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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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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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去右院呢。我指着对门招待所说:“我那里还有点事。”让她跟我去。她不解地问我:“去那儿干吗?”我不说明,故作神秘,“有事。重要的事。”她又问:“什么重要的事?”我轻轻拍她一下,说:“走吧,去了就知道了。”

静子半是疑惑半是羞怯地跟着我进了招待所。这是一栋老式建筑,以木结构为主,大梁立柱都是上好的梓木,在岁月的侵蚀下似乎更显得硬实、持重,表面有一层敛气的漆光。李鸿章在此办水师学堂时,这儿是学堂的藏书馆,门前石砌照壁上至今还保留着一个大大的“静”字。整个建筑由四幢两层半高的木楼围合而成,中间含着一方三百平米的天井。临天井的一面,楼上楼下都有带护栏的走廊,可以四通八达。天井里置有几张茶桌,顶着白色的遮阳伞,一下把屋子本身的古旧感减去几分。我带静子进去后,直奔天井,找了一张茶桌坐下。我想叫壶茶,却不见服务员。我们只好于坐着,喝午后灼热的暑气。静子明显觉得有些纳闷和不安,刚坐下就催问我要办什么事。我说:“你把证件给我一下。”她更奇怪了,问:“干吗?”

我悄声说:“我要开个房间。”

她脸红了,“开房间干吗?”

我答非所问:“用你的证件可以打折。”

她一定以为我心怀鬼胎,想睡她,忙不迭地说:“可是……这不合适的。”

我继续故作糊涂,说:“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不说谁也不知道。”

她可能更加肯定我想干什么,羞涩极了,埋着头吞吞吐吐地说:“这,太突然了吧……我不知……深水君,你……太突然了……我们走吧……”

看到她心迹已露,我决定就此刹住,故意装得很不好意思,说:“哦,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没有说清楚。是这样的,我有个老同学今天到南京。让我给他订个房间,我想你的证件可以优惠,就……可以吗?”

静子羞愧难当,慌忙掏出证件,递给我。我拿了证件,请她稍等一下,便去服务台订房间。订房间是名头,目的是要打探白大怡是否住在此地。但凭什么乱打听人家?弄不好打草惊蛇,还暴露了自己。所以我才“骗”来了静子的证件。静子在突发的羞愧中,不大容易多想,这也是我之所以要跟她“卖关子”的原因。

拿着静子的证件,到了服务台,我的身份和说法都变了,我成了日本天皇幼儿园园长(大佐军阶)的“下人”,把服务台的领班叫到一边,先将自己的证件交给对方看了。领班看了证件,见来头不小(对他来说保安局一个处长也是长官啊),很客气,问我有何吩咐。我问:“知道天皇幼儿园吗?”他说知道。我小声说:“那位就是天皇幼儿园园长,呶,这是她的证件。”我还有意跟不远处的静子挥了挥证件,静子也给予响应。

领班见此,远远地向静子示了敬。

我说:“她是我们首长的朋友,我是首长派来给她当差的。下面我跟你说的事情,你知道就是了,不要跟其他人说起,可以吗?”领班连连点头称是。我又有意含着暧昧说:“是这样的,她今天要在这里会一个男朋友,现在我也不知他到了没有,你给我看一下登记本好吗?”

领班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我笑道:“对不起,这是皇军的隐私,我不能奉告。你把登记本给我看一下好吗,我就知道人来了还是没来。”

领班没有迟疑,立即把登记本给了我。我从前向后翻看,很快发现,上面最后一个登记的就是:白大怡!我把登记本还给领班,摇头说:“没来。”他反而替我着急,“那怎么办?”我说:“你等一下。”我到天井跟静子随便嘀咕了几句,让她不要着急,这里登记房间比较繁琐,请她耐心等一会。诸如此类。静子脸上的红晕还没有退去,只是微笑着点头。罢了,我回去对领班说:“她要订个房间,你有空房间吗?好一点的。”他说有的。我说:“好,你带我去看看房间好吗?”

于是,领班带我去看房间。

刚才,我已经在登记本上看清,白大怡住的是301房间。所以,一楼二楼,我根本不作考虑,我想上三楼去看看。领班说:“不行,刚刚来了一位重要人物,把三楼都包下了。”我正好有机会套他的话,“什么人,要住一层楼,恐怕有三妻六妾吧,还有一群保镖?”领班小声细气地说:“女人倒是没有,但确实有保镖,就是你们保安局李处长带来的。”我随即热情地说:“哦,是我们李处长安排的,那看来一定是个将军级人物哦,前线来的?”领班摇头说不知道,然后又补充道:“看上去像个知识分子,文文气气的。”我不便多问,自嘲地说:“人家说我也像个知识分子。”领班看看我,笑了,说:“是有点像。你们嘛,都是有知识的人嘛。”

跟着领班看了个大概之后,我根据楼上301房间的位置,最后定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就在楼梯口的斜对面,这个角度,上下三楼的人都可以观察得到。回到楼下,我以静子的名义办了登记。完了,我向静子走去。静子还在为刚才的“失态”难为情,见我过来,有点不好意思,不敢抬头看我。我反倒显得很大方,老远就笑着招呼她,“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静子直起身子问:“办好了?”

我把证件还给她,“办好了,谢谢你,晚上我至少可以多请你吃一个大菜。”

她晃了晃证件,有点像要给自己解围,窃窃一笑,说:“因为它给你节约了一份大菜的钱?”

我说:“是的,但是就餐的时间可能要往后拖一拖。”

她问:“为什么?”

我小声说:“刚才我听那个领班说,今天这里住了一位贵宾,晚上我们局长,还有你舅舅(野夫机关长)都要过来陪他吃饭,我想回避一下。”

她说:“那我们换个地方吧。”

怎么可能?我要的就是这地方,我还要亲眼证实一下,那家伙到底是不是真的住在301房,身边有什么保安人员。我说:“这倒没必要。我想……怎么说呢?”我要充分利用她对我的好感和暧昧心理,继续为我服务和保驾。我看了下时间,四点多钟,离晚饭时间还早,便约她上楼。“天这么热,这地方连茶水都没得喝。这样吧,反正我刚开了个房间,我们先去房间等一等,喝杯水,等他们来了,去了餐厅。我们再去。我估计他们应该在三楼,我们在二楼,无所谓的。”

她说:“万一碰上呢,还是换个地方吧。”

我说:“已经快五点钟了,我估计我们局长也快来了,如果我们现在走,万一在半路上给他撞见才不好呢。走,没事,我们去房间坐一会,聊会天,等他们来了,我们再去。”我还跟她开玩笑,说,“美丽的静子园长,我不是老虎,吃不了你的。”

迟疑再三,静子终于还是经不起我劝说,犹犹豫豫地跟着我上了楼。我必须到房间里等着,守着他出来,弄清楚到底有几个警卫。我知道静子此时的心情。我敢保证,她的怀里一定如同揣了一只兔子,心跳如鼓,惴惴不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加上一间房间,可能是世上最经典的制造故事的关系。只是,我充分相信自己,她的担心或者期待绝对是多余的。我不会跟你上床的,静子。坦率说,我非常反感组织上交给我这个任务,尽管我死了妻子,尽管静子有动人的容貌和温婉的性情(我喜欢的),尽管我们好像在往那方面发展,但永远不可能有终点。这一点我心里很清楚,每一次见面,我都这样告诫自己:她的身体是火海,我不能自焚!

进了房间后,我一边和静子随便说些应景话,一边有意把门敞开,并选择了正对门的位置坐下,这样楼上人的出入全在我视野内,同时也是让静子放心,我不会来碰你的,也别想人非非。门开着,制造故事的门就关上了。其间,我找着理由出去侦察情况,先是上洗手间,后是去打开水。其实热水瓶里的水是满的,我要把它说成是空的。我一提,故意把热水瓶提得老高,“哟,怎么是空的。”到了开水房,我把满满的开水倒了,又重新加满,加满回去,途中又“发现”没盖热水瓶塞子,便又返回去找塞子。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消磨时间,让我有更多机会观察走廊那边的动静。我心里明白,我必须得小心谨慎,在这环形的宾馆里,我不知道哪儿还会藏着一双眼睛。

他们来得比我想象的早,我打完开水回来,正在泡茶,听到外边传来一阵车队驾临的声音。是李士武先来了,他来打前站,拎着一篮水果上了楼。我的经验告诉我,这是一个机会,头来了,手下一定屁颠颠地会出门来迎接。可是我的位置看不到楼上,而这会儿我又不能出去,万一给李士武撞见呢?李士武上楼的声音提醒了我(皮鞋蹬踏在木板楼梯发出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楼道),我可以用心听,辨别楼上有几双脚在迎接他们处长。

我感觉到只有一双,这个结果让我不信任:太少了!一个小时后,我们局长和野夫机关长都来了,李士武带白大怡下楼去赴宴时,我发现楼上确实只跟下来一个保安人员。我还是不信任,担心楼上还有人守着。随后,我时刻细心辨听楼上的声音,我想只要楼上还有人在,他总会发出点动静的。可我听了二十多分钟,一直没动静。当然有可能人在睡觉,但这是吃饭时间,如果楼上真的还有人守着,应该有人来给他送饭。我又等了十多分钟,天都笼黑了,也没有人来送饭。总之,我有理由确信楼上只有一个保安,但后来我跟革老汇报情况时还是留了余地,我说:“我只看到一个,但估计不止一个。”我这么说的目的,是怕他们掉以轻心。

5

应该说,他们没有掉以轻心,革老把当时身边能出动的人都叫上了,可是行动还是失败了。很惨!那天,负责暗杀行动的人有四个:中华门、中山门和小老虎、小桃子,结果没有一人逃出敌人的包围,都牺牲了。没有一个活着出来啊!无一幸免啊!其中小老虎和小桃子都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新人,年纪才二十出头,人生还没有真正开始就结束了,真叫人痛心!

事实上,我的战友们是钻了个套子,他们暗杀行动秘密开始的时候,夜色中,一场反暗杀行动也开始了。李士武把反特处的全部武力都压上了,还f临时加调了一个班的兵力,数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包抄了招待所,有的守驻在主要的门口和窗口,有的悄悄进了楼,堵住了中华门他们四人藏身的两个房间。

那天晚上,我其实没有走。组织上没有要求我留下来,从谨慎的角度讲,我也不该留下来。但我想我冒一点险也许可以让兄弟们减少一点风险,也是值得的。所以,吃完晚饭,送走静子后,我又偷偷回到预订好的房间。我一直透过门缝观望着外面的事态,想不到,看到的竟然是那样可怕的一幕。

是中华门最先发现了敌人,他去上厕所时偶然撞见李士武的副手马副官正在一边拉屎,一边往手枪里压子弹。他觉得情况不妙,退出来想回房间去,两个身影突然窜出来欲将他就地制服,被早已警觉的他抢先开枪撂倒了敌人。枪声一响,屋子四周一下冒出来十几枝枪,火力很猛,锁住了所有出口。中华门一边奋力还击,一边命令中山门和小老虎、小桃子他们跳窗逃跑。三人都跳了窗,逃跑了,但最后还是没有跑出敌人的埋伏。敌人在熹园布下了铁桶阵,只有鸟儿才有可能凭借天空的力量和黑暗的掩护有幸逃走。我的战友没有翅膀,他们只有对党国的赤胆和忠心,在英勇献身和降服求生之间,选择了英勇地去死。

中华门被一阵乱枪射中后,倒在回廊上一动不动,血从腹部如地下水一样涌出,生死不明,敌人小心地向他靠近,畏畏缩缩,如同靠近一枚炸弹,突然,中华门动弹了一下,把敌人吓得纷纷趴下,举枪瞄准。“别开枪,抓活的!”是李士武的声音,这时候,中华门竟然挣扎着坐起来了,双手紧紧抓住栏杆,奋力站起来,“把枪放下,站着别动!”还是李士武的声音,中华门充耳不闻,因为,他的注意力都在手上、脚上,终于,他站稳了,用浑身的气力对着楼上东南角大喊:“白大怡,你听着!如果你敢出卖党国,我的兄弟们会杀光你的所有亲人,灭你九族!”不等敌人冲上来,中华门举枪将自己脑门打了个开花。枪响枪落,紧接着身体往下一坠,越过栏杆,跌落下去,沉沉地摔在天井里。

谁也不知道,敌人是怎么得知我们的行动的。这是一个可怕的夜晚,可怕乘着黑夜而来,正在可怕地扑向我亲爱的弟兄们……我觉得难以相信,这一刻,既没有任何先兆,也没有任何暗示,然而竟然是许多人生命的最后一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二章

1

我是第二天上班后才知道事情的原委的。

这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按时去办公室上班,一进办公室就看见卢局长坐在我的办公桌前,满脸春风荡漾的样子。因为昨夜战果丰硕,他心里那个得意劲实在需要找人发泄,于是一大早就来找我了。他眉飞色舞地对我说了半个多小时,加上后来我找李士武旁敲侧击了解到的情况,算是基本上搞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说来简直不可思议,这么多兄弟的死,起因只是静子舅舅、野夫机关长即兴说的一句闲言碎语。事情是这样的,宴请结束后,野夫和卢局长、李士武等人陪同白大怡从三楼餐厅里走出来,在楼梯口,恰好遇到两位年轻的歌伎穿着和服上四楼去。四楼是歌舞厅,情意绵绵的舞曲从楼上漏下来,说明歌舞时间已经到,她们是去上班的。李士武对我说:“你没看见,白先生见了那两个歌伎后眼睛顿时间绿了,目光全被吸走了,追着跑,不会打弯了。机关长见他这样子——完全是色迷迷的样子啊,临时兴起,问他想不想上楼去见识一下。”

正是这家伙的这句话,给我的兄弟们埋下了灭顶之灾!

从当时情况看,野夫说的应该是一句客气话,但白大怡是个色鬼,楼上情色绵绵的音乐一定让他想见了和服里的身体,欲望之火瞬间被点燃,便丢下初次见面本该有的礼貌和礼节,毫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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