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部长望了一眼怀里挟持的孩子,心中惊讶不已:聂皓天,竟然对自己孩子的生死不屑一顾?如果手里的这张王牌,都不能憾动聂皓天,那么,他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他环顾桥上残局,亲兵死的死、伤的伤,而聂皓天一人便可挡他手下全部兵力,而且,不远处,可以见到猎狼尖兵正封锁立交桥,精兵向上正急扑而来。
检察院里,全是可置他于死地的证据,如果不能在今天逆转,日后被清算,他必死得惨烈。
一代奸雄,临失败时人却陷于惶恐,只把枪更紧的顶着孩子的头:“聂皓天,你别唬我,我知道你在乎这孩子,我会杀了他!我死,也要找他陪葬。”
“不要……”车子侧方突然传出求救声,林微正从车子里拖出蓝部长,她推着蓝部长站在车前方,眼睛望着立交桥上的孩子,泪珠涔涔而落。
“林微,你疯了?”聂皓天极速奔向林微的方向,林微却大力把蓝部长拉向后,转身向着张部长:“把孩子放了,我和你交换。”
“林微,你这是叛国,给我放手。”刚才在枪火之中,聂皓天也没流露这样的恐惧急躁,这一刻他的神情流露激烈挣扎,眼睛爆得血红,他盯着她:“你也曾经是个军人,发誓终生效忠国家和人民。”
她没有回头,甚至不回答他。只以蓝部长顶在自己的面前,背对着他迈向张部长的方向,她的声音幽怨悲伤:“张部长,放了那孩子,他是无辜的。”
张部长脸露得色,扬一扬手,手下亲兵上前,将要与林微会合。绝处逢生,因着他手里的这个孩子。
“哈哈哈……”他仰天狂笑,笑声却嘎然而止,世界从不曾如此寂静,车流、人潮、权势、功名在他的眼前像一出无声的影画。
喉间动脉“嘭嘭”的喷出血液,聂皓天,以射程百里的狙击步枪,精准的射中他的颈部、额头、胸前……
聂皓天,你狠,连开三枪,要我和你的孩子共赴黄泉。手里的孩童惊慌尖叫,与他一起坠下立交桥底。
变故如此突然,短暂的寂静,林微哀嚎着扑向张部长刚才站着的桥栏处,由高处坠下的两条生命,坠下桥下的车道,滚滚车流,一辆辆疾驰的车子从他们的身上碾压而过,血肉飞溅的马路,她伸出手,仿佛能接到聂臻身体上溅出和鲜血。
“啊,小臻,小臻……”她狂叫着、哀嚎着……心脏似被人以刀一瓣瓣的剖开,支离破碎,再也寻不到落脚的地方。
小臻,小臻,你走了,妈咪怎么办?你要妈咪怎么办?
“啊……”电光火石间的事情,却像过了千年万年。聂皓天扑向前握着了那只小手,她竟然狂号着,毫不犹豫的向着立交桥底也跳了下去。
脑海里闪过的画面是那么的熟悉,眼前被他握住手臂,吊在桥上的女人如此的悲伤,眼神里的恨意浓得似是千年百年也不会散开。
风声从四周急灌而来,他仿佛也曾经历过这样的痛,她与他在同一处悬崖上生死相依,此后却隔绝世界的两端。
几乎是本能,他在求她:“微微,捉紧我的手,不要放弃。”
可是她却拼命的伸出空着的右手,去扳开被他紧握着的左手。五指被她用力的扳开,她的指甲掐进他的肉里,他受疼却不肯放开,他听到自己呜咽的声音:“微微,求你,求你……”
“微微,我不能过没有你的人生。我再也不能失去你,微微,微微……”
她咬着嘴巴,眼里决绝神色更浓,看着自己的手掌慢慢的脱离他的控制,她瞪着他因用力而僵硬的脸:“聂皓天,我恨你,我死也不会原谅你……”
死也不会原谅你……
她留给他的,便是这一句决绝而仇恨的话,坠落立交桥下。她死也不会原谅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再牵着他的手,这是她给他最残忍的告别。
正文 第259章 我们的小臻呢
聂皓天坐在床沿,紧紧的握紧了病床上的那双手。
林微手术后,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普通病房,人却仍旧昏睡着。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额头包扎的纱布一层层,把他的心吓得碎成一片片。
她竟然那么决绝的寻死,还发誓死都不会原谅他。而只因那个意外坠亡的孩子。
他没想过要杀孩子,他自命自己的枪法神准,只需要灭了张部长,孩子自然就平安。
但他没料到张部长中枪后向下坠之时,他的裤带竟一直缠着那名孩子,才把孩子拖离,一起坠下立交桥,而立交桥下的另一路面上,车流正速,车子碾过去,那个孩子无辜的和张部长一起,被压成了稀泥。
这个意外太过惨烈,他没预计到,但是也不后悔。如若让唐部长与孩子交换,以张部长如今大势已去的疯狂,他必不会让唐部长有任何的活路。
唐部长对家国意味着什么?聂皓天不能冒这个险。
结局很遗憾,但他自问并没有主观犯下大错。但是微微,她竟然会疯狂的寻死。
她对那孩子的感情,绝对不是路人或是一般亲人的伤心。
如果不是她掉下时,衣襟正好挂在侧栏处悬出的扶臂,如今,她便与他天人永隔。
他很害怕,从没这么的害怕。他已忘记太多的事,比如为什么会那么的爱她。但是,他爱着她,这是如此清晰的,即使失去记忆也烙刻在心田的爱意。
唐部长和赵天天都曾来探视,他们看着微微,再看着聂皓天时,眼神里都充满着无法形容的怜悯。
微微还活着,他不需要任何的怜悯。
外间风云如何变幻,项胜文顺利移权,唐部长站到巅峰。这些事情,于他再没有什么关系。
政局稳定,形势大好。但是他,却失去了这么多。他不知道,有一天,当自己梦醒时,会不会感受得到命运的残忍。
微微曾经张开过眼睛,看着他狂喜的脸时表情淡漠。然后又在他的呼唤中沉沉睡去。
他知道,她不愿意醒来,宁愿在幻境里梦着,也不愿意醒来。
所幸医生说她,并无大碍,小腿的骨折,并不影响走路,3个月后拆除钢板,便又是个活蹦乱跳的大美人。
他站在窗前抽烟,烟雾缭绕着他的脸,医院内的草坪,来来往往的人,面孔陌生,但悉数皆沉重。
骆静宜从门外走进来,望着他很担忧的道:“聂司令,你也得歇歇,微微姐她一时半会醒不来,你不能累坏了身子。”
“嗯。”他淡淡的应。
“我爸爸刚刚被唐部长召过去了。他很担心,因为此前,他曾经和张部长的一些属下有过交集。但是,你知道的,我爸爸近些年不参与昏争,并不明悉此间过节。”
“我给唐部长打个电话。”他取出手机:“你们父女救过我,唐部长会体恤。”
“嗯,谢谢聂司令。”她很聪明,已改口不再叫他天哥哥。有一些亲密,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展露的。
聂皓天如今的势力,更是国内无人可与之匹敌。她瞧着病床的林微,很担心:“微微姐一直都醒不来,营养也没跟上,你看这脸苍白成这样,再瘦下去,人就……”
她突然偎到林微的身边去,嘴巴贴着林微的耳朵,声音细不可闻:“你再睡啊,睡死了最好。你知道你现在有多丑吗?天哥哥看多了你这样子,晚上会做恶梦的。他很快就不要你这个丑八怪了。”
“你和她说什么?”聂皓天走近,脸色森冷,骆静宜撩着自己的发丝:“我让微微姐快点醒过来啊。聂司令这么担心她,她怎么舍得死呢?”
“你说得对。她舍不得的。”他又坐了下来,握住她的小手,放到唇边轻轻的印:“快点醒过来,微微。”
他背对着的骆静宜,脸色狰狞可怖,吐出的声音却娇甜:“聂司令,微微姐明明亲手杀了你外公,当天还背叛你,挟持唐部长与张部长交换,她对你这么坏,你还这么爱她,她真是幸福。”
“你出去。”他的声音突然变冷。
“你生气了?我不是要责怪她,我是……”
她倏的收住了口,床上的林微的眉心竟然皱起,像挣扎得很痛苦,很想要张开眼睛。
骆静宜顿时整个人都呆住了:林微,你不是要一直睡下去的吗?像个植物人一样躺一辈子啊,你居然要醒来?
“聂司令,微微姐是不是不舒服?”
“嗯?”一直闭着眼睛,以林微的手抚摩自己的脸面的聂皓天微张开眼睛:“她怎么了?”
“我刚才看见她很痛苦的皱着眉头。”
“是吗?”他细心的瞧着床上的林微,骆静宜善解人意的道:“我去找医生过来看看。”
她移开走了两步,又回转头纠结地:“可是,哪个是微微姐的管床医生?”
“你不认识,我去吧!”聂皓天站起来,快步奔向走廊里,主管医生和科室主任正往这边过来,看到聂皓天紧张的样子,他们立刻提高速度,跟着他进了病房。
病房内,气氛竟十分的诡异。床上的重病号林微半坐卧位躺着,那张脸虽然仍苍白无血色,但眼神却清明果敢。而站在右侧床边的骆静宜,此时却抱着氧气表,脸色苍白,唇瓣颤抖,倒像她才是病人。
“微微……”聂皓天快步上前,坐在床沿,伸手捧着她的脸,他激动得眼泛泪花:“微微,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他把她抱进怀里,她身体的温度,胸前跳跃的心跳频率,如此清晰而欢快的告诉他:她又活过来了。
他搂着她,在她的颈边扁着嘴,很想哭。就似是有很多很多的委屈要向她倾诉,但是却完全忘记自己应该从何说起。
她虚弱的任他搂着,眼神瞟向旁边脸如死灰的骆静宜:“我如果死了,你是不是就能很快乐?”
“微微,别说这样的话。”他用脸贴着她的脸颊,眼里有那么深的疼痛和安慰:“嗯,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活该、失去你我永远不会快乐。”
那我们的小臻呢?失去他,我又怎么可能还快乐?
正文 第260章 不要对他残忍
林微的脑海中,聂臻从高桥上被张部长带下,坠落地面,被疯狂车子碾过的影像清晰而残忍。
听说大部分受重伤后的人,脑力都可能发生障碍,但为什么我偏偏不?偏偏要那么清晰的记得?我的孩子?
眼前抱着她的男人,如此温柔情深,却又如此冷漠残忍。聂皓天,那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下得了手?为什么?
她用尽全力把聂皓天向外推开,他皱眉看着她,眸光泛起沉痛。门外,蓝部长突然走了进来。
他望着刚醒来的林微,笑容温厚,却别有上位者的威严。他微笑对着聂皓天:“聂司令,我可以单独和林小姐说几句话吗?”
当然可以!
聂皓天不舍的望着林微,轻拍她颤抖的手掌:“别怕,微微。”
“滚!”她瞪着他,恨不得上前撕开他伪装的温柔。就连我们的孩子,你都毫不怜惜,何谈你爱着我?
病房内只余下蓝部长,他一直望着刚刚聂皓天出去的方向,一向都薄带笑容的脸,此刻也严肃沉郁得可怕。
他一直转过身子背对着林微,似是不知如何开始这一段的谈话。
林微冷“哼”一声,胸前的伤口隐隐作痛:“我那天挟持了你,你是来追究责任的吗?要杀要剐,你们认为,我还会在乎?”
“不,我是来求您的!”蓝部长转过身子,居高临下的领袖,看着她的眼神带着真诚的恳求:“我求您,不要对聂司令这么残忍。”
“哈哈哈……哈哈哈!”她笑,笑出了眼泪,捂胸的小手握成拳头,泪珠儿滚下眼眶,她笑着伏倒,却固执的向天大笑:“你们杀了我的孩子,到头来,却要我不要残忍?那我的小臻呢?你们为什么对他那么残忍?他才4岁,才4岁……”
蓝部长上前,扶住在床上哭得伏倒的女人,他半跪在病床前,捧着她的手肘,沉痛的低着头:“那不能怪聂司令。他为我,为国家、军队牺牲了太多太多。”
“我不知道什么国家,军队,我只知道我的儿子死了,你们谁把他赔给我?”
她用力推开他,她不管面前跪着求她的这个人,已是这个国家未来的第一人。她只知道,她的儿子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聂司令在狂讯囚禁之时,玩命逃出。但由于麻醉剂的用量过大,他已失去近8年的记忆。”
“什么”
“因为,他不记得你,不记得聂臻,所以,在桥上,他才能为了保护我,不惜一切。”
林微定定的瞧着他,他向她点头,眼神哀伤,他叹息着:“因为自己的身份特殊,聂司令记忆混乱的事情,不敢外泄。他与我取得联系后,只向我坦承过这一点,我们都认为,这事情应该保密,以免有心之人有机可乘。”
蓝部长:“聂臻一直在张部长的手里囚禁着,聂司令也一直命令陆晓等人暗中全力营救。只是这事,我事前并不知情,聂司令遇险与我重逢后,我们秘密行事,都不晓得世上有聂臻这个人,所以……”
“所以,我的小臻,就只能这样白白死掉?”她大大的眼睛瞪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哭,却在笑:“你求我不要对他残忍?是说,我连骂他、恨他都不可以吗?”
“我认为,如今已铸成大错。这秘密,还是永远的不要让聂司令知道比较好。”
“你什么意思?”
“我已命赵天天、朱武等一切知道聂臻身份的人,都对此事保持缄默。那天立交桥上意外死亡的孩子,是一个孤儿,是为共和国而死亡的冤魂。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那是我的儿子,就只能如此了吗?”她看着冷静的领袖,他说出这么残忍的要求,却让她不要对聂皓天残忍。
“如果聂司令知道,立交桥上死掉的孩子,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必然会自责哀伤,甚至……林微,国家正值新旧交替,我们很需要他。”
“你们很需要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啊?和我的小臻有什么关系?从此以后,我甚至不能说,我曾经有过小臻这个孩子吗?你们欺负人,怎么能这样欺负人……”
这是她听到过的最荒唐的要求,为了一个杀人凶手的爸爸,而狠心的让那个死掉的冤魂,永远成为游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