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杨永泰、郑规、丘逢甲,目的自是为了观察广州市民对免除苛捐杂税的反应,结果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挠了挠额头,孙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别看这次说的漂亮,其实真的没有免除多少,算是所有的税赋也不过一千多万银元。看到他们这么高兴,我都有些惭愧了。”
灿然一笑,杨永泰说“少帅这样算是不对的,那一千多万的税赋其实是账面上的,实际收取的时候,怕是能够收到两三千万银元。大部分都跑到那些税丁和官员们手里了,再说你这次直接把厘金苛捐都减免了,以后普通百姓也不用再受杂税苛捐之苦了,也省得贫者无立锥之地。”
看了一眼情绪稍显低沉的杨永泰,孙复真心感动,这个时代的人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也见识到了太多的苦难,对强国的渴望极为强烈,让孙复都有些汗颜。同盟会能够把势力发展到世界各地,不是因为他们组织多么严密,领导多么睿智,而是人们太渴望国家强大了,不愿意放过一点强国的希望,哪怕为此付出了生命,也在所不惜。
丘逢甲一脸苦恼的看着人群的欢呼,不知道自己该欢庆还是痛哭,自己刚刚成为广东省革命政府的民政长,就要面临缺乏资金的窘境。这次免除了这么多的税赋,虽然老百姓高兴了,但是库房里怕是撑不住了。广州易手的时候,虽然张鸣岐还算老实,没有动藩库和造币厂等处的资金,但是那些到底是不多,算下来也不过两三百万两的数目,面对这么一个大省,不用怎么用就没了。各地的库房早已是被人趁乱挖走了不少,这次广东损失的银钱不下于免除的税赋额度,想想接下来的政府运转,丘逢甲都有些头疼。
早在和杨永泰说话的时候,孙复就发现了丘逢甲的异常,不过一直没有说出来。现在看着丘逢甲脸色随着人群的欢呼越来越差,孙复也有些看不过去了,心里有些愧疚。
“先生,这次让你收拾这个烂摊子就是看你的威望够高,可以稳定人心,你不要这样愁眉苦脸的,不就是千来万元的数目嘛,根本不用担心……”
没等孙复说完,丘逢甲就吹胡子瞪眼的急了,“千来万,你说的好轻松啊,那可是广东全年收入的三成,现在各地经过这次战乱,虽然损失不大,可也有花费不少的银子,再加上你的那些军队,每月不打仗就要吞掉五六十万的银元,一旦开战怕是要上百万的数目。这次免除了这么多的税赋,虽然让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些,但是我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全省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再说,就算今年挤挤过去了,但是明年呢,没了那些厘金捐税的收入,广东最起码要少六成。收入少了,但是支出却没法少,不说其他的,单是军队的花费都要占剩下的收入的九成还要多,再算上教育、官员的俸禄之类的花销,最少要亏空三千万银元以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昏了头当了你的民政长。”丘逢甲一脸的懊悔,声音越来越苦涩。他不过是一个咨议局的副议长,也就是威望高些,对于理财却是不大擅长,当年在台湾抗日的时候,靠着个人魅力和民族精神硬是拖着队伍在缺钱缺弹的情况下打了数月,最后才撑不住撤退的。
郑规似是看不下去丘逢甲的苦恼了,插嘴道“民政长,你这是太担心了,我们手里还是有些财产的,情况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丘逢甲有些疑惑的看着郑规,等待着他的解释。
“我们打下广州的时候,城里有数万旗人,他们占据着广州城里三分之一的土地,还有无数的房屋宅院,我们只有把他们的家产抄了,自然不用担心缺钱了。”
眼睛一亮,丘逢甲张了张嘴,情绪又低了下来,“那些旗人有不少都是混吃等死的主,如果抄了他们的家产,怕是他们就只能饿死了,这不太好吧。”
冷笑一声,孙复说“我们是反清革命,如果不处理那些旗人,反的是哪门子的清,还造什么反。当年旗人入关的时候,杀戮的汉人数以百万计,整个中华大地为之一红,没有理由现在我们还向对待祖宗一样对待他们吧?如果不是杀戮有违天和,我都想把那些满人全部清理了。”想想那些被屠杀的汉人,孙复心中都有一股戾气涌出,汉人终是太过宽容,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劫难。
“俗话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免那些旗人一死,就不能太过宽宥他们,籍没家产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挑选旗人中的青壮男女进行培训,全都送到工厂离去,他们的月薪我会照付,但是必须抽出三成缴纳赎罪款,直到他们这一代人死后为止。赎罪款就作为建立纪念堂,用来纪念那些在清军入关时,为保我汉人传承死难的先烈。”
本想劝解一二,可是孙复的话让丘逢甲也无言反驳,如果放过旗人,却是对不起先辈,可是这么对待还是有些太过残忍了。如果换一个饱读诗书的人,肯定会大骂孙复暴虐,可是丘逢甲经历过了故土被割让的痛苦之后,对满清早已没了好感,就算是面对旗人也没什么好感了,自是不会再替他们求情。
低头沉思的丘逢甲突然发现孙复已经转身走了,急忙追了上去,问道“就算是有了旗人的资产,也需要时间转换,再说那些资产总会花光的,还是解决不了问题啊?”
脚步未停,孙复边走边说“军费是直接由我来出,你不用担心。而且旗人的家产的丰厚超出了你的想象,不用太过担心。”孙复可是知道,当初一个统领级别的旗人,都让孙复搞了一大笔,孚琦的家产也让孙复吃了个小饱,如果把旗人都压榨一遍,没有三五千万两,孙复情愿倒过来走路。
看着丘逢甲还想接着问,走到稍微可后的杨永泰拉着他说“仓海君,你是想的太多了,没看见你的那个副手郑规郑大人都没有开口嘛,就你自己担心。少帅虽然免除了不少税赋,但是今年并不是一点收入都没有的,少帅只是说免除没有道理的捐税厘金,并没有说免除其他的啊。”冲丘逢甲挤了挤眼睛,杨永泰向着孙复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没有道理的捐税厘金,什么是没有道理的厘金啊?”正在愁眉苦脸的丘逢甲突然看到一个鸦片馆,这才醒悟过来,惊喜的自语道“有了这份收入,今年肯定是可以挺过去了。”
鸦片一向是捐税的大户,可是却一直都没有多少人真正缴纳过,所有商品里逃税偷税最厉害的就是鸦片了。自光绪三十年起,两广的土药(本土鸦*片)就是每百斤纳银百两,可是广东除了第一年的土药捐超过了百万两,第二年的就突然减少到了第一年的四成,以后的每年就更是减少到了三十万两上下,再也没有增加过。
居住广州多年的丘逢甲,自然清楚这里面的勾当,本该缴纳给政府的税收,都被暗中贪墨了。几乎每一家做这门生意的人,后面都有官府的后台,至少丘逢甲就知道前两广总督张鸣岐就在好几家大店占有份额,那些布政使、提督、知府之类的官员都有或多或少的份额,如果换成以前,就算是给丘逢甲一个两广总督,他也不敢动这些土药商人,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打定了主意,丘逢甲大步流星的朝着孙复消失的方向追去,他很好奇是什么原因让孙复这么急着走了。
六十五章 武昌求援
重新穿上阔别已久的官服,袁世凯的心里有了万般体悟,门前纷扰的声音已经不能在撼动他的一丝情绪,三年的蛰伏增长的不仅是心性,还有对世态炎凉的感受。昔日被罢黜归乡,还受人监视,麾下的幕僚旧吏散去了大半,身边留下的都是一些平庸之士,虽有自己特意韬光养晦的缘故,也让袁世凯感受到了人情冷暖。
前几日,朝中刚刚传出起复自己的消息,门前就又是车水马龙,可是当自己推辞旨意,拒不赴任的时候,门前的拥扰又散去了大半。今日刚刚应下钦差大臣的任命,这些势利之辈有都来了,真真的厚颜无耻。
上次推掉的湖广总督的差事算起来品阶也不低了,可是任谁都看到出来朝廷是为了平定乱局,一旦乱局消散,怕是自己也落不了什么好去,毕竟掌权的哪位可是深恨着自己的。这次的钦差大臣的差袁世凯并不看重,他在意的是又可以重掌北洋军权,还附带上了长江水师的指挥权。
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声音有些急促,似是有什么急事一般。袁世凯皱着眉头,心里有些不满,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人敢来烦自己啊!
把大字的最后一笔收齐,袁世凯才轻轻的放下手里的毛笔,“进来。”
“吱”的一声,紧密的房门被推开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走了进来,乌黑发亮的辫子拖坠在身后,光亮的脑门上都能当做镜子用了,肯定出他定是经常整理。布料上等的衣服并没有什么特色,全是这个时代的着装,唯有布料值得考究一番。
“爹,外面的人你一个都不见啊!”年轻人在袁世凯面前并没有太多的顾忌,张口就说“他们可是等了有两个时辰了。”
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袁世凯心里不住的哀叹,自己也算是一代英杰了,怎么到了儿子身上,就这么不靠谱。大儿子喜欢玩手段,偏偏自己没有那个才能;老二喜爱诗词书画,爱好收藏,誓要做一代名士;其余诸子更是不堪,要么平庸守旧,要么狂妄无知,可叹自己创下了基业也无人可以继承。
“都让他们走吧,就说我的脚疾又犯了,需要休养。”
袁克定一听立时就急了,“爹,你是又不打算接下差事啊,都到这时候了不能再拖了,不然那群革命党可就真把京城打下来了。”
扫了一眼急的给猴子一眼的老大,袁世凯说“圣旨我都接下来了,怎么可能再退回去。革命党不是成事的料,一会让华甫打一下就行了。”
舒了口气,袁克定的担心终于放下来了,他真怕老袁把这差事给推了,自己可不想在这僻壤多待了,北京的花花世界可是等着自己呢。
放下心来的袁克定突然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呢,“爹,你让我关注的广州的事情有消息了,那个什么少帅成立了一个什么国社党,好像是准备和同盟会对着干了。”
袁世凯微蹙着眉头,看着袁克定问道“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的,听说同盟会刺杀张鸣岐的时候,不仅把张鸣岐炸成了重伤,就连随行的卫兵都死了好几十,还有不少围观的人也死伤了百来人。那个少帅就下令把刺杀的同盟会会员抓了起来,这次成立……”说到半路,袁克定就又忘了词,抽出报纸看了一眼接着说道“成立国社党就是为了和同盟会打擂台。”
“拿来”老袁一手夺过报纸,看了起来。这份广南报是袁克定好不容易搞到的,这报纸只在广州发行,外地是看不到的。
“孙复任国社党党魁,丘逢甲担任国社党理事会理事,……杨永泰担任国社党秘书处秘书长……”看着报纸,老袁眉头越来越皱了。
看完这张讲述了国社党成立的报纸,老袁感叹道“这小子是图谋极大啊!”
袁克定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对老袁的看法不是很认同,在他看来,这个叫孙复的,不过是一时猖狂吧了,这下弄得遍地都是敌人,肯定不能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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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帅,我们该怎么办?”看完关于袁世凯接任钦差大臣的情报,丘逢甲的心也揪了起来。老袁可以称作是满清朝廷最后的定海针了,如果他出山,那么北洋新军的战斗力最起码增长五成,就算是原本看好武昌起义的丘逢甲也有些悲观了。
孙复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太好,虽然已经有三个省份独立,还有不少地方动荡不安,但是如果老袁真的要动手,除了广东,湖南、湖北都扛不住。历史上,老袁没有出山的时候,武昌起义军就是节节胜利,可是老袁一插手,革命军就开始力不从心了,如果不是后来各地纷纷独立,怕是又要宣布起义失败了。不过孙复也知道老袁把北洋六镇当做命根子了,断然不会拿它冒险的。
“少帅,我们是不是派些援军去,免得武昌那边撑不住了,那样对革命大局就不利了。”丘逢甲试探着问道。
摇了摇手,孙复坚定的说“援助可以,但是援军不行,这些军队我还要用,派出去一些就会影响接下来的布局。”
杨永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中揣测孙复所说的接下来的布局。
“其实大家不用担心,如果武昌的革命军撑不住,肯定会来广东求援的。”郑规一语惊醒梦中人,丘逢甲顿时就把心放下了一半。
“先生,明日我就要返回高州,广东的军队也会撤回去大部分,只留下还在整训的七旅和刘辉的四旅,再加上警备司令部的部队,广东的安全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不过我有几件事要叮嘱您一下,今年的税赋免除了大半,就必须拿旗人的资产来抵,所以抄家的时候,您可不要心软;还有就是废除了大批的苛捐杂税,但是新税制也要筹划,不然到了明年我们真的要和西北风了;再有就是国社党的扩大,我们党的扩张对象是那些见识卓远、爱国爱家的新青年新国民,不用学同盟会把什么会党之流都拉进来了。我们的原则是宁要一个精英,也不要十个糟粕。其他的事情您来掌控,我是不担心了,郑规留下来作为你的副手,您多关照下。”
丘逢甲诧异的看着孙复,不明白他怎么这么急着返回,就算是老袁出山,想要打到广东也要不少时间,用不着这么急啊?
“我不是担心袁世凯,而是现在革命之火已成燎原之势,我们作为最早独立的省份之一,不能一直憋在这里毫无作为吧。这样老百姓的革命热情会减弱的,对于推翻满清的统治不利。”
孙复的解释让丘逢甲稍解疑惑,有了基本的认同。
“蹬蹬……”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就见一个卫兵跑了过来。卫兵向着孙复敬了一礼,端正的站在孙复身前三步左右的地方,大声禀报说“少帅,刚刚有一位自称是武昌的来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