得到相应的赔偿——包括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安抚基金、政府补贴和军部补贴。”
这林林总总加起来,倒是得了不少的数目。
“按照你们的章程来就是了,笔给我,我签名确认。”连溪回过神来,露出一个笑容。
她接过笔扫了一眼文件,在文件最后一条上转了一圈,手中的笔在指间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抬起头来:“很抱歉,我对最后一条条款有些疑惑——所有赔偿金将会打到女方伴侣的账户上?我可以转到我自己的私人账户上吗?”
连溪说完前半句,对面俩兵哥哥就已经露出炸裂般震惊表情,她居然能看懂条款?
随之又被连溪极强的逻辑能力所折服!尤其是作为单身军狗的张铭,配对申请从军校开始就入库了,现在入伍都三年了还遥遥无期,这个年代娶媳妇就跟中彩票似的。
他这个年龄见过最多的,就是大妈们,哪里见过这么水灵灵却思维清晰的妹子?
这是刚刚配对成功的妹子?
我擦,哪个小子幸运这么逆天啊,妹子高智商不说,还长的这么软萌软萌的!
他压抑住内心的不平静,表面上尽量维持着军人的严肃性,咳嗽了一声回答:“默认程序上是这样的,但是如果您需要,可以留下账户,我们会把赔偿金额打到您的账户上。”
连溪眼睛眨了眨,露出一个笑容来:“那真是万分感谢了。”
她最后扬起的灿烂笑容,成功让单身军狗脸红了一下。
啊呀呀,小鲜肉脸红的样子好可爱啊……
做完登记,连溪起身将两人送到门口,余光一直瞄着那人脑袋上顶着的月季花,摇摇欲坠的花株,就好像马上就会死掉一样。
自始自终,这位都没有开过口,脸色有些不好看。
连溪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开了口:“这位哥哥,你最近是不是生病了?”
她的目光非常诚恳,如此突兀的话说出来,旁人也没有感觉到冒犯的意思。
而且,这个世界妹子天然享有豁免权,就是问出再不礼貌的事情,大家也习以为常。
顶着月季花的兵哥哥露出一个和善的表情,想了想,用安抚孩子的口吻回答:“是脸色不好看吗?因为辐射扩散导致的癌变,也许下次有什么事情,夫人就见不到我了呢。”
连溪手抖了一下,猜测得到了证实,她却突然难过了起来。如果他头顶的花株代表着的是生命力,那么这朵月季花,应该熬不过几天了。
连溪的表情或许太过明显,兵哥哥突然笑了起来,头顶上的月季花缓缓的绽开了部分,却压的花茎更低了:“夫人,您不需要替我难过,那次战役,我的同伴都死在了前线,我一个人能活到今天,已经很知足了。”
他眼中带着透出浅浅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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