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峥瞅着那些军卒从架子上将伤兵解下来,又从陷阱里把掉进去的人拉上来,悄无声息的走出了云家,又侧耳听着马蹄声远去,这次问寒林:“有什么不对?”
“你的身份!我就想知道你的身份!笑林说你世居豆沙县的豆沙寨,寨子里的那个死老头子说你就是寨子里的孩子,还有一堆婆娘说亲眼看着你们兄弟出生!我暗地里抓了一个瘸子逼问,他宁死都不改口,向周边的人打听,他们对你最早的记忆就是三年前,再之前一问起来,就说你那时候年岁太小,谁有工夫看一个孩子。豆沙县的县令还拿出户籍给我看,信誓旦旦的证明你就是豆沙寨的人。我问他户籍账簿为何会如此的新,他居然说豆沙关民乱的时候把旧的账簿一把火烧了,这是他重新上的户籍。我还去问过五沟,五沟说,不可说,不可说,怎么问都是这句话。”
苍耳听到寒林对自己的老爹不尊敬,刚要上前喝骂,寒林的胳膊一甩,苍耳就被他甩了出去,云峥止住了那些要扑过来猎户,笑着问寒林:“我就是豆沙寨的人,黑虎酒我都喝了,怎么就不是那里的人了?”
“鸡窝里飞出金凤凰这种事我信!但是我绝对不相信一个还未开化的山寨能孕育出你这样的人,世家大族都没有这个本事,告诉我,你的本事都是从哪里来的?”
寒林很明显的已经抓狂了,三角眼都已经开始冒红光了。
“有一次,我去山里玩耍,遇到了一位白胡子老公公……”
“啊——”寒林猛地窜到院子里,一腿就把苍耳他们立在院子的架子扫的七扭八歪,双臂横扫,碗口粗的竹子居然被他生生的打的劈裂开来,气势非常的骇人。
“说错了,是我梦到一位白胡子老公公……”
寒林把云家的院子折腾的乱七八糟,胸中的怒火也慢慢的平息下来又回到云峥面前说:“所有人都在说假话帮你,包括乡民,包括赃官,包括高僧,包括大儒,包括我从小相依为命的弟弟,一个鸨子头在你的事情上也没有半点的含糊,我逼问的紧了,就要掏出五雷天心正法和我同归于尽,我的小徒弟,也觉得查你事情非常的无趣。
有时候我也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是我弄错了?雄鹰部落消失了,山那边的吐蕃局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枢密院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笑林的文书非常的不完全,似乎在竭力掩盖什么,到了关节之处,就会含糊其辞,朝堂上那些老辣的刀笔吏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我领了这个差事,百般查访之下,才发现了你的不对,因为豆沙县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和你有关,整个豆沙县,只有你才是最终的受益者,好本事啊,寒林的名声威震西南,在你面前却没有丝毫的用武之地,不但没有查出你的不对,还差点被你查的底掉。
无奈之下,才借用军卒来逼迫你一下,想看看你身后的大势力,结果……不太好,你真的可以杀光他们,除非我出手杀了你,否则,你就会逃跑,然后和朝廷成为死敌。
还记得我们讨论过,王小波他们造反的事情吗?
你是怎么说的?王小波他们最蠢的就是没有扼制剑门关,再一把火烧掉栈道,这样一来他们至少会有三年的时间控制蜀中,而后经略汉中,一旦切断长江,就会糜烂西南,这样就能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就算是朝廷攻占了蜀中,也没有问题,放弃蜀中就是,还可以渡过大渡河经营大理,甚至更南边,到时候做一个王没有多大的问题。
你说的轻描淡写,我听得汗流浃背,我真的很想杀了你!”
云峥看着寒林说:“你杀不了我,蛊虫的事情让你到现在还犹豫不决,对了,还有一个事情一起告诉你好了,我把五雷天心正法的秘方告诉了一个人,如果我死了,他就会把这个秘方卖给辽国或者李元昊。”
“你为了自保,不惜拿天下人的性命做赌注?”
“我死之后,谁管他洪水滔天!”
“你不会这么做的,这不是你的性格,你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没办法,谁让你不断地煎迫我,个人性命是小事,我关心的这些人的性命才是大事,我发起怒火来连我自己都害怕,天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
寒林长叹一声道:“云峥,字长生,一十七岁,身高五尺八寸六分,面白无须,娶妻成都陆氏,有一幼弟年方六岁,名钺,乃是成都府豆沙县,豆沙关,豆沙寨人氏,寒林具保!你看如何?”
“长生?你怎么给我起了这么难听的一个字?”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评判好人的标准
等到陆轻盈和腊肉,蓝蓝以及云二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家里非常的安静,云大躺在躺椅上,寒林像一只老猫蜷缩在一张席子上,老廖拿着油漆碗,在补大门上的漆,至于苍耳他们正在非常勤快的拿水洗着地,有很多折断的竹子被堆在墙根,家里安详的可怕。
陆轻盈快步跑到云峥的身边,云峥对着陆轻盈笑了一下,起身迎接老丈人陆籍和彭蠡先生,鲁清源的面色铁青,但是在踏进云家第一步的时候无意中看了寒林一眼,顿时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作过京官,知道一些秘闻,寒林脚上的皂靴虽然陈旧,甚至有脚趾头露出来,但是上面的三道红线却非常的醒目。
随意的在云家转悠了一圈,就打算拖着彭蠡先生离去,彭蠡先生闻着依然弥漫在院子里的血腥气,郑重的对云峥说:“明日起来书院进学吧!”
不等云峥回答,就和鲁清源一起飘然而去。
陆籍对云家的安静非常的狐疑,从云峥笑容满面的脸上看不出端倪,就朝自己闺女看过去,陆轻盈也只知道家里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仔细的清点了留在家里的十个人,发现一个都不缺少,只好朝父亲苦笑一下。
老丈人登门云峥特意命刚刚回家的厨娘快速的准备一顿丰盛的酒宴款待老丈人,陆籍在喝了两杯酒之后就问云峥:“贤婿,轻盈昨夜匆匆回家,整个陆家都不得安宁,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峥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判放在陆籍的面前说:“小婿被人家陷害了,有人半夜从墙外扔进来一包银子,上面的印记证明,这些银判都属于蜀国以前的国库,这些东西在我朝大军攻破成都的时候,全都运去了开封汴梁城,出现在家里,那就一定是大麻烦,所以小婿才命轻盈带着小弟去岳丈家里避避,自己留下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就有朝廷的大军过来搜检,小婿好说歹说才洗清了自己身上的嫌疑,官军也是个贪财的,拿走了一半的银判,特意给小婿留了一半,广政十八年的银判可不多见,这个时候正是孟昶的得意之时,那时候他攻占了长安,国力也最强盛,岳丈您看看,这些银判的花纹是如此的精美,上面的铭文,也一定是出自名家之手,至于成色,这可是十足的雪花银啊。您向来喜欢收藏古物,这两枚不如请岳丈笑纳,时时把玩也好。”
云峥的手一招,老廖立刻又拿来一枚银判,放在陆籍的面前,陆籍惊愕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东西确实是稀罕,被赵匡胤弄走的那批银子早就被铸钱局化掉了,所以现在能看到这些银判,确实非常的不容易。
陆籍是一个标准的书呆子,个人又缺少主见,很喜欢收藏,却又害怕这东西会引火烧身,陆轻盈找了一个锦盒帮着父亲把银判收起来,既然夫君能把这东西给父亲,就说明这个东西已经没有危险了。
吃完了饭,送走了陆籍,云二怒气冲冲的踢了云大一脚,然后恶狠狠地盯着云大看,云大若无其事的揉揉小腿对云二说:“想要帮我就好好的吃饭,长大,再过上十年,家里就轮到你出力气了,现在少添乱。”
云二小声的对云大说:“我不小了!能不能还把我当小孩子看?”
“我知道,你的心理年龄不小,到了十六岁了,可是你的身体,唉,人的成熟不光是思想的成熟,有时候也需要肉体的成熟来配合啊,否则,你就只有行走在黑暗里,慢慢的熬,大哥等着你展翅高飞的那一刻,到时候,我会为你振臂高呼的!”
云二无奈的点点头,走了出去,很是沮丧。
昨夜没有睡好,云峥在吃过饭之后就去睡觉了,寒林依然卧在房檐下鼾声震天,这是一次真正的交锋,云峥的执拗,让寒林束手无策。
云峥说的蛊虫是一个笑话,云峥说的后手在寒林看来也非常的不可靠,但是只要后者有一丝丝的可能,寒林就只能任由云峥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忠诚有时候会成为一个人做事的负担,寒林就是如此,云峥的执拗和自己的祖先的坚持没有多大的区别,只不过一个为了忠诚,一个为了自己的尊严。
从没有见过一个少年人如此的在乎自己的尊严,哪怕为此弄得头破血流也不肯放弃最后的坚持,云峥不可能是豆沙寨培养出来的人啊,这没有任何的可能!寒林在睡梦中长长的叹息一声,觉得身上发冷,不由自主的把身子往太阳地里挪了一下。
陆轻盈坐在床前看着熟睡的云峥暗自发愁,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啊,家里总是不得安宁,怎么过日子。一次又一次的事情,根本就不让这个家安宁下来,难道说自己真的是个不吉利的人?心里想着,嘴里就不由自主的念叨出来。
感到手上一热,原来是自己的手被丈夫握住了,云峥小声的说:“不是你的缘故,是我的缘故,有人对我的来历非常的感兴趣,所以才会制造出事端来,不过从今后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现在,他们的调查终于有了一个结论,以后我会非常小心的。”
陆轻盈想要问丈夫真正的来历,想起云峥说过不想欺骗自己,就只好住嘴。彭蠡先生命令云峥明日必须去书院上课,所以一个月只能回家三天,需要准备很多东西,陆轻盈松开云峥的手,开始准备明日去书院上学的东西。
安静的过了一个下午,云峥起床之后,看到依然在睡觉的寒林,想了想还是问道:“孟家的人哪里去了?”
寒林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冷冷的说:“去了该去的地方,不用你操心,你还真的以为自己是神仙,能够救赎人世间的所有苦难?”
云峥摇摇头道:“就当我没说,我以后一定会夹紧尾巴做人还不成吗?”
“努力的在东华门唱名吧,只有获得天子的首肯,你才会真正的平安无事,也只有士大夫这个庞大的群体才能护住你不受别人的调查,三木之下,无所遁形,笑林不许我使用这些手段,所以我才会陷入目前的困境!好自为之吧!”
寒林说完话,就站了起来,抖抖身上的袍子,推开云家的大门准备走出去,就在跨出大门的时候回头又对云峥说:“快点东华门唱名,越快越好!”
云峥瞅着远去的寒林一言不发,但是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件事还是没有完,寒林也只能拖延几年而已,向来懒散的大宋官员,怎么可能会对自己如此的感兴趣?何故?
寒林走了,花娘的马车却停在云家门口,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露出花娘那张苍白的俏脸,赶车的是大熊,他的一只胳膊缠着麻布吊在脖子下面,瞅着云峥笑的很灿烂,只是缺少了两颗牙齿,显得非常的滑稽。没有看见浩哥,云铮的心里一紧。
花娘做了一个我没事的动作,冲着云峥笑了一下,非常的灿烂,又伸出两个指头晃晃,表示浩二也没事,做完了这些事,就放下马车的帘子,没有进云家,拍拍车厢,大熊就赶着马车,沿着道路,向成都府奔去。
云峥抬头看看天,天上晴朗如洗,风中有荷花的清香,这个时候的浣花溪一定开满了荷花,再有两个月,木芙蓉也该开花了,到时候,锦官城一定会非常的美丽,整个锦官城就会变成花的海洋,成都城就像是神仙地,只是啊,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季节里,云峥的心却只能感到忧伤,事情一环扣着一环,火药的配方一日不上交缴,云家就一日不能得到安宁。
自古以来,象因齿亡,豹因皮死,火药配方就是云峥的牙齿,云峥的外皮,不知道寒林能够帮自己保守多久的秘密,他到底是赵家最忠实的爪牙,不可能把火药这样的一个大杀器隐瞒不报的,有的时候云峥觉得,杀掉寒林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而寒林却已经走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来,面前就出现了陆轻盈那双眼睛,自己答应过她的不杀好人,寒林实在是算不上一个恶人,他们暗中守卫这个国家,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辛劳,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剑下从无屈死的冤魂,他说没有,那就一定没有,这家伙虽然诡计多端,却不是一个说谎话的人。
做好人就必须自己受委屈,不如做恶人来的爽利,寒林在自己受委屈,笑林在自己受委屈,五沟同样在受委屈,如果把这个范围扩大一下,就会发现,从古至今,凡是能够抑制欲望,委屈自己的人,基本上都是好人。
这一个发现让云峥感到伤心,虽然找到了一个判断好坏人的标准,但是日子过的像黄连一样,无论如何也不是云峥想要的生活,来到大宋,我就是为了享受幸福人生的,不打算为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一百六十九章 锦江书院
“时常省问父母;朔望恭谒圣贤;气习名矫偏处;举止整齐严肃;服食宜从俭素;外事毫不可干;行坐必依齿序;痛戒讦短毁长;损友必须拒绝;不可闲谈废时;日讲经书三起;日看《纲目》数页;通晓时务物理;参读古文诗赋;读书必须过笔;会课按时蚤完;夜读仍戒晏起;疑误定要力争。”
云峥站在锦江书院的训诫碑之下,双手抱在胸前,恭敬的听着张士先生一字一句的讲述学规,神情严肃,态度恭敬,不这样做不成,一位和自己同时进入书院的胖子,已经被狠狠地抽了三戒尺,伸出去的左手几乎以肉眼看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要一个胖子彻底的站直根本就是不讲理,硕大的肚皮已经挡住了视线,看不见脚跟,那么大的肚子你非要他收腹挺胸和云峥站成一排,天下间有几个能做到?
“弟子一定谨遵院规,事实请益,时时奋进,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张士先生讲完了院规,云峥立刻就非常懂事的做出了保证,至于迟钝的胖子又挨了三戒尺……
“长得痴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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