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大家一起死干净了好不好!
一个两个的就不能让他省省心!
还有夫子……夫,父亲……真是……如今想来自己小时候受到的那些特殊待遇都不是真正的特殊,到底是有偏爱所致,包括自己能远走高飞……
也真是亏他瞒了这么多年,如此沉得住气,直到战期前一天才找了温浮祝他们说清楚。
顾生也解释了刺青是在无涯山上被起哄刺得,彼时行酒令,他本是不想去掺和的,毕竟他好像一直没起到太多作用,那姑娘身上的怪病症他一直治不好,本也就以为是个寻常山头寻常清修的人家,却没想到,他当然治不好了,他这边刚解开一点,那边她自己的丈夫就又给她毒回去了,体内慢性余毒存了近三年,顾生也没立时察觉的出来,谁曾料想这一场算计是从十多年前就开始,唐锋从那时候便知道了顾生的身份——请顾生的真正目的,便是留住他,熟悉他,然后在他身上到底是留下一个『明记』,让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身上有个甚么东西,但是被问起来,竟然又是无关紧要的大家起哄弄上去的。
一群大老爷们喝酒而已吗,喝酒不闹事那还能叫酒吗?
故而……只要顾生身上有了这个刺青,他若再有回隗昇的一天,那便定然容易引起内乱。
不为别的,只为温浮祝当时态度不认真、同为谋客,他还必定生性多疑。
若论『弓藏』组织这一举会不会扰乱温浮祝的心,那么便是唐锋赢了。
因为,谋士不能被惑心,心一旦乱了,这个谋客基本就废了。
所以若论当时做谋客搜集情报的认真态度,温浮祝远不如唐锋。
他温浮祝除了有一颗擅长应变的九曲玲珑心外,他还有甚么?
哦对了,他还有个谢常欢来着,可现在也没了,被他亲手杀了。
开心了吗?
一边拿着药包一边出去揪江墨,顾生心下就止不住窝火——季子佛倒也是个人物,唐锋十多年前布下的局,都死了还能让他这个无亲无故顶多算是拜了个师门的后人补救回来,狠狠诛心一剑的就刺死了温浮祝。
温浮祝现在没死吗?
他不吃不喝不睡七天后估计也跟死了没甚么两样!
不救!
他不救了!
他才不救糟蹋自己身体的人!
那个甚么七天之约完全没必要,他倒也舍得让谢常欢的尸体风吹雨淋!
若是立时保存下来,他还能想想法子将他的尸体保护好,让温浮祝日后有个甚么可供想念的,七天后这人的尸首都成甚么样了,自己难道还能修复吗?
你们一个两个的,还真当我是救苦神君了不成!
「江墨!」
顾生一出城门就喊,倒也不过去傻的淋雨,他可冷静的很,才不像他俩一样疯。
此刻得了顾生这一提点,温浮祝倒也微微回过神来,冷声道,「江墨你是不该出来的。」
江墨刚想开口,就听温浮祝又道,「他们两个高手偷袭你一个,当时情势真的是亏你机敏身手矫健,不然你一定被一掌拍死了。」
「呃……」
「所以说他们是真想杀了你的。谢常欢当时也是真想杀了苏衍的。」
「呃……」
「我当时也是真想杀了常欢的。」
江墨只好闭嘴。
「最后我们几个都没折进去,折了他们两员大将,够本了。」
江墨拔腿就走。
温浮祝这语气就跟过往每一场战争胜利后,同他冷静的分析彼此的利弊得失时一样。
冷静的犹如涅槃真仙。
江墨受不了这个。
那个高手死得不冤。
可谢常欢……
欸。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七章。
第七天结束后,仍旧没等来任何一个杀手。
温浮祝微动了动已经彻底麻掉的腿,路过城墙下时还愣了愣,揣了袖子抬头又仰脸瞧了他一会儿,心说,你不是朋友挺多的吗,怎么没来救你的?
尔后垂下头来又是一脸的不解,慢慢腾腾的继续往里头走。
顾生只瞧见温浮祝径自走过了城门,走进了甬道……
然后,谢常欢的尸体就还那么大摇大摆的挂在城墙上。
旁边没有得令的羽鸦也不敢擅自去摘,谁都知道太傅的恐怖性格,此刻虽然觉得那杀手的尸体是太刺眼了,更加觉得,大概是今天的日头太过明亮才导致这么刺目。
顾生想了想,反正他都得罪过温浮祝一次了,倒也不怕得罪这第二次。而且他又不怕跟死人打交道,此刻上前去握住了那把枪,便打算拔下来。
却没想到没抽的动。
又拼着八成的内力试了试,察觉到这次能成,才动了手。
直到将这人已经软了又发臭的身子护住了,顾生也有点茫然——看得出来,温浮祝当时那一举,不是为了留他一命,就是要杀了他的。这得多大仇啊,灌了这么多的内力?
只是还等拖着这人再走一分,忽然眼角余光便瞟到丁点不对,顾生还未等警戒的回过头去,身旁已多了俩人,女子手中的匕首抵上他喉咙,「尸体还我们。」
顾生叹了口气,羽鸦虽已包抄过来,但顾生却摇了摇头,让他们都退下,顿了顿又补充道,「老熟人了。」
岑幺忽略这个老熟人,口气仍旧强硬道,「把常欢还我们!」
说着竟当先哭了起来。
顾生也难受,此刻倒也不怕他们杀了自己,只轻声道,「你们问问,温浮祝能让吗?」
「他刚才都没有将他放下来!」
顾生又摇了摇头,「岑幺,毅哥,你们回去吧。」
毅风刚才本是想趁机抢下来的,没想到顾生倒做了这一举,尤其是……他们其实早就来了的,只不过不想跟温浮祝这人打上交道。
怎么打交道?
谢常欢行动前认认真真同他们道,「你们谁都不许动温浮祝。」
「那怎么打?」
「我和小白去杀。」
「谁杀苏衍?」
「季子佛啊。」语毕又笑,谢常欢神情嘲弄,「你们几个啊,都是后补杀手罢了,这等功劳基本没你们的份儿,你们继续运银子去吧。」
本以为是这样的安排,却没想到……
谢常欢当时竟然去刺杀了苏衍。
他们还想问问他,是季子佛後来又临时改的,还是你自己想去这么做的?
如果是你自己要这么做的,那我就算拼了命也要让温浮祝知道这件事,让他后悔死。
可没想到……常欢先走了,聂白当天就失踪了,季子佛在昨天夜里,也服毒自杀了。
他死前只笑叹了一句,「温浮祝,这杯敬你,当是举世无双。」尔后一饮而尽这杯毒酒。
怎么能不举世无双呢,如此心狠手辣,做事凌厉果断,断然不再是当初那个会意气用事的二流谋客了。
真真一流人物啊……
只可惜,他温浮祝只是表面上赢了,实际上,这场攻心之战里,他季子佛亦没输。
「走吧,你们赶紧走吧,趁温浮祝还不知道这件事。」顾生又叹气,「他一会若是派羽鸦出来了,你们那时也不好脱身。」
顿了顿,又认真补充道,「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尸首。」
岑幺气的往地上一摔匕首,捂着脸就往后跑了,毅风心下也难受的很,两边为难,还能怎么办,只拍了拍顾生的肩,也不多说,也不敢看他双手勒住的尸首,只掉头去追岑幺了。
周边的羽鸦也摸不着头脑,顾生将软软的尸体彻底扛上肩,一边走一边同他们道,「刚才的事谁都不许去告诉温浮祝,倒是可以告诉江墨,但是江墨肯定也会说跟我一样的话。」
於是几只羽鸦就更茫然了。
顾生刚把尸首放好在药庐,就见温浮祝又晃来了,头发仍旧有点乱,衣衫也脏,眸光也没多大神采,瞧见了尸体倒是亮了亮,「你把他带回来啦……」
顾生点头。
「我刚才忘了。」
顾生只盯着温浮祝的眸子,不为所动。
「烧了吧。」
然后温浮祝似乎是懒得再看那人一眼,又往外踉跄着走。
顾生寻思了会儿,忽然也学温浮祝那么奇怪的调子道了句,「他让我烧了你呢,谢常欢,地下有知就化作厉鬼去吓死他成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八章。
谢常欢的尸首还是烧了,温浮祝亲自去点的火把。
江墨曾经苦口婆心了很久,都被温浮祝一脸冷淡的拒绝了,「留着没用啊。」
「那他妈烧了就能有用了?」
「至少看不见不心烦。」
然后温浮祝就点了火,直接烧了顾生的药庐。
顾生那时候在寝殿照料苏衍,他脖颈上那一刀也已经快好全了,这边药还没上完呢,就听见后头起了打斗之声。
一拉开门去就是滔天火光,众羽鸦纷纷逻也来不及巡了,不是去救火,是去劝架——江墨和温浮祝打起来了。
顾生当时都无法形容自己那一瞬间的心情了——你们他妈的都在干甚么?
「我他妈的我也不知道我在干甚么!」江墨怒吼了一句,懒得再去和温浮祝缠斗,扭头就走。
温浮祝也收了招式,晃晃悠悠又往自己的房间飘。
那把火将顾生的药庐烧了个精光后,这年的第一场雪就下了。
重修药庐还要赶着这等大雪天自然是叫苦不迭,顾生虽然被他俩气的不轻,可也更是救人要紧——又病了一个,温浮祝。
那时候正好是谢常欢的头七。
顾生觉得该是自己的预言应了准,谢常欢化作厉鬼回来找他索命了。
也不是甚么大征兆,其实说白了还该是前阵子淋了雨他就有发烧,现几天烧的大了,有往死里烧的架势了。
顾生轻声的问江墨,「我能不救吗?」
江墨挑眉,「你能不救吗?!」
尔后他俩也算是不再说话,这几天谁的火气都大,还都莫名其妙。
苏衍脖颈上的伤好了一些后就又重新处理起事情来了,他们谁都不能倒下,更何况他想忙一点。
那天的一幕总像是一种奇怪的梦境,让苏衍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处在真实里——太傅杀了他喜欢的人。
可又像是在做梦。
闲下来的时候就发慌,就忍不住揪着给他上药的顾大哥不放,「谢常欢那个人呢?」
「谢常欢那个人呢?」
小半月余后天冷的要人命时,顾生刚忙完了那边又来照料温浮祝,窝在床上的人咳嗽个不停,一不咳嗽张嘴第一句便是这话。
顾生正犹豫着该怎么回。
又听那人轻声笑,「我烧了是不是?」
顾生便闷头去戳那药碳盆,不再讲话了。
隗昇十三年天最寒的时候江墨突然说要走了。
尔后摔了一小撮精兵和五万兵马还真就远扎边境了,自此三年内从未回过头来。
顾生寻思着,他大概也是受不了这样的温浮祝了。
苏衍近些年倒是越来越频繁的往他太傅这边跑了,怕是看不住他他再出了事。
只不过总归是忙的时候多,後来索性一咬牙一合计,拿链子栓床上算了吧。可那么个活生生的人,懂礼貌人又好,真能拴住了吗,真能舍得栓了吗。
顾生认命,又重修了个小药庐,就在温浮祝那冷清朴素的小房间边上,能闲着没事煎药闲着没事看他发癫。
其实这人倒也不是多发癫。
一般闲着没事拥着小被子坐在床上发愣的时候多。
偶尔自己来给他喂药的时候,他会疑惑的问问他,「谢常欢那个人呢?」
尔后不等自己答,就听他自己先回了这个答案。
有毛病,真是有毛病。
数着最受不了的便是大晚上的,他忽然穿着纯白的里衣赤着脚便闯出去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里走,四处找火把。
顾生有一次在听那声音不对时就醒了,心说他这一次再烧药庐,那死的可就是他自己了,於是再度认命,搬出药庐,在他屋子里打地铺。
大半夜被他飞扑下床的身形震住,尔后恶狠狠的一脚踩中肺腑踩醒过。
只不过好在,近些年这种不正常的苗头越来越没有了,他举动也越来越正常了,有时候还清醒无比。
比如说又是一年寒冬腊月,顾生寻思着自己也快老了,不能老拿内力护着自己睡凉砖,大不了买个床支在这儿吧,这个举动还没做,第二天早上晴雪方歇,就听见那人冷声道,「顾生你在这儿干吗?」
顾生瞧他眼里又复了清明,只好支吾道,「来给你换药。」
温浮祝愣了愣,然后点点头,不冷不淡的哦了一句。
十二月大雪纷飞的时候江墨他们那边尤其冷,片片雪笺之中传回了江墨的一封书信。
拆开被小羽鸦贴心护了一路的『家书』,苏衍和顾生一起抻头瞧,那么大一张纸上就俩字——挺好。
你他妈倒不如不传!
三年了来一次信!一次就施舍俩字!真是!
但心底还是有些许兴奋的,苏衍留了那小羽鸦几天,提笔写了好久好久——比方说甚么太傅越来越清醒啦,大概也是走出那段阴影啦;宫里也都一切安好啦,江叔你甚么时候回来啊……之类之类的。
後来要让那羽鸦送走时,苏衍又临时改变主意,多留他一夜。
心说想起前几天太傅忽然同他论了会兵术之道,这本是江叔会给他讲的东西,没想到以前是太傅走了江叔担起他的责任,现在倒换着江叔走了太傅又担起他的责任了,这俩人也真是……太默契了!
眼下拿着厚厚的书信又提着笔想去找太傅,心说一定要哄着太傅也写两句话,指不定江叔看到了就想回来了呢。
刚跑出殿门就有羽鸦追出来想给他披狐裘,苏衍抬头看了眼天空中轻柔的鹅雪,开心的道了句不用,便又忙一鼓作气的往太傅那边赶。
太傅虽然清醒了,反而厉色的时候更多,自己若有些无知问题去问他,铁定是要挨骂的,问题是挨骂便算了,顾哥离得那么近能听到,回头总是要再笑话自己一些时日的。
便是明里上不笑,暗地里也肯定是要笑的。
因为太傅说话真是太狠了,对自己要求也太严了。
现下趁着自己还有这个开口的勇气,赶紧去再烦一遭他的太傅。
苏衍飞速的跑到了温浮祝这边,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