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有一星半点的怜悯之意?”
老和尚说出这句话之后,笑林道士也停止了喝酒,眯着眼睛准备听云峥怎么说。
“福祸本无门,尤人自招取,县令大人想要掌握豆沙县大权,不惜激起民变,被人家顺水推舟置于死地,与我何干?”
笑林道士忽然插嘴道:“;林县令怎么说都对你有恩,你明明看得清楚明白,为何一言不发,眼看着他一步步踏进陷阱,终至死无葬身之地。”
“我叫云峥,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屁民,所谓屁民就是在那些达官贵人眼中宛如臭屁一样令人厌恶的人,这次动荡,死伤最惨的就是我这种屁民,妇人裸死街头,小儿啼哭于野,白发头颅被人悬挂在城墙上,这样的人间惨事,两位高人缘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如今不过死了一个县令,您两位就喋喋不休所谓何故?难道说您两位的慈悲心只能给达官贵人,而不能给我等这样的屁民?佛祖和三清传下来的典章里如果有这样的规定,小子倒是很想见识一下。”
云峥拎起酒坛子大大的喝了一口酒,吐掉嘴里的酒糟,笑着质问和尚和道士。
“善哉,善哉,云檀越心怀怒火,心绪已然不静,断章取义,问到老僧的羞处,实在是不为人子。豆沙关惨案,确实令人心痛,老僧也是昨日才从豆沙关赶回来,一柄方便铲也曾埋人无数,笑林道士更是追索恶贼十日夜不眠不休,你以为那些退去的悍贼,难道是真的畏惧永兴军这才退去的么?如果不是老道将贼首诛杀,你的后续计划不可能实行的那样完美。”
五沟和尚还是没有忍住,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豆沙关盗匪从来就没有消停过,砍砍杀杀原本就是常事,老僧已经见识过三次了,算不得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真正让老衲难以接受的是你,是你那些翻云覆雨的手段,十三四岁就有这样的手段,过得十年,老僧不敢想象你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云峥勉强听完老和尚的话,撕下一条鸡腿就打算离开,才走了两步就听和尚又说:“难道你真的不想要老夫的柬书,去成都府拜在颍川先生门下?”
云铮咬着鸡腿大咧咧的说:“我以为你不肯给。”
第六十九章 白云生
五沟和尚看着山边的白云落寞的道:“柬书总是要给你的,我本来就有荐才举贤的职责,豆沙县难得出一个能入我眼睛的人,这么多年,我头一次觉得自己确实是在举荐贤才,怎么可能不给你,不给你,我又能给谁去?
才能这东西没有忠奸好坏之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用之为善,则普天同庆,用之为恶,则鬼哭神嚎。老僧此时的心有千斤重。”
“打住,打住,老和尚,你没必要这样难过,如果给我荐书让你如此为难,不如就此打住,我不认为一定要你的那封信我才能拜师,颍川先生的名号在我看来还不足,蜀中的大儒也就一个杨雄堪堪入我眼,余者不足以论,我听说欧阳修先生出自蜀中绵州,我如果登门,他不一定会把我撵出去,范仲淹先生这时候也在倒霉,如果我去饶州,他得到我这样的贤才你说会不会感到欣慰?韩琦,富弼的情形也不是太好,现在都准备广招门徒,我混进去不算太难吧?为什么一定要跟随名不见经传的颖川先生?”
庆历三年的“庆历改革”失败了,这在中国历史上有着深远的影响,欧阳修,范仲淹,韩琦,富弼这几位光耀千古的人物相继被皇帝贬斥到了地方,在别人倒霉的时候去投奔,云峥并不认为是一个很难的事情。
书就是拿来读的,从林县令的笔记里他能读出很多别人读不出来的新学问,与其说云峥在学习林县令的体会和心得,不如说云峥是在把林县令的手札当做一份隐晦的时事报告在研究,从这些手札里他看到了一个和历史上讲述的不一样的大宋朝,也看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政治环境,这里根本就没有史书上描述的那样好。
五沟和尚与笑林道士惊骇的对视一眼,他们不明白云峥这个乡野间的小子缘何会有这样高远的目光和见识,这出乎了他们的预料之外。
笑林道士端端正正的向云峥施礼道:“能告诉我们这些事情你是从何得知的么?这些事情就算是成都府也没有几个人清楚明白的知道起因和后果。”
云峥笑了一下对笑林说:“我得知消息的途径很是狭窄,最多只算得一家之言,自己的一家之言,林县令的所有手札和塘报现在都在我的手里,刚才问过蓝蓝小姐,她已经把这些书籍塘报,以及他父亲的手札全部送给了我。
这些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只要用时间和事件这两条脉络去寻找,总会找到些蛛丝马迹的,最后只要归纳总结,就离事情的本来面目不太远了。”
五沟长叹一口气道:“林元寿死的太冤了,明明已经简拔出来一位贤才,却不知道使用,白白的把性命葬送在这贫瘠的豆沙县,呜呼哀哉!”
“老和尚,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我真的不是坏人,我只是想好好地活在这个人世间,不受其辱,不受奴役就足够了,人家只要不犯我,我就不会去麻烦人家,只想简单的活着,快乐的活着,怎么样?我已经算是剖明心迹了,赶紧帮着我些荐书吧,入秋之后我想随着商队走一趟成都府,如果那里还算不错,我就不回来了,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五沟和尚还是不住的摇着肥硕的脑袋,站起身来去禅房书写荐书,云峥不清楚他摇着脑袋到底是什么意思,总觉得这个老和尚不地道。
荐书写好之后云峥仔细的看了一遍笑着说:“虽然你将我夸得世间少有,但是啊,我还是觉得你这样书写还不足以道尽我的过人之处,至少我强大的算学根底你根本就没说。”
“你想做出头的椽子?如果你想一鸣惊人,我这就回去重新写一份,绝对会把你在豆沙县的事迹说的清楚明白,好让世人知道又有一位绝世英才降生到了人间。”
听到五沟和尚这样说,云峥笑着摇头道:“我还是本分一些吧,在你们面前能够胡言乱语,要是在别人面前也这样说,人家会以为我轻佻。这样写已经很不错了,老和尚谢谢你。”
酒喝得差不多了,烤鸡也只剩下了骨架,云峥拍拍屁股站起来,向两位出家人唱了一个肥喏,就把手背在后面,施施然的乘坐着自己的牛车下了山。
“为何我会有一种放虎入山林的感觉?这小子在贫瘠的豆沙县都能呼风唤雨,不知道他去了比豆沙县繁华百倍的成都府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五沟和尚看着隐入云雾中的云峥小声的对笑林道士说。
“你既然不放心,我跟着他就是了,我窝在豆沙关已经五年了,最近静极思动,不如就让我随着这个小子,看看因果。”笑林道士拂拂自己的破袖子,长笑一声也一头钻进了云雾消失不见,五沟和尚提起自己粗笨的方便铲,轻轻地舞动两下,也慢慢的走进了白云禅寺,路过大殿的时候看了一眼正在诵经的蓝蓝喃喃自语道:“痴儿,痴儿。”
云峥觉得自己变成了豆沙县的土著,至少现在他再吃那个脏老汉烤的豆腐,已经不觉得恶心了,大方的掏出十枚铜钱,让老汉多烤一些,他准备带回去给云二和腊肉尝尝,民变中都没有死掉的老头子,必然是一位有福之人,自己最近很倒霉还是和这样的有福之人多亲近亲近,说不定就能抵消掉自己的霉运。
事实证明这个法子行不通,刚刚穿过街市,就看到梁家大小姐俏生生的站在自己的牛车前,不知道正在向老牛灌输什么不健康的主意。
自己的霉运有一大半就来自梁家大小姐,自从萧主簿死了之后,豆沙关的商业格局就发生了变化,梁家正在大肆的蚕食豆沙关的商业地盘,那家有着很好喝的擂茶的店铺,如今换上了梁记,绸缎买卖早就不能填不满梁家的欲壑,梁家打算四面开花,早早的把豆沙关买下来,估计就是他们家的终极目标。
“梁半城小姐何故非礼我家的老牛?”云峥小心的将烤豆腐藏到身后对着正抱着牛耳朵说悄悄话的梁琪说。
第七十章 生死唔
梁琪一蹦就蹦到云峥的面前,唬得他连连后退,这个女人很没规矩,刚才自己如果不加以闪避,说不定她的身体就钻到自己的怀里了。
“你躲闪什么,我一个女子不顾名节的和你亲近,你居然敢躲?”梁琪显得非常愤怒。
“我如果不躲的话,你会发疯。”云峥小心的把身子藏到老牛的另一边,今天这个女人谋算的事情一定很大,否则不会下这么大的血本。
梁琪掏出一个淡绿色的手帕掩着小嘴,细细的腰肢扭啊扭啊的,好像有点难为情。
云峥猛地睁大了眼睛,指着天空大喊一声:“天啊,有人在天上飞!”
本来要说话的梁琪惊愕的转过头朝天上看,找了好一阵子也没有发现所谓的飞人,撅着小嘴说道:“骗人,哪里有人能飞上天。”
没有人回答,转过身子才发现云峥赶着牛车已经仓皇的跑出老远,梁琪恼怒的将手巾子扔到地上,把它当做云峥狠狠地跺了几脚,冲着云峥逃跑的方向小声的说了一句:“就不信你能逃出姑奶奶的手掌心。”
出了豆沙关,云峥小心的朝后看了一眼,发现梁琪没有追上来,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一个半大的傻妞,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学人家瞎扭什么,作怪!
把烤豆腐挂在牛角上,荷叶包一晃一晃的,大牯牛鼻子上穿着铁环,回不了头,只好迈开脚步往家走,云峥躺在车厢板上,车轱辘一点都不圆,今天出来又没有给车轴上油,摩擦中发出怪声,导致车厢起伏不定,就像是躺在海浪上一般,很舒服。
这个时候就该唱信天游才最合意境,远山绿树,蓝天老牛,自己什么都不缺,该有的一样不缺,找一个半大的傻妞来陪才是脑子抽筋了。。电子书下载
将斗笠扣在脸上,竖起耳朵辨别草丛里不知名的鸟叫,斑鸠的叫声最是独特,“咕咕,吼吼,咕咕,吼吼。”连续不断,这是母斑鸠下完蛋之后的叫声,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就会有傻乎乎的雄斑鸠过来孵蛋,非常的勤快,当然这里面也会有一些无耻之徒乘机会把自己的蛋下到斑鸠窝里,雄斑鸠也会一心一意的孵化,比如杜鹃就是这样的坏家伙。
这只斑鸠要倒霉了,杜鹃鸟就在附近,布谷,布谷的叫声已经证明它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浑水摸鱼了,云峥不但算提醒那对可怜的斑鸠,这是人家的生活方式而已。
大自然就是这样有趣,那里也有君王,也有君子,也有相爱不渝的,当然,也不会缺少盗贼,小偷以及骗子。
“骗子!”云二盯着云大的眼睛,恶狠狠地从嘴里挤出骗子两个字,明明说好的今天回来要带烤豆腐的,结果翻遍了云大全身,也没有烤豆腐,腊肉认为那东西绝对是人世间最好吃的美味,这个奇怪的观点也带坏了云二,所以他现在对烤豆腐充满了期待。
云大在云二屁股上抽了一巴掌,指着牛角说:“你要的东西在荷叶包里,要是再敢说我是骗子,我就真的当一回骗子给你看。”
幸苦了半天,回到自家的砖房里刚刚躺下,看家蛇就掉在了自己的身上,把云大的腿当成柱子缠的紧紧地,明显的反应迟钝,都掉下来了,这才知道缠紧东西,蠢得不是一般。
云三趴在炕底下,慵懒的打了一个哈欠,刚才看家蛇掉下来的动静下了它一大跳,见到是绿油油的看家蛇,重新把下巴搁在爪子上继续睡觉。
云大恼怒的抓起看家蛇扔到米缸后面,整天不知道抓老鼠,就知道缠在梁上摆造型,不管是谁来家里做客,看到这一幕都要大声的恭喜云大两声。
出将入相的不是这条苯蛇摆几个造型就能算数的,必须要头悬梁,锥刺股,起五更爬半夜的把铁砚磨穿才有可能。
在这个学得文武艺买与帝王家的时代,这是云峥唯一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手段和方式。
窗子外面有浓郁的香味传了进来,这就是烤豆腐的味道,腊肉正在拿火盆和竹签子帮着云二烤豆腐,一边烤一边小声的向云二介绍如何才能烤出美味的豆腐来。
或许是自己对烤豆腐有偏见,人家本来就是一道美食,自己只是不喜欢烤豆腐的老汉而已,云峥想到这里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好像病了,得了心理疾病,自己喜欢这里的山,喜欢这里的水,喜欢这里的花鸟鱼虫,哪怕是悬崖上吊着的悬棺也喜欢,为什么唯独不喜欢这里的人?
说实话,除了云二以外,自己确实没有一个喜欢的,无论是对自己有大恩的老族长,还是对自己好的没话说的刘县丞,亦或是这个寨子里把自己当宝贝的所有人,云峥都不喜欢。哪怕是腊肉,自己对她的怜悯也比喜欢多。
或许这就是自己眼看着豆沙关生灵涂炭依然能够冷静的做出重重布置的原因吧,五沟和尚的担忧恐怕也是来自于此吧!
宁愿永世沉沦,也不愿意向诸圣求解脱,这是自己以前自已为傲的一种生活态度,现在他终于显现出强大的弊端了。
云峥猛地推开窗户冲着在墙根底下烤豆腐的两个人大声说:“不要都吃光了,给我留一点。”
这样的威吓在云二面前没有任何效果,现在对腊肉也没有多少威力了,云二扯着腊肉咯咯笑着端着装满烤豆腐的盘子跑上了那座竹楼,还把软梯子也收了起来,站在高台上夸张的吃着烤豆腐,还朝砖房里的云大吐舌头。
生活两个字都有强大的生命力,他们都是鲜活的,只有生,才能活。灵与肉精与神全部融进去之后才能证明自己活着,这两个字是互证的关系,玄妙而且神奇。
做学问之前,先学着做人,很多大家都这样说过,云峥一直以为这是一句车轱辘话,是大家为了显示自己与众不同所说的一句胡话,现在看起来不是啊,自己要学的东西比云二要学的还要多一些。
第七十一章 纷乱的心
云家的蚕熟了,三个人围在笸箩边上看蚕吐丝,云二摇头晃脑的跟着蚕学,不一会就要头昏脑涨,抱着云大的腿,静静地看着腊肉忙碌,腊肉很忙,云家兄弟俩却什么忙都帮不上,根本就不会,蚕蔟怎么摆放只有腊肉知道,这是农家女孩子必须要学会的生活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