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帝国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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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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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司马消难的长子流配敦煌,死于战乱,全家罹难,这对司马氏来说是个灾难,而今上或许因此心怀歉意。这份歉意假如和伽蓝联系到一起,那的确可以解释皇帝对他的恩宠。

一个官奴婢出身的西北戍卒,在流配之后不但予以赦免,官复原职,数月后其官阶更是由从六品连跳两级到从五品,其麾下三百骑士更是在禁军独立建制并直接隶属备身府,这事除了皇帝,谁能办成?皇帝甚至还亲自赐予龙卫番号,这等于向天下人昭告,伽蓝和龙卫统是他的亲信。试问,伽蓝凭什么赢得皇帝的信任和器重?以裴世矩的权势,是否可以做到这一点?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崔逊的一句话提醒了薛德音。伽蓝不承认自己的大姓没有关系,没有证据证明伽蓝的大姓也没有关系,甚至皇帝和裴世矩、薛世雄都故意隐瞒伽蓝的身世也没有关系,其实大家已经在此事上形成了共识,那就是伽蓝是裴世矩的人,而且他还赢得了薛世雄的信任,再加上皇帝的恩宠,伽蓝手上的隐权力非常惊人,如果再加上他在西北传奇般的声望,他与西北沙门特殊的关系,还有与楼观道、陇西李氏之间因共同利益而形成的默契,那么,他的实力确实不可小觑。

皇帝为什么让他带着龙卫统赶赴黎阳?裴世矩为什么告诉他诸多机密?答案不言而喻,皇帝和裴世矩都认为伽蓝有实力完成他们所赋予的使命。

薛德音想知道伽蓝的使命到底是什么?为此,他摆正了心态,他把伽蓝放在世家子弟的位置上,至于伽蓝是不是世家子弟,又是哪家后代,正如崔逊所说,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伽蓝沉默不语。裴世矩对他说了甚?什么都没有说。

当日在行宫,是他告诉裴世矩有关杨玄感阴谋叛乱之事,至于裴世矩之前是否有所耳闻甚至已经做好布局,他不知道,而裴世矩也没有一句这方面的暗示,甚至就连薛世雄也不过暗示他要南下黎阳而已。

裴世矩唯一给他的就是因“造势”而产生的隐权力,而他也利用这种隐权力成功地欺骗了游元和崔逊,让两人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并以此错误判断为基础拿出对策,至于能否达到伽蓝所预期的目标,他也不知道,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先生与崔监察的交情似乎……”

伽蓝没有回答薛德音的问题,而是提出了自己的一个疑问。崔逊为何如此信任薛德音?

这个问题很重要,薛德音马上给予了答案,“某的母亲来自博陵崔氏,与邺公(崔弘度)、黄台公(崔弘升)乃一脉所出。邺公的妹妹就是秦孝王(杨俊)妃。黄台公的女儿则是元德太子(杨昭)妃。崔氏和皇族的关系非常亲密,故高齐亡后,某家大人因秦孝王和崔氏而入中枢。”

薛德音把崔氏与帝国三代皇统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做了一番详细的解释。

崔氏因第一代皇统之争而倒,薛道衡也是一样,而且他因为与崔氏是姻亲,与太子杨勇、秦孝王杨俊都扯上了关系。今上继位后,他再次因为崔氏的关系被卷进了第二代皇统之争,而齐王杨暕失势的背后与这位文翰泰斗、时任司隶大夫主掌巡察京畿内外的台阁大臣有着直接关联,再加上薛道衡反对新政,激怒了今上,试想他不死,谁死?

萧皇后只有两子,一个是元德太子杨昭,一个是齐王杨暕。中土的继承制度中,遵循的嫡长制,就是“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其中第二句的意思就是不论年龄大小,必须以尊贵者之子做继承人,比如正妻无子,那么嫔妃之子中,就以地位最贵者之子为继承人。杨昭薨亡,理所当然由杨暕继承皇统。然而,在中土分裂的时代,法度严重缺失,篡位谋国都成了家常便饭,更不要说继承制度了,所以,崔氏和那些当初坚决支持太子的世家权贵考虑到自身利益,坚决不让齐王杨暕入主东宫以免将来遭到报复,更有甚者直接提出让皇长孙燕王杨倓继承皇统。

围绕着皇统所展开的“搏杀”,皇帝难道不知道?他这一代五个兄弟中,为了争夺皇位,老大和老三都死了,老四和老五废黜为民终生禁锢,而陪葬的贵族官僚和无辜百姓更是不计其数。难道第二代皇统的争夺还要重演当年兄弟阋墙的悲剧?皇帝决定等一等也是对的,他正值春秋盛年,不出意外的话还能活不少年,等到新政步入正轨,世家权贵对帝国的影响力日趋削弱,他在帝国只手遮天一言九鼎,皇权空前强大,再定皇统也不迟,最起码可以减少很多因皇统而产生的政治风暴,最大程度地稳定帝国,而稳定是推行新政所必须的条件之一。

皇帝当然不会把他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但皇统迟迟不定,东宫始终无主,这对帝国是个潜在威胁,也更容易酿成惊天风暴,尤其在当前恶劣的政治环境下,假如二次东征再败,皇帝和中央的威信再遭打击,那么皇统就必须提上日程,否则国祚一旦动摇,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让崔赜出任越王杨侗的老师,出任越王府长史,辅佐越王留守东都,而今日的东都实质上已经代替西京长安成为了帝国的政治经济中枢,这时假如把越王、崔氏和京都这几个关键条件集中到一起,不能不让人产生无穷联想,皇帝是不是有意要立越王为储?

越王杨侗是皇次孙,其母亲的地位和长孙燕王杨倓的母亲地位一样,都是良娣(良娣是仅次于太子妃的太子姬妾),距离皇统的确是非常的遥远。

假如皇帝不是有意立储,那就是故意设局了,要以皇统为诱饵,牺牲越王杨侗,打击以崔氏为首的大世家大权贵。

崔氏当然恐惧,尤其崔逊在东征开始之后突然接到皇帝的命令南下黎阳督察粮草,更凸显出这其中的反常之处。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薛德音,与故人相逢,而这个故人不仅仅与崔氏关系亲密,利益一致,更重要的是,他给崔氏逆转局势带来了一线希望,试想,崔逊岂肯放弃这线希望?又怎会不拿出百分百的诚意,以同病相怜之苦,说服薛德音再一次加入崔氏的生存大战?

伽蓝接受了薛德音的解释,而薛德音则继续追问,问不出裴世矩的谋划,最起码要知道伽蓝为何突然建议崔氏利用眼前这个机会拉开争夺皇统大战的帷幕。

“伽蓝,上次东征,崔赜随驾左右。此次东征,陛下却命其辅佐越王留守东都。”薛德音说道,“上次东征,黄台公(崔弘升)承担了战败罪责,崔氏受到重创,但仅过两个月,陛下就把崔赜放到了越王身边,这其中隐藏的深意不言而喻。”

“你怀疑陛下有意一箭三雕,要把崔氏、杨氏和游氏一起铲除?”

“伽蓝,你当真不能给某一个答复?”

“你认为裴阁老会告诉某多少?”

薛德音暗自苦叹,神情既失望也沮丧。

“不论形势如何发展,崔氏都必须主动出击,以便掌控主动权。这是取胜的根本。”

薛德音摇头,“伽蓝,你知道东都形势有多么复杂吗?你知道越王和崔赜根本调动不了军队吗?你知道杨氏在东都隐藏着多大的实力吗?某可以断言,只要杨玄感举旗,直杀东都,东都必定陷落。”

伽蓝当然知道,杨玄感之所以非常自信,就是因为杨氏的门生故旧遍布天下,他的确有实力,只是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一说,就如百万雄师远征高句丽,不也奇迹般地失败了吗?伽蓝知道杨玄感也失败了,之所以为何失败,他也不知道具体原因,但肯定与世家权贵们有关。

“崔氏是否参与了杨玄感的叛乱?”

薛德音思考了一阵后,狐疑不定。他离开中土三年多了,对西京和东都的事都很陌生,不过他知道崔氏和杨氏早在崔弘度和杨素时期就怨隙甚深,两者之间应该没有合作的可能。

“某相信他。”薛德音郑重说道,“现在,某能相信你吗?”

“当然。”伽蓝毫不犹豫地说道,“某从突伦川把你救出来,当然不会再把你推上绝路。”

“但某不相信裴阁老。”薛德音毫不避讳地说道。

伽蓝明白他的意思,薛德音还是担心这是皇帝和裴世矩给崔氏设下的一个“局”,而自己就是把崔氏推进这个“局”的幕后黑手。

“你担心甚?崔氏措手不及之下,必定一败涂地,唯有先做准备,即便不能主动出击,也要守住东都。”

薛德音摇摇头,质问道,“你知道东都留守、民部尚书樊子盖吗?”

伽蓝没有说话。

“南阳樊氏你知道吗?”

伽蓝还是没有说话。

“你不可能不知道樊子盖,但你或许不清楚他的出身来历。某可以告诉你。”

樊氏起自西汉开国功臣舞阳侯樊哙。其后有一支迁居河南南阳,迅速繁衍为南阳大姓。东汉光武帝刘秀的外祖父樊重就是出自樊氏。东汉建立后,樊氏为皇亲国戚。有樊鯈(tiao)精通儒学,授徒三千,时人称为“樊侯学”。有樊英精通异术,兼通五经,著有《易章句》,研究星算占卜图谶等学问,世称“樊氏学”。汉明帝永平年间,樊氏与外戚郭、阴、马三家共掌朝政,时称“四大姓”。西晋永嘉年间,樊氏为避战乱,或北迁山西,或南迁淮南,或避难江左庐江,樊氏子弟遂遍布中土,效力于南北两朝。南北朝后期,关中北周、山东高齐,江左梁国、陈国都有樊氏显赫人物。

樊子盖的祖先就在江左庐江,在南朝梁国为刺史。侯景之乱,奔逃山东北齐。高齐亡,樊子盖在周国为刺史,是高齐旧臣中继续得到重用的少数人之一,这与他荆襄世家的背景有直接关系。先帝开国,樊子盖辗转各地出任太守、刺史。

今上继位,重用山东江左贵族,樊子盖因为其家族本堂在荆襄,家族分支在江左庐江,却是高齐旧臣,与关陇、山东和江左三地都有关系,身份极为复杂,深合今上心意。当时正值经略西土之期,樊子盖去西北凉州担任刺史,就此与老朋友裴世矩重逢于西陲。

裴世矩借助经略西土之策重返中枢,樊子盖也调任民部尚书同进中枢。当年突厥泥厥处罗可汗东进长安,与薛世雄一起去河西相迎的就是这位民部尚书樊子盖。

裴世矩、樊子盖、薛世雄,这三位当朝重臣都曾在西北任职,而且都在河西,都是今上经略西土的功臣。伽蓝是裴世矩和薛世雄的亲信,岂能不知樊子盖?岂能不知道樊子盖与裴世矩隶属同一个派系,都是朝堂上山东贵族势力的领袖级人物?

让一个山东权贵集团的领袖级人物民部尚书樊子盖留守东都,又让一个关陇权贵集团的领袖级人物礼部尚书杨玄感坐镇黎阳督运粮草,接着又让一个山东权贵集团的重量级人物治书侍御史游元到黎阳监察军政官员,这种布局在杨玄感举兵叛乱之后,必会造成关陇权贵集团和山东权贵集团之间的惨烈厮杀,两败俱伤在所难免,然后皇帝率军南下收拾残局,坐收渔翁之利。

这种局面下,越王杨侗和崔氏不可能置身事外,更无法独善其身,必定被卷进厮杀。也就是说,黎阳肯定是皇帝设下的一个“局”,其目的肯定是为了打击权贵集团,而原因就是因为第一次东征失败后,皇帝和中央的权威急骤下降,国内矛盾一触即发,国内局势岌岌可危,所以,皇帝和他的追随者们疯狂了,打算一次性解决所有的问题,东征要胜利,威胁到帝国和皇权的权贵集团更要打击,如此才能最大程度地挽救帝国于即倒之中。

伽蓝当然知道樊子盖,不仅知道,他还认识樊子盖。当年在敦煌的时候,樊子盖数次到圣严寺拜访慧心和尚,也曾与裴世矩举酒笑谈于老狼府,在他因为伊吾道一战生机尽绝之际,樊子盖还与薛世雄一起见了他一面,具体询问事情的真相。

他和樊子盖的交情仅只如此,他也从未有过深入了解的想法,所以他虽然知道东都留守是樊子盖,却不知道樊子盖的出身来历,更不知道樊子盖属于什么派系。如今给薛德音这么一说,他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黎阳极有可能是个陷阱,而挖陷阱的可能是皇帝和裴世矩等中枢核心大臣,也有可能是三大权贵集团的某些重量级人物。

“现在,你知道东都局势的复杂了?”薛德音叹道,“陛下授予樊子盖便宜行事之大权,他掌控了全局。越王和崔氏若想化被动为主动,首先就无法越过樊子盖这一关。”薛德音望着伽蓝,缓缓说道,“伽蓝,如果这都是前期布局,那么杨玄感阴谋叛乱一事,可能早已泄露。”

“如果早已泄露,陛下早就出手了,岂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境?”

伽蓝迟疑良久,还是否决了。这种生死悬于一线的布局,诸如裴世矩等核心大臣都未必敢冒险一试,毕竟这不仅仅关系到帝国利益,也直接关系到了各自所属权贵集团的利益。相比起来,三大权贵集团却是胆大妄为,他们都把自身的利益置于帝国利益至上,既然有人敢让帝国百万雄师惨败于辽东,那就有人敢再一次让东征无功而返,在激怒皇帝和中枢的同时,在国内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伽蓝,你能否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伽蓝思索了片刻,问道,“河南尹是谁?”

“据崔监察说,由越王兼领。”薛德音说道,“河南尹政务实际上由将作监、检校河南尹赞务裴弘策主掌。”赞务就是一郡之副官长。今上改革地方制度,罢州置郡,罢长史、司马,置赞务以代之。

裴弘策?原西域都尉府都尉裴弘策?河东裴氏?自己的老官长?

“某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伽蓝笑道,“时机合适的话,某想去东都拜见老官长,或许还有机会见到樊尚书。”

薛德音当即明白了伽蓝的意思,欣然而笑,“天黑之后,某就去回访崔监察。”

第一百一十三章 金狼头抢了皇帝的女人

皇帝派遣的巡察团队坐乘五艘大船沿平虏渠而下。

水面上有游元等大小官僚们的私人亲卫仆役扈从左右,岸上有皇帝特遣的禁军骁果龙卫统警戒四周,防卫严密。

自巡察团队进入平虏渠之后,陆续有沿河县镇的官员、豪望前来拜见游元和崔逊。这些人都带有私人卫队或乡团、宗团武装,虽然人数不多,多者四五十,少者不过十几人,但贵在络绎不绝,两三天后竟也聚集了三四百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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