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布告栏上几乎晃到她眼睛的照片。入江和一名女生都趴在书桌上睡得很熟,看了照片中的其他布置,应该是在谁的卧室里。
心倏忽就堕了下去,好像坠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这个女生是谁?是之前那个跟入江表白的F班女生吗?他不是拒绝她了吗?可是……他们……在同居吗?
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涨涨的感觉弥散开来。
突然身后的人群一阵骚乱,夕夏回过神来,看见入江直树竟然也出现在这里。他一米八左右的个子,站在布告栏前面实在是太显眼了。
“呃……入江君?你……”安井夕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觉得嗓子涩涩的。入江直树看上去也是一脸惊讶,好像还有——愤怒?
他生气了?
入江很快就拨开人群离开了,像是急着要去找什么。
“抱歉,请让我出去!”她艰难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跟着他往教学楼里走。
“入……入江君!”
入江似乎没有听见她叫他。
应该继续叫他吗?可是如果叫住他,说点什么好呢。她好像并没有立场去问他什么。夕夏犹豫了一下,只能隔着一段距离跟在急冲冲的入江身后。
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是去找那个女生吗?如果找到那女生他会怎么说?自己又该怎么办?当面祝福他们?还是她会被入江发现,然后在他面前支支吾吾地解释不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已经什么都想不通了,好像失去思考能力一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本能地跟在入江后面看着他很高大的背影,自己显得越发渺小。这一刻,她想起这两年入江跟她说的每一句话、以及她那些反复斟酌的回答。她害怕自己如果不假思索、表现得太热情,会让入江看出她喜欢他;又怕自己故作冷淡伪装过头,让入江以为她不喜欢他。
就这样和入江直树周旋了两年。面对他时,夕夏脸上总维持着一个普通朋友应有的笑容,然后偷偷地、把那只握着自己心意的手藏到身后去。等入江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她就像充过电一样继续进行题海战术,等着下一次月考之后,在百名榜上和他的名字站在一起。
——即使他从来不看百名榜。
她还是坚持。脑海里一旦冒出一丝关于“放弃”二字的想法就会心慌得不行。像一棵沉默的树一样,经历了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以后,仍然站在原地。遇到了入江之后她的世界里确实没有了黑夜,可是她忽略了正因为黑夜的不存在,也就无所谓黎明了。
入江冲向F班的步伐太大了,夕夏快要跟不上了。
“入江君……”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叫了一声,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到底为什么要跟到这里来呢,自己这样偷偷摸摸地跟踪别人实在是太差劲了。如果她想知道入江和那个F班女生的关系,自己去问他不就好了?她为什么不敢呢?
突然觉得有点疲惫。不要再追了。
呐入江君,我有点害怕了。是不是有一天我也会像今天一样,放弃了、不再跟着你了?
我快乐吗?
如果你看不见、如果你永远都看不见……
——那样的话,我依旧快乐吗?
安井夕夏揉了揉眼睛,手指沾上了两颗热乎乎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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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
安井夕夏转到圣?都南高校的第二天,就专门去了图书馆——这要比她之前在神户读的那间学校气派得多,那里只有一个规模不大的借阅室。
那天她是去找菲茨杰拉德的《夜色温柔》的,英文原版。她从未借到过。
“Tender Is the Night……”那是她第一次用电子图书检索系统。
“竟然真的有诶!”夕夏搜到图书馆有这本书,惊喜交加。她按着提示到二楼、找到对应的书架,嗅着一层一层的书墨香,却没有发现她想要的那本书味道。
有点失望。难道被放错书架了?
“你在找这个吗?”
“诶?”夕夏吓了一大跳,转向突然出现的人。少年面色冷清地看着自己,递过来那本原文的《夜色温柔》。
“入江……直树君?”想了一会儿,想起昨天在樱花树下偶遇的美少年的名字,“唔……你怎么在这里?”
入江似乎在微笑:“来这里通常是看书的吧。”
“呃,说的也是。”不好意思。入江身上仿佛有一种专属于四月那种清新的味道,连他穿的白衬衫都好像有春天的气息。他长得太好看了,就这样直视着自己……
心跳逐渐加速了。
“那个……这本书……”
“你昨天说想要,可是前几天被我借走了。不过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先借给你看。”
夕夏的脸烧了起来,匆忙摆手:“不用的。入江同学你先看就好,等你还了书我再来借就行了。”
“可以吗?”
“没事的……”
“那我先走了。再见。”入江礼貌地道别,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这样大的一个图书馆,偏偏入江直树就在她的附近、而且刚好就有一本《夜色温柔》……安井夕夏实在不能相信她和入江是偶遇。
“入江君,你真的只是偶然在这里的吗?”
——如果当时她能问出这句话就好了。
那样的话入江就会告诉她:他确实是猜测她会来找这本书、所以专门在这里等她。
但是她没有问。她只是看着入江瘦的有点单薄的身影,心中有股青涩炸开了。
如果说到十六岁为止都没有体会过心动和恋爱的滋味……
那么莫名其妙地喜欢上入江,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章·肆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抱歉,大家。很久都没有更新,最近开学比较忙,而且学校的网不太好,登不上晋江,今天终于能蹭别人的网登一下了,笑。
『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要这么用功读书呢。以及,这样是对的方式吗。如果是无效的、我却依旧这么坚持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呢……总是会觉得靠这种努力来追求你的话,太过曲线救国了呀。(笑)』
『其实对于这件事我考虑过方方面面,但是唯独一点我从没想过,一次也没有。』
『——我从没考虑过放弃。即使这种方法是错的。』
『所以其实,我也是个很偏执的人,选定一条路就会一直走下去。明明心里很清楚,如果路选错了可能会离终点越来越远。但还是咬牙走下去。』
『大概是因为谈到要放弃——不管是哪种形式的,都只会让我觉得更加绝望吧。』
『“从头开始”这种事对我来说从来不是新的契机,而是离你更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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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井夕夏很快就从别人口中知道了那个照片上和入江睡在一起的F班女生叫做相原琴子——很普通的名字,就和自己一样普通。也顺便知道了相原就是之前在校门口给入江递情书的女生。
一个F班的女生和自己一样,喜欢入江直树。
——入江那样没有缺点的男生。
——F班的成绩吊车尾的女生。
仅仅是听上去就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了。入江怎么会喜欢上这种女生呢?读书不擅长,品性应该也……本来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想了下去,可是夕夏突然止住了:自己为什么要用这种口吻来说相原?是在瞧不起F班女生吗?
好像听见冬天的多摩川结的冰啪地破碎了一般,一阵阵的寒心:怎么会这样臆断一个完全不了解的女生?她甚至连相原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更连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啊。
自己成绩好,所以就理所应当地把这当做衡量别人的基本标准吗?成绩好就可以这样随意评价别人吗?因为自己选择了以好好读书的方式追逐入江,所以就觉得所有喜欢入江的女生都得擅长学习、如果成绩不好就比不上自己吗?
夕夏觉得有点惊讶,因为生平第一次直面了自己这么差劲的一面。相原去喜欢入江所以就去跟他表白了,但是自己却没有。仅仅这一点,夕夏就承认相原强过自己百倍。
『她做了我不敢做的事情啊。』
都想嘲笑自己了。自以为是全世界最喜欢入江直树的人,可是却连“我喜欢你”这样简单的话都说不出口。明明那份心意就握在手里,却怎么也无法在他面前摊开掌心。
烦躁不安,才发现自己已经走神很久,面前汉文训读的题目都写串行了。
这样下去怎么能行。考上大学才是眼前最要紧的事情吧?一切都等到考上大学以后再说吧。等到他们都考上东大,一切都会好的。可是……考大学和喜欢入江是一回事吗?夕夏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她不敢想得更多了。
一连几天夕夏都没什么精神,很快被响子发现了。难得放假的周末,响子便跟妹妹提议:
“你偶尔也出门去逛逛嘛,老是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精神都会不好的呀。”
“唔……高三生是没有出去玩的权利的吧。”夕夏喝着响子做的味增汤,觉得姐姐实在没有下厨的天赋。
“我读高三的时候可没有你这么苛待自己呢,干嘛每天搞得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用这么辛苦啦。”
——你又不想考东大。夕夏腹诽,却不敢当面说出来。
“总之你今天不要在家里看书,随便去哪里散散步也好呀。”响子吃得津津有味,“一会儿吃完早饭就赶紧出门哦,记得穿暖和一点。”
“诶?”
“哎呀相信我吧,出去玩玩对你有好处的。不要拒绝我吧?”响子向夕夏发出貌似征求意见的目光,然而夕夏知道这其实是命令了。
“唔。好吧……”
已经是十一月底了,东京已经进入了冬天,夕夏不得不穿着厚重的呢子大衣出门。去往车站的一路上,分明感觉到风越来越大了。
“姐姐到底知不知道外面这么冷。干嘛一定要我出门呀……”脸有点委屈地皱在了一起。因为从小就怕响子,从来都不敢违背姐姐的建议。可是夕夏自己也不知道这一趟要去哪里。不太喜欢喧哗的地段,像浅草寺或者上野公园这种地方人应该很多。
——不如到文京去?离家里不算远,而且东大就在那一区。去学校里走走,也不算是跟学习完全无关吧。
夕夏打定主意便坐上了车。说起来觉得有点惭愧:她只去过东大一次。是在她十三岁的时候、到东京上学之前,在神户念的那所国中组织的修学旅行。夕夏跟着队伍在本乡校区里胡乱的穿梭着,听着导游有点乏味的讲解和对这所学校的溢美之词,心里却对于上大学一点概念都没有。
——没有想过要考东大,甚至潜意识里还觉得“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那时候她只负责好好读书而已,不需要也不愿意去想为什么。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生活了很多年。
如果和那时候的自己比较起来,到东京来、度过了两个春夏秋冬的自己,可以说是成长了很多吧。
这么想着,环顾四周。电车上稀稀落落的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各干各的事。一片寂静,无人交谈。没有谁会抬起眼睛仔细看一看身边的人是什么样子、在做什么,没有谁会多事的对别人露出笑容。偶有上下车的人经过别人身边会颔首弯腰,说一句“不好意思”,可是眼眶中了无生机……
这些人和她见到的大多数国人一样,是不会多管闲事的类型。如果跟他们没有交集而仅从这幅冷漠的场面来看的话,大概会觉得他们生无可恋。
——如果没有遇到入江,多年后她自己也就是这样吧。
很快车就到站了。车门打开,冷空气一下就涌了进来。夕夏裹好围巾下车,大概五分钟路程就到了东大。
跟从前不一样呢。她记得那次来是春天,感觉生机盎然,有点浪漫。到了冬天,校园里更多的透露出一种肃穆稳重的气质,跟她印象中对“大学”的定义更加合拍。随便在学校里走走,看看课间时穿梭行走的学生们,心里好像生出对这种气氛的崇拜来。
如果顺利的话,明年她和入江就都会到这里来了吧……这么想着,感觉阳光都更耀眼和温暖了。
夕夏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大约一个多钟头,找到了一处种着常绿草坪的附近休息。
“真是漂亮呢。”夕夏小声称赞。她以前也去过京都大学,但还是觉得东大更漂亮一些。
“安井?”
“诶?”似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夕夏还以为是幻听,可是这附近也没有多少学生……
“这里。”温和的带点清冽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夕夏回头,看到了入江直树挺拔的身影。
“入江君?”夕夏惊讶地叫出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样都能遇到,真是太巧了。
“真的是你啊。”入江礼貌地微笑着,“我家离得不远,今天有空就来学校里走走。你也在这里,真是碰巧。”
“这样。”夕夏点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让出了一半的位置,“你坐。”
“多谢。”
入江直树坐下的那一刻,夕夏明显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是在做梦吗?就这样自然地和他坐在了一起?目之所及见到的光景好像都被堵上了一层温柔的色彩,阳光密密地织成了一张网,有什么奇妙的思绪从缝隙中穿过来。
“不冷吗?” 入江见夕夏不说话,便主动开口。
“诶?”
“你好像穿的有点少。”入江解释。
“噢,我不冷的。”夕夏看了他一眼,笑笑地回答,“时间过得真快呀,又到冬天了。下个月就要报志愿了呢……这样真的有种要毕业的感觉。”
“是啊。最近都要忙着复习。”
夕夏看着面无表情的入江直树,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说什么傻话呀。入江君才不是这种类型吧。平时从来没见你用功学习来着,结果每次都考第一名呢,天才君。”
入江似乎也不习惯调侃自己,笑了笑没有搭话。
“入江君……”夕夏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问,“要考东大吗?……”
入江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