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蓝在皇宫里最大的享受就是回忆,而在她的回忆里面,最多的却是关于云峥的,那个坏家伙明知道道路转弯处有土堆也不说一声,害的自己胳膊上蹭掉了好大一块皮。
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他会把所有人都照顾到,比如陆轻盈,比如云二,比如苏轼,苏辙,比如腊肉,比如……我。
也不知道他将包子放过来的时候心里怎么想……这样的行为不但粗鲁而且失礼,他却能干的理直气壮的……
蓝蓝自言自语道:“除了他,从来没有人往我的盘子里放过食物……我爹爹都没有……”
蓝蓝闭上眼睛思绪立刻就回到自己住在云家的时候,三月三放风筝的时候,自己的风筝明明是飞的最高的,别人却会说“看啊,云家的风筝飞的好高……”
如今又到了三月时分,放风筝的时间早就过了,宫女们或者还有心思在风筝上写上思春的句子,希望自己被剪断丝线的风筝能够被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捡到,虽然看不见,却能起相思。
蓝蓝没有放风筝的心思,即使有也只希望自己的风筝能够飞跃千山万水最后抵达遥远的交趾,落在那个男子手里,不用署名,他应该知道。
只可惜风是从东方吹过来的,只能将风筝带到遥远的北方……
云大哥,我只愿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蓝蓝在香炉里上了一柱安神香,就跪坐在摇篮边,轻轻地摇晃那个承载着自己所有希望的摇篮,云峥说过,想要改变大宋,首先需要改变的就是大宋的皇帝!
蜀中热闹极了,今天是祭拜蚕娘娘的日子,云家作坊里的女人们用七色的布帕包着头,举着一条用稻草扎好的龙敲着锣鼓来到了云家的大门前,头上插着桑枝为龙角的龙头,轻轻地在云家大门上叩击了三下,云家的侧门就打开了,管家老廖端着一盆白米走了出来,一扬手白花花的大米就落在这条草龙的身上,也落在那些举着草龙的妇人身上。
现场的气氛立刻就热闹了起来,那些只能旁观的男子抱着手笑呵呵的看妇人们舞龙,今年的桑叶长势很好,比往年多抽了两片叶子,所以今年的春蚕行情也好,大忙过后总是需要找些乐子的,龙的眼睛还没有眼珠,只要在这里舞够半个时辰,主人家就会出来给草龙点睛。
一炷香烧完,老廖端出来的装满铜钱的盘子是没有办法满足这些妇人的胃口的,为首的胖大妇人喊一嗓子,那些妇人就接着舞龙,周边的看热闹的汉子和妇人孩子也一边倒的为这些舞草龙的妇人们上劲,老廖笑嘻嘻的又在香炉里插了一炷香,只有这一炷香烧完之后,才会添加新的赏钱,这是规矩。
妇人们舞龙舞的起劲,汗水早就湿透了布帕,却没有人喊累,今年的收成好,不管是蚕农,还是锦官城的织工,都收获不菲,而且没有出现往年只要一丰收,蚕丝的价格就回落的惨状。
去年的时候,成都府库存的丝帛都被运走了,今年的丝帛蜀锦刚一面世,就被八方的客商抢购一空,官家不再禁止百姓身着丝绸了,明年还有更好的日子等着自己呢,试想她们怎能不高兴,怎能不卖力的宣泄自己的欢乐。
汗水飞溅中,第二柱香缓缓的熄灭了,不管是舞龙的妇人,还是围在云家大门看热闹的人都发出震天的吼声,能亲眼看到盛装的官家夫人,对百姓来说每年只有这一次。
云家的大门被两个家丁缓缓地打开,四个盛装的丫鬟拿着笤帚和簸箕细心地将门轴上的灰尘清扫干净,便蹲身恭迎蚕娘娘进家门。
草龙的脑袋探进了云家的大门,三进三出之后就缓缓地落地,等官家夫人出来,腊肉是云家最大的丫鬟,独自站在门边,今天的腊肉打扮的非常漂亮,让那些平日里见惯了穿着粗布衣衫腊肉的妇人们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两根金灿灿的金步摇,一朵拳头大小的粉色宫花,立刻就把腊肉的身份给衬托了出来,那张经过修饰过的粉脸上全是笑意,她如今已经不太怕见大场面了。'。 '
对那些妇人们议论她颈项间挂的那串明珠到底价值几何的声音充耳不闻,到现在她都沉浸在作坊里织出合格蜀锦的巨大幸福之中。
见陆轻盈走了过来,就微微的蹲身施礼。
陆轻盈穿着全套的诰命服饰,在得知云峥已经将侬智高斩首的消息之后,云峥的封赏还没有下来,但是云家祖宗三代和陆轻盈的封诰已经到了成都府。
陆轻盈头上戴着金丝编织的凤冠,上面缀满了明珠流苏,和宫花,唯有正中间一支颤巍巍似乎要展翅飞翔的凤钗成为了唯一的装饰,四品诰命的凤冠本身只有明珠和流苏,获得皇后赏赐才会有宫花,想要插上金凤,非一品诰命不可得,陆轻盈比较特殊,她的金凤簪子是和皇后用战马换的。
即便如此,一身褙子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逼人的富贵气已经让这些人全部都自觉地低下头。
就听陆轻盈沉声说道:“蒙蚕娘娘庇佑,托陛下洪福,今年桑蚕大收可喜可贺,蚕娘娘登门,云家无以为敬,着官银三十两为蚕娘娘添妆。”
老廖笑呵呵的端出来一盘子小小的银锞子,每个银锞子一两,三十枚摆了一盘子,为首的胖大妇人连忙接过来,谢过陆轻盈之后,就奉上毛笔,请陆轻盈为草龙点睛。
陆轻盈接过毛笔,在草龙的白眼仁上填上了两团墨迹,才起身,鼓乐大作,妇人们继续舞着草龙在云家大门转了三圈,形成盘龙绕门之势,而后就被人群簇拥着向江边走去,到了那里也就是龙归江河的时候了……
云家的正门缓缓的合上,这座大门是官家重新给修的,门口的两座貔貅威风凛凛,代表着主人家是有官爵的人。
回到房间的陆轻盈在小虫和葛秋烟的伺候下解掉头上的凤冠和身上的褙子服,来到摇篮边上看看熟睡的女儿,对跟进来的腊肉道:“吩咐下去,云家从明日起闭门谢客。”
葛秋烟道:“夫人咱家正逢大喜,家里的老太爷祖太爷都受到了赠诰,成都府的官宦人家都递了帖子打算登门祝贺,这时候闭门谢客恐怕不好吧?”
陆轻盈坐在窗前看着远山道:“夫君征战交趾定然困难重重,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这样的情形下,我那里有什么庆祝的心思。
皇家的封诰和赠诰,不过是大将出征时的惯例,算不得荣耀,如果夫君大胜,我们再开门祝贺不迟,如果夫君战败,这些荣耀也就会被皇家无情的剥夺,我们甚至会有牢狱之灾。还是闭门谢客吧,既然彭蠡先生带着二叔他们去京师游学,这样也好,短时间回不来,有彭蠡先生庇佑,就算夫君战败官家问罪,他也会平安无事的。”
葛秋烟点点头道:“夫人您放心,夫君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苍耳他们就守在府外,只要有风吹草动,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知道,妾身的本事也不算差,护送咱们离开还是不成问题的。”
说到这里,葛秋烟噗嗤笑了一下说:“夫人您不知道,老爷当初将妾身活捉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他说‘当盗匪其实才是他一生的心愿。’到时候您去当强盗夫人也不错,能号令四方呢。”
陆轻盈轻笑一声,见闺女醒了,就将闺女抱起来把尿,埋怨道:“夫君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闺女都一岁了,也不好好的给起个名字,总不能肉蛋,肉蛋的叫着吧。哪里像是一个大家闺秀的名字。”
埋怨完了丈夫,陆轻盈又觉得心疼,眼看着家里一个男人都没有,不由得掉下泪来,正在暗自神伤的时候就听老廖在院子里高兴地大叫:“夫人,夫人,老爷来信了,刚来的。”
陆轻盈匆匆的拉开门,勤快的小虫已经将信给拿了过来,陆轻盈颤抖着手拿刀挑开信笺,只看了第一句,眼泪就扑簌簌的留了下来。
“轻盈吾妻,此信不是诀别书,更不是断头书,当然,也绝对不是什么休书之类的东西,你大可笑着看。
为夫马上就要进林莽了,听说那里诡异无比,余心向往之,早年间就有心走一遭原始林莽,想不到竟然在此时此刻心愿得偿,你当为我高兴才是。
给你说一声,我除了被虫子咬了两个包之外别无大碍,最近骗了一个熟悉森林的老和尚当向导,此去定然无碍。
别哭!我死不了,狄青去攻打大理国了,豆沙县的位置就成了风水宝地……”
第四百一十四章 林莽(1)
云峥张嘴吐掉嘴里那口发涩的水,甩开身上的雨披问一同坐在大象背上的野叟:“大师,天上一片云彩都没有,为什么森林里还会下雨?”
野叟指指高耸入云的大树道:“这场雨可不是老天下的,而是这些大树在吐身体里多余的水,天气越热,吐的就越多。”
猴子{@文@}从脑袋{@人@}上揪下{@书@}一条一{@屋@}寸多长的虫子道:“不光下雨,还下虫子!”
野叟笑着将猴子手里的虫子拿过来笑着塞进嘴里吃的极为香甜,云峥倒是知道交趾人有吃虫子的习惯,所以还能保持镇定,猴子惊骇的指着野叟,胃里一阵翻涌。
“走进了丛林,丛林才是主人,我们是客人,主人家给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佛祖是慈悲的,不会吝惜自己的仁慈,哪怕是穷山僻壤也会德泽广布。”野叟吃完了虫子盘膝坐在大象的头上,真的有一些得道高僧的模样。
云峥站在大象背上向前看去,百十头大象挥舞着鼻子开路,还不时的叫一嗓子,沉重的脚步声咚咚的传出老远,让蛇虫猛兽远避。站在大象背上的甲士,挥舞着长刀将道路两边的藤蔓一一的砍掉,梁楫站在最前面,手持一架强弩,不断地巡视着周边的动静,作为先锋队伍,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道路两边的丛林里有赤身裸体的高棉人在两边纵跃如飞,猿猴一样的攀着藤蔓在大树间荡来荡去,每个人的后背上都背着一桶吹箭,听说每枝箭上都涂满了蛇毒,有见血封喉之效。这东西不但是他们战斗的工具,也是他们打猎吃饭的家伙,在树枝密布的丛林里,让人防不胜防。
象阵后面就是无数的驮马和骡子,骑兵坐在马上,手上拿着拂尘,不断地帮战马驱赶丛林中密密麻麻的吸血虫子,虽然这些驮马和骡子身上都罩着纱衣,但是只要停下来,纱衣上就会爬满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虫子。
周同亲自押着后阵,他同时还要负责留下醒目的记号,好让商队在回程的时候不要迷路,虽然有高棉族人可以当向导,周同依旧对宋人之外的民族持怀疑态度。
崔达带着十一位蜀中大商家的掌柜,紧紧地跟随在大军后面,这次跟着他们出来的伙计和掌柜的都是每家最精明能干的人手,同时他们还带着人数庞大的护卫。
行走在丛林的泥地里,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掌柜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叫苦,眼看着自己巨大的投入就要得到收获,他们宁愿累死,也不愿意放弃这场商贾的血腥盛宴。
崔达没有骑马,六个高棉人扛着一座轻便的纱帐,他悠闲地坐在里面,还有兴致四处张望,欣赏一下热带雨林的奇观。
崔达不是军人,所以他能坐在纱帐里,这没什么,只要付给高棉人足够的报酬,抬一个人穿越丛林并不算什么问题。而崔达恰恰就是那个付得起价钱的人。
商贾队伍后面还有一支断后的部队,就是郎坦的部下,在刚刚和彭九交接完差事走过崔达的纱帐的时候,咬牙切齿的道:“老子用两只脚在泥水里爬,你他娘的竟然可以躺在纱帐里睡觉,这还有天理吗?我看你就差带丫鬟来伺候了。”
崔达从纱帐里拿过一串香蕉扔给郎坦道:“这是老子的本事,你要是有本事也能上来,好好的大爷不做,非要去当丘八,累死活该。”
“哈哈哈哈,老崔,你就酸吧。”郎坦抓住香蕉揪下来一支随后就抛给后面的弟兄,自己剥了一支香蕉吃了一大口继续说:“你当初是被你老娘拖回去的,老子虽然吃点苦,这一趟回去一准博个封妻荫子,还丘八,你想当我们还不要你。”
崔达收起笑容道:“老郎,你说我们这趟去升龙府能不能成啊?蜀中的大商行可是下了重注的,如果这一次不成功,蜀中的商业会受到重创,没有三五年的功夫可缓不过来。”
郎坦嘿嘿笑道:“我听野叟大师说,升龙府最值钱的就是那座神木宫,整座宫殿都是上好的紫檀搭建而成的,你们要是有本事把那座宫殿拆掉带回去,估计就够你们付出的成本了。”
崔达点点头张嘴问前面骑着一头骡子前行的花掌柜:“老花,一张紫檀木制作的棋盘值多少钱?我听说你们送给韩王一面,还大受赞叹啊!”
精瘦的花掌柜翻了一个白眼道:“不懂就少说,那叫做棋秤,修身养性的东西怎么论价,不过你要是手头有紫檀棋秤,我给你开价三百贯。”
崔达笑了一声道:“你等着,我给你弄几千个紫檀的棋盘,到时候你不给我开这个价格,我跟你急。”
花掌柜道:“紫檀可以而不可求,你要是有本事弄几千块那么大的料过来,老夫倾家荡产也要,就怕你弄不来。”
崔达打个哈哈就把这事遮掩过去,毕竟还没有见到那座宫殿,做不得数。
郎坦又从崔达的纱帐里掏出一大把油炸的面叶子,一面吃一面问道:“老崔,咱们这一次出兵一共花了多少钱?我觉得可能不少于十万贯。”
崔达苦笑一声道:“十万贯,你把十万贯看得也太大了,大军出动其实就是金山银海,不算我们提供的各种器械,粮草,光是大军从蜀中开拔到广南,就花费了不下七万贯钱,如果全部算上已经快二十万贯了,所以啊,将主明知道这次进军升龙府困难重重为了不让蜀中商人破产,还是坚持走一遭,就是为了填补窟窿。”
郎坦奇怪的道:“不对啊,难道侬智高手里的财富不够支付我们的军费?温泉关的缴获就算了,光是宾州的缴获恐怕就不少吧?莫非全部被你这个黑心鬼给贪墨了。”
崔达摸摸下巴道:“当然足够,不过也不太多,侬智高搜刮的都是穷苦人家,贵重物品不多,广南的高门大户在侬智高来之前就带着细软跑了,想把那些缴获换成钱需要的时间多,我的哥哥啊,跟着大军跑着做生意,没有个十倍的利,谁跟你跑啊。”
郎坦愤怒的朝崔达喷出一颗果核,和这样的黑心鬼没法说,弟兄们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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