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未成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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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未成妆-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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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这只箫曲可是《盟鸥赋》?”
  面具少年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依旧望着月下的槲林,看那些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叶缝隙间透下点点月光:“你怎知道我吹的是《盟鸥赋》?”
  月光混着薄雾洒在素衣的眉眼间,黛的睫毛掩映着如水的馥郁与婉然,微微发亮。她点点头:“李白曾有诗云:‘明朝拂衣去,永与白鸥盟。’鸥鸟结盟,相约为友,誓为知音。稼轩居士以气节自负,以功业自许,他词中的豪气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可以领略到的,而那些鹪鹩偃鼠之辈则更是消受不起。器大者声必闳,志高者意必远。他时时流露出壮志未酬的沉郁、悲愤和愁苦,要与鸥鹭为友,寄情于山水,水光山,自然可以怡情悦,而知音却终是难以寻觅。他感慨人世间的悲欢和变迁,也不过是在忧虑国事,叹惜自己的远大志向不能实现罢了。”略微一顿,她莞尔一笑,弯弯的笑眼若一泓波光潋滟的清泉,流光溢彩。“我想,面具哥哥是在借此曲感慨壮志难筹,知音难觅,想将一切的心事依托于山水吧。”
  “炕出,你不只医术了得,竟然连诗词音律也多有涉及。”面具少年扭头看着她的笑脸,郁黑的眼眸中分明透着赞赏。
  “不过是信口胡说罢了,孺具哥哥见笑了。素衣还没有好好谢过面具哥哥的救命之恩呢。”对于他毫不掩饰的溢之词,素衣觉得脸有些发烫。她有些害羞地低下头:“之前若不是面具哥哥出手相救,我现在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看面具哥哥的言藤止与常人颇有不同,然知该如何称呼?”
  “如果不嫌弃,你就叫我七哥吧。”面具少年的视线自她那绝的小脸上移开,言语是一贯的波澜不兴:“我不过是个四方游历的闲人罢了,听说紫云山上奇景不绝,古迹遍布,于是慕名前来寻幽探古。刚才出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记挂在心上。倒是你——”他的嗓音略微抬高:“我看你出手不凡,遇事冷静自持,毫不慌乱,应该不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姑娘才叮”
  素衣轻轻摇头,笑靥如,对他隐晦的称赞仍觉羞涩,但心底却有着莫名的雀跃:“我真有七哥夸得这吗?”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面具少年轻咳一声,手中的玉箫与月相映,温润透彻:“而且,端看你的言行举止就猜得出,你那医术超群的师父也必然不是个普通人。”就他看来,也必定只有非凡的师父才能教导出如此出尘的徒弟。这位素衣姑娘的师父只怕是个高人。
  “我师父是个隐士,人称‘无相居士’。”素衣双手托腮,盈盈的眼儿中盛满了连绵笑意。“我们长年居住在长白山,这次,我是随师父到紫云山来拜访清远真人的。”
  “长白山远在关外建州卫,听说乃是人间仙境,我还未曾有幸去过,若有机缘,一定要好好畅游一番。可惜——”面具少年对长白山似乎也颇为神往,但语气中却带着遗憾与沧桑:“不过游历汁就已经目睹了世间无数的悲戚愁苦,不得不慨叹百姓的辛劳,只怕再难提起畅游的兴致。”
  “七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慨?”素衣动容地注视着面具少年的侧脸,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言语。
  面具少年默然抬头,原本温耗眼眸瞬间便染上了一层肃然的沉痛:“畅游山水,自可陶情冶,只是,如今宦王振专权,竭民之膏,劳民之髓,百姓们背井离乡,老幼流移,卖鬻子以求苟活,四顾山河,满目尽是疮痍,这样的景致让人如何陶醉?只会让人心生凄然罢了。”
  “大明的皇帝为何忍见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中,他难道对一切全然不知吗?怎可这么撒手不理?!”说到这里,素衣突然想起刚才流民们忿忿的倾诉,再回忆起这些年与师父四方游历的所见所闻,心里如被噬咬一般微微犯疼。
  “只怕,他是管不了,也不杠。王振是当今皇上的老师,连皇上也要尊称他为先生,满朝文武尽相巴结,甚至还有无耻之徒认他为父!”面具少年冷冷一笑,眼眸中闪耀着轻蔑与不屑:“如今他独揽大权,把持着朝政,一手遮天,谁又奈何得了他?”
  “天子不是应该以天下为重吗?怎么可以任由这些佞臣胡作非为,自己然置一词?”素衣有些义愤填膺:“由此可见,当今皇上实在不是个贤明君主!他不仅双皆眼盲,炕到百姓的凄苦惨状,而心盲之疾更是严重,满朝文武栋梁无数,却偏偏宠信王振,真是糊涂至极!”她年纪虽小,却心如明镜,如今,更是明了七哥为何要抚箫吹奏《盟鸥赋》了。他实际并不如表现出的那么淡漠,心中应该有着另一片苍穹,只是,这片苍穹还不能任他自在翱翔。
  面具少年清亮的声音犹如经历了万里跋涉,于山巅俯瞰莽莽云海,芸芸众生:“如今,大明国力日渐衰微,一切根寓非天灾,而是,大明缺少的不是军力,不是钱财,也不是运道,而是正直忠义之士。自张太皇太后辞世后,王振广营私党,羽翼渐丰,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今皇上不过是个少年天子,骄奢肄,养尊处优,不识民生疾苦,听信王振等人的谗言,导致妄佞当道,朝纲混乱,才会有如今这番凄风惨景,或许,过些日子会有所转变吧……”他沉沉叹了一口气,似有烦闷的郁结,却又难以解开。
  “自古尧舜便以仁义治天下,民为重,君为轻。汉武雄风,贞观治世不也正是如此?身为一朝之君,却对百姓社稷敷衍了事,这样的皇帝奈用?”素衣双眼晶亮,似乎无法压抑心头愤然的情绪。她兀自怔了怔,随即对他柔声安慰:“良臣固然难求,明主更是稀少,不过,一旦有了明主,还怕找不出良臣吗?七哥不用太担心,大明天下自会忠臣辈出,一切只是时机未到罢了!介时,天下便不会再是如今这番乱景凄迷了!”
  “小丫头,你将这天下兴亡想得太过简单了。”面具少年对素衣的这番安慰颇有些错愕,他苦笑连连,话语中有着诸多的无奈:“谁主天下沉浮又岂是你我这等凡俗之人可以决断的?!世事无常,谁能预知这天下何时会再出现为百姓安身立命的明君?盛世明君毕竟少之又少,洞悉天机者更是寥寥无几……”
  素衣沉默了。
  的确,这等关系天下盛衰的大道理还不是她可以完全弄懂的。还记得师父曾经说过,万事皆有定数,不是人力可以轻易改变的。她从不知道可以改变什么,甚至连这改变的念头也没有动过。可如今,她却那么想改变一切,至少,不再让那些逃户颠沛流离,居无定所,至少,不再让七哥眼中蒙着那么深切的无奈和苦涩……
  她心神摇簇,微微侧过脸,细细地看着他。良久,突然问了一个孺具少年倍觉错愕的问题:“七哥,你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
  “如果我告诉你我从小就面容丑陋,怕吓到人,所以一直戴着这个面具——”他几乎失笑,眸间郁结的情绪悉数消失,只余薄薄的恬淡。他玩味地瞥着她,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忍不住开口:“小丫头,你会害怕我吗?”
  她安然睇视,双眸灿若晨星:“七哥会像恶鬼一般将人挖心掏肺,剥皮拆骨?”
  他轻轻摇头。
  “那么,七哥是否罪恶滔天,国殃民?”
  他还是摇头。
  “七哥可曾伤天害理,有违世事伦常?”
  他依旧摇头。
  “既然七哥并不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奸残邪徒,我又为什么要害怕呢?”她抿唇展颜而笑,大约是发现他的眸光有些讶异,随即又正地开口:“七哥,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英雄悲白发,人伤迟暮,容貌不过是皮相而已,何必在意?”
  面具少年表面未动声,心里却着实有些吃惊,这个外表看起来沉静温婉的小姑娘有着一双超越年龄的睿智双眼,原本应是年少不识愁滋味的样年华,可她却能如此自然地与他抨论时式,张口便是颇具禅机的话语,叫他怎能不侧目?
  “或许吧。”他答叠棱两可,颇有些含混过关的意味。
  对于他的含糊,素衣并没有追根究底,她眉梢眼角皆是笑意:“我想知道七哥的名讳,可以吗?”
  “小丫头,你的问题倒是不少,你说我是该拒绝还是遂意?”面具少年垂下头,微笑在眼某深处回荡:“为了公平起见,你先将你的闺名告诉我。”
  “我叫尹素衣。”素衣没有迟疑,立刻将自己的闺名告知,眸子越发鲜妍晶莹,眼波熠熠流辉,如冰泉上流泻的一抹光。
  “素影婆娑,衣袂翩然,果然是个蝴字!”面具少年听罢不住点头,眼神若有所思:“你姓尹?”
  素衣难得俏皮地眨眨眼:“其实我无名又无姓。”
  她那无心的言辞倒是引来了面具少年的疑惑:“此话怎讲?”
  “我是个孤儿,父母或丧于天灾,或丧于,幸得师父和姑姑收养,否则,早已在黄泉路上孤身前行了。”素衣看着雾气萦绕的树林,虽然说的是自己的身世,却带着罕见的豁达:“素衣这名字是姑姑给起的,姑姑说拣到我的时候,我被一块白布裹着,叫素衣再适合不过。而尹者,意为隐也。师父说我面相异于常人,未曾历世便已预见了生死,对世事该比常人看得更透,希望我也能像他一般隐于尘世之外。”
  面具少年静静地聆听着,片刻之后,他拉过她的手,目光深幽如一挽青丝,用手指在她娇嫩的掌心里一笔一划地缓缓写下了三个字——风湛雨。
  素衣双颊微微酡红。从不曾识得情滋味的她并不知道这种激动从何而来,她只是极慢极慢地缩回手,将那只烙下了他手指温度的右掌藏在身后,紧紧握住,在心里一遍有一遍咀嚼着这三个字。
  “原来,这就是七哥的名讳……”她俏脸嫣红地低声呢喃着,似乎借由这个名字回忆起了脑海深处的一些见闻。
  “你记住了吗?”风湛雨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羞涩,他望着苍茫,双眸在黑暗中异常灼亮,话语温好似风。
  “当然记住了。”她抬起头,笑得很轻:“没想到,七哥就是那位一之间斩了七颗贪的头颅,还将人头悬挂于应天府城楼,并在城墙上刻下反诗的”七公子“风湛雨?”
  “没想到你竟然听说过我……”这下,换风湛雨有些惊异地笑了。这小姑娘眼界开阔,所知甚多,绝对不可小觑。
  “楼头半潺雨亘,他朝天子复称臣。”她吟诵着他曾经题在应天府城墙上的诗句:“之前,我与师父为了寻彰姑,曾经去过应天府,在茶肆里曾经听茶客们说起你的事迹,无不拍案叫绝,敬佩有加。我知道七哥为何不肯揭下面具了,你是怕我将你的行踪泄露给府,对吗?”
  “小丫头,我可是朝廷缉拿的钦犯,与我知交之人必无好下场,你可要想明白,真的不怕吗?”风湛雨打断她的话,语带戏谑。
  “如果我说不怕,你会不会揭下面具?”她咬着唇,心跳如鼓,将一切问题又兜回了原点。
  “这——”风湛雨显然被她的反问攻了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她竟是一个无法轻易敷衍的小姑娘。眼眸中带着为难,他迟疑了少许,终是开口:“实话告诉你吧,我曾经向我两位师父发过毒誓,终其一生,不能让任何人看见我的脸。”
  “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你的脸?”素衣有些失望,她虽然不知道七哥不能让人看见真面目的原因,但也猜得出必然有其不得已的理由,实在不该强人所难。可说实话,她并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思索片刻之后,她自怀中取出一方雪白的手帕,蒙上双眼。
  “七哥,我不看你的容貌,我只是想摸一摸你面具下的脸,这,应该不算违背你对你师父的诺言吧?”她炕见风湛雨的表情,但话语里却带着令人动容的哀求,让人无法狠心拒绝。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似乎连虫鸣也停止了。
  良久,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他牵引着,仿似是要感知一些未知且奇异的东西。她手心微微冒出些薄汗,被山风一吹,凉得有些颤抖,心跳得异常厉害。她屏住呼吸,手指一寸一寸滑过他的面容,细细地感觉到他的眉眼鼻唇。
  他的眉应该是桀骜飞扬的,却微微蹙起,沾染着无法抚平的郁结。她的手指抚过他的双眸,感觉到他微微颤动的眼睫。他的眸子很丽,深邃似寒星,犀利而凌厉,可是却有着寂寞的忧伤。他的鼻子高而挺,唇形完。
  原来,七哥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么丑陋,他应该是个长得极英俊的男子。
  她想在心里细细勾勒他的模样,可是心扉深处几番流连辗转,却是怎么也刻不出他的眉眼。
  “七哥,我是第一个知道你容貌的人吗?”待她解下脸上的手帕,他的脸已经再次被面具覆住了。
  他对此并没有否认:“除了我大师父和二师父,你的确是第一个。”
  “以后若有机会见到七哥,七哥还会认得我吗?”素衣抬眼看他,遮掩不住殷切的期望。
  “你觉得呢?”风湛雨没有直接回答,他扬了扬手中的碧玉洞箫,眉眼间蓄着云淡风清的笑意:“那,你以后再见到七哥,还会认得出七哥吗?”
  “当然认得出!”她答得又急又快,笃定祷有半丝犹豫:“我认得出你吹的箫曲,认得出你的面具,认得出你的声音……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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