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树明大声喊道:“李山田,站起来!”
李山田听到点名声,惊得迅速站起来。能看出他腿脚发软,身子左晃右晃的,头低得还带动身子弯曲着。
龚树明恶狠狠地问:“你说说,最近都干些什么了?”
话音刚落,群众吼声一片:“老实交待!老实交待!”声音把树上的小鸟都吓飞了。
李山田战战兢兢小声地回答:“天天都,下地,干活的。”怕得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哪天,你笑什么!”
“快说,快说,快说!”群众又是呼声一片。
“我,我,我。”李山田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只能在我我我的时间里寻找答案。心里想:“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哪天是那天啊。”又不敢反问,要问了笑就不止一天了,问题更大了。
也不知道问的是在那里笑,心里七上八下捉摸不定。要说,村长被干雷劈死了,真是报应,确实好笑,但能说吗?那不是找死吗?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瞎编一个:“我,我想起儿子,拉屎的事,就会笑。”
“什么拉屎不拉屎的,快说!快说!”边上有几个打手等不急了。
李山田小心翼翼地讲述着事情的经过:“有天晚上,我在厨房做饭,儿子在外面拉屎,叫我擦屁股,我腾不出手来,就说,叫狗擦!。。。后来听到儿子哭了,我跑出去一看,狗把他推倒了。。。我小时候遇到过,想到就会笑。”故事编得自己很满意。
这种事村里太普遍了,家家都养狗,养狗的目的除了看门外,另一个功能就是给小孩添屁股。这种事笑话多了,说不准村长也被狗推倒过。
在一片混乱的笑声中,只听到“嘣”的一声,李山田被踹倒了。
龚树明接着又叫起一个主地:“哪天,你说什么话了!”
村长总是问哪天,地富反坏右分子们都不知道指的是那天,回答了哪天,他会说我说的是哪天,始终回答不完,只要是答不上来,一个个只能被“嘣嘣嘣”的踹倒在地。
斗地主就是问他们难以回答的问题,回答不上,就有打的理由,长贫下中农的志气,灭地富反坏右的威风。
这种斗地主在村里一个月进行一次,农忙时顾不上两三个月一次。
正文 第03章:给凡梅找个婆家
夏日炎炎,天高气爽,村中心广场边上牛身子粗的大清香树上,知了的尖叫声与树下村民玩耍发出的吵闹声掺杂在一起,揍出了别具特色的乡间交响曲。
村民们夏粮种完了基本上没什么事做闲得蛋疼。呆在家里又呆不住,一个个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手上抱着不会走路的娃娃,仨五成群聚集在清香树下。他们打牌的打牌下棋的下棋,想赌钱没钱,只能赌几根旱烟抽抽。
打牌下棋是门技术活,甘拜下风的换了一茬又一茬。围观的人比真枪实弹的人还要多, 这里最热闹。下棋的人不紧不慢,看热闹的人尿弊不住了,别人没走就伸手去动。这不,别人下输了,不高兴了,慢声慢气地恶狠狠地猛的站起身来:“操你妈的,动手动脚的,吃饱撑的了!”伸出双手抓住对方的衣领准备来狠的了。
两人刚要大打出手,有个村民大声叫了起来:“村长来了!”
刚才还吵得面红耳赤的村民哑巴了,树上的知了听不到下面的吵闹声也不叫了怪事了。
有村民提议“不要理他。”。
村长龚树明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迈地着四方步朝这边走来。他头上围着黑色土家族头巾,上身穿着藏青色旧衣服。衣服中间的位子上密密麻麻的扣子一个不拉地紧扣着,显得很庄重。下身穿着黑色大喇叭裤,脚上穿着手工做的黑布鞋,四十多岁看上去像六十岁的小老头。一脸的猪肝色,眉毛平平的尾部还有点往上翘,就像毛毛虫扒在额头上。头抬得高高的,眼珠子来回乱转。
他走到光着膀子的人群中,就像一个绅士,没人搭理他。他无趣地找话说:“在打牌呀。”
有的村民轻声地应了一声:“嗯。”
爱拍马屁的村民到是很热情:“材长你来两把。”
其实他只是路过,走到这里看人多,过来打声招呼。看没人理,正好有个台阶下:“算了,你们玩吧,我那边还有点事。”转身杨长而去了。
他很少凑热闹,一村之长要装出点派头来,首先要震得住人,杀鸡给猴看的事他最拿手,不就斗几个地主嘛。
他走远了村民开始发挥了:“大食堂快把人,吃死了!”
“成天吃包谷面拌红薯,吃得我胃疼。”
“吃一顿两顿还行,这到好,一吃几个月!酸水一口一口往外喷!”
“又不是没粮食吃,食堂楼上堆好多粮食,成天穷对付。”
“唉,不吃又饿。饿,比死还难受,不如让我大吃一顿白米饭,死了算了!”
“哈哈哈!好死不如赖活着。”说完大伙哈哈哈大笑着。
看来他们对村长意见很大。当着村长的面一个个装熊,像孙子。别人走远了,一个比一个还能。
村长到了龚凡梅家,龚凡梅背着哥哥龚凡华一岁多的儿子,带着大姐龚凡兰三岁多的儿子在院子大门外玩。看到叔叔来就大声叫了起来:“叔叔来了!叔叔来了!”意在通知哥哥姐姐们。
龚树明过去摸了摸龚凡梅的头,亲切地说:“凡梅真乖。”
龚凡兰抱着不到一岁的女儿走出房门热情地:“她爷爷来了,快进屋,快进屋。”
龚凡华不紧不慢地从房间出来,畏惧地不敢正眼看叔叔,搭拉个脑袋小声打招呼:“他爷来了。”
龚树明是姐弟俩的叔叔,叫爷是跟着小孩叫的,这是农村人对长辈的尊称。
叔侄仨人坐在小四合院的天井里,中间放着个小凳子,凳子上面放着一杯茶水。
龚树明四处看了看,正房二楼的门窗都封死了成了村里的仓库。一楼进堂屋的大门和边上两个窗户也封死了里面成了村里的大食堂。食堂新开了一个大门在背后面朝东,门前是广场村民们好排队打饭。
他转过头来对着侄子龚凡华,脸无表情很严肃地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龚凡华难为情地傻笑着回答:“呵呵,我就在她脸上,轻轻的碰了一下,她就回娘家了。”
龚树明瞪着眼睛:“轻轻的碰了一下,你把人家的嘴都打出血了!还轻轻的碰了一下,有你那样碰的吗?”
龚凡华低着头半天不语,闭着嘴巴用鼻子出气,心里感到很委屈:“不问青红皂白,只会训人,比爹还凶。”
情况是这样的,昨天晚上龚凡华俩口子打架,今天一大早媳妇丢下吃奶的孩子回娘家了。娘家离村里五里多路。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然就传到了叔叔龚树明的耳朵里了。
龚凡华看到叔叔兴师问罪来了,他不想不明不白的挨骂,也不想藏着掖着,如实地把媳妇说过的话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她说,穷的地方见得多了,比你们村穷的还真没见过。你瞧瞧,你瞧瞧,她的话,说得多损!分明是看不起人嘛。”
“她还说,成天吃红薯饭,拉出来的屎,狗都不吃,还要不要人活了。这话一听就来气。”
接着龚凡华又慢慢讲起了打架的经过:“昨天晚上,我看到凡梅半天吃不下一口红薯,就把饭筐抖一抖,把沉到箩筐底下的包米面给凡梅吃。她到不高兴了,把碗往桌子上一砸!起身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说,吃闲饭的人到不少。”
“你说说,你说说,凡梅成天背小孩带小孩,谁吃闲饭了?我看她成天好吃懒做的,唧唧歪歪的,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不教训教训她,都快要跳到房顶上揭瓦了!”
龚树明听着听着闭上了眼睛心里想:“唉,说来说去,说到自己头上了。难道大食堂真是开错了?”
他沉默了半天才说:“那也不能打人啊,出手那么重。。。。一会快去说说好话,叫她回来。让村里人看了成何体统,丢人!。。。。小孩还要吃奶的!不喂奶了?”
龚凡华听了叔叔的话,差点气出声来,看在他是长辈的份上说不出口只得在心里埋怨着,成天吃红薯饭,那来的奶。
龚树明看到龚凡华不吭声,才想起他媳妇早都没奶了,深深地吸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唉,看来这个大食堂,是开不成了。”
龚凡兰看着叔叔为难的样子,胆怯地问:“楼上堆的粮食,怎么不吃啊!”
龚树明有自己的打算,无奈地说:“我们是靠天吃饭的,粮食没收回的一天谁都说不准。我怕吃完了,夏粮没收成怎么办?大家又要饿肚子了。”
龚凡兰她爱人在县里工作,生活比弟弟好点,看到弟弟俩口子三天二头吵架:“要不,让凡梅过来跟我过吧。”
龚树明眼前一亮:“这样也好,你比你弟好点。。。。行,先这样吧。”他也知道好不到那里去。
龚树明这次来还有别的事,吞吞吐吐地:“要不,给凡梅找个婆家?”
龚凡梅毕竟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说话带着商量的口气。
农村娃娃亲多的是,像他们成分好的家庭,找个婆家不是问题。
长辈都这么说了,姐弟俩相互看看点点头表示同意,龚凡兰是家里最大的就表了个态:“叔叔你看着办吧,你说了算。”
“尿了!尿了!尿了!”龚凡梅一边叫一边背着小孩进屋,只见背上小孩的尿顺从她的裤裆滴下来。她走起路来只得把两腿分开,就像尺子丈量着大地,一步一步扭着身子走过来。
龚凡兰急忙招呼着:“来来来,到我这里来。”
正文 第04章:哪是不可能的
龚树明想到:“龚凡梅弱小的身体,瘦瘦的黄黄的脸,连包米面都吃不上,每天还要背小孩带小孩。”感到很心酸。
他静静地坐在四合院的天井里沉默不语抽起了水烟桶。从吸到肚子里的烟和吐出来的雾不难看出他心事重重。
大食堂的事,自己认为是好事,办成了成天让大家埋怨的事。
村民们发牢骚议论的话,虽说听不大清楚,意思也能猜到几分,心里明白。侄子侄女当面说的话对他触动很大。
至于龚凡梅的婚事只是一个设想,哥哥去世后他作为长者不得不考虑的事,什么时候办要看情况,现在说不准的,现在这种成天吃红薯饭的日子,那家还会有钱去办婚事哦。
自己当村长快一年了白事到不少,老人死了一个接一个,讨亲嫁女还真没有。
他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慢慢起身,无精打采的说:“我走了。”
龚凡兰客气地:“她大叔,吃了饭再。。。”刚说到这里往下说不出了,本想说,吃了饭再走的,现在吃大食堂定量,没他的分。只得改口说:“这就走呀,多坐一会呗!”
龚树明头都不回,生硬地冒出:“不了。”走出了大门。
“再见!再见!”龚凡梅很懂礼貌。
龚树明转过头来微笑着:“再见!再见!”还给龚凡梅招招手。
他出了大门都不知道往那里走,清香树下村民打牌下棋的地方说什么也不会去了,来的时候是从村南走到村北的,不想原路返回。只得从村西往村东走,打算走出村后绕道回家。
他一边走一边思考着,从来都是村民躲着自己,现在搞成怕见村民了,这个村长当得真他妈够窝囊的。
他越想越生气,自己对自己没信心了,腰自然就挺不直了。不想看到村民也不想跟村民说话,头自然也就低下去了。还要绕道躲着村民走,走自己不想走的路,腿就迈不开了。
他一步三摇地慢慢朝东走着。
心里还有些不服气:“当年哥哥当村长的时候,很轻松的啊,成天还有小酒喝,谁都不敢对他说个不字,到哪里都有人点头哈腰的。”
“自己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别人都不理了。哥哥是凶,我也不弱啊!杀鸡给猴看的事我也会啊!不就斗几个地主吗,怎么就不管用呢。”
龚树明一边走一边反省自己,低着头心不在焉地,走到那里都不知道了,就进了边上的一个小胡同里。
“汪!汪汪!汪!”一条长毛大狗从门缝里窜出来,把他吓得蹲到地上装出捡石头的样子。这是农村吓狗的绝招,大人们都会。
只有小孩不懂,听到狗出来叫就跑,一跑准被狗咬。但农村狗还是通人性的,知道是小孩子不会真咬的,只要小孩哭它心软了,也不去追了,要都咬了,农村小孩一个个不都成残废了。
“长毛!叫什么叫!回来!回来!”主人急忙叫狗,怕伤着人。
主人一看,狗咬的是村长,不好意思地说:“呵呵,这狗就是叫的凶,其实不会咬人的,对不起了,没吓着吧?”
“没事,没事,狗有什么好怕的,还真不要说,你家的狗还蛮凶的。你忙,你忙,不碍事,不碍事。” 龚树明一边说一边迅速地往前走。
他只顾考虑大食堂的事,把小巷道胡同里有狗的事给忘了,虚惊一场。
狗的主人叫冷祖云,跟龚树明的哥哥老村长是好朋友。看到龚树明来还想多说几句话的,没想到龚树明就象不认识一样,心里很纳闷:“平时见到他还客客气气的,今天怎么了,就像换了个人。”
龚树明跑得到挺快,几大步就跑到了村东头的田边上。
被狗这么一吓,到是吓醒了:“嗨!刚才不是冷祖云吗?大哥在世的时候三天两头往他家跑,就连大队书记也经常跟他在一起,他们都是好朋友。人家可是有学问的人哦,只可惜,老婆家成分是富农,党没入上,要不然,到乡里当官都有可能。叫他当村长就是不当,在村里当了小学老师。”
龚树明想去请教请教,找冷祖云聊聊天,又拐了回走,走了半道又停住了:“唉,刚才搞得像不认识似的,现在去了怎么说呀?”
又想到绕回家的路,要走田间小道,走地头,路也是很远的。既然都到了他家的门口了,也不说面子不面子的事了,硬着头皮到了冷祖云家门口。
他站了老半天了就等狗叫,狗就是不出来叫:“嘿,让它叫它不叫,不让它叫还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的想法是,只要狗叫了冷祖云出来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